调香-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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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有…”对上林嫂暴怒的目光,穆婉秋辩解道,“…和面的时候,您也去看了,我就是按师傅说的工序,先…”如念经般,穆婉秋又把先前刘师傅教的话重复了一变,“…一切都是按师傅要求做的啊”
“这…”林嫂恍惚也有了些认知,这香变了颜色,绝不是工序上的事儿,毛病应该是出在料上。
扭头看向刘师傅。
“…我做了十几年的香,就从没有过差错”怕杂工动手脚害她,她连香面都不敢让杂工和,十几年如一日地自己做,她受了多少累
刘师傅心里也颇委屈。
“…你是想借机把阿秋撵走吧。”林嫂在心里念叨,刘师傅的刻薄小气是有名的,相较于穆婉秋的愚傻,此时林嫂更相信在料里动了手脚的人应该是刘师傅。
笨是笨,穆婉秋还没那么卑鄙,倒是刘师傅,她不止一次跟自己提出要撵走穆婉秋,就在她回家的那天早晨,因为穆婉秋怠慢了张妈,她还好一顿跟自己抱怨呢。
一瞬间,林嫂心里便有了计较,直直地看着刘师傅,她嘴唇动了又动,说不出话来。
刘师傅的脸色渐渐地变的苍白,她紧紧地抿着唇,满眼的委屈。
第六十八章青香
气氛诡异沉闷,院子里只听得清风吹打树叶的沙沙声。
“嗯…嗯…”轻咳两声,闷声不语的林海及时开口,“…齐兄千万别介意,我家大师傅娘家有急事,这香是她临时配了料教杂工做的。”
这香颜色变了,不用说,一定是配料出了问题,至于是谁做的手脚,匆忙间林海也分不清,但他必须保住刘师傅的声誉,刘师傅臭了,他林记的招牌也就跟着臭了。
“…杂工?”齐掌柜若有所思地看向穆婉秋。
“她从没做过,第一次出香,砸了也是有的…”林海也跟着看向穆婉秋,眼里并没有责怪。
相较于刘师傅,穆婉秋的勤利沉稳更得他心,他不想因为这一锅香难为她。
不过三十两银子罢了,就当买个教训。
“是,是,是…”微一怔神,林嫂也回过味来,此时她夫妻必须合力保住刘师傅,“我们家这个杂工手脚很利索,就是脑袋不灵光,她和面时失手掉进去什么也难说…”笨是笨,穆婉秋呆愣较真的性子也让林嫂顾忌三分,此时也不敢就说她是有意陷害刘师傅,推了穆婉秋一下,“…快去库里拿现成的货给齐掌柜瞧瞧…”
瞪着眼看了林嫂半天,穆婉秋转身朝后库走去。
配方的确是她改的,只要林嫂不说她是有意诬陷刘师傅就行,她不介意承担责任,大不了就留在这里做白工。
见她终于动了身,林嫂暗出了一口气,拿袖子擦擦额头的汗,今天她才发现,她家这个小杂工犟起来也挺让人头疼的。
“…一点家事,让齐兄见笑了。”风波终于平息下来,林海也舒了口气,拽着齐掌柜,“齐兄先进屋喝口茶…”又回头吩咐小跟班,“…去,把架子上的香都收了,撵碎了扔掉”
要保住信誉,他一定要让主顾看到知道,他处置残次品绝不手软
“这…”
这可是三十多两银子啊
留着贱卖了,或许还能收回几两,听了林海的吩咐,林嫂心疼的直蹦,脸都变了色,刚一开口,就被林海瞪了回去。
石光电闪,她也明白过来,忙讪讪地说道,“是,是,阿荣快把这些废香都处置了,免得流出去影响林记的信誉。”狠狠地咬着牙根,心里已把刘师傅和穆婉秋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
阿荣就是林海的小跟班,听了吩咐,爽快地应了一声是,抬脚朝香架走去。
“…等等,等等”一直没开口的齐掌柜叫住阿荣。
“…怎么?”林海疑惑不解。
“取火折来…”声音微微发颤,齐掌柜用力捻着手里的香条,在鼻下反复地闻。
那样子竟像是捡到了宝
林海心一动,抬头吩咐正呆呆看着他的阿荣,“快,去取火折…”
一眼看见香的颜色与往日不同,林海第一个认知就是做砸了,他一直都没正眼细瞧过这通体都流转着青莹莹的光的观音香,如今见齐掌柜神色不对,也伸手从香罗上拿了一支,像他一样,捻了一小节放在鼻下,神色顿时一正,“这…这香…竟有失传多年的魏氏之风…”魏氏的香他孩童时见过的,小时候的记忆尤其深刻,摇摇头,再摇摇头,“怎么会儿…怎么会儿?”
