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痕-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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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原忍不知怎么的,想起还在明国时,追击月白亚那一晚遇见的一个和墨心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记得自己当时惊讶得连动作都迟钝了,墨心那个人虽然姿态妖娆媚气,实际是相当厉害的人物。而从小墨心就一直压着自己,二人切磋总是在快要赢的时候落败,就连身形,墨心也要略高一分,所以在佐久间岚最终将雪锁的武功教他的时候,十岁的吉原忍难受得跑出去一夜未归,独自在善崇寺外的溪边坐着哭了好久,虽然最终被佐久间岚派人寻回,然而心中一直是个疙瘩,如今听闻墨心是世子的隐武者,想到以后明刀暗剑全由那个漫不经心的家伙来挡,心内不免有些复杂的情绪……
就这么想着吉原忍愣愣的出了神,嘴唇冷不防被佐久间岚轻啄而过,刷红了脸一下子慌忙道,“大……大人!”
佐久间岚只是笑着理了下吉原忍的头发,温婉的说,
“你既然也担心他,就不要老是两个人一见面就打了罢。”
“他惹你就不行!”
佐久间岚大笑,一把揽过他,
“我最宝贝的两样东西,一样是雪锁的武功,传给了墨心,他身份特殊,兼有重责,所以我不后悔。”
吉原忍神色黯然没有说话。
“至于另一样。”
执起吉原忍的右手,覆于自己左心间,吉原忍惊讶中抬眼,看见的是那人一如既往幽雅的笑容,那是自己孩童时期就立志追随的人……战战兢兢暗自喜欢了十多年的人的笑容。
月白亚醒来时,已经是深夜。起身发现并非在自己的房间里,墨心也不在身边,一时觉得有些异样,回想起日间下午时发生的种种,立即试着提力运气,先前的无力感不复存在了,心口更是未见疼,身体基本上就跟受伤前一样,顿时松了一口气。
此时,房门轻滑开,苍月霄雷拿着晖白走进来。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月白亚摇了摇头,眼见苍月霄雷坐下,便问,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武功还在,甚至比以前更有力是怎么回事,苍月霄雷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二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才见苍月霄雷开口说道,
“不必担心了,以后不会再给你吃那些化功的药,也不会再提废你武功一事。”
月白亚愣了一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岚把内力输给你了一半,将你体内逆行的脉息中和了,你现在是恢复了,但是……”
苍月霄雷回望着月白亚那明净的眼眸,心中翻涌着一股巨大的酸楚。
“阿月,你再也受不得半点伤……你的身体,现在是顶峰状态,同时也是一种极限了。”
月白亚接过晖白,晃若未闻般,只是轻点了下头。
苍月霄雷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吼道,
“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意思???这样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比你没有武功做一个普通人又好得了多少??,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得走到这一步?”
