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娘子状元夫-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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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明姝心不在焉地点头,虽然刚才拿话刺晏子钦,可是真到了关节上,她还是全然信任他的。
还记得当初他和她说过:“我岂是那种背信弃义、抛弃妻子的人,古君子有言,‘身不二色’,既和你做了夫妻,便是终生不能撒开手的!”
倘若连晏子钦都不可托付,她还能期盼些什么呢?
“药照常喝,药材没了回家拿。”曲夫人道。
明姝从善如流,点头道:“那些补药我一直喝着呢。别的效果不清楚,现在都不似以前那么畏寒了。”
曲夫人摸着女儿的手,果然是暖烘烘的,换做往常,在外面坐了这么久,早就冻僵了,她道:“咱们家的药材自然比外头市面上的好,上次许亲家还送来一些太白山的雪蛤、灵芝,看女婿不在家,你们那份也在我那儿呢,什么时候让许安来拿。”
太白山就是现代的吉林省长白山,宋朝时还在辽国境内,是女真人的聚居地。
明姝很惊讶,道:“这些都是辽国的东西,朝廷不是不允许寻常商人跨关隘通商的吗?”
二十四年前,宋真宗景德元年,宋辽两国在澶州定下澶渊之盟,此后两国百年修好,虽然宋朝每年要向辽国缴纳岁币,可总算结束了之前长达四十年的纷争,海内平定,与民休息。
为了防止宋朝的财富毫无遏制地流入辽国,朝廷封锁了民间的贸易渠道,只允许特定的几家商号与辽国通商。而辽国的皮货、药材都是中原人争相竞夺的珍品,其中利润不言而喻。
许杭虽然是个精明的商人,但是根基有限,全靠他已故去的乡绅岳父留下了不少资产,早年间做些人弃我取、囤货居奇的生意,也积累了一些财富,可还达不到和辽国通商的资格。
曲夫人道:“说你心眼死,没有资格,不会想办法拿到资格?你爹爹是外相,整日和辽国打交道,他舅舅和咱们结了亲家,他的体面自然就是咱们的体面,把事情派给他做,岂不是比交给陌生人放心?”
明姝尴尬地笑笑,道:“那,娘可别和我夫君说,你知道的,他……”
曲夫人一脸明白的表情,拍着明姝的手道:“好好好,我晓得,你的药也必须按时吃!”
明姝连连应下,心道幸亏有许杭舅舅岔开话题,否则还不知要听母亲念叨到何时。
把在远处抱着王安石发呆的晏子钦叫回来,见天色已晚,宾客陆续告辞,他们也去袁廷用处面辞。
袁廷用的表情依旧冷硬如铁,其实他和妻子一样,是个面团团似的人,平日看上去一团和气,今天显然是因儿子考课被篡改一事气煞了。
他还没机会和妻子说,因此袁夫人不知内情,还怪丈夫脸色难看,不知好好送送明姝。
“咱们从小看着宁宁长大,她喊咱们伯父、伯母,你对着小辈也没些个慈爱面孔。”明姝和晏子钦离开后,袁夫人小声责怪丈夫。
也不知当她听到噩耗后,还有没有心思摆出好脸色。
晏子钦把明姝送回家,又简单安排了一下家中庶务,诸如年末岁尾的清账,许杭送了他几间铺面,虽不大,一年下来却也有百余两的盈余,依晏子钦的意思,过年走亲戚、置办礼品的钱就从这项出了。至于明姝嫁妆里带来的铺子、田产,他也不过问,只让明姝自行收好,妥善管理。
其实家中有陈嬷嬷帮着明姝料理,他是放心的。陈嬷嬷是岳母身边的老人了,凡事极有条理,就拿最近准备年节这一项说吧,将家里十几个下人和临时雇来的六个帮工分成三组,一组专管外出采买饮食、酒水、薪柴,回到厨下保管、烹饪,一组专管布置,从购置爆竹、桃符,到张灯结彩、挪动桌椅,都由他们负责,最后一组都是陈嬷嬷、春岫、许安这样的体面下人,专门调度前两组,出门拜年时也由他们跟着。
“丁家这事总没结果,莫不是要拖到年后去?”帮晏子钦换上官服时,明姝道。
他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从袁家回来后又要回京兆府去,杨纮、杨纯等还在等着他。
晏子钦低头把右肩领口处的布扣系好,道:“快了,今年的事,今年做完。”
明姝惊喜道:“怎么,丁家内部有人反水了?”
