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夫人神算-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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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肃闻言,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沉默道:“好。”
“你既然知道,那便快些带人过去。还有这院子里,不要留你的人。”赵王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耐烦,“现在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节,连我都要装醉以免行差踏错,你怎么还跟贾后的宫侍……罢了罢了,今日这事我权当作没看到。但是高肃,这全天下的任何一个女子,皆可为你之妻妾,唯独宫里的不行。这其中的道理,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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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的任何一个女子,皆可为你之妻妾,唯独宫里的不行。
她握着扫帚,在院子里静立了一会儿,又慢慢地开始洒扫。赵王的那一席话到底是警告,还是提点,她听不出来。但赵王刚才所言,却字字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高肃临走前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莫要担心,随后便同赵王一起离开了。
在这种情形下,她选择相信高肃。
扫了一会儿之后,天色便暗了下来。她是被罚到这里洒扫的宫女,自然没有留给她住的地方。那位监工从马厩里转出来,瞥了她一眼,将一把木制的钥匙丢给了她,也离开了。她握着钥匙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把钥匙是做什么用的。
后来还是有个小小的马僮告诉她,这钥匙是院子旁边那间耳房的。
她很快便找到了那间所谓的耳房,开门,进屋,躺在榻上眯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高肃没有来,她依然在院子里洒扫,马厩由马僮照看着。
第三天,高肃依然没有来,那位监工打量她的眼神,隐隐有些畏惧。
第四天,高肃还是没有来,但她却等来了皇后的口谕。
皇后说,她改变主意了,不打算将她留到除夕。她打算让她回宫去洗衣裳。
高肃的假死计划,就这样被皇后的一道口谕,扼杀在了摇篮里。
如果云瑶进宫了,日日都在皇后的眼皮底下呆着,那么想要以“染上重疾”、“劳累过度”“郁郁而终”之类的借口脱身,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了。高肃让她出宫,是想要让她避开宫里的大风/暴,但没想到现在,她非但没有避开,反倒是越陷越深了。
云瑶试着去问那两位护卫,能否替她将这个消息递给颖川侯。
那两位护卫神情严肃道:“颖川侯命我等到这里来,便是为了保护夫……您的安危。既然您被皇后召还到宫中,我等自然会将此事禀报与他。”
云瑶安心了,但依然谆谆嘱咐了一句:“还要告诉他,千万不要胡来。”
那两位护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疑,颔首道:“诺。”
不过半日,云瑶便被带回宫里去了,未竞的刷马大业也就此夭折。
她才一回宫,立刻就被皇后晾在了屋子里整整三天,没有传召,没有口谕,什么都没有,简直像是忘记了她的存在。同屋的姑娘倒是天天都去见皇后,每天回来都会神色古怪地打量她一眼,但却什么都没有说。云瑶试着旁敲侧击,但同屋的那位姑娘谨慎得很,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无可奈何之下,云瑶唯有自己动手了。
此时外间的野花却开得正盛,连草茎也没有全部枯萎。她在翻翻拣拣了十多根草茎之后,藏身在墙根下,慢悠悠地开始卜卦。
第一卦:未来三个月,自己是吉是凶?
卦辞曰:有惊无险。
唔,有惊无险,比什么凶中带吉、吉中带凶的都好多了。
第二卦:未来三个月,高肃将会如何?
卦辞曰:平步青云。
……既然是平步青云,那至少意味着没有凶险罢?
云瑶歪歪头,又卜了第三卦。
第三卦:西晋宫室如何?
卦辞曰:风雷动。
……嘶!