“总之……谢谢你。”
还是淡淡的回答,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苍月霄雷也主张废掉他武功的理由,他们要他绝对的安全,而他,只求安心。在他心里,他的命始终早就该断了,至于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多了个显赫的世子身份,其实他都没有打从心底里在乎。这一点显然苍月霄雷也意识到了,所以他生气,然而现时他不仅生气,心里还夹杂着一股带酸味的莫名恼意。
月白亚放下晖白,抱膝坐着,苍月霄雷看着他淡漠的样子也只得叹气,想着缓和气氛吧,偏偏对象又跟块冰似的,这时候月白亚却说话了。
“我杀过很多人……面无表情的扯掉别人的头,甚至别人求饶,我也不放过。”
“……”
“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用晖白,那时候我六岁。”
苍月霄雷神色一变,月白亚并没有看他,只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
“我生下来,就不讨那位身为王爷的父亲喜欢,记事起母亲很坦诚的告诉我他并非我生父,所以我变得不爱说话,对于那个人的责骂虐打,都默默忍受着,偶尔被母亲发现一身的伤,她就流泪,最后我干脆在添新伤时直接回避母亲了。”
“一日傍晚,那个人从宫里回来,醉熏熏的直接就找到母亲,先是说她是被先皇赐给自己的羞辱,然后就要强迫她,我跑过去推开他,于是惹来一阵暴打。他气极,一边骂我是畜生,一边踹我,最后看到母亲室内架在刀架上的晖白,冲过去取下刀,就向我砍来。母亲护着我,就这么倒在血泊中了,那个人本来就醉酒,一时也愣神,甩了刀呆坐在床边。”
“我当时也没哭,就这么看着倒地的母亲,然后拿起晖白……”
“别说了……”
苍月霄雷已然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月白亚既没惊讶,也没颤抖,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说,
“我一直都没有哭,后来刀被人刻意封藏在一把琴里,我以为再也拿不回来,想起母亲,流过一次泪,再之后,便麻木了,我那个时候就本该是个死人。”
“再之后如你所猜,我被人训练成一名杀手,杀的人我不认识也不在乎,只是听话的完成任务,越来越麻木,但是我也没想到,自己竟还有心里在乎的人。”
苍月霄雷越发心痛,沉声道,
“不管他是否救了你,那个人教了你如此危险的功夫,我不能原谅!你的伤,是不是也是那个人造成的?”
月白亚闭上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然的呼吸,他的灵魂自那决绝的一夜之后早已无法鲜活。
“人活着,就会有执念,即使我已然是个冰心寡欲的杀手,也不能例外,我的执念,直接触犯了门内的禁忌。”
“阿月……”
“同样身为男人,我爱上了他。”
“阿月,你……”
“我的师傅,培育我十多年那个男人。”
苍月霄雷缓缓的放开他,满是心疼的看着那张清丽的面容,没有笑,没有泪,只是坦然的表情,那双眼映照出他千疮百孔的心里,忧伤的破碎结晶。
“他伤了我,是被我气的。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不但不认错不道歉,还用他教的我武功去反击他。他本可以在剑断的时候杀了我,但是他没有,我伤了他,所以也心甘情愿接了那一掌。”
“只怕他自是知道伤你的后果。”苍月霄雷握紧了拳头,他身为将军如此宝贝的世子,被人当杀手使唤对待已经够让他气的了,最后还被伤得这么重,如果不是岚他们救了他,如今只怕寻觅了十多年的人已是一具白骨。
月白亚闻言竟笑了,
“无妨,我的命本是那人捡回的,所以我没有怨言。倒是这些事,我本从未对人提过。”
苍月霄雷细想一番,也跟着笑了,
“确实,你今日的话比你在这几个月来的话都多。”
如此说来,自己对他也算是不一样的存在吧,听了他这么多的过去,苍月霄雷除了心痛就是愤怒,如果撇开现下这番暗自喜悦的心情,他只想把月白亚口中所说的那个人,立刻抹杀掉。
“霄雷,晖白这把刀,很有名么?”
苍月霄雷一愣,傻的问了句,你不知道?见月白亚摇了摇头,说道,
“我只知道,这是母亲的遗物,是我的东西。”
“晖白是你外祖父去明国之时,与明国当时的镇国将军李矽共商,拖人铸造的。选材用的的天山独产的寒晶玄矿,刃身和形各取了传统东瀛武士刀及中土武士的长剑的优点,有所考究和改良,最后再回到出云,对这把刀进行最后阶段的镶镡表绪。柄头那个‘月’字印记,还是你外祖父亲自烙上去的。”
“恩……”月白亚下意识的摸摸柄头那个‘月’字,想起当初发现刀被藏在琴中之时,便是因为摸到了这个印记,而大乱阵脚。
“刀铸好了,外形别致纤细,力道却刚猛无比,因刃气寒冽,刃身宛若白蛟,所以取名为晖白。关于这把新颖的宝刀的传闻流到中土,世间称为绝世名刃,所以即使在明国也有不少人知道这把刀。姐姐嫁去明国时,当时的将军把它作为一种寄托交付于姐姐,是希望她铭记苍月家的道义和精神,万事以大局为重。姐姐万不会随意交出这把刀,所以当你拿着晖白出现在岚面前时,他就断定你十有八九是我们要找的人。”
月白亚愣了愣,问道,
“那万一冒充的呢?”
