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书-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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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伙儿都差不多,但凡要采买的,都叫苦连天。不过有个奇事儿,一直和咱们对着干的那家铺子倒是生意兴隆,似乎完全没被影响到,您说邪门儿不邪门儿?”
她淡笑:“有什么可邪门儿的,不过是和咱们当初一样,有些消息早得了罢了。”
“也是。”赵良玉唉声叹气,“风水轮流转么,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
“不着急。”明霜宽慰道,“再戒备也不至于戒备那么久,过段日子想必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闲谈片刻,她犹豫再三,还是出声问高恕:“先生,从前是小江家中的管事?”
“不错,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子多亏夫人和老爷提拔我。”他剥了颗花生往嘴里送,“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没有,就是好奇。”她浅笑道,“不知小江从前都认识些什么人?他不告诉我,我也不太好意思问。”
反正只是闲聊,想想他们俩已结为夫妻,告诉她这些应该也不打紧。高恕顺口说:“大公子是打小在武馆、军营里混大的。江家出了几个文官,就是不曾有孩子习武,以至于后代体弱多病,都不得久长,所以到了老爷这一辈就把两个儿子全拉出去练武了。
“这练功么,自然有师父和同门师兄弟。年轻人嘛,少年时候少不得有几个一块儿疯一块儿闹的,上回跟着救您的那位萧公子便是了。当时,江家还很得势,他俩还都跟着去陪三王爷习武来着。”想起往事,高恕禁不住叹惋,“可惜之后王爷被遣去了封地,萧公子跟着王爷走了,大公子就……”
接下来的发展,他没言说她也知道。
回想江城说要走的当晚,的确是去见萧问了,莫非是他和他说了什么事?
眼下知道他去向的,只有那个信使和萧问,然而这两个人,明霜皆不知根底,更不知从哪里寻起。
明明都是夫妻了。
事到如今,她才觉得自己对江城真的所知甚少啊……
整个年过得没滋没味,饶是有高小婉陪伴,明霜仍感到冷清。过完了年,她在镇子口将高恕父女俩送走,由未晚推着回了家。
赵良玉这宅子附近都有人住,隔壁是家做香料买卖的,两个妇人有说有笑地在院中晾晒衣裳,余光瞥见明霜的背影,忍不住啧啧两声。
“赵家老爷子不是把屋租给了两口子么?怎么这些天我只见着姑娘,没见到她男人?”
“谁知道。”另一个不以为意,“你瞧她那样儿,缺胳膊断腿儿的,也就长相好看,换了谁心甘情愿想娶啊?八成玩腻了就丢了,这男人么,哪一个不是朝三暮四的。”说完,还拿手肘捅捅她,压低声音,“我见过她男人,生得可俊了,高高大大的。这般模样,去哪儿都不愁没姑娘嫁给他啊!”
“啊哟,那真是可怜。”她笑道,“这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了?”
“可不是么,你看她,丫头婆子服侍着,也没个正经手艺养活自个儿。这种金贵日子还能过几天?”
只当她是哪家小姐私奔出来的,这情况也不少见,没一个有好下场,那两个人越说越来劲,凑到一块咯咯直笑。
时间一天天过去,仲春已至,距江城离开已经三十多日了,两个月的期限逐渐临近。
未晚虽不见明霜面上有什么异样,但夜里她房中的灯总是迟迟不灭,大约也是担心不已,她不知从何安慰起,只得每晚煮杯安神茶给她喝。
除夕当晚看到的血迹在心里放大,饶是不愿这样去猜测,可明霜又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他回不来了。
他极有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冬夜里漫长又孤冷,在经历了数日的挣扎之后,她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不能就这样倒下。
从年初开始,赵良玉隔三差五就会来找她诉苦,“小姐,这样下去可不成啊,咱们上个月的净利已经少了一半,货没法及时供应,咱们会损失很多老顾客的。”
“你来找我,我也没有办法。”明霜摇摇头,“官府不放行,注定了运货会是个麻烦。眼下只能从最近的地方找货源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附近的货源自然不及苏杭之地好啊。”赵良玉扶着额头叹气,“原以为三王爷偷天改日,得继大统以后会把禁令撤除,想不到还是如此。看来这不闹腾个半年是不会消停了。”
又换皇帝了,这局势真是变幻多端,难以预测。
不过严涛目的不纯,妄想做摄政王,可惜没寻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服气的人太多了,自然不能如他的意。
明霜合上账簿,“你放心,既然新帝得继大统,想必禁令很快就会撤掉,上一位登基之日还要大赦天下呢,三王爷睿智,不会不顾及这些的。”
她又问:“咱们库存的银两还够几日?”
