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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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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坦白一事,或然还是急了些。

——然朝政压着他也压着温家,此时不说,又待得何时?

他看着温久龄的眼眶里转悠的泪珠子,此时心里生出的自然是愧,一边自己使劲一边唤后头温旭之:“温监军,快先将你爹扶起来,进去再说。”

温旭之闻言,沉着一张脸便弯腰勾住父亲肋下一带,好赖是将温久龄给搀扶站起,周边几个下人连忙过来搀扶,将略有瘫软的温久龄扶去了前厅。

温旭之再看向幺弟的脸上,庭中欢笑时的满面笑意早已无存,此时眉目中露出的,竟有边关军中养出的肃杀:“你也给我站起来!”

齐昱肃容将温彦之提起来,向温家老大道:“温监军,此事怪不得你弟弟。”

“那臣又如何敢怪皇上?”温旭之看向齐昱咬着牙道,“皇上明鉴,家父业已六十有六,方从殊狼立功而返,舟车劳顿未得休整,竟要承受如此——”

他说到此处竟不知要怎样措辞来说这一遭事情,讲到眼下只剩一声恶叹,扭头就朝温彦之吼道:“你还不滚进去给父亲跪下!”

“是,大哥。”温彦之闷头提袍便往前厅去跪了,前厅里温久龄才伏在桌上哀哭了一阵,抬头泪眼中又见始作俑者幺儿子跌跌撞撞跪来面前,不禁心头更痛:“老幺啊老幺,你怎么会是个断袖……你怎么会是个断袖啊!”

这要叫温彦之怎么答得出?他垂头老实跪着落泪,只想自己一生一眼一回首但凡能瞧得上眼的都是男子,从来就没有过选择,若早能重来择过,又怎会作出让至亲心痛之事?

见他不说话,温老爹胸腹一口酸火更是上窜,终于指着儿子头顶哭骂道:“断袖便就断袖,你断袖也就算了……这君臣朝纲摆在青天白日下,你又怎就敢堦越?!我温家上下满门忠烈,从小对你耳提面命、授业劝学中皆是伦常,为父还当你是个乖巧知廉耻的,岂知你竟能目无纲纪到此种地步!——你这是从小圣贤之书罔读,宗家训导也罔听了!”他老声颤颤地哭着一拍桌案,气急了竟抓起手边摆茶的木盘就往温彦之肩颈猛砸而去。

“温大人不可!”齐昱只来得及上前将温彦之护在怀里,一时满厅高呼:“父亲别!”“老爷!——”

然那木盘子却已经避无可避地狠狠落在了齐昱的背心上,登时疼得他闷哼一声拧起眉头。

——老天!温久龄这不是在打儿子怕是在打畜生!

——朕背脊快断了他力气怎么如此大!

周遭人等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皇上!!!”

——皇上被老爹给打了!说大了温家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老大温旭之一曲膝就跪下了:“皇上饶命!父亲是无心的!”

一时厅内俱惊,下人也惶然跪了满地,大呼皇上饶命此乃家主无心之失。

“皇上?!——”温久龄回神一惊,万没料到皇上万金之躯竟为自己幺儿挡了这一盘子,立时吓得连眼泪都顿在了眼眶子上,连忙丢开盘子跪下伏地道:“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皇上您怎么样?”

温彦之从齐昱怀里挣出来扶住齐昱后背,一时想起过去齐昱替他挡刀子的事,不禁红着眼急道:“你做什么又替我挨这一下!怎么样,要不要紧?”他扭头就吩咐下人:“赶紧请大夫来!”

齐昱吊着眼看自己带来的侍卫之一和两个下人匆匆跑出去,是好容易才忍下那一背火辣辣的疼没叫出来。这疼得他都有些两眼翻青,然他回神第一刻想起的,竟是反手揽过温彦之被温久龄拍了一下的脑袋看了看,皱眉问:“你脑袋怎样,没伤着罢?”

