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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销魂殿-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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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准探头进去看,见她歪七扭八地睡在床上,被子掉了半片下来,好像整个人也不太安全,稍稍翻一下就要滚到地上。
  “胡砂。”他又叫了一声。
  床上那个软软的身体又蠕动了一下,像是要起身,结果没撑好,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幸好,被子也跟着摔了下来,没受伤。她果然好本事,在地上滚一圈,抱着被子还要睡。
  芳准手指一勾,整片被子就飞了起来,飘回床头,胡砂到底是被冻醒了,打个喷嚏不甘不愿地站起来,揉着眼睛看窗外天色,跟着就怪叫:“天还没亮啊,师父!”
  “迟了就来不及了。”芳准手指又是一勾,胡砂像是胸前被人一把抓住似的,不由自主被抓到脸盆架子前,被动地洗脸。
  好容易梳洗完毕,胡砂打着寒颤和呵欠一路茫然地跟着他腾云朝五色涧飞。
  怀里的水琉琴有点古怪。自从来到五色涧之后,它便一直很高兴,彻夜嗡鸣不停,到了今天早上却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里面那一抹血色,也不动弹了,颇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师父,今天就可以让水琉琴完全复原了吗?”胡砂比较关心这个。
  芳准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只是水琉琴要再不复原,第二道天罚只怕也不远了,此等关键时刻,再让他被天火烧上一回,有害无益。
  他见胡砂神情紧张又局促,想必是自己的态度影响到了她,便展颜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大的事,有师父在。”
  说罢将她耳边一绺乱发拨开,失笑:“弄得这么乱糟糟。”
  胡砂很惭愧地低头看看自己,因为被他催着出门,她的衣服带子都系的歪七扭八,头发上那根簪子歪歪的,眼看便要掉下来,和只蓬头鬼似的。
  芳准停在云端,低头慢慢替她重新结衣带,一根一根,解开了再对准重新系好。
  他的手指长而且白皙,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并且缓慢,因垂着头,只能见到他一截乌亮的额发,两扇长睫毛俏皮地微颤着。
  几次三番想故作自然移开视线,都不能够。胡砂的眼神最后总是会胶结在其上,看得出神。
  一只手盖在她眼皮上,芳准的声音含笑:“眼神不老实的小家伙。转过身去,把簪子给我。”
  胡砂的脸噌地一下红了,很是不好意思,讪讪地把簪子拔下来递过去,转身再也不敢看他。
  芳准将她的头发细细梳理一番,绾了发髻,用簪子固定好,再见她一直垂着头,一截酥白的后颈项露出来,令人想轻轻咬一口。
  到底忍不得,轻轻抱住她,在她头发上印下一吻,低声道:“什么也别怕,有我在这里。”
  五色涧之上水雾奔腾,昔日里五种颜色的涧水全部变成了透明的,凹地里深不可测,望不到尽头。
  胡砂提起水琉琴,回头朝芳准看了一眼,他微微点头。
  她抬手便将水琉琴轻轻丢进了凹地里,奔腾的涧水瞬间就吞没了琴身,再也看不见。
  过了许久,没有任何异常现象出现,胡砂额上不由出了一层薄汗,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一块深不见底的凹地,不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天色将要亮,初升的太阳自山那面缓缓爬起,刺破了重重雾气。
  第一绺阳光照到五色涧上的时候,涧水仿佛突然停止了流动,只有一瞬间,紧跟着奔腾声又起,透明的涧水泛起阵阵浪涛,白沫尽去,又露出各自原先的五色来。
  五道颜色不同的涧水汇聚在凹地中,那里面原本深不可测,如今却像即将装满水的杯子,快要满溢出来。水面波动不休,像是下面有一只巨手在翻搅。
  忽然之间,水面像被利刃割开一样,一分为二,一只浑身漆黑的巨大神兽慢慢自凹地中心浮现出来,像是一只鱼,又像龙,说不出是什么怪样,但胡砂却是认得的,以前在老爹的书上见过许多关于此神兽的画像。
  龙生九子,这是第九子——螭吻,性属水。
  此刻它嘴里含着一个物事,宝光流转,庄严肃穆,正是水琉琴。
  螭吻抬头见了胡砂与芳准二人,微微点头,似是示意胡砂可以将水琉琴取走。
  胡砂怔了半天,被芳准轻轻一推:“去吧,水琉琴是你的了。”
  是……她的了?