“早着呢,养那帮伙计吃喝,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她颔首:“那好,这段时间不要接生意了,能卖多少就是多少,等禁令撤了咱们再作打算。”
其实明霜一点头绪也没有,前一阵子奔波劳累,这段时间又忧心忡忡,完全没有顾到商铺,甚至不知现下铺子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她只得连夜看账本,连夜想办法。
忙起来也好,人一旦忙起来就会无暇去想那些令人心烦的事。
“城里还有三家布庄,你得空去问问他们东家。”明霜把写好的册子递给他,“还有从前和咱们做过生意的李家成衣铺,缎子卖不出去,干脆打包给他们算了。”
赵良玉先是点头,随后又为难:“李家成衣铺我去过,他们已经有人合伙了。”
她摁着眉心头疼道:“这样啊……”
正不知所措之际,门外猛然响起叩门声,明霜把笔放下,还没等问,未晚就慌慌张张喊道:“小姐、小姐……是官府的人!”
官差?
官差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不是说严涛已经被软禁了么?
屋中已无处可躲,她定了定神,索性让赵良玉推自己出去。
暮色四合,黄昏朦胧,从大门口往里,两排禁军笔直的站着开道,不说话不吭声,气氛肃然而谨慎。
未晚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忙战战兢兢地跑到明霜身边来。
“小姐……”
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怕。”
深深吸了口气,明霜换上笑颜,冲旁边的那人问道:“官爷如此阵势,不知小妇人犯了什么错?”
禁卫目不斜视,垂首朝她抱拳施了一礼:“大人身子不适,恐还在路上,请夫人稍安勿躁。”
她听得一愣,半晌才讪笑:“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话音刚落,马蹄声从远处渐渐逼近,在门前停下。明霜看见那人从马背上下来,融暖的夕阳在他背后绽开,身上鸦青色的官服随风而动。
逆着光,甚至快要看不清他的容貌,一成不变的身姿,走路的姿态,一步一步,朝她而来。乍然让明霜回想起那一刻,在刑场上,他负着鲜血,提着剑,目光却无比柔和。
头顶上一道黑影将她罩在其中。
“霜儿。”
江城俯下身去,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摩挲,唇角的笑意缓缓荡开。
然后,低低叹道:“怎么又瘦了?”
明霜垂着眼睑,双目怔怔的盯着前方。
良久良久,不见她说话,江城心头不禁一滞,两个月的期限并未超过,原以为她应该会很欣喜,哪怕不是欣喜……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怎么了?”他忙蹲身下去,一脸愕然地看着她静静掉眼泪。
“你还好意思问我……”明霜咬着牙,“不是说好的会寄信给我的么?不是说好的不会有事么?为什么大半个月了,音讯全无……”
江城伸手,轻轻拥着她:“对不起对不起,本来过年的时候我就该回来的,这期间是出了些意外。”暗杀当晚,他胸口上中了一箭,包扎得太潦草,又急着回去见她,途中策马狂奔,因此恶化了伤口。
“什么意外?连让人捎个口信的时间也没有吗?”她一时气急,手砸在他胸膛上,冷不丁碰到伤处。
耳边听到他抽凉气,眉头紧皱,额上冷汗直冒,明霜吓得赶紧收回手,“你、你受伤了?”此时此刻才发现他有些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不碍事。”江城缓过气来,笑答,“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瞬间明白:“除夕那日夜里,在门外面的人果然是你?”看他点头,明霜不禁急得掉眼泪,“你!……伤得那么重,你怎么不进来啊!?”
江城轻描淡写地笑笑:“怕吓着你,想想还是算了。我以为一点小伤,很快就能好,结果跟着王爷回去,一睡就睡了好几天。”她听着,握着他的手不由紧了一分。
“是想着要给你写信的,不过手没什么力气,加上萧问也伤的不轻,宫里又诸事繁忙,一直没机会……”
说完,他把她的手放在唇下,温声道:“现在,我来带你回家。”
明霜正一门心思扑在他的伤上,听得这话,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讷讷地瞧着他给自己擦眼泪:“回家?回哪里?”
“回京城。”他淡淡道,“我们正大光明的回去。”
第83章 【志难成】
明霜微微一怔,这才留意到身后那两排站得整整齐齐的禁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哭又笑的委实有些尴尬。她红了红脸,低声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人?”
“嗯。”
“当官了?”
“嗯。”
她好奇:“几品啊?”
江城含笑道:“你猜猜看。”
不知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但三王爷逼宫这事儿他一定有参与,否则也不至于受伤。都说开国元勋会有大封,明霜想了想,伸出五指来。
“这个数?”
江城摇摇头,笑着把她其中两指扣下去。
明霜讷讷地望着他眨眼睛:“什么职位?”
“没什么,官复原职而已。”
她一面回忆一面颔首:“三衙副都指挥使?”
