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妃-第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作者:香胡胡
第1章
群马奔驰的轰隆声远去,山林恢复了平日的幽寂。
过得片刻,山道旁的草丛中传出悉悉索索的轻响,一个三头身的女童背着小背篓艰难地自草丛中钻了出来。
女童站直腰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小的手重重拍了拍胸口,低呼:“吓死本宝宝了。”
警惕地再次向着马队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那处确实再无人影出现,女童这才将身后的背篓放下,弯下腰,拍打着身上沾着的草叶浮土。
“原来是个女童,还以为是什么呢!”
少年独有的清越嗓音自转角处传出,随之出现的一群人吓得女童顿时僵在原地,变成了一截木头——完了,娘说过,不能让人看到,可现在不只让人看到了,一次还十几个人……
就在女童满心惊惶,愣怔在当地时,头戴瓜皮帽,身着锦衣,腰缠玉带的少年几个跨步走到呆立的女童身前,一把将之从地上提了起来:“小丫头,爷问你,你家在哪里?”
将女童提至眼前,入目的面孔让少年的呼吸一滞,“牡丹!”
“老十三,山林之中,不可乱跑。”
少年正目瞪口呆时,清冽的斥责声自人群中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自让开的人群大步迈出,走至少年身前,当他的目光落在女童脸上时,瞳孔骤然一缩。
“四哥。”少年回头看向停在身边的青年,脸上浮起一抹羞色,如丢烫手山芋一般将女童丢到了青年手中。
手忙脚乱接过女童,青年瞪了一眼身高仅到他胸前的少年:“毛毛燥燥。”
少年抿了抿唇,再次扫了一眼青年怀里的女童,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没吱声。
低头再次看向怀里的女童,虽不再如先前一般震憾,青年的目光仍然如被吸铁石吸引一般牢牢吸附在女童的脸上。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不想,这世上真的有女子会让人在第一眼见到时,便想到国色天香的牡丹,并且这还是一个完全没有长成的女子——一个六七岁的女童。
“小童,这附近可有人家?”
女童浑身紧绷,惊惧地看向抱着她的青年,青年气质冷冽,目光锐利如刀,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看出女童的害怕,青年目光一闪,收敛了身上外放的气势,用平生不曾用过的柔和嗓音轻哄:“你莫怕,我们只是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热水。”
处在青年怀中的女童居高临下地飞快扫了一眼青年身后的人群,这群人衣着整齐,气息彪悍,腰挂刀剑,一看就不是平民老百姓。
回头再看一眼那被唤做十三的少年与抱着她的青年,这两人的气质一看就是出身自富贵人家,对着她这样弱小的孩童说话时虽然有着掩不了的居高临下,却并不盛气凌人,且二人目光清正,心性看起来不坏,如此,倒也不必过分惧怕。
“客官要找地方歇脚吗?”女童抬头,清澈黑亮的瞳仁对上青年的目光,又飞快挪开。
女童胆小娇怯的模样招得青年唇角轻轻翘了翘:“对。”
“我家就在山脚下。”女童双手紧揪着衣角,如今的情况,避无可避,她鼓起勇气再次抬头对上青年凛冽的眉眼,“客官若不嫌弃,请,就请到我家歇歇。”
对上女童明明胆怯却不曾挪开的目光,青年的神色一柔,“既如此,你便为我们指路吧。”
……
宏伟的八达岭脚下,有着一个小村落,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因大多姓郝,乡里都称之为郝家村。
郝家村仅有一户外姓人,户主姓茹名山,因其娶的是郝家女,在家乡又再无旁的亲眷,故于八年前成亲时便直接落户在了郝家村,成了郝家村的村民。
茹山现年二十有八,当初能顺利落藉郝家村,还因他秀才的身份。
郝家村位处京郊,但村子太小,自来便不曾有过一个秀才公,故而当初茹山应诺娶了郝家女后,迁藉、落户一系列琐事,皆系村中老人一起出面找了里正跑动,才最终顺利办成。
茹山成亲一年生下龙凤胎茹芾、茹蕙后,更是成了方圆几十里的传奇,也是那时,茹山才算真正踏踏实实成了郝家村人。
夏日黄昏,轰隆的马蹄声打破了郝家村的寂静,田间忙于农事的汉子、房前屋后撵鸡逐犬的顽童、房舍中忙于家事的妇人,一个个惊慌地看着那飞奔而来的马群以及马背上气息精悍、身背利器的壮汉们,直到看到他们奔去了村落最外围的茹山家,所有人才按压着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慢慢平息下惧怕。
茹山是秀才公,以前也不是没有官面上的人来村中找他,虽说这一次来的人多了一点,不过,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敲门声中,茹山打开柴门,有些惊讶地看到女儿被一个陌生的青年抱在怀里。
“女儿?”
