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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御前-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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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心思陆稹怎能不晓得,他转拨着玉扳指,那双手比玉看着还要细嫩,纤长而有力,带了十成的美感,只瞧他微微眯起了眼,笑着看向了徐珩,“将军果真要听咱家的意思?”

“自然。”

“好。”

陆稹从圈椅内站了起来,走向舆图前,手指就按在贺猎城旁,白璧无暇的侧脸在有些昏暗的帐内显得不近人情,将将回暖的春日里,徐珩却莫名觉得周身一寒。

徐珩听他道:“突厥人不出来,那便逼他们出来。”

第73章 若游丝

从营帐内出来的时候,徐珩觉得今儿的风有些凉。

陆稹的法子阴损,他听完后才晓得这位护军为何年纪轻轻便会独揽大权,副将见他出来了,凑过来问:“将军,陆监军怎么说?”

徐珩咬了咬牙,“真他妈的不是人。”

自突厥盘踞在贺猎城起,便将城中的百姓给逐出了城中,现下五万大军都驻守城内,靠着贺猎城连年来的储粮,死守着这座孤城,摆出一副要与陇右军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夜里徐珩领着人马将欲行时,陆稹穿着深紫交领锦袍走了出来,福三儿跟在他后面托着个红木漆盘,上面摆着酒壶与两盏玉杯,站定在行列前,还带着冰雪气儿的风将陆稹的衣袍吹得鼓胀,他对徐珩道:“咱家来替将军壮行。”

除去与梅蕊一同的时候,他在旁人面前都自称是咱家,有时候倒真会觉得自己是个宦官了。白璧般的人就立在冬末的寒风中,俊得出奇,让徐珩身后那群参军多年的将士看傻了眼,刺溜一声,不晓得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在吸哈喇子,徐珩扭过头去瞪了一眼,才回过身来,面色有些尴尬:“多谢监军。”

陆稹没去计较,立在那里,衣袍猎猎的模样像是迎风招展的旗帜,斟满了两盏酒,一盏给了徐珩,一盏握在他自己手中,开口是辽阔清越,“愿将军此行顺遂,旗开得胜。”

“承蒙监军吉言了。”徐珩爽快地干了那盏酒,顿时豪气万丈,将手中的酒盏一抛,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两半,本该是极为潇洒的举动,偏遭了陆稹不咸不淡地一句:“这是先帝御赐的酒盏。”

徐珩呃了一声,假作未曾听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马后领着一行将士离去,福三儿瞧着这位将军的无赖形容目瞪口呆,又看了看地上碎成两半的酒盏,心疼得眉头都拧了起来:“这位徐将军怎么能这样?这可是先帝爷赐的酒盏,世间再也寻不得第二对了,说摔就摔,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当真以为是自个儿的东西了?”

陆稹却掖了袖,神色无波,福三儿见他这样,自己也定下神来,为难地问道:“护军您瞧,这可怎么办是好?”

陆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摔了便摔了,先帝赐的东西也不止这一件,随意。”

说完便往营帐走去,福三儿跺了跺脚,跑去将酒盏捡了起来,追上去问陆稹,“您说,徐将军这一去,果真能成事儿么?”

许是不大信徐珩,福三儿嘟囔,“自从那日徐将军问过您的话后,瞧您都有些不一样了,您同他说了什么,叫他敬畏成这样?”

说修罗话做修罗事,这些都是陆稹拿手的本领,他松了松领口,只觉得有些气息不畅,“下毒。”

果真是太过阴狠了,但现下经不起耗,再这样下去,只能退守回最近的城镇,太伤士气,徐珩前思后想之下还是决定听从了陆稹的话,带着人去下药了。

福三儿不能理解,“那更下游的那些城镇呢,他们可怎么办?”

难得他想得这样长远,却也不是要质疑陆稹什么,话才说出口他便晓得错了,膝头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张口就要辩解:“护军,奴才不是……”

话才从唇齿间溜出,陆稹苍白的脸就映入了他眼底,福三儿大骇,上前去就扶住了他,“您怎么了?”