“所以嘛……”苍月霄雷眨眨眼,笑道,
“最后那点怀疑,在你完全听得懂出云国语言那一刹那被瓦解了。”
“那万一是个又会你们语言,又拿着晖白的人出现……”
结果月白亚被苍月啸雷一把按住脑袋,笑着教训道,
“心情一好就乱开玩笑,岚不是傻子,我更加不是。”
月白亚摸摸脑袋,假冷着一张脸,却见苍月啸雷从里室拖出一床棉被铺在塌塌米上,一时狐疑,这些事不都是下人做的么?
苍月霄雷忙活好,就着棉被在月白亚身边躺下,舒了一口气,
“已经深夜了,这点事就不必叫下人了。”
“你做什么?”
月白亚冷着脸问。
“这么晚了,当然睡觉,你今天就呆这好了,我睡旁边。”
“……”
半响,见月白亚依然坐着不动,苍月霄雷睁着一只眼睛望着他问道,
“怎么,阿月不愿意吗?”
“没有。”
月白亚沉默片刻,轻摇了摇头,也合衣躺下,淡然开口道,
“比某些人好些。”
于是,屋外的墨心不适时的打了个喷嚏。
那一晚,苍月霄雷做了一个很是匪夷所思的梦。梦里,月白亚的头发已经长至腰际而且变成了雪白色,他身着黑色的长衫站在悬崖边,纤柔的身子摇摇欲坠,而自己在后面无论怎么努力怎么呼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住一般,就是无法到达他身边。过了许久,那个黑色的身影终于回头,脸上同时展露出笑颜,而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却在瞬间变成了白骨!
苍月霄雷惊骇得大吼不要,清晨醒来时,额间已渗出汗迹,再一看身边,月白亚早已不知所踪……
“给我找!找不回来全部给我切腹!”
将军府众侍卫人心惶惶,一大早据说不见了世子,将军已经气得下了如此的喝令,然而自月白亚来到江户被接进将军府以来,真正见过他面貌的人其实为数不多,偶尔的几次出行,手拿晖白现身的人都是身为隐武者的墨心,现下可着实让大多数行事者为难。
眼看着奉茶的女侍被摔砸茶具的声音吓得不敢再进去,春锦夫人在门外叹气,只得接过新的茶具小架,示意自己来。苍月霄雷坐在软垫上,右手肘处在膝盖上,手指同时按着太阳穴和左眉弓,郁怒之意一目了然,见是春锦夫人,只是闭眼,未见说话。
春锦夫人轻放下茶具,便适时的轻声劝慰,说佐久间和所司代大人都已获知此事,各在派人去寻,万请将军不要太急噪,以免消息扩大对势不利。苍月霄雷听完,深吸一口气猛的睁开眼睛,随即站起身吩咐道,
“备车,我去岚那里。”
“将军大人,您……”
春锦夫人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才恢复武功,又是来自异国,即便现在是安平时世,没有那么多浪客,放他一人始终不安全,我要亲自去找!”
连墨心都没消息,叫他怎么放心!
苍月霄雷皱着眉头,毅然决定出行,春锦夫人只得立马吩咐侍卫去准备,眼下不仅要担心世子的去向还要同时兼顾将军的安危,只得在心内叹气。
处于大局考虑,春锦特意吩咐外府总管为将军出行事宜一律低调行事,以至于苍月霄雷的马车驶出将军府之时,正好与两路人马错开。其中一路便是京都所司代稻叶英成,而另一路,正是佐久间岚派去将军府为世子去向一事报安的使者……
所以当苍月霄雷抵达佐久间岚的府邸时,看见他正在悠闲的显摆花道技艺,便气得直接走过去一脚踢倒了那一盆以樱枝为‘心’的立花,大声斥责道,
“岚当真大胆了!敢把本将军的话不放在眼里!”