  胡砂还不太敢相信,慢慢腾云飞到螭吻面前,从它口中将水琉琴取出,细细端详。却见原本空着的第五根弦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最后一根弦。整个水琉琴像是重新活了一样,与她起初在石山旧殿见到的没有任何二样,通体神光熠熠,令人心生畏惧。
  不同的只是原先她不能靠近抚摸,如今却可以任意拿起,水琉琴不会放出寒光刺伤她。
  螭吻又朝她点了点头,庞大的身躯很快便沉下水,凹地里快要满溢出来的涧水一瞬间便落了下去,再不见踪影。只有四面五道涧水,还在奔腾不休地倾入其中。
  胡砂怔怔地捧着水琉琴,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第五根弦,就这么长好了。苦守了五年,担心了五年,水琉琴最终还是完整地被复原,而今被她捧在掌心,散出微弱的寒气。
  在那美丽的冰蓝色中心,还存着一点血色,心脏一样轻轻跳跃。那是她的血肉,用血肉养活的神器。
  像是突然的本能,甚至不用任何言语来说明,胡砂手一摆,水琉琴瞬间便化作一道寒光钻入掌心,不见踪影。
  做完这个动作,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吓了一跳似的,一蹦而起,飞回芳准身边,把手摊开给他看。
  “师父!它……它不见了!”她神情慌乱。
  芳准却很高兴,在她手心作势一拍,笑道:“傻孩子,它是你的了。神器复活之后怎可能还会让你抱在手里,自然幻化无形,在你需要的时候随心而动再出现。”
  胡砂盯着自己的掌心看,像是欢喜过了头,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握住她的手,胡砂才慢慢抬头,定定看着他。
  “师父早知五色涧内藏着神兽螭吻?”
  芳准摇了摇头:“我只知水琉琴由天神在五色涧处打造,想必这螭吻原本是用来看守水琉琴的,可惜不知什么因缘巧合,让水琉琴流落到瀛洲乐正石山旧殿。所幸你以血肉供养水琉琴,令其复原,螭吻亦放心将琴托付与你,如今世间能操纵水琉琴的,只有你一人。”
  只有她一人?胡砂顿时受宠若惊,惊归惊,到底还是有些付出千辛万苦后收获丰盛的得意。
  凤仪与青灵真君费尽心思要得到的神器,最后却落在她这个砸坏神器的人手里,他们若是得知这结果,不知会不会悔得脸色发青。
  芳准见胡砂脸上神情怪异,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笑一会皱眉。他何等聪明,自然知道胡砂转着什么心思,当即微微一笑:“一桩心事已了,无关紧要的人就别想了。回家吧。”
  胡砂直到这时才切实地感受到无上的喜悦,点了点头,与他双手紧握,两人掉头飞回“□殿”。
  刚到竹林外,便听见小乖呜呜的低吼,很不客气。胡砂疑惑地看了一眼芳准,他却好似早已料到一般,面不改色地牵着她走进去,却见茅屋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青年,身挎长剑,垂手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外。
  而小乖正站在屋顶,气势汹汹地瞪他,一见到芳准回来,它威胁的低吼顿时变成了讨好的叽叽叫,欢快地跳到他面前,由着他抚摸自己的脑袋,十分惬意。
  门外的青年这时也转过身来,胡砂看着面生,但他腰系月白色长帛,剑上有四合云纹,应当是清远弟子。
  见到芳准与胡砂紧紧交握的手,他不由一怔,瞬间露出一丝“原来果真如此”的神情来,看向胡砂的眼神,难免有些怪异。
  芳准不说话,牵着胡砂便要进屋,像是门口没有这个人一般。
  那青年急忙垂手道:“弟子平远拜见芳准师叔祖,胡砂师叔。”
  平字辈,是曼青那一辈的男弟子。
  芳准没有回头,淡道:“入门之后,没人教过你见到师长不可直视么?”