“…魏氏的味道?”林嫂和刘师傅同时睁大了眼,上前接过林海手里的香。
都是行家里手,一闻之下,林嫂和刘师傅同时变了脸色。
难道这个看似蠢笨的小杂工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
念头一闪,刘师傅惊的脸色煞白,果真她看走眼,就注定她今后的饭碗要砸了
林嫂也狐疑地看着惊魂不定的刘师傅。
“这香质地坚韧而有弹性,闻起来的确有些魏氏的风韵…”齐掌柜摆手叫住打摆子似的摇头不止的林海,“只是不知燃了会怎样…”魏氏三十年前就已仙故,她的秘方怎么可能在一个小作坊中再现?
“对,对,对,燃起来香韵正,才算是上好的香。”回过味来,林海颤着声音连连点头,果真是魏氏再现,他的林记就发了回过头去,“快,快,快取火…”
话没说完,就见阿荣拿着火折小跑着过来,他伸手接过,亲自点燃了齐掌柜手里的青香。
袅袅青烟冉冉升起,一股幽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但见齐掌柜手里的香青光流转,晃如仙界用品,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偌大个院子静的出奇,落针可闻。
“…真好闻。”不知什么时候,穆婉秋手抱住一捆用红纸包了的淡黄淡黄的观音香,出现在院子里,她小脸激动的红扑扑的,恍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第一次调香,她竟成功了
“你…”
你到底在里面加了什么?
回过味来,刘师傅瞪着穆婉秋,叫了声你,声音吞咽在喉咙里。
这个时候,她再追问这话,就明显是承认这香是穆婉秋调的,她岂不是自砸饭碗?
“果真有魏氏的香韵,只是没那么精纯…”闭着眼睛,沉静在一片曼妙的香气中,林嫂仿佛回到了童年,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小时候随母亲去安康,我曾在大音寺闻过这味道…”
“…这是你做的?”睁开眼,正对上穆婉秋一双亮晶晶的大眼,齐掌柜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我…”穆婉秋一怔,她一个孤女,无凭无仗的,此时万万不能泄露她怀揣魏氏调香术秘密,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在前一世就懂了,“都是依照师傅的吩咐…”她摇摇头看向刘师傅。
嘴唇动了动,刘师傅想说什么,又闭了嘴,只神色不定地看着穆婉秋。
“…你再好好想想,你和面的过程中又加了什么?”如果能查出穆婉秋在其中加了什么,林记以后就发达了,仿佛已经看到了林记辉煌的未来,林嫂声音微微发颤,脸颊绯红。
“没有…”认真想了想,穆婉秋摇摇头,“我就是按师傅的吩咐,先筛木粉,然后…”不厌其烦地,穆婉秋又懵懵懂懂地把说了几遍的话重复了一遍,样子极为认真,“…和了近两个时辰的面,林嫂您就进来了,然后就开始出香…”怕众人不信似的,穆婉秋把每一个细节怎么做的,用了多长时间都说的清清楚楚。
听得林嫂直摇头,“…就没见过这么愚笨的人。”
齐掌柜皱皱眉,这双清澈的大眼,隐隐透着股轻灵之气,怎么会是笨?