云瑶丢开草茎,拍拍裙摆起身,慢慢朝自己的寝屋走去。
风雷动,诸王反。她想起高肃前些日子告诫自己的话,又想起前日在马厩里,高肃殷切且又带着些隐忧的目光,还有那时赵王说高肃动用了……他动用了什么?再有就是高肃离开的那一日,赵王说陛下在猎场犯傻,显然是司马衷又在猎场里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得周围的赵王楚王几个蠢蠢欲动。但其他的,她便想不出来了。
云瑶思前想后,又懊恼地哀叹一声,可惜自己当年没将晋书被下来,她只知道司马衷日后死得挺惨,也仅仅知道西晋覆灭之后就是东晋十六国,但中间具体都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啊!
前些时候,她曾经想过半夜偷溜出去见一见高肃,但同屋的姑娘经常半夜回来,而且回来后必然要摇醒她,神色惊慌地跟她说什么齐王、楚王、东海王之类之类的事情。要是她半夜偷溜出去了,同屋姑娘唤不醒她,势必又是一个大/麻烦,便唯有暂且作罢。
又过了几天之后,同屋姑娘神秘兮兮地对她说,齐王死了。
“诸王谋乱,其罪当诛。”同屋的姑娘轻描淡写道。但云瑶知道她心里其实没那么平静,因为她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刚刚在前殿,整间宫室都洒满了血。还有,皇后明日要传召于你。”
云瑶心里隐隐地一松,暗道,果然来了。
第二天一早,云瑶便将自己收拾利索了,去贾皇后屋子里见她。
贾皇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之后还要更衣沐浴上妆梳洗,又磨磨蹭蹭地用了些膳食,一眨眼儿两个多时辰就过去了。她跟着同屋姑娘,在殿里傻站了两个时辰,小腿肚子还有些抽。
贾皇后取过一张帕子,慢慢地擦拭着涂满大红丹蔻的手,冷笑道:“知道错了?”
她垂下头,低眉顺眼道:“知道错了。”
横竖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至于到底是什么错儿,那也得问问她的前身去。
贾皇后轻轻嗤笑一声,又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闻那天夜里,赵王带了一位太监回去,又将他留在府里伺候,大半月了都不曾回宫。我再派人去打探时,发现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她心里一惊,继而又想起那天高肃的话,他在那位太监口里,问出了自己受过鞭伤的事情。
但她依然低眉顺眼,不发一言,全然一副乖顺的模样。
贾皇后轻轻哼道:“瞧着你也不算什么娇艳的大美人儿,虽然眉眼耐看些,面容齐整些,性子柔软些,但赵王府里比你娇艳的美人儿多了去了,就连颖川侯跟前服侍的两个丫鬟,也是楚王精挑细选出来送到他跟前的,可惜颖川侯一个都没有动。你说,他为何偏偏垂青一个你?”
云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忍着不适,在贾皇后面前跪了下来,并未多言。
“哼。”贾皇后用一枚凤头簪子挑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很久,才皱眉放开了她,“要不是因为颖川侯手握重兵,我非得划花你这张脸蛋儿不可。滚回你的屋子里去,今夜陛下要宴请赵王,颖川侯作陪,至于你,就看颖川侯乐不乐意收房了。”
收房二字重重地砸下来,砸得她头晕眼花。
贾皇后这是何意?难道司马衷要宴请赵王,她便要被颖川侯收、收房?等等……她明白了,高肃手握重兵,又在朝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贾皇后想要拉拢他,便打算将自己送到颖川侯的床/上去。
再联系到先前赵王的那一番话,她的脊背上蓦然窜起了一阵凉意。
成,则高肃为贾后所用;不成,那便要罗织罪名了。
果然是……好狠的心思。
同屋的姑娘忽然拍拍她,道:“欢喜魔怔了?还不速速跪谢离去。”
她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贾皇后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隐隐带着些鄙夷。周围一圈儿的宫女们都神态各异,有欣羡的,有嫉妒的,也有麻木不仁的。她定了定神,强忍着不适,朝贾皇后叩首道:“婢子告退。”便退出了出去。
三两步绕出宫墙,靠在一棵大树下,阖眼。
一道淡淡的影子从她的身上飘了出来,又回到了贾皇后宫里。
刚刚服侍的那些宫女们大多已经退下了,贾皇后一面拧着手腕子,一面狰狞笑道:“这回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推脱!此事若成,那宫女阿瑶不过是个顺水人情,颖川侯要收房还是要弃了她都好,总归不在我面前碍眼;若是不成,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洗清‘颖川侯淫/乱宫闱’这个罪名!”