  平远顿时涨红了脸,神情尴尬,急忙把头垂下,不敢再看。
  “弟子鲁莽,请师叔祖宽恕!”
  芳准将门推开,闪身入内,道:“有话进来说。”
  那个平远还算比较乖觉的人,进来之后再也不敢打量屋内布置,只跪在芳准面前,道:“祖师爷有话让弟子带给师叔祖,说如今五年期限快过,水琉琴倘若还未修复好,第二道天罚便要降临。倘若师叔祖以一己之力强接,势必要损伤修行,故而请您带着胡砂师叔回清远,第二道天罚便由清远上下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胡砂顿时讶异无比,芳准却依然风轻云淡地,面不改色地从一号丫头手里接过茶,缓缓喝了一口。
  “你回去转告师父,水琉琴已经完全修复,第二道天罚不会降临,可以安心了。”
  平远大吃一惊:“已经修复了?!什么时候?”
  胡砂很好心地告诉他:“就是刚才,第五根弦已经接好了,所以不会再有天罚。”
  她将手一摊,水琉琴瞬间便从掌心钻了出来,隔空飘浮在她手掌中,神光万道,令人不可逼视。
  平远是小辈弟子,一见到神器顿时心生敬畏,跪下连磕三个头,再抬头时,只见胡砂把手一晃,水琉琴又化作一道寒光,钻进了她掌心,不见踪影。
  他肃然道:“不愧是师叔,弟子万分敬佩。祖师爷还有一句话让弟子转告,倘若神器已经复原,便应当将它送回乐正石山旧殿,天神之物,我等凡人与散仙没有资格亵渎。还望师叔能及早令神器归还原位,如此才是功德无量。”
  胡砂不由一怔:“可……可是放回去的话,青灵真君还是会从海外不断拉人过来抢夺,到时候只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平远正色道:“师叔此话差矣,青灵真君是有道真君,怎会觊觎神器?祖师爷交代,如今水琉琴是在师叔与师叔祖手里,并非由青灵真君执拿,抢夺一说实在荒谬。倘若不肯将神器归还,此等行为,岂不更类似抢夺……”
  话未说完,却听芳准的茶杯发出“喀”地一声轻响,原来他将盖子盖上了。平远自知失言,只得垂头不语。
  “你且回去吧,将我方才说的转告给师父。”
  芳准淡淡说着,将袖子淡淡一拂,“送客。”
  一号丫头立即打开门,大眼睛瞪着平远,盼他快些出去,她好关门。
  平远忍气吞声,轻道:“师叔祖,祖师爷每日都盼着您回去,您当真要滞留在外,再也不回清远么?”
  芳准道:“我自会回去,因有要事缠身,归期未定。你转告师父,待杂事一了,我必然返回清远。”
  平远嘴唇翕动,还想再说,但见他神色冷淡,再说下去只怕要惹恼这位脾气古怪的师叔祖,只得垂头告辞了。

  三分春色二分愁

  平远离开后,芳准便不再说话,神色冷淡,不知想些什么。
  胡砂斟酌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头:“师父……你离开清远也有五年了,不如回去看看吧?反正水琉琴已经修复,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像是没听清,抬头略带疑惑地看她,分明是想着心事,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是说……”胡砂打算再委婉些,说服他回清远看看。毕竟他已经离开了五年,而且是为了她离开五年,就算旁人不说,她自己都有种红颜祸水的感觉,难怪平远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芳准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自己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
  接下来一整天,胡砂都没有再看见芳准的身影,不知他又跑什么地方去了。
  她一直等到三更半夜,还不见芳准回来,最后连平日里最冷淡的一号丫头都忍不住要来劝她:“你就赶紧睡觉去吧,芳准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你来给他操心。”
  胡砂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其实芳准的能耐是非常大的,只不过她先入为主地认定他身体不好,病弱文秀,故而总担心他出点什么事。仔细想想,他向来潇洒不羁,三百年来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来也没出过什么意外,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先把自己照顾好。
  想通这一节,她索性自己洗洗脸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外屋有说笑声,胡砂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吸了一口气——好像还有酒味。谁大半夜的在外面喝酒?
