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夫临门-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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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素抓紧被单,怎么也无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昨夜被挡一刀的情形反复在梦中出现,她看到傅尧平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她冲过去,想要抱住他,又想推开他!
那个人是傅尧平啊!
苏陌素终于睁开眼,她整个后背都湿润了。
坐到铜镜前,手指从独属于苏陌素的那颗泪痣上拂过,苏陌素将掩盖肤色的药水一点一点擦在脸上,反反复复地擦在那泪痣之上。
“我是苏陌素!苏陌素!”苏陌素将药水尽数拂到地上。
知书和知画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有这般失控的时候,她们急切地拍着门,唤苏陌素。
“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你开门啊!”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就在知书和知画准备撞门的时候,苏陌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却疲惫得不似她自己。
“知书,你去城西帮我买百花蜜回来。知画,你去帮我给周公子送封信。”
“那小姐你?”知书和知画总觉得昨日回来后的小姐便有些不正常。
苏陌素的声音愈发低下去:“我困了。你们别打扰我,我想睡一会。”
知书和知画离开后,苏陌素的房门被突然打开。她的脸被药水反复擦拭,看不清楚原来的肤色。
昨夜不过是一场噩梦,昨日亦不过是一场意外。
苏陌素反复告诉自己。
她走出苏府,走到那处买下的小院子外,手抬起来了,却未曾推门。如今她连写字都困难,何提弹琴呢?
苏陌素有些漫无目的在街道中走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所有吆喝的小贩、训子的母亲、过路的行人,直接撞入苏陌素的耳中。
“在下自徽城而来。”
仅仅是一个声音,苏陌素就能确定那人的身份。
这个人,曾深深烙在她的心里,却因为元徽的死而被鲜血淋漓地挖出。
苏陌素的手都有些发抖,她紧紧拽着帕子,想把所有的力气、所有内心的波动都挪到那帕子上去。
昨日那一见,已是让她十分难受。今日,为何她还会遇到他!
第114章 灯会
傅尧平,你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傅尧平的声音还在身后不停地传来。
“我傅尧平从不妄言!你那幅画确实是仿品,即便临摹得再好,它也是假的!”
“我没有,我绝未胡言!你那幅《秋霜图》就是伪品!”
“我、没、妄、言!”
苏陌素即使没有转过身,也大抵能想到他此刻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的傅尧平还没有高中状元,更没有得到王爷赏识。他此刻定是一身洗得被褪色却依旧平顺的长衫,身子站得笔直,即使被那店铺的掌柜推搡、在殴打,他也依旧是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样。
“真是个没用的白面书生!就在这么推搡几下,居然就流血了,哈哈哈哈!”
苏陌素听到一声闷响,又听那掌柜的嗤笑,她忍不住回头。傅尧平肩头的那抹鲜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昨日他救自己受伤的地方。
苏陌素按住胸口,转身就走。她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一般。
他和她最初是什么样子来着?
“娘子这厢有礼,小生傅尧平,徽城人士。”
“我傅尧平此生只有一个心愿,执心爱之人之手,一世为心爱之人画眉。”
重生十六载,苏陌素从未回忆过一次新婚燕尔时的傅尧平。但并不想却不代表那段时光未曾发生。
洞房花烛夜,初挑盖头时,他眼中的惊艳,他的喜悦、他的爱惜,她都看在眼里,也曾烙在心里。
虽然昨日那样的生死之景前世未曾有过,但她曾打翻热茶,他亦紧张上前,一把揽住自己……
苏陌素走得十分急切,她甚至还有些小跑起来。仿佛她只要走得够快,走得够急,那些过去,就能被她狠狠地甩在身后。
“你,你怎么了?”一个担忧的声音从旁传来。
苏陌素抬头看过去,目光很久才找到聚焦点。
是花清越。
是那个总喜欢一边帮自己,又一边误会自己的花清越?
虽然花清越道过谦,可连着几次被人痛骂的感觉不是那么容易被遗忘的。在如今这样难受的时刻,苏陌素不欲拿出半分精力应对花清越随时有可能再发生的误解斥责。
她索性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疾步走去。
苏陌素自己并不知道,她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可花清越却看得清清楚楚,她一张脸极其发白,就连身子都有些发颤。
他连唤了几声苏陌素,对方也不应他。
花清越没有其他办法,又不忍见苏陌素这番模样,他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先将苏陌素拉住:“苏陌素,你脸色很难看!你的脉相……你心绪不宁到底为何?”
花清越在抓苏陌素手腕的时候,顺势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她脉搏起伏极快,若放任下去,未必不发展为心悸之症!
“陌素,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花清越明显感觉到苏陌素此时的眼神甚至都未落在自己身上,他尽量放柔声音,不去刺激她。
“我讨厌那个人,不,我恨那个人,我更恨自己!”苏陌素已被两种情绪拉扯得无法精心思考。她眼前一下是当年镜前替自己画眉的傅尧平,一下又变成昨日倾身相救的傅尧平。
她忍不住去想傅尧平当年的好,却另一个声音在反复响起:想想元徽!是他!是傅尧平的狠心,是他薄情,是他变心,你的元徽才会死在老宅!