温彦之连连摇头,赶紧又去扶老爹:“爹,别怕,快先起来,皇上仁爱,不会怪你的。”

“温旭之,你也平身,都平身。”齐昱有些烦闷地抬手摇了摇臂膀,带起后背皮肉一阵辣痛,估摸自己身上定是已然是肿了。

他出身皇族,与先皇亲缘关系总也淡漠,惠荣太后更是从没打过他,这子过父责的场景于他尚算陌生,他还第一次知道一个平日里逮只兔子都惊叫的老父亲为儿子的事生起气来,竟能爆发如此威力。

他垂眸看着温彦之将温久龄扶去了主座坐好,温旭之也站去了老爹身后,不禁摇头叹道:“温大人,你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打你儿子?温彦之心中也是顾念你的,不然朕怎可能常服轻车来你温府拜访?若朕只是随意将他作个男色宠信,现下就该在御书房召见你给你赐栋宅子给你儿子点个官作罢!你疼你儿子,朕也疼你儿子,这打骂之事先行消停罢,你要说什么,只管跟朕好好说来,有什么要求,朕听着便是,你只万万再莫拿温彦之出气,你打朕都成。”

温久龄一时大悲一时大惊,此时已有些疲了,听了这话,他心中一软,只一双老眼看着齐昱,力竭嚎啕道:“皇上,您是明君啊……您本是个明君啊……君臣之别,云泥有差,这万万使不得……”

“好,你说君臣有别便使不得,”齐昱干脆放下手来暂将后背疼痛扔在脑后,拉着温彦之就坐去了温久龄旁边,肃穆严正道:“温大人,从数年前夺位伊始,你也知朕是个说到做到之人,现下朕只告诉你,你儿子朕要定了,朕如今想再许你一诺,你且说此诺一下,我与温彦之还有没有云泥之别。”

温彦之立在他身边,深感不安地低头看他:“你要说什么?”

温久龄一想便是齐昱要给温彦之荣华富贵之事,便依旧摇头直直摆手:“皇上,无论如何,这男子与男子——”

“这世间能找个尽心之人都是不易,温大人还管是男是女?”齐昱朝他抽了抽嘴角,竟有些气闷:“朕除了不会生娃娃,你说说朕哪点比不过京中高门之女?这天下江山朕都治得,你竟还怕朕养不好你儿子?”

——可这生娃娃就是最大的问题啊!温久龄一捧老泪包在眼皮下,一时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这一哭又说他嫌弃一国之君不能生娃娃,也不知是个什么罪过。

“皇上,您也要为大齐江山开枝散叶,彦之他也不能替您生小皇子小公主啊!”温久龄说完这话,羞得只想找道地缝钻下去。

——有生之年怎会沦落到同一国之君谈生娃娃!

他不由狠狠地剜了温彦之一眼,心想果真从小乖巧到大的反而愈发搞事!

——若不是舍不得,真想打折了这小子的腿!长好了再打折!

齐昱见了他这目光,只好笑地把温彦之往自己身后挡了挡,“温大人,朕有你儿子,也就够了,大不了将他当娃娃养了也就是。”

温久龄闻言微微动容,“可是皇上……”

“温大人,说到底你真是担心温家无后之事么?”齐昱打断他笑道:“你膝下老大老二都有子女,温氏一脉承下也有嫡系了,老大那儿子在军中还颇有锦途,是个能当下家业的,朕早就瞧了清楚。若你是担心你儿子被人说成奸佞,那便听朕这一诺,保准你不用为此担忧。”

温久龄垂头一叹,口气里是有些气的:“皇上,高官俸禄,您说我温府还不够么?三代帝王福泽庇佑,我温家从来感恩戴德,若是荣华富贵之事,您大可不必再提。臣这作孽的儿子虽骄纵些,臣却也还养得起,不劳皇上挂心。”

齐昱点点头,顺道:“朕知道,你儿子比朕用度还好些,是你将养得用心,朕要谢你。”

温久龄一噎:“我儿用度并非鸿胪寺——”

“罢了,朕也并未责怪你。”齐昱好笑抬起手止了他,“朕就直说罢,朕登基前你曾为贤王不退让皇位之事,颇为苦恼,后来是朕与贤王做了个交易,才顺利继位为帝,这你可记得?”

温久龄灰白长眉一皱:“臣记得,却不知皇上与贤王殿下,究竟做了何种交易?”

