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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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这么一说,臻璇自个儿都觉得有些冷,不由缩了缩脖子。
外头是杏绫守夜,听见里头声音,她赶紧穿好衣服进来。
热水送到了净室,臻璇抱膝坐在木桶里,想起刚才的梦,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呢?
明明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昨日里是她亲眼看着臻琳上轿,晚上夏颐卿还与她说过七皇子瞧着很高兴。臻璇应该是已然安心了的。
是不是就是因为安心了,这两年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慌乱那些惊恐才会一股脑儿地冒出来?
那一天不仅仅是臻琳的噩梦,也是整个裴家的噩梦。
这些噩梦冒了出来,大抵就能永远散去了吧……
臻璇心中有事。不由泡了许久,直到感觉水有些凉了才起来。
杏绫拿汤婆子热了一件新的亵衣,穿上身之后暖和不少,出来一看,床上被褥也换了新的。
等夫妻两人躺下,杏绫撒了帐子吹灯出去了。
锦被虽然也拿汤婆子烘过了,但一时半会的也不太暖,屋里虽有火龙,臻璇还是觉得冷。
她往夏颐卿怀里靠了靠。
夏颐卿的胳膊绕了过来,另一只手握了臻璇的手。指尖微凉,他轻轻摩挲,道:“睡吧。”
夏颐卿什么都没有问,在臻璇身后的那只手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孩子。
臻璇心中一悸。突然就想说一说刚才的梦,可张了张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似乎是感受到了臻璇的情绪,夏颐卿轻声又劝了几句,他的唇就在她的额头边,呼吸气息落在鬓发上,有些痒。
臻璇干脆把额头靠在夏颐卿身上。平缓的心跳声让臻璇一点点踏实了下来,倦意渐渐泛上。
这之后是一夜好眠。
臻璇再睁开眼的时候,夏颐卿并不在身边。
她撩起帐子往外看,屋里亮堂,天已经大亮了。
臻璇唤了一声,杏绫便进来了。
“什么时辰了?”臻璇问道。
杏绫道:“差一刻就巳时了。”
臻璇皱眉。竟然这么晚了,别说嫁了人之后,从前的闺中,她也不是贪睡之人,早早就起来了。
也难怪夏颐卿不在。这个时辰定然已经出门去了。
臻璇披了衣服下床,杏绫过来伺候,道:“二爷说,奶奶夜里魇着了睡得不好,便不叫奴婢们惊扰,好让奶奶多睡一会。”
虽说是多睡,但这也睡得太过了,亏得是在京城,只有他们两夫妻,没有长辈需要请安。
臻璇梳洗之后,用了点粥点,便问起了外头的情况。
杏绫也不太清楚,正巧云在回来替夏颐卿取东西,便被执棋拦了。
执棋问了几句,又进来回臻璇。
陈牙婆那里,云在自会去招呼,按着臻璇的意思把红袖与添香卖得远些。
而七皇子和臻琳,天未亮时就已经进宫谢恩去了。
臻璇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切按部就班,应当是没有什么差池的。
不仅仅是臻璇担心,侍郎府里段氏也是揪着心的。
段氏一夜无眠,又是大清早起来,等听人报了七皇子和臻琳已经入了宫了,她面上更添了几分紧张。
李姨娘宽慰道:“太太,姑奶奶行事得体大方,宫里主子们也会喜欢的,您放心吧。”