佐久间岚看着散落的花枝及用具,一时又是郁闷又是无奈,半响只得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叹道,
“看来将军与我差遣的信使错过了……殿下他没事,墨心跟着他,我也叫忍跟过去了。”
“他在哪里!?”
“……”
佐久间岚仍然看着地板上那一摊狼籍,少顷才抬起头,直直的望着苍月霄雷,
“将军,你今日不该生气,更不该踢了这盆花……”
话还未讲完,便被苍月霄雷一把抓起领口,
“我问人在哪里!”
佐久间岚忽的嘴角一弯,笑道,
“好罢,岚这就带你去找世子殿下。”
不过到了,估计你得给殿下为这盆花道歉了。
月白亚清晨趁着苍月霄雷未醒,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将军府,功力恢复后自是来去自如,未被察觉。毕竟他只是单纯的想去一个地方而已,所以还是刻意将晖白放在室卧门外的台阶上,果不其然,墨心带着晖白,随即跟了上来,因为走得急,也未来得及留下口信。
黑色的身影轻盈的飞跃于林间,墨心在后面追得虽不吃力,却丝毫不敢放松。月白亚此时知晓墨心跟在后面心底隐隐有股快意,他不带晖白,自有人替他拿着,甚至于他行入街市买了东西,也自有人替他付钱……墨心自知被嘲弄了倒也不恼,依然嬉笑着跟在他后面。曾几何时,他身后同样也常伴随着那么一个身影,为他行事辅佐善后,或者闲来无事也爱追着他调闹……
想到心墨,便会想到自己踢伤他那个画面,月白亚自是忍不住会泛起愧疚之感。
墨心停下脚步,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步行上了通往善崇寺的山路台阶,不由得一愣神,随后还是跟了上去。
善崇寺是座颇为清冷的小寺院,数十年前早已属荒废,只因偶尔会有苦行僧侣落宿暂住,所以倒也不至于残破。
月白亚并未进内里,只是在院落的佛像前,落膝而跪,双手合十少顷,闭目静静的行了叩拜之礼。墨心待他起身,便缓步走近问道,
“殿下,无论你是拜神还是祈福,都不是这样子的礼数哦。”
月白亚并未说话,只是伸出右手,定定的看着他,墨心会意,将晖白递还到他手上。
“我按记忆里的习俗去行礼而已,心诚即可。”
“那倒也是。”墨心挑眉道,“不过殿下大清早这么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来这寺庙行了礼么?”
“怎么你不认为我是要离开将军府逃走吗?”
墨心轻咳一声,笑得很含蓄,
“恩,没有人在准备离开之前,会为将军盖好被子,甚至特地把自己重要的东西留下。”
话还没讲完,月白亚果然怒了,单手以疾风般的速度锢住墨心脖子,冷冷的低吼,
“你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你。”
“咳……墨心知错了。”
墨心继续嬉笑,却见月白亚虽然收回了手,下一刻却拔出了刀,心下一惊,只听见那个冰冷的声音挑衅着自己。
“能做我的隐武者,墨心应该很厉害,陪我玩玩吧。”
墨心忍住心内狂噪的冲动,退后几步,笑着拒绝了。
“殿下受不得伤,不要难为我了。”
月白亚却不给他罗嗦的机会,直接一记横斩攻过来,墨心脚下用力,飞上了石佛像的高阶。
“别说是以前的殿下,墨心自问没有全赢的把握,殿下现在身上有一半身为我师傅的岚大人的内力,殿下是想要我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