连手中的红漆木盘都不顾了,撒手就丢在地上,另外个玉盏也给摔得粉碎,陆稹握拳掩了唇,剧烈地咳了两声,摇头,“不碍事。”

“这怎么能叫不碍事!”福三儿急得不行,“之前您便觉得不适,到现在还未好全么?您这样一直强撑着不告诉奴才,也不让人来瞧,拖久了再轻的病都成了重症,您却还冒着寒气来给徐将军壮行。”他只恨自己没能早些发觉陆稹的不对,懊恼地垂下头,“都怪奴才眼拙。”

陆稹抿唇,“不管你的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没什么大问题。”他推开了福三儿,背脊挺得笔直,福三儿在后面抹眼泪,捏着嗓子喊:“您是不是在怨奴才?”

这句话让他顿了顿步子,也有些晃神,怨这个字,他听旁人问过他许多次了,其实他并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论数来唯一怨过的,大概是当年将他丢下的自缢在冷宫的陆贵妃。是以他这样多年都不曾入过冷宫,惫懒去那片伤心地,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向来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很通透,是以才能在最初之时就堂而皇之地追求梅蕊,他在高处待得太久,冷眼旁观悲欢离合,需要一个人将他再度拉入红尘中。

那个人恰好是梅蕊。

他对福三儿摇了摇头,还是只字未讲,福三儿哭着道:“是奴才错了,奴才不该疑您,您下决断必

然有您自己的道理,那些事情不是奴才能够操心的,是奴才吃了豹子胆,您别怄奴才的气,求您了。”

福三儿惶然间记起陆稹平素以来最不喜的事情,便是被质疑,这下可不得了,他自幼就跟在陆稹身侧,陆稹对旁人都是色厉内荏,对他却一直放任有加,这才叫他生出了骄意,他一颗心被拧得紧,真的落下了泪珠子,啪嗒打在地上,又或者是衣袖上,不住地磕头。前额都给磕破了,疼进了脑仁里,但这都算不上什么,他就怕陆稹不痛快了将他给赶走,那他还能去哪儿,天地间孤身一人孑然无依,还不如一头扎进长江里了结掉才好。

他哭得神智不清,顺口就将这番话给说了出来,陆稹对亲近的人向来心软,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瞧着福三儿,寒冬腊月才过,风一刮还是刻骨的寒,才要开口,一股子腥甜便从嗓子里涌了上来,天地骤然昏暗。听到了两声猛咳,福三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就看着那向来屹立的身影,直端端地倒了下去。

长安城中的牡丹又开了,隋远特地去大慈恩寺中摘了两捧,一捧给了怀珠,怀珠不懂得赏花,只一味地抿嘴:“我瞧着这花同御花园里的没甚么差别,怎么就是上品了?你们这些文人雅士真奇怪,花开了不就好么,还追求什么品相。”她鄙夷道,“简直是**裸的歧视。”

隋远说不然,“人亦有品相情趣,花为何没有?若要论起某见过最好的花,却也不是在大慈恩寺中。”

怀珠不假思索地追问,“不是在大慈恩寺中?那又是在何处?蕊蕊曾同我讲过,大慈恩寺中的牡丹是花中上品,艳冠长安,”想了想,她又添了句,“比平康坊的胡姬还要好看。”

隋远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扶额道,“想来后边这句话必然是你添的,如故决计不会拿胡姬来作这样的比量。”怀珠轻哼了一声,隋远又道,“是在深谷中。”

“深谷中也有牡丹?”怀珠讶异,后又觉得有些不大对,“你一个公子哥儿,去深谷里作什么?”

浪荡做派又回来了,隋远笑得春风满面,“深谷有美人……”

他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怀珠截断了,她拿起另一捧牡丹来,凑近闻了闻,又皱鼻子,“郎君不是要去看蕊蕊么?那便快去吧,我还做了些糕点,郎君一同带去给蕊蕊。”

她便将食盒塞进了隋远的怀中,将他推远了,还不住地对他挥手,叮嘱他小心些别摔了,就算摔了也不要摔食盒。隋远一路噙着笑走进冷宫,梅蕊正伏案描着一朵牡丹,看到隋远来了,眉眼带着浅淡的笑意:“表哥。”