苏陌素一直笃定自己再见傅尧平只有恨意,可她从未想过她和傅尧平会在昨日那种情况下相遇。她更想不到的是,自己今日见到傅尧平被打,却有些难受之感。
她憎恨这样的自己!
“我很恨、很恨、很恨一个人。”苏陌素重复了三遍,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拽住花清越的袖子,“可他却救了我。我憎恨自己因此而对他狠不下心,更憎恨自己关心他。他不配!”
花清越能感觉到苏陌素此时有些心障,他只能尽量去安抚她的情绪:“那就继续恨他,厌恶他,甚至出手对付他!一个不配的人,不值得你这样费心为难。”
“可他昨日救了我,他救了我,我好像就对他有所不忍了。我真恨自己,那一刀还不如落在我自己身上。我没有要他救,可他救了我!”苏陌素有些语无伦次,她反复执着于傅尧平救了自己这一点。
花清越本就擅长医术,见过被自己心障所困的病人不止一个两个。如今苏陌素这样,他如何不能明白。
如要让她清醒,莫过于直接当头棒喝!
“你对他有心动之感是不是!”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拼命摇头:“没有,绝对没有。他只是救了我,是他救了我,我或是有所歉疚。天下男子,任何一人皆可,独他不行!”
花清越原想直接喝醒苏陌素,让她不再逃避自己的内心。可见苏陌素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有难以掩饰的畏惧之色,他便明白,她绝对是不会接受自己喜欢那个恨的人了。
“不!我没有喜欢他!从来没有!”苏陌素放佛看到一身紫衣的自己,巧笑嫣然地迎接傅尧平归来。她绝对不要让自己回到前世的情形!
花清越按住苏陌素的肩膀:“你没有,你听我说,你没有。”
“他只是救过你对不对,他只是救了你,你才这样想。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花清越顺着苏陌素的话劝解道。
苏陌素听到有人肯定她的猜测,心中所有的矛盾情绪如同找到一个发泄点一般,她拼命点头:“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我不想对那个人有任何好感,不如我砍自己一刀,还了他救我之情吧。”苏陌素想过很多遍,再见傅尧平之时,到底要以何种方式、何种手段去对付傅尧平。
是冷漠对待他的落破之时,还是雪上添霜的害他一把?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像今天一样,对他的被打有所心疼。
“我不想心疼他。”苏陌素只想求求面前的人,“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不要再在意那个人?”
“有!”
苏陌素猛然抬头,她如何不知道自己方才要求之荒谬,可她没有想到花清越会回答的这样斩钉截铁。
“只要你相信我,就可以!”花清越拉住苏陌素的手,“你相信我能帮你吗?”
苏陌素点点头,虽然花清越与她多次不对盘,但两人之间,没有一个傅元徽的死横在中间。
“那便跟我走!”
苏陌素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就被花清越拉着一路疾驰。他不知何时牵了一匹马,将苏陌素一同拉到马上。那马跑得飞快,风带着声音从苏陌素的耳边呼啸而过。
急速的前进,让苏陌素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望一眼身后的花清越:“是你?”
“是我。”花清越点点头,让马跑得更快一些。
苏陌素百般酸涩在心头,她如今稍微冷静一些,便能意识到自己确实再次在意起了傅尧平。那个人,不仅回到了她的生命中,甚至可能回到了她的心中……
“驾!”只听花清越声音方落,马的嘶鸣之声就响起。
苏陌素感觉自己的身子都似乎要飞了起来。她往前一看,心中大惊!
她与花清越已到了悬崖边上!
因为马的本能,它在悬崖边上突然顿住脚步。马背上的苏陌素和花清越被甩了出去!
苏陌素眼睁睁地看着那悬崖的上方离自己越来越远,身子不停地急速往下坠。她甚至能想到自己片刻后的下场,粉身碎骨,尸骨不留!
就在一种对死的恐惧彻底笼罩她的同时,只感觉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腰。
苏陌素抬头,只见到花清越朝她轻轻一笑。
苏陌素第一次这样近的看花清越,她竟被这笑容吸引住了片刻心神。
那些恐惧好像减轻了不少。
刀剑划在石头上的声音传来。
苏陌素惊讶地发现花清越一手揽着自己在怀,一手竟拿了把剑划在崖壁之上。
那剑也是坚硬非常,虽然与崖壁生出许多火花,却并未断掉。
“如何?”花清越低下头,在苏陌素的耳边说话。
苏陌素感觉耳朵有些发热,她想离花清越远些,却不能忽视两人在坠崖的事实!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花清越在苏陌素腰间的手一紧,他竟把她完全揽在怀里。
只听到巨大水声传来,苏陌素尚未来得及看清楚,她与花清越就一同掉进了崖底的水潭。
因为有花清越压在身下的缘故,虽然水花依然溅满了全身,但苏陌素受到的冲击还是有所减缓。
她紧张地去看一直护着自己的花清越。
对方却是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或许是因为方才那场可怕的经历,她竟也觉得,他此刻的笑容十分让人安心。
“你没事吧?”终于回到岸上,苏陌素也顾不得自己一身湿透了,只是关切地去看花清越身上有无伤痕。
那人却还是一副勾唇轻笑的模样:“没事。你在担心我吗?”