“正的。”
*
几辆黑漆平头车从巷子口缓缓驶出,前有禁卫开路,后有仆从跟随,排场之大,街头巷尾的人都跑出来瞧热闹。
隔壁家的两个妇人惊得目瞪口呆,眼看着江城把明霜抱上马车,心头又诧异又艳羡。
气候尚冷,车上的坐垫铺的厚实,小桌边还有茶炉子,一进来便觉得暖和,茶香扑鼻。明霜在窗边撩起帘子往外看,见得如此气派之景,不由好笑:“怎么搞得这么张扬,这可不像你。”
江城捅了捅小风炉,让火烧得更旺盛一些,然后给她倒茶水。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想必会有人传些什么风言风语出来。这样也好。”他淡淡道,“至少可以堵住他们的嘴。”
原本明霜是不在乎的,自打来了京城,对于这种情况她已然适应,可听他这么说来,心里忍不住欢喜,搂着他胳膊一头靠上去,喃喃道:
“真好,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江城拍拍她脑袋:“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回来的,说到做到。”
车子走得平稳,这空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他垂下头去吻她,细细斟酌,浅浅温存,带着多日来的思念,搂在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往后,咱们再不用东奔西跑了。”他柔声道,“你只管待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有我在。”
明霜听完就笑了:“好像一个废物啊。”
江城不禁苦笑:“有这么说自己的么?”
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肌肤温软细腻,却因为太清瘦,骨骼分明。折腾了这么久,她的确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江城下定决心,等回了京城要仔细给她补一补身子。
车窗外,山山水水,小桥人家,一并缓慢倒退,明霜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还没从这样的变化中缓过神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仿佛在明家小院里侍弄花草的时光就在昨日,一觉醒来,杏遥还没出嫁,江城还在门外站着,鸟雀嘀嘀咕咕……
原来不知不觉,许多人,许多物都不一样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家?是回……哪个家?”
江城喝了口茶,冲她一笑:“江家。”
赶了两天的路,到京城城门下时,已近黄昏。明霜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心中却无端慌张起来……
她从来没去过江城的家啊……
明家已经被抄了,据说之后宅邸已让人买了下来,等着重建。江家的老宅当年虽也有抄家,不过一直保存着,只略略翻修整顿后便能入住了。
时隔多年,江家的人大部分已经离散失去了联系,饶是如此,明霜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车马停下,江城抱她下来,朱红的大门早已敞开,管事颔首恭敬地唤了一声“大人”随后又朝明霜鞠躬,叫了声“夫人”。
宅子很大,和明府不相上下,可以想象出曾经亦是一副繁荣昌盛之景,只是现在人少,看着冷冷清清的。
“前面就是书房,我把你从前爱看的那些都搬了过去。”江城抬手给她引路,“往后若是想看别的,咱们再叫人买。”
明霜含笑:“好。”
大约他也是刚刚回家,府里的下人置办得不多。走半天也没见着一个,四下里格外安静。
她倒是很喜欢这种气氛,院子里有一方小池塘,明霜拉拉他衣袖:“叫人种点荷花吧,光秃秃的也不好看,等夏天我们还能吃鲜莲藕呢,你说好不好。”
“嗯,一会儿我命人去办。”
沿着回廊一道走,不远处忽然隐隐听见有刀剑破空之音,草木疏影之后,有个少年正手持一把□□舞得虎虎生风。
许是听到动静,他回身收了枪,转过眼朝这边看。
江城抬头唤道:“言儿,过来。”
少年听话地把枪搁下,小跑着到他身边。
“哥。”
这孩子年纪轻轻的,瞧着也就十二三岁,但个头很高,身强体壮,眉眼和江城有几分相似。
他颔了颔首,向明霜介绍:“我弟弟,江言。”
她眼角一弯,微笑道,“小言。”
对方明显诧异了一下,皱着眉看了看江城,微顿片刻,神色又恢复如初,乖巧地向明霜施礼:“嫂嫂。”
“真乖。”她眯着眼睛笑,顺手抚上他脑袋揉了两下。江言无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后退躲开,抬眸瞅见江城皱了皱眉,他只好顺从地把脑袋低下来让她摸个够。
“多大啦?”
“十三……”
“十三呀,不小啦,定了亲事没?”
“……”
江城轻咳了一声:“他还小,暂时没考虑这些,先立业后成家,我想等他有出息了再考虑亲事。”
看着这孩子活像是看见他小时候,明霜忍不住支着下巴仔细打量他。
江言倍感压力地向江城投出求助的目光,然而后者只平淡地对他点点头,点得他心里直发虚。
“时间不早了。”江城终于出声打圆场,“赶了一天的路,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休息。”
“好啊。”明霜依言颔首,自行摇了轮椅,慢腾腾地继续往前逛。
眼瞧她走远,江言这才炸毛似的把江城胳膊抱住,“哥,她、她刚刚摸我头了!”
“嗯,我看见了。”
“她怎么能摸我头呢!”后者不可置信地挠挠耳根,又抓抓头发,“她真是我嫂子啊?!”
江城睇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呃……可、可是……”
话还没说完,江城就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好生练武。”说完,举步便走了。
原地里,江言还在发怔,半晌才往头上摸去。
“你们……”
未晚和姚嬷嬷先他们一日到府上,茶水,床铺,妆奁,所有的而一切都替她准备好了。吃完饭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明霜早早地拥着被衾在床上躺着小憩。
桌边亮着灯盏,江城正提笔在写文书。
她捧着话本看了一会儿,偏头见他手边叠了好几本,不惊奇道:“你才上任多久,怎么就有这么多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