隋远走了过去,将食盒与牡丹都放了在桌上,她就起身走了过来,眼中掠过惊色,“大慈恩寺的牡丹么?表哥真是有心,我正念着时节该是牡丹开的时候了,本想着今年大抵是瞧不见这些**,只能从门口那儿看到一树柳青,哪晓得正好,多谢表哥。”

他摆手,“与我讲什么谢,在这屋里待这样久的时日,看你精神头尚可,我便也放心了些。”

梅蕊托腮,纤长的指尖拨弄着赤色的花瓣,“表哥担忧什么,怕我像赵氏那样,被关得神智不清,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带着笑,“赵氏心中有愧,这冷宫是陆贵妃自缢的地方,她在这里住得不踏实,夜夜都能梦到冤魂来向她索命,所以才被逼疯了。我心中坦坦荡荡,又有所牵挂,还怕什么?只是劳累表哥了,时不时都来看我,不晓得外边儿情况怎么样。”

隋远将食盒里的糕点捡了出来,推到她面前,“战乱快平定了,你且等着护军得胜回朝罢。”

“是么?”她倒是不大惊讶,眉目淡淡的,又问,“陛下呢?”

讲到小皇帝,隋远便有些欲言又止,他思索了一番后才道,“陛下病了。”

第74章 暗偷换

小皇帝的这个病,来得蹊跷。

据说最开始也只是风寒,不晓得怎么的并不在意,只管让四喜传太医来捡了几服药用下后就没再管了,哪晓得不但没好,反倒是日日夜夜都咳了起来,又是发热又是咳嗽的,急得整个太医院都搬去了紫宸殿。

梅蕊担心的很,眉头蹙着,“怎会捡几服药后便不管了,四喜这差事是怎么当的?陛下年纪也不大,也比旁人金贵得多,这样不仔细,他还要不要脑袋了!”

从前小皇帝也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总是要梅蕊亲自在旁照料,由不得旁人来插手,如今梅蕊不在了,四喜做起这些事情来难免生疏,此刻早被打发去掖庭领罚了,梅蕊又拧眉,“领罚有什么用,领了罚,陛下便能好么?换个去人也是一样,总归都是些不尽心的,做起事儿来也是笨手笨脚。”她暗叹那些人不中用,“这般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还能期望他们做些什么,陛下往前便说过四喜,有时候脾性上来了还要罚他,他倒好,从不晓得悔改,到最后陛下也懒得说他,索性随他去了。”

隋远笑她,“总归旁人怎么做都是不对的,在陛下眼里只有你最可心。不过说来陛下这病也许与你还有些干系,自打晓得你私逃之后,陛下终日里都是怏怏不乐,也不见得与谁亲近。我同你讲过不曾,那次四喜折了枝梅花放在紫宸殿中,本想着是讨陛下欢心,哪晓得陛下见着梅花非但没有欢喜,却还发了好大的火,将那花瓶都给打碎了。”

他啧啧两声,“只可惜了那个花瓶,实在是暴殄天物。”

听他这么一说,本就悬着的心更是放不下了,当初隋远让她写了一封信,假作是自己私逃了出去,但她被关在冷宫的这些时日琢磨出了些事情,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包括陆稹进来寄给她的信,下笔虚浮,游丝一般着不了力,她突然捉住了隋远的袖口,低声道:“表哥——”

这声表哥唤得跌宕起伏柔肠百转,隋远觉得有些不大妙,推开了梅蕊的手,咳了声:“如故啊,男女授受不亲,有话便讲,你这样表哥实在是消受不起。”

她笑道,“表哥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在行宫时将怀珠逗得一口一个登徒子,还欺身在我耳畔声声唤着表妹妹,这些我都是记得的,怎么现在转了性子,皈依谁了?”

隋远干笑了一声,“如故这话说得,当时闲来无事便逗一逗你,连这样的事儿也都记得么?”不晓得为何,他总觉得梅蕊变了许多,比从前更要淡然,踩人痛脚倒踩的更准了,他往屋内环视一圈,瞧见一樽杌子上摆了厚厚一叠东西,纳罕道,“你闲暇间写了这么多东西么,都是些什么?”