第115章 心悦
“当然!”苏陌素脱口而出,她紧张地看向花清越的身子。他的衣裳虽然也湿透了,却似乎没有鲜血溢出。
不对,还是有血!
苏陌素担心地看过去,只见花清越那只握剑的手,因为坠崖的冲击,虎口被震伤了。
她从怀中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花清越裹上:“你其他地方怎么样,还能走吗?有没有伤到脚?”
花清越却并不回答,他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将苏陌素垂下的头发挽到耳后:“还有帕子吗?”
苏陌素本欲摇摇头,却忽然想起,她身上还有另一条丝帕。
她从香囊中将丝帕取出来,可这帕子也已经湿透。她用力拧干了一下,才把丝帕递给花清越。
花清越接过手帕,却并没有用来擦拭自己,而是抬起手细细将苏陌素脸上的水痕擦去。
“我、我没有受伤。”苏陌素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花清越还先关心自己。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都说一弯潭水若如碧,定是美过百花盛开时。”花清越的声音中温柔到了极致,“但在我看来,这崖底碧潭,却美不过你双眸。”
苏陌素惊讶看过去,目光却与花清越撞在了一起。他一张玉面被潭水浇透,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有水滴在滚动。明明是一身湿漉漉地倚在石上,可却被他生生演绎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惊艳来。
“如何?”花清越张唇问道。
苏陌素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看呆了,她顿觉双颊火烧一般,忙将视线移开:“什么如何?我们这次如何上去?”
“我知道有一条路,顺着那边走就能直接回到城内。”花清越没有错过苏陌素那有些泛红的耳垂,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出言戏谑道,“你如今是不是对我也有几分心动之情?”
苏陌素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直接问出,她一张脸愈发烧起来:“我没有,你胡说什么!”
“唉!”花清越失望地叹息了一声,“这样都不行,那看来我还要伤得更重一些了?”
“你受伤了?”苏陌素转过身,努力去扶花清越起来,“你伤到了脚是不是?”
花清越比苏陌素高了一个头还不止,苏陌素只能到他胸前。可因为受伤的缘故,花清越整个人都有些倚在苏陌素身上。
“还有哪里受伤了?”苏陌素咬牙扶着花清越前行,虽然感觉到十分吃力,可她更担心的是花清越还有其他伤势,“你唇都有些发白了,到底还伤在哪里了?”
“你这般关心我,真的不是心悦我?”花清越挑眉看苏陌素,嘴角那丝笑意愈浓。
苏陌素撇过头,不看花清越:“才没有!你还有心思戏弄我,看来真的伤得不重!”
花清越却是不放过苏陌素,他凑过去,在她耳边继续问:“现在的我更让你心疼一点,还是那个人更让你心疼点?”
“哪个人?”苏陌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我的办法还是有用的。”花清越笑道。
苏陌素却是敛了笑容,花清越说了两次,她还注意不到就是真傻了:“你是有意坠崖?”
“我说过要帮你。”花清越正色向苏陌素解释道,“你因为别人救过你,而对那人有所意动,这确不是真心。医书上曾记在,有一种相思病便是因危而生。”
“在险境的时候,任何人的心绪都更容易发生起伏波动。若在险境之时,陡然遇上一人,便很容易误会自己的心动是因为面前之人。《千载方》中。一位世家少爷在过两崖间的吊桥时,因身边只有随身书童一人,竟对此书童产生了龙阳之情。”
“只是危时相遇,都易让人误会为心动之感。更何况你还是在危中被救?所以,苏姑娘,你尽管放心,你待那人并无情谊。”花清越能明显感觉到扶着自己的苏陌素身子一僵,可他将话依然说出了口,“我今日有意让苏姑娘再处险境,就是让你能走出心障。”
果然是有意为之。那方才所有,都不过是一场戏。
苏陌素发烫的脸颊瞬间凉了下来。她松开花清越,站到一边:“多谢花大人相助。花大人若无大碍,陌素就先行回府,来日再登门拜谢。”
花清越笑意愈浓:“竟被苏姑娘发现了。”
苏陌素听了这话,便有些又羞又恼。她朝花清越行了个谢礼,便疾步往那条路上自行走了。
花清越看着苏陌素的背影愈远,眼中的笑意瞬间便冷却下来。他从怀中取出方才那条丝帕,在鼻尖嗅了嗅:“果然是那药粉的气味呢。”
“陌素,我有意带你坠崖,但我也是真的受伤了呢。”花清越忍着痛意,往前走去。
坐在酒楼之中,回想起前一日的荒唐,苏陌素只觉得庆幸。她昨日因羞恼,自行先走了。但所幸回城之路十分短暂,尚未进城就遇到了来寻自己的知书。这才顺利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回城内。
真是……苏陌素也不知道该恼花清越好,还是该谢花清越好。
她被他的计谋弄得一身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