齐昱轻叹一声,答道:“贤王当初自然也想坐这皇位,可他知道自己不是那料子,而朕是个断袖,到底不能同女人生得出孩子,便同他交易说,先朕来坐稳皇位,待他儿子大了,朕老了,便将皇位传给他儿子。”他冲温久龄笑了笑,轻巧道:“温久龄,朕想为了你儿子,退位让贤。”

温久龄浑身一凛:“什么?!……不不不,皇上万万不可!这传位大事岂是儿戏!”他急得站了起来,“天下大事方定数月,亟待明君开辟贤途,皇上此时万万不可激流退却,当要迎头而上方是!若您传位给贤王世子,世子年幼,权势一朝落入贤王或其母族外戚手中,那先皇治政之弊又将泛滥,到时候便又是天下江河动荡啊!”

“温大人言之有理,朕也早已想到。”齐昱稳稳点了点头,“这便是为何,朕打算待天下万事再安分些,一两年后便退位称太上皇,让贤王世子齐珏登基。到时候朕没了皇帝的名头,你也不必担忧温彦之再受人指摘,朕退了位,头几年也可理理政事,待今后齐珏懂事了,也乐得放手由他好生折腾。齐珏同他爹不一样,是个好胚子,这两年朕也开始着意培养他,然幼帝尚需大儒为师,是故朕想点你儿子温熙之回京,补上三公之缺,辅佐帝业。”他斜睨温久龄一眼,勾起唇角道:“温大人,你可以信不过朕,却不会信不过你那儿子罢?有温家老二坐镇皇城内阁,这天下岂会再出什么外戚乱权之事?怕是外戚还没起来,就能被他摁死在泥堆子里。”

这一席话深思熟虑,听得温久龄一时怔忡。他看向齐昱身旁的温彦之,还想看看儿子是何反应,却见幺儿正一脸震惊地看向皇上,竟似对此全然不知。

——哎哟,我的傻儿子,果真是个傻儿子,怎就摊上这么遭因缘?

温久龄叹息,为难,踟蹰,担忧,抑郁,他想说不可,但若是不可……二儿子温熙之好好的位补三公之机,就要这么断送了,温家往后在齐昱治下又岂是尴尬二字得以形容?

且按幺儿那性子,也不是个能想通的模样,彦之这孩子从小愣头一根筋,誓死撞南墙不回,眼见同皇上也真是要好上了,自己若横加阻拦,先不说有用无用,只说若叫儿子就此心寒,甚至作出什么心灰意冷之事,岂非更难收场?

但若他此时就应了齐昱,这温家嫡子断袖悖纲之事竟逼得皇上退位幼帝登基,又怎生叫宗族礼法容得下?

他一时百念汇心,老脸都要涨红,终究闭眼哀叹了声:“皇上,您这是给老夫下了送命的题啊!”

齐昱支在扶手上的拳头握了握,眉目间一时沉浮的谋算中喜怒掠尽,出口一言即是客气,又是强势:“温大人,在朕面前,对诸侯那套就免了罢。你温家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朕给你搁这儿了,你要,朕退位,你儿子是朕的;你不要,朕不退位,温熙之留在他的贺州,贤王的儿子做他的世子,朕做朕的皇帝,你儿子也是朕的。朕对温彦之绝不放手,选前者,是不愿你儿子饱受天下指摘,朕也不要你儿子受什么委屈。故朕要劝你,最好别选后者。”

他深深看了温久龄一眼,“温大人,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世不长,你且替你儿子好生考量考量罢。”

☆、第103章 【你这怎么值得】

一下午短短几刻间,温家头顶的天从惠风和畅到惊风急雨,算是折腾了实在。

外院儿温老爹纠结着温彦之的袖子,父子两个又是哭又是骂还把皇上给打了,内院儿温熙之同女儿拾掇着二媳妇儿的肚子,也是着急忙慌。下人侍卫请了一轮大夫入内瞧娃娃夫人,又来一轮要瞧齐昱背上的伤。

齐昱岂会给看。

温久龄那一盘子虽打得颇重,可齐昱也没那赖在臣子家中挎了衣服看大夫的脸皮。他自顾君王身份,挺了腰背沉了脸,只点大夫替温彦之瞧瞧右脸颊上温老爹的红手印就是,说自己回宫自有太医院侯诊,且想来也是皮外伤,当是无妨。

