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宫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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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奕瞧了瞧天色,点头应到,“把香烛给我,你留在这。”
广成寺是佛门净地,不说戒备森严,却也少有人能闯入。因而阿秀也没有坚持,小姐缅怀逝者,她本就不该打扰……
广成寺的后山绿草如茵,一棵千年银杏伫立在此,枝叶繁茂,微风拂动,层叠交响,宛若守护神一般,庄严而神圣。
放下手中的物什,宫奕上前轻轻抚摸着裂纹横生的老树,张开双臂将它环抱,低声喃喃,“守候一年,辛苦了……”当年她亲手栽下,如今它已长成参天大树,替她守候逝者……一年又一年……
女子的低语随清风入耳,一双眸子豁然睁开,清冷而淡漠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惊喜。他慵懒地躺在树干上,向下一瞟,眼中刹那间闪过诧异之色,是她?
银杏树下,三个小小的土丘拱起,已摆了一些香烛。宫奕一愣,低头微笑道,“原来你已经来过了……”
十几年前,原本此处的两个小丘旁边多出了一个新的小土包,无名无姓,从那以后,宫奕每逢来此处都会顺手给它烧一炷香。偶尔她来时也会发现有人来过,双方就这样互相敬着,默契却从未见过。
宫奕拂裙而坐,从篮子里取出一支糖人插在土丘面前,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小草,唇角微扬。
“月儿圆,月儿弯,月儿升起挂西山……”一首简单的童谣反复吟唱,女子声音温柔沉静,令人心神也慢慢跟着放松下来。
燕淮定定地看着下面的女人,原来一直是她……自从十年前他第一次将母妃葬于这里,每年便会前来探望,却始终未寻得为他母妃上香之人。后来,这件事便在他心里扎了根,从此,每年这时,他都会在银杏树上待上一日,想着若有哪日碰见此人,亲口道一声谢。
如今此人就在眼前,口中话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也许是不想破坏她静静地沉思,也不想打断她久远的回忆,燕淮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她口中的歌谣,一遍又一遍。到底是谁,能令她如此挂怀?
“大嫂,我很快就要成功了……等着我。”
燕淮敛去眼底的疑惑,不是母亲而是大嫂么……
风吹草动,飒飒作响。
突然,宫奕耳尖一动,眼眸危险眯起。
——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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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宫奕的大嫂是谁吗?以后会提到的……男女主的感情线现在就正式展开了!
☆、010 深夜解毒
“出来。”冷静的声音淡淡回响在四周。
燕淮一怔,难道被她发现了?下一刻他眼睛一眯,不对,他一时失神,竟然未能发现四周何时多出了这么多刺客。
“小姐好敏锐,竟然能发现我等。本想等你走后我们再下手,如今小姐怕是要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四周,目测二十余人。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树上有人!
宫奕眉头微蹙,自己来了这么久都未察觉,何人功夫竟如此厉害!
“小姐,你既然发现了我们,那就对不住了。”为首的黑衣人慵懒一笑,人命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宫奕扯扯嘴角,显然对眼前这个话唠颇为不耐。
“我不管你与树上那位有何恩怨,给你们三息,离开这里。”
“呵呵,”似是听到了好笑地话,黑衣人狂妄大笑,“那可由不得你!”话落黑衣人同时拔刀,明灿灿的刀锋寒光四射,分外慑人!
宫奕抬手摸向发尾的银簪,眼底闪过冷芒,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
“一群男人,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不觉羞耻吗?”男子温和的声音从树上飘来,下一刻,一道蓝白色身影轻然落地。熟悉的幽兰香气袭来,宫奕一怔。
“燕淮,你果然在这里!”黑衣人哈哈大笑。
“王爷?”宫奕挑眉。
看着宫奕一脸质问的表情,燕淮无奈一笑,往日清冷的眸子里漾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多谢杜小姐上香之恩。今日无奈拖累于你,本王必会将你安然送出。”
“原来是你?”同燕淮一般,宫奕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
“现在可不是看你们打情骂俏的时候,有什么事到底下去说吧。”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人亮刀,刹那间,黑衣人铺天盖地般的涌来。
“引开他们,我不想这里见血。”宫奕猛地将发簪抽出,墨发倏地披下,宛若瀑布,垂至腰际。下一刻,她已脚尖一点,当先飞出。
燕淮闻言一愣,半晌勾唇一笑,宛若华莲初绽,“正有此意!”