晏子钦笑道:“反水?从哪学的黑话。是叔父和丁谓旧日的党羽王钦若谈过了,他愿意指证,加上前来鸣冤的忠良之后,现在拿下丁家,有理有据。”
明姝疑惑道:“之前也是有理有据,不敢妄动,不就是怕丁谓狗急跳墙,犯上作乱,与朝廷挣个鱼死网破吗?”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晏子钦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世事的此消彼长还不是在瞬息之间,现在的事态已经和之前不同了,你说说看,不同在哪里?”
明姝不想被他轻视了去,仔细想了想,道:“你刚刚说了,王钦若偏向你们这边,他好歹是平章,虽说快致仕了,权力旁落,可还是能和丁谓抗衡。还有袁伯父,他为了证明儿子的清白,也会站在咱们这一边。”
晏子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还有呢?”
明姝道:“还有?这两条加起来还不够吗!”
晏子钦道:“王钦若凭什么答应叔父‘反水’?因为叔父即将升迁为御史中丞,不过这只是召他回京时的过渡,来年就会授职为资政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为重新调回六部出任尚书做准备。叔父向王钦若保证过,可以让他安然无恙地告老还乡,他在朝为官的子嗣也不会受连累。”
王钦若劳碌一世,垂垂老矣之际,所求不过是安享晚年、福孙荫子,只要满足他这两点,他哪还管丁谓是谁,统统都是浮云。
明姝喃喃道:“原来如此,可是叔父此举……”不算是徇私舞弊吗?
晏子钦猜得出她未说出口的话,道:“其实叔父和王钦若还有一段渊源。你爹是畿辅人,你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咱们大宋朝堂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用南人为相’。”
明姝道:“我听说过,这是太、祖皇帝的遗训。”
晏子钦点头,道:“为了这毫无来由的规矩,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南方贤达失去拜相的机会,心中愤懑,更加剧了朝中南人北人分营结党、互相倾轧的风气。王钦若生于临江军,说起来和我们的故乡临川很近。真宗皇帝要拜他为相时,朝中一片沸腾,都以‘宗朝未有南人当国者’加以反对。最后延宕了十年,王钦若还是升任宰相。”
“无论如何,算是帮我们南方士子开了先河,而我的叔父七岁时曾以神童的身份入朝觐见真宗皇帝,寇准怀着南北偏见,很不赞同,上奏道:‘晏殊是江外人,不可额外拔擢。’还是王钦若在御前与之针锋相对,辩驳道:‘唐朝名相张九龄岂不也是江外人!’这才帮叔父解围。”
明姝哑口无言,良久才道:“我……我一直以为寇相公是个明辨是非的忠良,可他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只因出身地域不同就攻讦他人,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王钦若,居然也有这么正义的时候。”
晏子钦笑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守得住大义就算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了。所以寇相公虽然对南人有偏见,可澶渊之役中劝服辽人,稳固大宋江山,兼资忠义,清廉刚正,犹如白璧微瑕,不染本质。可丁谓、王钦若等人,奸狡得志,残害异己,虽有功绩,却如顽石点金,终是弃物。”
明姝点头道:“你这样说,我心里还舒服些,否则从小到大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了。”
晏子钦道:“三观?什么意思?”
