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和鸣-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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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梨花小声道:“我的膝盖……”
膝盖扶摇心内一惊,脑中瞬间转过许多念头,飞快地蹲下去,几下就把宋梨花左边的裤脚给撸了上去。
“天……”
她惊呼一声,帐内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宋梨花的左膝盖上,有一大块乌青,肿的很厉害,又青又紫,还透着黑红色。
她猛然想起
,之前宋梨花说自己之所以会摔倒,就是因为走着走着,左膝盖突然一疼。
无缘无故,怎么突然会膝盖疼?而这么一大块乌青,又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扶摇瞬间想到了很多,猛地抬头,只见苏北岳抱着丁芷兰的身体,也盯着宋梨花膝盖上的乌青看。
“爹……”扶摇叫着父亲,欲言又止。
苏北岳脸上波澜不兴,却点头道:“我看见了,你放心。”
短短几个字,扶摇却真的就放心下来。
娘亲的摔倒,绝对不是意外。丁芷兰的死亡,也是有人刻意为之。幸亏有这块乌青,至少它让父亲起了疑心,至少给了娘亲一个摆脱罪名的机会。
苏北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径直抱着丁芷兰出了大帐。林春乔撩着车帘,让到一边,他抱着人上了马车。
而宋梨花和扶摇,则被秦贲请到了第二辆马车上。
上官静和小冬,坐的是第三辆马车。
林春乔撩开马车的窗帘,对车旁的秦贲小声道:“去找二小姐,叫她尽快回府。”
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两个人,苏雪华却一直都没有露面。
虽然苏北岳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注意到,但是深知他精明缜密的林春乔,却不敢这么想。
这事儿本来跟苏雪华没有丝毫干系,但如果因此让苏北岳以为雪华在逃避什么,或者惹了什么别的
猜想,那就得不偿失了。
是以她要特别吩咐秦贲。
秦贲也很知趣,立刻点了一个亲兵,让他去找苏雪华。
车队开动,往军营外驰去。
远处的庆功宴上,还有热闹的笑声和乐声传来,那些沉浸在欢乐中的人们,还不知道将军府发生了多么悲惨的事情,更不知道,今日宴会的主角,已经带着内心的震怒和悲痛,带着让他不得不怀疑猜想的女人们,静悄悄地出了军营。
一路沉默无言,车队在沉重的夜色中前行,前方是犹如巨兽一般盘桓蛰伏的桐城。
三辆马车上,一样的沉重压抑,每个人的心情,却又各有不同。
苏北岳抱着丁芷兰的身体,想着她的种种温柔娴静,还有曾经跟他谈论儿子出生后要如何教导的情形。感觉着怀里这具身体的冰冷,他的心也如同在冰窟之中不断下坠。
林春乔紧紧靠着车壁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而后面的车上,宋梨花沉默着,扶摇一路都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上官静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疲惫地靠在车壁上。被反绑着双手的小冬,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脸垂得很低。
所有人都知道,丁芷兰的死,不会就这样结束。
夜色浓重,山雨欲来。。。。
108、小冬的秘密
将军府的大门开了又阖。
原本黑漆漆的前院,无数灯笼被点燃,一路亮了进去。
车队一路行到沁芳闸外才停,苏北岳从车上抱着丁芷兰的遗体下来,一路进了听涛阁。
所有人都沉默地跟在后面。
而整个内院的下人们,也在沉默之中听说了这件事,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样的凝重,闭紧嘴巴,竖起了耳朵。
有经验的婆子被叫了进来,为丁芷兰洗身、更衣、换鞋。
没有人发问,没有人质疑,这些婆子们都在深宅大院里生活了几十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四夫人跟着将军出门参加庆功宴,不过几个时辰,竟然就死了。更重要的是,她出门的时候肚子还鼓得高高的,如今回来了,肚子却是瘪的,犹如一个空掉的皮囊,而且也不见孩子的踪影。
难不成是四夫人死前还没了孩子?