话说完,他命外头将周福备下的拜门礼抬了进来,温久龄看着那两箱子珍贵物件,跪在一旁脸色一时青一时红的,却也不得不受,只妥当谢过恩,于之前给出的问题却依旧不置可否。

齐昱将温久龄扶起来,问他可想好了。

温久龄凝了眉头,艰难说出一句:“皇上此事突然,臣尚需同内人宗族……商议。”

——眼见着是还想拖上一拖。齐昱笑笑,垂眸一想,心知温家的一府官禄还拴在自己身上,虽给他们的选择是不近人情了些,可他现下还是个皇帝,自然要用皇帝的法子来处事,温久龄有所顾忌也是情理之中,遂也不做勉强。

总之天塌了落在地上,谁也跑不了,埋了还是挖出来,总要有个结果,这一时片刻的,他等得起。

一场闹下来,前厅静下,温久龄、温老大和齐昱也没什么多的好说,便沉气立在温彦之身边盯着大夫给温彦之瞧脸伤。大夫一背上扎着三道君王重臣的视线,宛如肩负了浩然大鼎,一捧清凉伤药是上得心惊胆战,颤颤巍巍,手一抖还在温彦之眼角不小心一按,温彦之轻轻倒嘶一声。

大夫吓得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草草草民该死!弄疼公子了!”

温彦之被他这跪搞得一愣,连忙扶他:“无妨的,请起罢。”

大夫由着人送走后,齐昱关切凝神瞧了瞧他脸上,“还疼着?”又看看温久龄,很是摇头,“温大人,你这儿子养得贵重,今后还是少打罢,朕瞧着都疼。”

温久龄一听这话,心里是被老实揪了一把,不禁哽咽一声:“皇上,你问问这小子,臣几时忍心打过他?”说罢老沉目光落在幺儿身上,终究重重一叹。

齐昱知道今日这番作弄下来,温府是别提什么晚膳的事儿了,自己的处境也并不是个讨喜的客,说着也就站起身来,准备回宫了。

“你走么?”他问温彦之。

温彦之清俊面上白皮被打做红,擦了层绿油油的东西,看着怪狼狈,且因方才齐昱一席话,到现在整个人都还呆呆的,看起来便愈发可怜。他听了齐昱这话,是愣神了好半晌,才摇摇晃晃站起来,“我随父兄一道去后院,请过我母亲的安……再走。”

毕竟袖子长短之事,母亲也该有权知道的。

齐昱点点头,本想抬手揉揉温彦之脑袋,却碍着温老爹和温老大两双眼睛都不甚善意地盯着自己,遂只好作罢,只道了句在外头等温彦之,便带着人先出了温府。

他走了之后,温彦之跟着父兄往内院走,一路是落针可闻的沉默。到了北苑里,儿子两个等在外面,温久龄自进去同夫人徐徐说道这惊天的事情,温彦之听着里头絮絮叨叨,大约是父亲哄着垫着同母亲慢慢讲着,一时他鼻尖又是酸涩,只强忍着揩了揩,把袍摆提了便跪在了屋外的石阶上。

温旭之瞧着弟弟的背影叹气,一时半会儿想着这弟弟的运道因缘,不禁道了句“天意弄人”。

片刻后,里头再是絮絮叨叨哄着垫着,那断袖之事一说出也还是如落了石头砸了一地的坑,况这袖子还是温家老幺同皇上断的,其情更怖,温彦之终于听见母亲在房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声声“我的儿啊”,一声声“如何是好”,戳着房门漏出了窗纱,扇在他身上好似一道道的风刃。

不多时候老爹从门缝里探了半身出来,一双眼是红的,垂头瞧着宝贝幺儿子跪在外头,这眼泪在眼眶里转悠了好一晌终究没忍住,拾袖子一擦便是一片濡湿,叠声儿唤温彦之先起来,进去给母亲磕头。

温彦之脸上的泪都将伤药给糊花了,此时只揉了眼睛站起身,乖巧闷头进去给母亲老实拜过,由母亲拉着看了又看,说了几遭信不得做不得的话,能干的只有一直摇头,说儿不孝。

温母已听温老爹讲了前厅种种,既已知道水过桥下不可复回,袖子断了也不是缝缝补补就能接上,最终哭得也失了声,捧着温彦之的脸大抵还是心疼,最后,嘶哑着喉咙问出的话句,好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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