  她披了外衣,端着烛台把门帘一掀,却见芳准与一个黑衣男子坐在外面喝酒正喝得开心,脸上笑吟吟地,一见到她,便招招手:“是吵醒你了?要不要也来一杯?”
  胡砂还没反应过来,只本能地点了点头,慢吞吞走过去坐下,芳准果然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那黑衣男子忽然转过头来,平凡无奇的五官,偏生一双眼精光四溢,妩媚之极,胡砂又是一愣——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呵,我只道屋里藏着佳人,原来佳人竟是这位小姑娘,真教人吃惊。五年不见,似乎长大不少。”他含笑说着,声音低沉,身后的衣襟忽然扬起,嗖地一声钻出三根狐狸尾巴来,毛茸茸的。
  胡砂“啊”地一声,差点跳起来:“是你!开书店的狐狸精先生!”
  狐狸先生笑得更开心:“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今日我来,一是告辞,二是既然要走了,索性把多年珍藏的几个孤本送给芳准,顺便过来讨杯酒吃,打扰了姑娘休息,真真过意不去。”
  要走?她还不太明白,芳准在旁边很好心地解释:“他已经得道成仙了,如今与我一样位属散仙,脱离了妖兽的身份。所以关了书店,打算回老家娶媳妇。”
  原来狐狸精也能成仙。胡砂感慨地看着他,由衷说道:“恭喜你了,也祝你与妻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狐狸先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多谢,我也希望你能与心上人早日结合,携手到老。”
  这话刚好说中胡砂心中一块隐痛,只得干笑两声。
  狐狸先生喝了两杯酒,忽然生了兴致,把手往胡砂面前一摊:“小姑娘,五年不见,不如我再替你看一看手相?”
  胡砂点点头,把两只手都放到他面前。这狐狸一面看一面点头,嘴里还嗯嗯地念念有词。
  芳准笑道:“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那只狐狸却不搭腔,看了半晌,将胡砂的手掌一合,微微一笑:“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关键就是这几天吧,小姑娘运气总还是不错的。”
  说了等于没说,胡砂无言地把手缩回来,却听他又道:“世上钱债血债诸多劫数,却都不及情债来得可怕。你要小心风月。”
  到底什么意思?他又不解释,只与芳准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得头上狐狸耳朵都钻出来了。
  眼看东方发白,这一夜将要过去,胡砂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肩上盖着芳准的外衣。
  狐狸先生终于起身告辞。
  芳准一直送到门外,看着他醉红的脸,含笑不语。
  狐狸双手拢在袖子里,却不看他,只定定望着远方微薄的晨曦。
  良久,他方道:“你的脾性,多年了还是没有改掉,总是不合时宜的任性,还容易心软。如今那位接替我来照顾你的小仙,只怕也十分吃力吧?”
  芳准轻笑道:“哪里,你说笑了。”
  话音刚落,影子里便传来二号先生的声音:“那狐狸说的不错,此人可恶的很。”
  狐狸嘻嘻笑了两声:“可幸,我早一步脱离苦海。这位兄台却要多吃一段日子的苦了。”
  他见芳准笑容淡淡的,一派风轻云淡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由勾起唇角。
  “我这便要去了,日后山高水远,不知何时能再与你像今日这般畅饮。”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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