看到父亲,茹蕙在青年的怀里挣了挣,青年会意,将她放在了地上。
茹蕙小跑着扑到父亲的腿上:“爹,这些客官是女儿在山上遇到的,他们找地方歇脚,女儿带他们来家里喝口热水。”
茹山伸手扶稳女儿,目光飞快扫过门前的一群人,看向为首的青年。
看着与女童有五分相似的茹山,青年抬手抱拳:“皇四带着弟弟在八达岭上跑马,误了饭时,讨扰了。”
茹山侧身,伸手示意青年进屋:“寒舍简陋,客官不嫌弃,请进屋喝口热水。”
一个面白无须,身形相较于其余人都要瘦削一些的汉子自皇四身后走出,欲要先进屋探查房内情况,被青年目光制止,只能微低下头,侧身站至一旁,等到青年与少年进了屋,才快步跟了上去。
茹山牵着女儿,将青年与少年引至平日待客的大堂,便将女儿遣开:“去叫你娘为客人们烧些热水来。”
行了告退礼,退出大堂的茹蕙一溜烟跑到厨房:“娘,家里来客人了。”
早已听到院中动静并开始烧水的郝氏抬头狠狠瞪了跑进厨房的茹蕙一眼:“客人走了才跟你算帐。”
茹蕙缩了缩肩膀,怯怯地蹭到母亲身边:“我躲了,我躲在草丛里等他们走了才出来的,谁知道他们以为是山中猎物躲在草丛中,又转了回来,才被逮了个正着。”
郝氏黑着一张俏丽的脸,生气地不搭理女儿。
茹蕙嗍了嗍嘴,怯怯伸出手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娘,你别生我的气了,我找着为哥哥做桌案的石头了,真的,可漂亮了,我还带了几块装在小背篓里,我拿给你看。”
郝氏咬牙,回身便拍开了女儿的手。
茹蕙继续讨饶:“娘,那个大哥哥和小哥哥都可和善了,还帮我把小背篓背了回来,爹在县里谋差事不顺,若得贵人开口,爹的事一准能成……”
“你说到村中找表姐玩,结果呢?你居然敢给我跑到山上去,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说谎了,还拿你爹做挡箭牌,大人的事哪用你来操心,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郝氏打断女儿,厉声怒斥,不意一转头便对上女儿怯生生的黑瞳,那瞳中的怯意与湿意却让她怎么也无法再喝骂下去,只是,看着女儿娇艳得根本不是小门小户能护得住的小脸,想着万一女儿被黑心肠的人拐走后的下场,她却又怎么也无法安下心来,一时又气又急,一双眼睛顿时便红了。
看着母亲红了眼,茹蕙心中大惊,眼珠骨碌碌一转,急忙转移母亲的视线:“娘,那些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咱家吃饭,你说咱家米缸里的米够吗?若是不够,就太失礼了。”
“啊!”郝氏一惊,飞快起身,走到米缸前,打开一看:“蕙儿,我去你外祖家借点米,你看着点灶膛,别让火熄了。”
“唉!”茹蕙脆生生应着,看着母亲拿着米袋子急急出了厨房后门,去村中外祖家借米。
再次拍拍胸口,茹蕙作势抹了一下额头:“天老爷,吓死本宝宝了。”
“噗!”
一声喷笑,再次吓僵了茹蕙。
转着如同木头关节一样僵硬的脖子,茹蕙一回头,便对上了厨房门口少年笑眯了眼。
“好狡猾的小丫头。”看着骗走了自家娘亲的小丫头,少年如同发现了小鱼干的猫,乐坏了。
茹蕙瞪着少年,开始胡搅蛮缠:“爹说君子远庖厨,你怎么到厨房来了?不想当君子了?”