段氏不敢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那些担心都不吉利,说明面了不好,可还是挂在心里。
明明活了这把年纪,明明大事小事见过不少,可段氏这会儿觉得,她怯场了,她不是那个谈笑风生端庄精明的裴侍郎夫人,她只是一个母亲,很普通的为女儿担忧的母亲。
这份担心一直存到了臻琳回门。
等听说七皇子也一块来了的时候,段氏长松了一口气。
侧妃回门,七皇子可来可不来,但若是来了,便是给了侧妃大体面。
臻璇与姐妹们拥着段氏等在垂花门里。
听见从远处而来的车轱辘声,段氏抬着头张望,马车停下,花露和花霁先下了车,扶着臻琳下来。
臻璇望着臻琳。
她梳起了妇人头,插着一支蝴蝶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身上绣石榴花开的如意襟袄子依旧是海棠色的。
见段氏盯着那步摇,臻琳扶了段氏的手,道:“昨日进宫谢恩时昭仪娘娘赐的。”
听了这话,段氏笑着点了点头。
惠昭仪赐了金步摇,臻琳又戴上了,可见昨日婆媳两人见面应该是相谈愉快的。
到了正屋坐下。没一会儿,七皇子便来了,后头跟着裴大老爷与五老爷、七老爷,在后头是夏颐卿并臻衍、臻律几兄弟。
大老爷虽是岳丈。却也不敢走在七皇子前头。
彼此问安见礼。
臻璇是头一回看清七皇子的模样,上一回甬州天宁寺后门匆匆擦肩,还是臻琳瞧见了他鞋上的金线盘绣祥云猜出了身份,那是只记得他面如冠玉,这会儿一瞧,当真是翩翩俊秀少年郎。
七皇子身份不同一般,后院女眷多也不方便,简单认了认亲。
到了臻璇的时候,七皇子上下打量了两眼,臻璇莫名。却听七皇子回头唤了夏颐卿,道:“那年法成寺,你来迟了,是不是……”
这句话不着前后,旁人听不懂。臻璇和夏颐卿却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那年法成寺,段氏、曹氏带着孩子们去上香,臻璇去和莫三奶奶见了礼,再去寻段氏的时候撞到了夏颐卿。
那时只觉得巧,明明是在离甬州千里之外的京城,两个人竟然也遇上了。
恰到好处地彼此问候之后,便各自散了。
臻璇那时猜测过夏颐卿进京的理由。却不知道那日夏颐卿是与七皇子有约,因为偶遇了她而耽搁了一会。
是也不是,臻璇不好回答。
夏颐卿也有些尴尬,他知道七皇子是在调侃。
那日法成寺,所谓的“打听打听”也就是随口一说。
只不过七皇子那时远远看到了臻琳,而臻琳不会单独外出。他自然也知道裴家其他人也在寺中,依次来推断夏颐卿的行迹,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可这玩笑话显然是猜中了。
“殿下……”夏颐卿颇有几分无奈。
七皇子却是一本正经:“我是你姐夫。”
认完了亲,男人们就出去了。
晓得臻琳与段氏定然有贴心话要说。曹氏把几个孩子都带了出来。
臻璇与姐妹们去了臻琳的房间,里头少了不少摆设,桌椅还在,便都落了座。
臻琪支着下巴与臻璇道:“我瞧着七妹夫与殿下交情不错?前天夜里还去给殿下做了傧相?”
“恩,喝了不少回来的。”臻璇答道。
臻琪嘻嘻笑了:“不愧是和皇家做生意的,关系厉害呢。”
臻环突然插了一句:“七姐夫和好多人都熟,听说和五姐夫也相熟?”
臻琪一怔,她没想到臻环会开口,说得还是这种调侃话,涨红了脸,道:“别胡说!”
臻环挑眉睨了臻琪一眼:“都订了亲了你怕什么。”
臻璇赶忙打了一个岔,问臻环道:“你怎么知道二爷与傅四爷相熟?”
“九姐姐说的。”臻环看向臻璇,“那年你们从傅家庄子回来,马车陷在泥里,不是七姐夫经过帮了一把吗?”