这小姑娘一定知道,是怕被刘师傅压榨,不敢说
刘师傅的尖酸刻薄,他也早有耳闻,齐掌柜心一动,“…我才在东街开了个香管,专供各界文人雅士前去斗品,也正缺杂工,每月五百文,你有没有兴趣?”他殷殷地看着穆婉秋。
五百文雇一个杂工,那是天价,他不过想以杂工的名义把穆婉秋从林记挖走,林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青黑。
“…真的?”一丝星光划过眼底,候地又黯下去,穆婉秋转头看向林嫂。
“…齐大哥真会看玩笑。”也回过味来,林嫂讪讪地陪着笑,“阿秋和林记签了两年的契约,这才不到半年…”
“…如果他肯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了他”殷切地看着齐掌柜,穆婉秋暗暗发誓。
“…两年的契约?”齐掌柜皱起了眉头,他原以为一个杂工的契约顶多也就一年半载的,只要穆婉秋愿意,赔付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儿。
还有一年半,那可就不好说了。
那赔付银子少则几十两,多则上百两,对于穆婉秋的工钱,他相信,林记一定会就地起价。
果真这小姑娘手里有魏氏秘方也就罢了,别说几十两就是几百两也值,就怕今儿她是误打误撞,根本就没什么手艺。
“哈…哈…哈…是说笑…是说笑…”心思百转,齐掌柜哈哈大笑,“林贤弟这香怎么卖?”神色一正,齐掌柜不着痕迹地代开话题。
刘师傅瞥瞥嘴,朝穆婉秋嗤地冷笑一声。
淡然地朝后退了一步,穆婉秋暗暗叹息一声,“不过几十两银子的赔付,他都不肯冒险,看来也不是个大气的人…”心里倒也没有多少可惜,有了林记的经验,穆婉秋发誓,再找东家,一定要睁大眼睛。
“这香…”
这香十文钱一支,话说了一半,林海声音戛然而止。
他目光落在穆婉秋捧着的淡黄色观音香上,上前抽了一支,和手里的青香并排放在一起,随着他的动作,众人目光也都落在他手上。
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刘师傅出的观音香,颜色淡黄淡黄的,隐隐透着股禅佛的味道,单独摆着看,颜色味道都已算是上乘的了,可是,和穆婉秋出的青香一比,就像把一张粗糙的宣纸和一批光滑细腻的青缎放在了一处,立即分出了高低上下,尤其那比黄香细腻了百倍的表面,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青莹莹的光,让人不自觉地联想起仙界。
人间哪有这样的极品?
“这黄香十文钱一支…”把黄香递到齐掌柜跟前,“你也看到了,不说这质地、味道,单说这青香表面,就比黄香细腻了百倍,只看着就有股仙气…”微一停顿,林海果断地说道,“齐兄要看中了,我也不多要,就十二文一支…”
全忘了他刚刚差一点就把这些香当残次品处理了,此时的林海全是一副尖商的模样。
看的穆婉秋有股想笑的冲动,她扭头看向齐掌柜。
这青香卖多少银子都不归她,可,这是她第一次出手,是她的处女之作,隐隐地,她也希望卖个好价。
那代表着她之后的身价
第六十九章逼讨(上)
“…好”出乎刘师傅和林嫂意外,齐掌柜果断地点点头,“这些香我全要了…”
谁知道这小姑娘还能不能再误打误撞地出一锅这样已臻极品的香,如果不能,他这些可就都是绝版了
就算能,以林海的精明,价钱也不可能低了十二文。
齐掌柜以他身为商人特有的敏锐很快地做出了决定。
他刚刚的开价有些少了
“这…”林海一阵后悔,经商讲究一个信字,只一犹豫,他便点点头,“好…”回头问林嫂,“这锅香出了多少支…”
“这…”林嫂一阵迟疑,也觉得价钱要低了,她想少卖一些。
“五千一百七十二支…”穆婉秋随口答道,语气无比轻松喜悦。
一阵沮丧,林嫂狠狠地瞟了眼穆婉秋。
记性真好,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林海点点头,转向齐掌柜,“就给齐兄五千支吧…”指着穆婉秋,“齐兄也知道,这香是她误打误撞做的,我总得留些研究研究…”
见林海把功劳全归到穆婉秋身上,刘师傅不自然地抿抿嘴,看向穆婉秋的目光盛满阴霾。
“好,就按林贤弟说的,不过…”他话题一转,“林贤弟以后若要再出了这种青香,第一个可要供应给我…”看都没看穆婉秋手里的黄香。
“你放心,这是一定的…”林海哈哈大笑。
利落地把打好包的青香搬上马车,阿荣回头招呼,“…齐掌柜,香已经装好了…”
和林海寒暄作别,齐掌柜信步走出屋门,遇到正在井边摇辘轳的穆婉秋,他下意识地停住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齐掌柜,请…”林海在他身后叫了声。