“我看你跑了过来……”少年触电一般放开扶着厨房门的手,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四处乱看:“那个,我过来看看水烧好了没有。”
茹蕙翻了个白眼:“水烧好了我自会招呼你家下人来取,哪里需要劳动你亲自来看,你且去大堂陪你哥吧。”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堂,茹蕙以为他听了进去,这便要走,不想,少年却回身一提衣摆,迈进了厨房:“我帮你烧水吧。”
说着,少年便坐在了此前郝氏坐的小凳上,一边伸手拿起了灶前的柴禾,做势欲塞进灶膛:“放进去就行了吧?”
茹蕙飞快拽住少年的衣袖:“别,再塞火就灭了。”
瞄了一眼少年握着柴禾的手,手指纤长、肤色白皙、皮肉细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才会养出的手,茹蕙叹了一口气:“小少爷,求你了,你还是去大堂陪你哥吧……”
第2章
送走四贝勒府的来人,茹山缓步走回书房,坐在书桌后久久未动。
“老爷!”
一声轻唤,惊醒了沉思的茹山,抬头看到一脸忧色的郝氏,茹山勉强笑了笑:“娘子。”
郝氏走到书桌后,一手扶在茹山所坐的圈椅之上:“我看你一脸愁色,可是贝勒爷又交待了什么难办的差事吗?”
茹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继续盯着书桌上的砚台发呆。
郝氏静静站在一旁。
盏茶工夫过去,茹山转头,“你使人收拾一间屋子,过两天,贝勒爷会使人送一位嬷嬷来家。”
“嬷嬷?”郝氏一脸疑惑对上茹山有些闪烁的目光。
茹山咬咬牙:“贝勒爷恩典,收我做了门人,茹家入了镶白旗汉军第五参领下,如此,蕙儿年满十三,便需参加选秀……”
“十三……”郝氏喃喃:“如此,蕙儿在家只有三年的时间了。”
茹山伸手将郝氏放在圈椅扶手上的手握在手中:“我的差事有了着落,下月要赶赴成都府……”
郝氏的心一惊:“成都府?”
茹山不忍看妻子的一脸凄惶,起身将之揽入怀中:“先前咱们计划着一家齐往任职之地,如今却要将蕙儿留在京中。”
靠在丈夫胸前,郝氏双手紧紧揪着丈夫的衣袍:“难道,我们只能和蕙儿再生活一个月吗?”
听着妻子压抑至颤抖的声音,茹山叹息:“京城离蜀地,有千里之遥,要赶在规定时间内到达蜀地,这两日就须将行装打点妥当。”
“我们可以带着蕙儿一起去成都府,选秀前再送至京城便是……”郝氏抬头,满怀希望地看着丈夫。
茹山苦笑:“蜀地不是京城,山高皇帝远,没有贝勒府的势力相护,我小小的一个知县……”
知县在成都府不过一个芝麻小官,又怎么能护着三年来出落得越发美艳的女儿呢。
郝氏的眼神再次变得黯然,却忍不住做最后的挣扎:“难道要留蕙儿一个在京城?”