啪地一声,贾皇后涂满大红丹蔻的指甲,狠狠地扣在了铜镜上。
身旁一位大宫女上前劝道:“皇后还是紧着些儿罢……”
“紧着?你要我如何紧着?这件事情早已是剑在弦上不得不发,颖川侯是朝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谁掌握了这把刀,谁就占据了大半的先机。不管是东海王还是楚王,但凡有阻挡我的——”
“齐、王、便、是、前、车、之、鉴!”
贾皇后的神情有些狰狞。
影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即便自己没有形体,依然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寒意。
她慢慢地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本体里,冷汗沾湿了里衣。
她想提前将此事告知高肃,但宴会就在今晚,她又不知道高肃的去向,时间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但不管如何,都要试一试罢。
☆、51|49
她思考片刻,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跑去。【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
现在距离晚上的宴会,还有大约三四个时辰的时间。贾皇后既然有心将自己送出去,那么在宴会开始前的两个时辰,也就是大约一两个时辰之后,肯定会有人来监督自己沐浴更衣、梳妆盥洗的。
她所剩下的时间,其实已经寥寥无几。
云瑶回到屋子里,除去鞋袜,躺到榻上,闭上眼睛,装作阖眼小憩。随后便有一道淡淡的影子从她身上飘了出来,直往外间去。
她没有去找高肃,因为其一她不知道高肃现在何处,其二现在的时间太过短暂,即便她侥幸找到了他,也来不及回屋了。她在宫里飘了一会儿,很快便从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的宦官宫女们口里,听到了今晚摆宴的位置。
她暗暗将那间宫室的位置记住了,又飘回了自己的屋里。
恰恰好,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同屋姑娘开门的轻微咔嚓声。
同屋的姑娘手里捧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堆薄如蝉翼的罗衣,还有些宫中少见的钗环首饰,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那位姑娘甫一进门,便将托盘搁在了云瑶的枕边,冷冷淡淡地说道:“这是皇后为你备下的东西,你早些更衣换上罢。”
云瑶尚有些迷糊,从榻上支着身体坐起来,疑惑道:“这是……”
同屋的姑娘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大约是瞧见她的表情有些惊讶,才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皇后的意思,你应当清楚罢?等今夜过后,你便是颖川侯的枕边人了。这些东西,自然是助兴的。”
助兴二字一出,连那位姑娘自己都感到有些羞臊。
但那位姑娘她还是稳住了。或许是看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又或许是她与阿瑶交情甚浅,总之说完那番助兴的话之后,便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云瑶本想同她打听些别的事情,但见到她这副样子,便打消了先前的念头。云瑶抱着那一捧薄如蝉翼的罗衣,轻轻地嗅了嗅,果然在上面闻到了一缕淡淡的甜香,让人感到精神有些恍惚。
这些淡淡的甜香,加上薄如蝉翼的衣裙,再加上今晚的酒,贾皇后的思虑不可谓不周到。
但不知道贾皇后预备何时何地,将她送到高肃身边去?