明姝道:“就是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简单点说,就是你觉得什么是对的,想做什么样的人。”
此时,晏子钦已换好了青绿色的官服,肩头披着月白绉绸银鼠大氅头,戴墨黑的展脚幞头,如修竹苍松,和一身家常的青莲紫夹里褙子,银挑线鹤纹团花缂丝抹胸,藕荷色下裙的明姝相对而坐,灯影在二人眼前明明灭灭,映着窗外的雪色入室,一片晶莹。
晏子钦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该如何形容呢?明姝只恨自己词穷了,若是让她来说,便是夸得天花乱坠,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可是晏子钦信吗?
越是熟悉、喜欢一个人,越难说出他的特点,因为在对方眼中,他身上的每一点都是他独有的、闪亮的存在。到了这时,恐怕只能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因为无一处不好,即便有不好,也是他和别人之间的事,和自己无关。
于是,她推开窗子,映入眼帘的是庭院中无暇的白雪和天边初升的明月。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不需多言,晏子钦已起身。
她既视他如清白的雪月,他怎么能辜负她的期待呢,快到京兆府时才从飘飘然中清醒过来。
“等等,这不是卓文君白头吟中的两句,接下来的就是……”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明姝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的忠诚?晏子钦摸不着头脑,不知就里的明姝还沉浸在自己吹起来的粉色泡泡里,觉得自己好浪漫。
她想的却是上辈子读过的一句诗,“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一下子把两个人都称赞了,他们一个高士,一个美人,好般配啊!不知道晏子钦能不能理解她的心思!
值此雪月交辉之夜,依旧困在丁家的罗绮玉和杜和却无心观赏美景了,他们虽然有了计划,准备打昏看守,可真正实施起来却不容易得手,直到今晚,正好看守为了御寒喝了点热酒,人晕乎乎的,他们才得以偷袭成功。
就在看守们昏倒前,还在相互抱怨。
“国公爷迟早要完了,咱们兄弟就这么一棵树上吊死?不过是混口饭吃,何必为了东家送命!”
“可不是,我看地窖里关着的这俩人和晏大人关系不错,要不然……”
他们喝了酒,嗓门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被一直贴在地窖门上聚精会神偷听的罗绮玉察觉了,赶紧把昏昏欲睡的杜和叫起来。
“杜郎,有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晏子钦:你是要和我离婚吗?
明姝:????怎么????
晏子钦:(指指雪,指指月亮)
明姝:你琼瑶阿姨附体了,想陪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晏子钦:????(黑人问号)????
☆、第63章
冻得几乎要冬眠的杜和一个激灵坐起来,为了让罗绮玉暖和些,他把外袍都加在她身上,自己只剩一件薄薄的夹衣,被从地窖缝隙里钻进来的寒风一吹就透了。
尽量让自己不发抖,不能在女人面前掉面子,可正常的生理反应谁能抵抗得住呢,一边小声说话,一边上下牙齿打架。
“怎……怎么了?你听……见了什么?”
“丁家都被封锁了半个月了,人心思变,看守咱们的两个家伙也熬不住了,开始喝闷酒、想叛变。”罗绮玉把杜和给自己的绵袍脱下来,想披在他身上,却被杜和拒绝了。
“我不穿,我不冷!阿嚏!”杜和搓着手,不愿服软。
“里面的,安静点!”地面上的看守用力地跺了一脚地窖的木板门。
罗绮玉的心变得很柔软,不知杜和是只对自己这么好,还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贴心?不管如何,她都无比地感激她,用温热柔软的素手包覆住他冷得发硬的宽厚手掌,明显地感觉到他愣住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试着和那两个看守谈谈条件?”罗绮玉的声音很冷静,可心却跳的很快,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生死攸关之际,要心无旁骛。
杜和嗤笑道:“墙头草,两面倒,他们能背叛丁谓,就能背叛我们,把生死交到这种人手上,万一被丁谓发现,第一个站出来杀我们的就是他们。不能心存侥幸,还是要来硬的。”
“你说他们喝了酒?”杜和追问。
“嗯,没醉也快了,口齿乱得很。”罗绮玉道。
杜和也贴到地窖的门上去听,那两个看守似乎也很冷,其中一个也打起了喷嚏。
“阿嚏,外面风声紧不紧?”