“贝勒爷恩典,准蕙儿入贝勒府借住至选秀。”
……
一个月,很短,短得郝氏只觉什么都还没跟女儿交待就过去了,只能带着满腹的不放心,随着丈夫,带着儿子奔赴蜀地。
一个月,很长,长得茹蕙恨不能以头枪地,来躲避秦嬷嬷的“教导”——连与生俱来的行走能力都能被完全否认,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从前世到今生,三十几年的时光,言行举止居然全是错误。
习惯了高抬下巴抬头挺胸的自信,要多么痛苦,才能在一月内养成低头垂目的温驯;本是自由跳脱的灵魂,又如何能在一月内变得谦卑?秦嬷嬷以为她恃宠而骄,却不知她的骄傲与容貌无干,那只是生而为人的天性。
送走满腹不放心的父母兄长,茹蕙只在家里独自呆了半天,便迎来了四贝勒府的小太监。
“苏公公,我现在什么都没收拾呢,能不能缓几天再去贝勒府拜见贝勒爷和福晋?”茹蕙一脸无奈看着一脸笑容的苏培盛,做垂死挣扎。
只有十几岁的苏培盛谨记师傅的教诲,在这位主儿面前一直保持着最温和的态度:“府里什么都有,姑娘不用忧心住得不自在,若是缺什么少什么,秦嬷嬷都会先替姑娘想到的,姑娘若想要什么,也只管吩咐下面侍候的人,他们一准儿麻溜地替姑娘寻来。”
“我念旧,枕头铺盖、桌椅板凳都爱用使惯了的。”茹蕙胡搅蛮缠。
苏培盛笑眯了眼,师傅说的没错,这位主子果然是个任性的,不过:“师傅说了,但凡姑娘有什么要求,贝勒爷都准了,姑娘只管跟着奴才先头走,姑娘要的东西到了晚间必能见到,还一准已经在贝勒府铺设布置妥当。”
茹蕙嘟着嘴,一脸不情愿:“院子里的花草都是我这三年种下的。”
“奴才马上通知花匠移植。”
“屋外的喜鹊……”
“花鸟房的小侍一准能给姑娘带进府。”
“邻居家的小花狗……”
“奴才安排人去买下来。”
“隔壁的玩伴……”
苏培盛的额头上终于开始往外渗汗:“我的主子唉,这个奴才真没办法,不过,如果您真的不舍得,爷总能把你的玩伴弄到府里的。”
茹蕙冲苏培盛翻了个白眼:“人家有父有母的,把她弄府里干嘛,得了,和你逗闷子呢。”
说着,茹蕙站起身,“嬷嬷,咱们走吧。”
一直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茹蕙为难小太监的秦嬷嬷站起身,跟在茹蕙身后,走向大门。
苏培盛一脸疑惑,快步跟了上去:“姑娘?”
茹蕙回头:“你不是说府里不是什么都有?”
“啊?”
“既然什么都有,那也不必再收拾,这便走吧。”
看着茹蕙坐进青布小轿,看着秦嬷嬷放下轿帘,看着轿夫抬起小轿,苏培盛下意识跟了上去。
小跑着跟在轿侧,苏培盛一脸懵圈儿——这就把人接到了?
这么容易?怎么跟假的似的,他先前在府里做下的应付各种刁难的准备都白做了?
说好的任性呢?
茹姑娘这么好相予,根本都没显出他小苏子的本事来!
……
御书房
坐在御案后批阅折子的皇帝合上最后一本奏章,放下手上的毛笔,着一旁侍侯的太监将所有已批示过的折子都抱下去。
皇帝阖目休息了半盏茶功夫,这才睁开眼,看向书房正中垂头跪着的着贝勒补服的二十几岁的青年。
“老四,茹家的女儿就那么可你的心,居然需要拿我大清的一个知县去换?”
胤禛恭敬地伏在地上磕了磕:“回皇阿玛,大清的知县别说是一个奴才的女儿,便是儿臣自己,也不足以换的,儿臣荐了茹志山,盖因其性忠淳,其志坚贞,其才敏捷,善谋能断,必能治理好氐羌之患,解皇阿玛心头之忧。”
“这么说,不是因为茹家女儿?”皇帝意味深长看向抬起头的儿子。
胤禛清了清嗓子,脸上出现一丝薄红:“儿子确实喜爱茹家女儿之色,不过,若皇阿玛不许儿子将之接入府中,儿子立马将其送至其父身边。”
看着四儿子罕有的郝然之态,皇帝心中忍不住一乐,却仍然故意绷着脸吓唬道:“为免你为女色所惑,那女子朕还是下旨赐死吧。”
胤禛毫不犹豫将头磕了下去:“儿子遵命,这就回府将之处理了。”
说着,起身便欲退出御书房。
看着儿子以不带丝毫迟滞的脚步走至御书房门口,皇帝终于开口喝止:“回来。”
胤禛停下脚步,回身弯下腰:“皇阿玛?”
皇帝起身,踱步走到御书房门口:“朕是个残暴弑杀的昏君吗,一个不乐意便要抹杀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
“皇阿玛英明神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