造化便是这般巧的。
当年事一样一样,成了今天的局面。
夏颐卿与傅四爷,与七殿下都相熟,与颜慕安也很熟悉,他们都娶裴家女。
有一些是裴家自己定的,有一些是皇命,而那些皇命不过是为了七皇子的路顺畅而已。
从臻琪与傅四爷定亲开始,臻璇和臻琳的将来也就定下了。
臻璇抿了抿唇,她又想起了那天与秦伯琛说过的话。
无论是皇恩浩荡,还是父母之命,为人臣者,为子女者,都需要接受。这辈子看似因旨意而定,可实际上关系的只是自己的心。心若在,甘之如饴。心若不在,便是没有忠孝仁义压在背上,也终究是一场苦守。
外头传来脚步声,臻璇抬头去看,见到了含笑而来的臻琳。
她想,这个道理,她的四姐姐也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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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277章花事(二)
臻琳在姐妹间坐下,打量了这间有些空荡的闺房,笑着道:“就算是搬空了也觉得熟悉。”
臻璇闻言也是笑了,即便这院子臻琳前前后后加一起也不过是住了半年多,但她明白这种感觉,闺中的一切在出嫁后都会觉得熟悉,心里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臻琳也知道姐妹们担心什么,她弯着唇角,道:“我挺好的,殿下也很好,真的。”
臻璇握了臻璇的手,暖暖的,她也笑了:“那就好。”
午饭摆在了花厅里,中间用屏风隔开,男女各一边。
臻璇坐在臻琳边上,听得对面不时有笑声,而段氏脸上也有笑容,她也松了一口气。
用过了午饭,七皇子和臻琳便回去了。
臻璇也没有多留,与夏颐卿一块回了青花胡同。
过了这一日,臻璇一下子空了下来。
执棋和桃绫亦能抽出时间来清点烧得一塌糊涂的库房。
臻璇过去看了几次,就如之前她和执棋预料的,字画、布匹基本都没个完型,只能看到地上一团焦黑的屑子,在背风处挡了风,这才没有被吹散,偶尔有一两副画运气好,烧了一半就被灭了火,虽是黑了,好歹还能分清楚是什么东西。
顽石黑乎乎的,云在和昼锦来抱了走,大抵收拾收拾还能有个模样。
瓷器、玉器碎在地上,看得人心疼不已。
而臻璇想要着重对一对的金银器,库房里极少,翻来覆去只寻到十来件烧变形了的,剩下的一无所获。
对照册子来看,家中金银器近白件。
臻璇看着手中的册子,桌上放着执棋和桃绫擦干净的十来件金银器,那些金银器都是大件,造型也比较奇特。大抵是送出去熔了太醒目,这才被留了下来。
臻璇扫了一眼金银器,与执棋道:“别单单看库房,把别的房间也一并搜一搜。许是放在别的地方了。再叫云在看一看前院有没有。小心一些,别打草惊蛇叫他们晓得我们在查金银器。”
执棋应声去了,臻璇闭目养神。
这个亏空数字是很大的了,便是有一些放在他处,也不可能把这么大的数量弥补回来。
方显余和他媳妇弄走了这么多东西,换做银两那也有一两个箱笼了,他们这些钱用到哪里去了?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普通管家人家无异,是顾及着不敢在方怀德面前露出来而特地没有露白,还是方怀德也同他们一伙拿了东西。在主家进京的时候把全家上下的好东西都收了起来?
臻璇一时也没个答案。
等夏颐卿回来,臻璇把册子与东西放在他跟前,道:“二爷,执棋和桃绫点了库房里的……”
夏颐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薄唇紧抿。
臻璇看得出来。夏颐卿心中的震惊与她无二。他们都知道方显余拿了东西,却不曾想到胆儿大到拿了这么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胆大包天,又怎么能做出火烧库房的事情来。
夏颐卿把册子覆在桌上,示意臻璇先坐下,他拧着眉,压着声道:“我明日里叫昼锦和云在去打听打听。”
熔金银这个行当。不是谁家都能做的,要有官府的手续,因此,即便是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铺子也不算多。
方显余两公婆自是不敢把这事交给别人露了口风,自是亲自去的铺子。虽然前后几年跨度。但未必没有铺子有印象。
臻璇点点头,他们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一转眼便是三月里,昼锦和云在在外头跑了半个月。
初二这一日是臻璇生辰,屋子里丫鬟婆子身上穿得也都喜气。高妈妈下了长生面,端给臻璇用了。
臻璇叫桃绫封了红封赏了人。
傍晚时夏颐卿从外头回来。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都是拿帕子包着的,给了臻璇。
臻璇接过来,指尖摩挲,其中一个似乎是钗子,另一个圆圆的,大抵是镯子。
臻璇抬头看向夏颐卿,莫非这是方显余两口子的罪证?