猛一抬脚,齐掌柜迈步朝大门走去。
松了辘轳,穆婉秋转身望着他的背影。
被盛满了水的木桶拽着,方井上的辘轳飞速地反转着,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巨响,齐掌柜身子震了震,跟着,他毫不犹豫地迈出大门。
穆婉秋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在林记的这段生活,是她一生中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她好渴望能有人带她离开林记,离开这刁钻刻薄挑剔的刘师傅。
可惜,世事往往如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碳难。
如果齐掌柜此时能毅然带她离开,以穆婉秋的心性,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助他成为朔阳首富,可以和四大望族抗衡的首富
齐掌柜不知道,他这不经意的一个决定,就让他和朔阳首富失之交臂。
…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记漏了什么?”林嫂破例把穆婉秋请进了她的正屋,拉着她的手坐到炕沿,又亲自斟了杯碧螺春递给她,“是不是在和面过程中你加了什么,连自己也忘了?”
看着穆婉秋眼前用青花瓷碗盛了的碧螺春,刘师傅脸黑的不能再黑,寒的像冰。
“…我就是先筛木粉,然后…”穆婉秋把先前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直到林嫂皱眉,她才住了嘴,“…后来您进来说行了,然后就开始出香,就这些啊。”
想套她的秘方,真拿她当三岁孩子了
原本以为林嫂会单独找她谈,如果她愿意雇她做调香师,让她和刘师傅平起平坐,哪怕工钱比刘师傅的少些,她也不介意,理由也想好了,就说是她父亲生前留下的秘方,她和母亲都不会儿调香,也从没试过,所以一直不敢说。
调香秘方是调香师的命根子,即便是东家,也不许过问和讨要的,除非花大价钱买,这是大周调香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可林嫂竟像哄孩子似的,循循善诱地哄骗她,这让穆婉秋失望之极,她索性像以前一样装起了傻。
“…你再想想,是不是忘了什么?”刘师傅强压着心头一股莫名的烦躁,努力让语气听上去很平和,“如果不是加了别的料,颜色绝不会变…”
“没有…”穆婉秋使劲摇摇头,“…我真没有。”又从头说了起来,“我就是先筛木粉…”
“行了行了,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一下午到现在,穆婉秋就一直不断地重复这些车轱辘话,见她又要说,刘师傅终于按耐不住摆摆手。
穆婉秋就端茶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对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林嫂忽然想起她发现木粉太少,让穆婉秋再添的事儿,“…你去哪找的木粉?”
兴许毛病就出在这儿
“就是后库啊…”抬头看着林嫂,穆婉秋理所当然地说道,“按您的吩咐,我筛完木粉,就去了后库,里面就剩些柏桠了,我就磨了…”语气极为清淡,仿佛把木粉换成柏桠粉极其自然的一件事。
“等等,等等…”刘师傅眼前一亮,“你再说一遍…”
“我筛完了木粉,然后…”穆婉秋装聋作哑地气刘师傅。
“笨死了,我不是让你说这些…”果然,刘师傅脸又黑了下来,“是后面…”
“后来…”穆婉秋疑惑地看着刘师傅,“后来林嫂就进来了,她摁了摁香面,说行了…”
一口气没上来,刘师傅险些晕过去,张着嘴看在穆婉秋的嘴一张一翕,好半天,她才透过一口气来,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说你磨了柏桠枝当木粉用?”
“是啊…”穆婉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柏桠不也是木头吗?师傅说木粉就是木头磨出来的,我在后库没找到木屑,就…”恍然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