婆子们心里难免冒出各种各样惊恐的猜测,猜得越多,脸上便越是凝重。
听涛阁开始全面地收拾,所有华丽的布幔都被拆下,鲜花摆设也被收起,丫鬟们都换了素服,摘掉了珠花。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只是气氛异常地沉重。
而观鱼水榭之中,苏北岳正在仔细地询问宋梨花和小冬。
在宋梨花和小冬再一次重复当时出事的经过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在场的除了他们三人,还有扶摇和林春乔。
至于青宁,已经被送去了上官静所住的湘妃馆。回城路上,她就已经醒了,只是一直呆滞着,也不哭也不闹,但越是这样,大家反而越担心她,回到府里以后,便让上官静照看着她。
而在苏北岳沉默的过程中,扶摇也正在拼命地开动脑筋。
丁芷兰的死一定不是意外。
这一点,她非常坚信,从宋梨花膝盖上的乌青就可以判断出来,当时一定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击中了宋梨花,宋梨花跌倒,不小心推倒了丁芷兰,从而造成丁芷兰大出血,最终难产,母子都没保住性命。
是谁对宋梨花下手?
当时在场的只有小冬,但是小冬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如果她对宋梨花动手,宋梨花不可能不知情,除非她是传说中的什么武功高手,用暗器一类的手法击中宋梨花的膝盖。
扶摇觉得有点头痛。
而此时苏北岳也似乎头痛地扶住了额头,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茶杯,杯子却是空的。
“茶呢”
他烦躁地捏着被子顿了一下桌面。
扶摇连忙要去拿茶水,但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闪电般窜过一个念头,硬生生地停住了脚。
“小冬,快上茶。”她冲小冬低喝。
小冬一惊,忙忙地转身去拿桌上的热茶壶,然后低着头头走到苏北岳面前,给他斟了茶,并双手端给他。
苏北岳一只手还捏着自己的两个太阳穴,另一只手随便伸出去。
小冬只得将茶杯往他手里放去。
但苏北岳似乎神思有些恍惚,伸手的时候居然没对准茶杯,而是捏了个空,那茶杯便从他指尖掉了下去。
关键时刻,小冬似乎是反射性地伸手一抓,将那茶杯给抓在了手里,但她似乎是没抓稳,歪了一下,半杯热茶都泼了出来,泼湿了她的手,也泼湿了苏北岳的前襟。
“奴婢该死”
她立刻惊慌起来,将茶杯往旁边茶几上一放,便拿了帕子跪下要去擦苏北岳的前襟。
苏北岳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冬啊地叫了一声,惊恐地望着他。
苏北岳狠狠地瞪着她,冷笑道:“没想到,我这将军府里竟然还藏龙卧虎,一个小丫头也有如此身手”
小冬脸色顿时一变。
扶摇突然一个箭步窜上来道:“真的是你”
苏北岳抬头看着她道:“我们父女倒是心有灵犀。”
扶摇抿着嘴,却是痛心地看着小冬。
方才她原本要去替苏北岳斟茶,但就在一刹那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什么用意,鬼使神差地就让小冬去,没想到苏北岳借着茶杯掉落的一个小动作,就把小冬会武功的秘密给试探了出来。
习武之人,长年累月会养成一种条件反射,在碰到危险的时候会本能地躲避或出手。
小冬就是在习惯性之下,看到茶杯掉落,就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她的心思也非常地灵敏,一握住茶杯就察觉到了自己动作的异常,还想装作打翻茶水来掩饰,但以苏北岳的眼力,又怎么可能被这一点小小的障眼法给糊弄过去。
而此时苏北岳抓了小冬在手,小冬脸色苍白,眼里的惊慌再也藏不住了。
这个变故,自然让宋梨花和林春乔也十分吃惊。
宋梨花忙道:“小冬怎么了?”