眼见一男一女迅速往远处飞去,黑衣人冷冷一哼,“追!”
就这样,一行人离银杏树越来越远。到某一处,宫奕忽然停下,唇角勾出一抹嗜血的微笑,看到燕淮心中一震,因为那种笑容他再熟悉不过……
黑衣人追击而至,飞快将二人围拢。“想跑哪去?乖乖地放弃挣扎,或许我可以让小娘子舒服舒服再死。”
燕淮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不待宫奕动手,唰的一声,下一刻说话之人已倒地气绝,下身鲜血汩汩流出。
“你……你敢杀我们老大!”黑衣人大喝一声,怒目圆睁。
“啰嗦。”女子不耐的吐出两字,莲步轻移,眨眼间便飘至黑衣人身旁,手中头簪直插脖颈,动作狠厉决绝。尔后素手一推,黑衣人倒地,热血喷涌,将其同伙浇了个透彻。其他人一愣,原以为这个女子是绣花枕头,没想到瞬间便割了一条命去!趁这功夫,宫奕按住一名刺客的头颅,内功凝于手掌轻轻一扭,咔嚓一声,第二人顷刻间倒地身亡。眨眼间,地上就多了两具崭新的尸体。
燕淮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他知道杜文宣的女儿必不是那娇弱无能之辈,不曾想她对杀人夺命竟如此稔熟!
“你!”黑衣人怒吼一声,迅速回神,只见眼前的女子面若寒霜,杀气逼人,绝美的面庞透着一股嗜血的冷意。
一句话未完,身后燕淮飘然而至,修长手指轻轻一捏,卡蹦,那人颌骨应声而碎。
蓝白色身影穿梭其间,宛若一道流影,顷刻间倒下五人……众人混战,有了燕淮的加入,黑衣人宛若刀割,一个接一个,不久就全军覆没了。
空气中浓浓的血气萦绕,遍地尸体。宫奕随手一握,发簪化成粉末,随风而去。她那一头秀发随风而动,落日余晖洒下,光影变幻中,佳人玲珑的身姿更添了一分美质,衣衫上的点点血花,令其愈加惊艳绝伦,自带风华。
“后山乃逝者安息之地,还请王爷查清此事是何人所为,莫要一再惊扰逝者。”嗅着身上的血腥味,宫奕蹙了下眉头,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燕淮定定地看着她坚韧却又淡漠的背影,没有那日湖畔明媚如春的笑颜,也不似她身居贵门嫡女集荣宠于一身的风华,此时的她退去一切,锋芒毕露,宛若他心底那不容触碰的一角,展现于人前时,便从来只懂得伤人伤心,拒绝任何人靠近……
“爷,查清楚了,是宫里那位动的手。”青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后。
燕淮眼中冷芒一闪,挺拔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中越发修长。青竹静静站在身后,一言不发。
……“把爷准备好的大礼给她送去。”简单一句话,却暗含杀机。敢在母妃安眠之地撒野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属下领命!”
——
晚些回到小院时,屋顶已升起缕缕青烟。阿秀听见声音从屋子里迎出来,伸手接过宫奕手中的物什。
“小姐,你身上怎么了?”