晓得他想看,梅蕊捏了捏指尖,“表哥想看便看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隋远果真去看了,翻了两页便僵在那里,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来瞧着她,她倒是很悠闲自得地替自己掺了杯白水,嗯一声,“怎么了?”

手间的纸页上写满了治国之策,从治水修堤到整顿军纪,再到徭赋刑罚,事无巨细,隋远又翻了几张,看得入了神,拿起来走到她面前,“这些,都是你写的?”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多都是前人之见,我最近闲来无事,便将自己的谏言写了下来,表哥看着如何?”

隋远定下神来,“如故你果真非寻常女子,这些政见便是放眼朝中能比拟的也少之又少,你能想出这些来,实在是了得。”又觉得疑惑,“可你此前却不是这样的,之前你…”

想了想,隋远又将话咽了回去,大抵是觉得之前那样讲梅蕊不大好,他饶有兴致地翻着手里的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若梅蕊记得不错,这大概是隋远

第一回夸她,此前他瞧她大多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纵然他掩饰得极好,却也都被她瞧了出来。她在屋内随意寻了个瓷瓶儿,将牡丹放了进去,又踱去门口对侍卫道:“隋公子替我带了些花来,我却愁着无水将养,只怕过不了今日便会萎了去,能否劳驾帮我寻些水来灌在瓶内,感激不尽。”

她好言好语地同侍卫说道,侍卫也未曾为难她,大概是看守了她这样久,也守出感情来了,好端端地小姑娘被关在屋内不见天日几个月,难免会触动这些爷们儿的恻隐之心。隋远看着梅蕊得胜归来,啧啧两声,“能耐啊如故,几日不见,自当刮目相看了。”

她嘴角的笑意轻柔,不急不缓,“表哥这话讲得我不爱听了,甚么叫刮目相看,讲得像我此前多么不中用一般,不过写些策论罢了,就令表哥眼前一新了,那我要是做出些别的事情呢,表哥是不是觉得我是巾帼英雄了?”

隋远打了个哈哈,“如故,去年见你时,你当真是有些,”他斟酌了一番用词,才讲出口,“不思进取,我想大抵是因着你与护军在一处,所以时时刻刻都在为他着想,这才教你忘了自己真心想要的是什么,你本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必因着谁而刻意委屈为难自己。怀珠对我讲,你曾在文学馆中待了数年,忆你的性子,必然是将里面的藏书都翻阅过了,大缙女子向来只读女则,着眼于绣花听曲梳妆打扮,这便该是你与她们最不同的地方,你该看到的不止是这一座皇城,而是皇城之外,更甚至是天下的景象。”

梅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眼神往门口飘,“表哥说的是。”

他兴叹一声,“可见情爱果真是耽误事,我只想问问,你究竟是怎样想通的?”

梅蕊这才将目光移回来,落在他身上,“表哥想知道?”

隋远点头,她压低了声,“表哥近一些,我悄悄地告诉表哥。”

不疑有他,隋远躬了身就凑过去,梅蕊只叫他再近一些,再近一些,他才有些警觉,便瞧见梅蕊唇边的笑,突然后脑勺一痛,再不晓得后事了。

门口本把守着两个侍卫,其中一个被梅蕊支去取水了,另一个也在开小差,冷宫中连小雀也不爱飞来,在这里看守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自打被关在这里后不哭不闹,也不寻死觅活的上吊,乖巧听话得不像是个犯人,实在是失了许多乐趣。侍卫靠在门口打着盹,余光瞥见青衣落拓的隋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也懒得搭话,只高声道了句:“郎君慢行。”

郎君点了点头,前行时衣袍宽大,被风吹得招展,竟像是要迎风而去的姿态。未过多久去取水的同僚端持着瓷瓶儿回来了,红艳艳的牡丹开得着实好看,侍卫伸手就取了一朵来,被同僚喝住:“干什么呢你,这是梅姑娘的花。”

侍卫横他一眼,“瞧你火急火燎的,上赶着献殷勤,还不是隋郎君送来的,我便是取一朵来回家送给我媳妇,那又如何?”

同僚随着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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