另一个猛地拉住他,让他小点声,朝四周观察良久,嘀咕道:“王大人抛下咱们国公爷,和晏大人结成一伙了!”
“那岂不是没两天好日子了?”
“唉,反正是老爷郎君们遭殃,咱们做下人的,大不了回乡下种地。”
地窖里的两人听见这番对话,互看一眼——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可长时间的幽闭中,他们好像掌握了某种默契,不需语言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好,择日不如撞日,就是现在!”杜和的汗毛都因激动而倒竖起来,小声说完,立刻放大了声量,对两个看守道:“看守大哥,内急。”
醉醺醺的看守扯着嗓子嚷道:“啥,又内急,我说你一天急几次!”
杜和爱开玩笑,没事就和看守闲聊几句,人缘倒还不错。
“看守大哥,行个方便,你说我这一天呆着不动,也闷得慌。”杜和道。
看守流里流气地道:“有个大美人陪着你,你还呆着不动,浪费机会,就是你的不对了!”
罗绮玉立刻柳眉倒立,掐了杜和一把,杜和干笑几声,继而听见钥匙的哗啦声,是看守来开锁了。
“等着,这就放你出来,闭上眼睛。”看守毫无戒心地晃悠过来,放在平时,杜和或者罗绮玉都是乖乖闭上眼睛,等着看守们用黑布蒙住他们的头,让他们看不见四周环境。
他以为今晚杜和依然会那么听话,所以一把拉开了地窖吱嘎作响的木门,钥匙还没来得及从锁芯中拔出,朦胧的醉眼却对上两双透着佷意的晶亮眼睛。
“你们……”怎么不闭眼?
他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了,杜和已经撑着地面从地窖里探出上身,踢出剪刀脚盘住他头,两腿一错,看守的头就被拧歪了,顿时昏迷,重重摔在地窖里,险些压在罗绮玉身上。
另一个看守还在一旁仰头喝尽坛子里最后一滴酒,余光瞥见自己的伙伴掉进了地窖,迷迷瞪瞪扭头一看,却见杜和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守的眼睛瞪的老大,张开嘴刚要叫,杜和就笑眯眯从看守背后抽出长棍,看守只觉眼前一花,额头上出现一条紫红的痕迹,人就到下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的棍子打自己。
在黑暗中困了太久,就算是夜月的一点晦暗清光都让杜和的眼睛难以适应,强撑着眼皮,过了片刻才觉得四周的环境不再刺眼,果然是在丁府的花园里,身后有一片被枯树掩映的湖山石。
方才手脚利落的杜和也忽然变了一副面孔,哆哆嗦嗦缩成一小团,弓着膝盖跳脚道:“冷冷冷!”一边说,一边把看守的皂黑色绵袍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挥了挥手中的木棍,叹道:“要是小爷的‘一条棍’还在就好了!”
拉出罗绮玉,杜和堵住了两个看守的嘴,把尚在昏迷中的两人反锁在地窖里,随后看了看四周,只有一弯峨眉月朦朦胧胧地挂在上空,仿佛是一把银钩,悬起漫天星斗。
“现在怎么办,我去找丁谓?”罗绮玉说道,这是他们之前的计划,罗绮玉在明,杜和在暗,打探出账册、信件之类的罪证隐藏在何处。
杜和打量着她,原本就娇小的身段在厚重衣物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柔弱,多日未曾好好梳洗,平日一丝不苟的精巧发髻如今也变得凌乱,端的是粗服乱头,仍旧是难掩国色,盈盈秋水般的眼睛严肃地看着他,却依旧如脉脉含情。
他忽然不忍心放她一人去面对丁谓,倘若出了什么差错,或是她被丁谓扣下,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算了,跟我来吧,就当赌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