云瑶一面琢磨着今晚的事情,一面到外间去给自己烧了些热书,预备要沐浴。同屋的那位姑娘虽然冷冷淡淡的,但一直都在旁边盯着她,偶尔还会给她递一瓢热水,指点她如何更衣。
如此忙碌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云瑶已经在那位姑娘的指点下,换上了罗衣,将长发重新挽束得整整齐齐,外间裹着一件大氅,坐在榻上等候贾皇后的口谕。
同屋的姑娘说,等到晚间的时候,贾皇后会亲自派一个人过来,将云瑶带到殿里去的。
“殿里”二字一出,又让云瑶感到心里一惊。
她始终没有忘记,前些日子赵王是如何警告高肃的。赵王说让他不要动宫里的人。
而且刚刚贾皇后坦言,假如她和颖川侯谈崩了,那么定会给他安上一个“淫/乱宫闱”的罪名。
这个罪名到底要怎么安,在听到“殿里”二字后,她心里已经完全清楚了。
假如她这副穿着打扮,与颖川侯一个外臣,同时出现在“殿里”,高肃必定是百口莫辩。到时候不管有谁替他说好话,这个罪名都会妥妥地落到实处。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同屋的姑娘终于离去了。
今天晚上,云瑶是要作为礼物送出去的。因此贴身服侍皇后的,就变成了她同屋的姑娘。那位姑娘走远之后,云瑶便起身虚掩了房门,歪躺在榻上,做出一副“等得累极了”的表情,睡过去了。
随后便从本体里分出一道淡淡的影子,偷溜了出去。
同屋那位姑娘去了皇后的寝宫,她便照着白天记住的那间宫室的位置,慢慢往前头飘去。现在的时机刚刚好,宫人们还在陈列食案,皇帝皇后和那些被宴请的大臣们也还没有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朝前头飘去。又过了三两刻钟之后,果然看到几位王侯相互恭维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打头的居然是赵王。
她脑中轻轻地嗡了一声,但却无暇去细想。在王侯当中逡巡片刻,又仔细辨认了片刻,她顺利地找到了高肃的所在。一行人中打头的是诸王,高肃便比他们稍稍落后了一些,他与一位看起来年纪很大的官员并肩走过长廊,在拐角处时,忽然又落后了半步。
云瑶飘到他的肩膀上,如往常一般,轻轻唤了一声长恭。
高肃很快便僵住了。但同样很快地,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步伐,落后了那位官员三四步左右,表情依然平静且宁和,仿佛刚刚不过是幻听罢了。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伏在高肃肩膀上,轻声道:“长恭,贾皇后她想要将我当成礼物赠与你,就在今晚。而且贾皇后她还说……”她将上午在宫里听到的那些话,逐一地转述了一遍,随即又有些担忧地问道,“长恭,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话已说到这般地步,高肃便不能再当自己是幻听了。他侧头望了自己肩膀一眼,薄唇微微地翕动。云瑶睁大了眼睛努力分辨,才隐约分辨出他是在说“你已将此事告知于我,那便无需再担忧。回去罢,我心里有数,等你过来之后,我再细细地解释给你听”。她轻轻噢了一声,刚想说自己听明白了,忽然前头的某一位王哈哈大笑道:“颖川侯怎么落到后头去了?”
高肃无声的叮嘱戛然而止。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与那位不知是楚王还是吴王还是胶东王的家伙斡旋了两句,又有意无意地侧头看了一眼。云瑶努力将自己蜷缩到最小,贴在他的耳旁,用尽量小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我回去了。”而后便飘出了三尺远。
她看到高肃微微颔首,又回过头去与那位王斡旋,便转身往自己的寝屋飘去。
刚一回屋,她的脑子里便又是嗡的一声,呆住了。
两位年老的嬷嬷在旁边仔细打量着她,一面皱眉一面不知在嘀咕着些什么。她身上那件外袍已经歪歪斜斜,被人除去了大半。忽然其中一位嬷嬷点点头,在她的锁骨、腰腹、手腕、脚踝上都抹了点儿东西,又朝另一位嬷嬷低声道:“比烈酒更容易醉人。”随后一头一尾地将她抬了起来。
她自然不能让人这么抬着出去,于是便呜地一声醒了过来,在嬷嬷们手里挣扎片刻,拢了拢外袍,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她们。嬷嬷们见到她醒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催促她快走。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嬷嬷们没有带宫灯,几可算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嬷嬷们早已经走熟了那条宫道,很快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