“碰见几个不长眼的,处理掉了。”宫奕在一旁的盆子里净了手,进屋将脏衣服换了下来。
阿秀早已烧好了热水,沐浴过后,宫奕换了身麻布衣衫,坐在院子里干着头发。入夜后的寺庙不同于帝城的灯火通明,偶尔几盏灯,也是僧人们提着来回巡夜用的。
“施主,方丈有请。”一小僧提着灯笼出现在院外。
阿秀看着来人,有些迟疑,“小姐,这么晚出去不安全吧。”
“无碍,这个地方还不敢有人随便撒野。”广成寺虽不是国寺,但胜在历史悠久,横跨前代今朝。民间流传广成寺香火最灵,故而至今香客络绎不绝,算得上是大燕的名寺。说来也怪,一始大师(方丈)坐镇此处,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跟着小僧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所僻静的禅房前。宫奕推门而入,一始身披僧袍,席地而坐。见来人,双手相合,“深夜请施主前来,多有叨扰。不过事发突然,老衲不得已才请施主出手相助。”
宫奕施礼入座,“方丈但讲无妨。”
“此人乃老衲贵客,身重阎王散数年,往昔老衲还能以自身之力勉强压制,今夜此毒突发,老衲无法才寻得施主出手一救。”
阎王散!宫奕手紧紧攥起,指甲嵌入肉中。又是这种害人的东西!
“不二阁罔顾人命,我不会坐视不理。烦请方丈带我前去一瞧。”
“施主请随我来。”
当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燕淮时,宫奕眼角微抽,怎么又是他……
“施主莫非与之相识?”
宫奕敛住情绪,颔首道,“一面之缘罢了。”
“既如此,此间便交由施主了。”一始掩门而出。
屋内静悄悄的,此时此刻,燕淮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如霜,毫无血色。他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感受不到丝毫生机。
宫奕抬手抚上他心口,脸色一凝,心脉俱损,全靠一身冰气封住自身生机,倘若不救,今夜必死!
看这样子,他这毒藏于体内十年有余。十年,那时他还是孩子啊!何人竟如此心狠,对一个孩子下手,以至于其身后还出现了不二阁的影子?
眼中闪过纠结之色,要解此毒并非难事,只是毒性入骨,若要根治,仅此一次怕是不够。
更何况这次与以往不同,他是大燕的御清王,她则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只要她一出手,这层身份是遮不住了……
看着眼前愈发苍白的脸庞,如沉入画中的谪仙,眉眼鼻唇宛若刀锋勾勒,沉静安然。谁能想到,大燕人人敬仰的战神将军,有一天竟也会这样躺着,徘徊在生死边缘。她曾发过誓,此生就算不除不二阁,她也决不允许阎王散祸害人间。于他人,阎王散是无解之毒,于她,不过是耗些功夫罢了。
最终一咬牙,罢了,救是一定要救的……
手中银针乍现,瞬间打入燕淮心脉。指尖一划,洁白皓腕出现一丝血痕,鲜红的血液顺势滴下,宫奕将手腕靠近燕淮的薄唇,喂入三滴精血。点点血色粘在男子嘴唇上,鲜红而扎眼,更添一分妖艳。
精血三滴,以针为引,游于心脉,冻骨化瘀;内力为辅,输其骨筋,溶于血肉,逆转乾坤……
此法为催生诀,其关键便是宫奕滴入燕淮口中的三滴精血,可生死人,肉白骨。辅以内力一遍遍催动催生诀的运转,直至病人醒来。当然中毒越深,时间越长,宫奕曾遇见一人,整整耗了半日光景,才从昏迷中苏醒。
眼看着天色大亮,如今这位却用了整整一夜时间,宫奕片刻不休地维持着内力的输送,以至于脸色略显苍白,呼吸沉重。
当第一缕光芒穿透了窗子,沉睡一夜的男子眼皮轻轻一颤,清冷的眸子缓缓睁开。入眼一女子此刻正紧闭双眼端坐于身边,脸无血色,在日光的照耀下宛若一座白玉石像,一动不动。她一手紧搭在自己心口,另一只搭着脉搏,磅礴生机涌入,昨夜蚀骨般的痛楚已然消失不见。
似是察觉到燕淮已醒,宫奕睁开眸子,对上了他沉静的目光。
“你是谁?”