苏北岳只是死死地盯着小冬,并没有回答她。
扶摇忙握住了宋梨花的胳膊,双眼发亮道:“娘,你不用担心,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是小冬要害你和四夫人。”
“什么?”宋梨花还有些糊涂,不明白她怎么推出的这个论断。
扶摇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林春乔一眼。
林春乔面色苍白,眼里划过一丝慌乱,尽管她极力掩饰,但扶摇还是发现她绞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地发紧。
跪在地上,被苏北岳抓住手腕的小冬,终于张开了嘴,抖抖索索道:“奴婢,奴婢不是有意打翻茶水……”
苏北岳冷笑了一声,一把将她甩了出去。
他力气奇大,小冬被他一甩,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若不是打翻了茶水,我又怎么能看出你竟然是个身怀武功的奇女子。”
小冬脸色愈发地惨白,咬唇道:“奴婢,不明白将军说的……”
苏北岳站起来,高大地如同一座山,他身体投下的阴影将小冬整个人都笼罩住。
“你受谁指使,为什么要对四夫人下手?”
小冬只是一味地身子发抖,咬着嘴唇不说话。
宋梨花怯生生地问扶摇道:“是小冬下的手?”
她问的声音极轻,像是难以置信。扶摇握住她的手,此时还顾不上跟她解释。
小冬不说话,苏北岳也没有立刻说话。
林春乔忍不住道:“将军怎么知道是小冬下的手?”
苏北岳冷笑:“大夫人膝盖上的伤,明显是暗器所为。这个听涛阁里煎药的小丫头,身怀武功,却不显山不露水,如此地古怪,分明是在故意掩藏秘密。”
林春乔惊呼一声道:“小冬会武功?”
她这个反应似乎有点过大。
苏北岳飞快地抬头看着她道:“你难道不知道?”
“我……”林春乔悚然一惊,“我怎么会知道,小冬居然会武功,这,这……”
她似乎是太惊讶了,以至于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苏北岳低下头看着小冬道:“还不从实招来”
小冬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却仍是说道:“奴婢不明白将军所说。”
她惊慌,害怕,六神无主,这些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她脸上,但是她嘴里却什么也不肯吐露。
苏北岳缓缓地用手叉住了后腰,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像是正在狩猎的豹子。
“不要以为你嘴硬就可以不招,军中多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那些法子都是用来对付战场上的敌人,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难道也想尝尝油煎刀剐的滋味么?”
小冬浑身一颤。
苏北岳上前,抓起了她的手,四指握住她的小指指根,拇指抵住她的小指指尖往上一掰。
“啊……”
小冬惨叫一声,额头一下子冒出来一层冷汗。
苏北岳将手的手一扔,小冬立刻就抱着手痛苦地蜷缩起来,痛得哑了声。
“不过是这么一下,你便已经承受不住,军里的手段远远超过你的想象,难道你想享受那些倭寇细作一样的待遇?”
小冬蜷缩着的身子又是一颤。
宋梨花心软,见她如此痛苦,已经有些不忍心,扭过了头。
扶摇虽然也觉得心里发冷,但一想到这个外表忠良敦厚的丫头,不仅害死了丁芷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差点将一盆污水泼到自己母亲头上,一颗心便又坚硬起来。
林春乔忽然怒喝一声,扑了上去,抓住了小冬的头发。
“你这个贱婢,说为什么要害死四夫人”
小冬被她抓着头发,脖子高高地昂起,露出了苍白的脸,神情一片灰败,两只眼睛大大地睁着,额间的胭脂记愈发地殷红如血。
“放开她”
苏北岳冲林春乔大喝一声。
林春乔狠狠地放开了小冬的头发,巨大的反弹力,让小冬的额头猛地磕到了地上。
她闷哼一声,差点晕了过去。
苏北岳道:“还想活受罪么?”