夏颐卿唇角带了笑意,拉了臻璇坐下,道:“打开看看。”
臻璇一手托着,另一手把帕子一层层打开,看清楚其中东西的时候,她不由惊讶了一声。
那个镯子,她隐约觉得熟悉,应该是她见过的,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把镯子放下,她又打开了另一个,果真是个钗子,一样很熟悉。
她反复看了看,尤其是看镯子上的纹理,她一下子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向夏颐卿。
夏颐卿笑着点了点头:“补给你的。”
明明笑容淡淡,明明说得平淡无奇,臻璇就是心中一酸,眼中有了薄雾,再看向那镯子,视线也模糊了。
这是玲珑阁师傅的手艺。
那年她把九姑太太给的金镯子给熔了,请臻琼画了一整套头面图样拿去打,又把钗子与镯子给了臻琼作谢礼。因而这一套头面臻璇手中的并不齐全。
新婚时夏颐卿曾问起过,也说过要再与她打上。可臻琼新打的那一套都已经好了,她的这两样还不见动静。
原想着可能是夏颐卿忘记了,对她来说,也不是非要不可的东西,便没有开口再提,却不曾想到,竟是留着到了今日再给她。
轻轻抚着手中的镯子,臻璇弯过身子往夏颐卿肩上靠了靠,含笑道:“谢谢。”
情意绵长时刻,谁也不愿意提起那些扫兴的事。
高妈妈备了一桌子晚饭,夏颐卿晓得臻璇酒量不行,这里也没有备果酒,只叫臻璇酌了两小杯就再不给了。
臻璇知道醉酒之后头痛难受,也不坚持,自顾吃菜,也是惬意。
又过几日,云在和昼锦的勤劳总算有了些成果。
有一家金器店对方显余家的有些印象。
那家的掌柜的姓李,方显余家的曾给了他们几颗金裸子,说要打成一个金锁。
正在说生意的时候,进店来的另一个客人认出了方显余家的。
李掌柜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明明是夏家的仆从,夏家在京中也有铺面,为何不去照顾自家生意,反倒要在别处打?莫非是要故意找事不成?
方显余家的赶忙否定,说是主家赐的金裸子,他们本该好好收着,实在是孩子体弱多病,想打个长命锁去开了光戴上,家中没有别的金器,只好熔了金裸子。
李掌柜当时还问过她,夏家不是刻薄人家,你们方家又得主家信任,为何不与主家说道说道?
方显余家的红着脸,解释道:“主家常年不在京中,因为这种事就去信,实在是说不出口。主家对我们信任,我们也不能得寸进尺不是。”
那天方显余家的和李掌柜说了不少,似乎是因为叫人认出来了,想多得李掌柜一些信任。
李掌柜最后倒是被说动了,替方显余家的做了金锁,而那之后,方显余家的再没有去过他的铺子。
而另有一样叫李掌柜疑惑的是,金裸子上的名号。
京中铺面打金裸子,一般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打上名号,那个名号很小,不做金银生意的人根本不会去留意到。
李掌柜看过,那金裸子上的名号并非夏家的铺面。既然是主家赏的金裸子,为何这名号对不上呢?
那明明是城西蒋家铺子的标记。
云在得了这个信,去了一趟蒋家铺子。
蒋掌柜对于那些事印象已经不深了,他们是大铺子,打过的金裸子数不胜数,可要说熔了好东西打金裸子的,在他的记忆当中这种事并不少见。
京城这地方,官宦多,富人多,败家的更多。
多得是从前富得流油的叫子孙败得过不下去,连逢年过节给小孩子给丫鬟婆子的红封都给不起了,偏偏不肯叫人说家道败落,还要硬撑着场面以图复起,便把家中的东西拿出来当的当,熔的熔。打几个金裸子给小孩子做礼物也是好的。
因此,若方显余家的拿着金银器去了,蒋家铺子也全当是哪一户败落人家的下人来给主家跑腿,而不会多想什么。
臻璇听完,问夏颐卿道:“会不会很多东西都叫他们打成了金裸子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