宫奕面色淡淡,抽回了双手,“医者仁心,你是病人,我是大夫。”
“阎王散无人能解。”燕淮显然不满意宫奕的回答。
宫奕起身昂起头扭了下脖子,“王爷喜欢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中毒十年,这一次我只能帮你缓解,若要根治,王爷还要做好后续准备。”其实以一始大师之能,再压五年绝不成问题,昨夜燕淮体内的阎王散怕是被什么人引发了,这才来势汹汹,倘若没有她在,燕淮必死无疑。
等等!宫奕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扭头,“王爷,昨日之事你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看见宫奕一脸严肃地表情,燕淮俊眸眯起,“你是说……”
“你被人撒了药引!”她一直以为是哪个不长脑子的派了些三教九流来刺杀燕淮,如今看起来,当时那些人武功平平,就算没有她在,燕淮一人也足以碾压。原来主意是打在这上面!
“此人好计策!王爷昨夜可是差点就见了阎王。”宫奕打了个哈欠,露出满满的疲惫,眼皮子也越来越沉,“王爷若是某一日抓到了凶手,烦请通知我一声,我有事要问……”
“咚!”不待话说完,宫奕一头扎在桌子上昏了过去。
燕淮脸色一变,忙起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伸手一探,发觉她脉象沉稳,呼吸均匀,原来是睡着了。
“这丫头……”燕淮松了口气,无奈一笑。
伸手给她盖好薄被,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燕淮这才推门而出。
此时青竹已早早候在门前,“爷,您身体怎么样?”
“无碍。”
“那就好,属下差点以为……”青竹眼眶一红,昨夜真把他吓得不轻,爷本来好好地跟方丈喝着茶,突然间就毒性发作,昏迷不醒,方丈又不让他进去,因此他才在此处守了一夜。
燕淮眼神一暖,拍了拍青竹的肩膀,“传信给青岚,这么多年他也该回来了。”
青竹猛地抬头,面露喜色,“爷,您是说……”
燕淮冷笑,眼中霸气横生,“她猖狂了这么多年,也该到头了……”
☆、011 离开、审问
宫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的软凳上,马车徐徐前进,路途平坦,这样看来,大概是已经离开广成寺许久了。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阿秀也真是,怎么不将她叫醒。宫奕翻了个身,本想活动一下筋骨。突然,她身子一僵,美目圆睁。
只见一男子悠然坐在对面,手里挑着本书,偶尔翻过几页,如玉容颜沉静淡然。宫奕这才发觉马车中淡淡的幽兰之气弥漫,并非自己的马车,环绕四周,阿秀也不见了踪影。
腾的坐起身来,宫奕动作过猛,震落了几本书籍。
燕淮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宫奕,“你若是饿了这有吃的,不必发脾气。”
宫奕狠狠一瞪,“阿秀呢?”
“被青竹送回去了。”
“马车呢?”
“一块回去了。”
“……”没车没人,让她一个不认路的怎么回去!
“王爷这是绑人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杜小姐于本王有救命之恩,送杜小姐回府不算什么。”
宫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郁闷,且不说他是不是真心实意要送她回去,就算他半路扔下她,现在发脾气也没用。
不知睡了多久,刚刚醒来时便已饿的胃痛。“我饿了。”闷闷吐出一句。
燕淮眼中笑意更浓,伸手从暗格里抽出一包包吃食摆在桌子上,“你先垫垫肚子,一会到了镇上我再吩咐人去买吃的。”
宫奕也不理,抓过一堆零食开吃。心里气还没消,宫奕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恨恨地一口接一口,全让忘了她宫大小姐应该时刻维持的端庄得体。
看着眼前人儿愤怒的俏脸,反而更添几分少见的可爱,燕淮忍俊不禁,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丫头竟如此有趣!
三分吃食下肚,饥饿感立刻消失,手边适时地递过来一张帕子,宫奕习惯性地一接,抹了抹嘴。并未发现这一动作令燕淮嘴角一勾,再添几分笑意。
虽说宫奕吃了许多,以至于现在都有些撑了,可桌上的点心却只去了一角。宫奕略带迟疑地看了燕淮一眼,这人平日里是有多能吃啊,以至于出门需要带这么多。
燕淮似是知道宫奕的想法,眼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