先是小指被掰断,继而被林春乔抓住头发,承受了头皮的剧痛,小冬怕得浑身颤抖,终于抬头,有些急促道:“将军,奴婢愿意招认……”
扶摇和宋梨花顿时一惊,而林春乔更是脸色大变,整张脸都紧张得绷了起来。
苏北岳道:“说”
小指的疼痛让小冬有些呼吸不稳,她努力地镇定了一下情绪,才虚弱道:“奴婢害死了四夫人和未出世的小公子,自知死罪难逃,只求招认之后得个痛快。请将军落座,听奴婢呈情。”
苏北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转身朝椅子走去。
而当他走到椅子前,准备转身落座的时候,匍匐在地上的小冬,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与此同时,第一个发现小冬异常动作的扶摇,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
109、一夜缟素
谁也没想到小冬单薄的衣裳下竟然还藏了一把匕首,连苏北岳都没看出来。
他已经在第一时间扑了过去,但当他抓住小冬手腕的同时,那明晃晃的利刃也已经深深地扎入了小冬的心口。
宋梨花和林春乔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尖叫,惊恐地捂住了嘴。
扶摇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了下去。
苏北岳抓着小冬的肩膀,不肯让她倒下。
小冬胸口渗出血迹,嘴角也流出了鲜血,她脸色愈发地苍白,眼神里却透出释然。
“奴婢……对不起四夫人……”
她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苏北岳死死盯着她,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巨大的疼痛和体力的迅速流失,让小冬浑身都起了不正常的颤栗,她困难而缓慢地拧过身子,望着宋梨花和林春乔的方向,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
宋梨花脸上流露出不忍。
林春乔却知道小冬不是在看宋梨花,而是在看她,更知道她眼里的渴望是什么意思,但她只是抿着嘴,脸上的神情只有像宋梨花那样的不忍。
小冬的眼神终于涣散,手也软软地垂了下去,身体歪倒在苏北岳的胳膊上。
苏北岳似乎仍然对这样一个年轻小姑娘敢于求死的决然感到难以置信,眼睛仍是死死地看着小冬,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扶摇咬着嘴唇,心里复杂极了。
小冬不过是个丫鬟,如果没有原因,她不至于要害死丁芷兰,还要拉宋梨花做垫背。她的死,既让扶摇震惊,也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怜悯。
区区一个丫鬟,到底是受谁指使?她宁愿死也不愿说出秘密,是因为忠心,还是因为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以至于投鼠忌器,不敢招供?她想掩饰什么,又想保护什么?
一瞬间,扶摇脑中闪过了无数的猜想。
苏北岳终于回过了神,他将小冬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
“一个丫头,竟然这样刚烈。”
他叹息了一句,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
小冬一死,线索就断了。
这件事,到底是她一个人所为,还是背后有人指使,在当事人死亡的情况下,恐怕很难查出究竟。
坚强决绝如苏北岳,心底也闪过了一丝疲惫。
他最讨厌家宅不宁亲友相残,丁芷兰的死,还有未出世就已经死在母体里的儿子,都成为巨大的悲痛,狠狠地击伤了他。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故意指使,不仅要害死丁芷兰,还要嫁祸宋梨花。
可是他现在除了猜测和怀疑,却没办法查出真凭实据。
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仰起头,闭紧双眼,叉开虎口用拇指和中指按住了太阳穴,试图将烦躁和厌恶的情绪都压下去。
林春乔、宋梨花和扶摇都不敢出声惊动他。
小冬的尸体,就在地上渐渐变冷。
“这丫头既然犯了错,就照旧例处理吧。”
最终,苏北岳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春乔低低地应了一声。宋梨花和扶摇默然。
三人见他再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他心情不好,便都默默地退了出去,林春乔叫了两个婆子来,把小冬的尸体抬走了。
观鱼水榭内静悄悄,苏北岳睁开眼睛,看到了地上小冬留下的一小滩血迹,在灰色的地砖上变成了暗红色。
他再次厌恶地皱起了眉。
“废物”
林春乔抓起茶杯砸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茶杯的碎片弹起差点崩到雪华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