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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538-河流如血-第7章

小说: 2538-河流如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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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葬母亲时,父亲找过这只耳环,想让母亲带走,结果没有找到。再三逼问保良,保良才拿了出来。他对父亲说:这是妈留给我的。父亲问:另一只呢?保良说:妈给姐姐了。    
    父亲哑然无话,他低头想了一下,没再要回那只耳环。    
    父亲把母亲葬在了省城的平安公墓,每年交上一百五十元钱,就可以租下一个骨灰存放的格子。在遗骨安放前保良背着父亲悄悄取出了一部分骨灰,用一只玻璃瓶装了藏好。因为母亲病倒前不止一次地说过,想搬回鉴宁老家去住。她说人总要落叶归根,你爸爸将来退了休,肯定也是想回老家住的。所以当初真该把鉴宁咱家的房子买了留着,再说你姐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回到鉴宁去的,她要想回家了,也能有个地方找到咱们。    
    鉴宁对于母亲,不仅是故乡,是思念,是真正的家,而且也是最有可能和失散的女儿重逢的地方。    
    鉴宁对保良,也是同样。    
    寒假到了。    
    父亲的单位很照顾父亲,安排父亲和另外几位公安英模去南方疗养,每人还可以随行一位家属。保良并不想去,于是对父亲撒谎,说寒假期间学校给几个插班生安排了补习,父亲当然高兴,支持他以学习为重。    
    父亲去南方了。    
    走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做了炸酱面,就着面又喝了点酒,红着脸对保良掏了心窝。他说:保良你长大了,有些话爸爸可以跟你说了。自从你姐姐第一次离家出走以后,你妈就一直恨我。她一直以为是我非要拆散你姐和权虎,害得咱家不能团圆。她虽然过去也在公安局工作,但没干过真正的公安,她对我把你二伯查出来这事也想不明白,认为我害了自己的兄弟,也害了自己的女儿。我也知道权力是我的兄弟,我们从十岁那年就发誓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日死。我也知道咱们中国人为人处事,讲的就是义气二字。但我更知道,我是国家干部,我必须效忠国家,我是人民警察,我必须服从命令。我必须分清什么是公,什么是私。你爸爸头上的一颗国徽,肩上的两星两杠,是人民给的,我必须要为这份荣誉尽责。搞掉权力我很痛苦,但这个痛苦我能跟谁去说?保良,以后你也会明白的,如果你以后真的当了一名警察,你肯定也会这样选择。但你姐姐不明白,你妈也不明白,讲道理她们听不进去,她们是女人,女人往往不听道理,只信感情。这件事我和你妈伤了感情,她不跟我明说但我看得出来她恨上我了。这几年你妈几乎就没跟我说过话!保良,你想想爸爸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爸爸为了国家为了工作置个人感情个人安危不顾,立了那么大功,组织上和广大群众那么肯定我鼓励我。我在外面,得到的全是鲜花和掌声,可我一回到家里,你们都不理解我。我和你妈在一个屋里生活,在一张床上睡觉,可三年多来她跟我几乎没有一句话说!儿子,你说,爸爸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父亲脸红着,眼红着,眼泪汪汪的。保良这时似乎才一下发觉,父亲头上的黑发,有一半都变白了。保良这才知道,母亲的离去,对父亲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第一部分没人知道姐姐的下落

    父亲去南方休养的第二天,保良便带上了那只装满母亲骨灰的玻璃瓶,乘火车独自返回了鉴宁。    
    漫长的三年,鉴宁似乎没有大变。市中心盖了几幢新楼,沿途还能看到几处新的工地,除此一切如旧。保良乘坐公共汽车经过百万豪庭大酒楼时,看到酒楼门口已经重新装修,大门上方百万豪庭几个霓虹大字,已被拆下,而新的“主人”姓甚名谁,却未见张扬,不知里面是否经营如故,鲍鱼生意是否依然红火。公共汽车把保良一直拉到他家那条小巷的巷口,他从巷口走到他家的院门,恍若当年放学回家的景象——院门微掩,炊烟淡淡,母亲做饭时的唠叨,姐姐开门时的笑闹,父亲高声在叫:“保珍,把我的茶端过来……”一切如在昨日,音容宛然。    
    现在,那扇院门显然久无人顾,门上的漆皮斑驳得厉害,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锁上挂着一些红锈。保良知道这个院子公安局已经卖给了私人,但听李臣刘存亮说,他们家搬走之后,这里一直没有住人。    
    黄昏时保良在小巷的里端找到了李臣的家,李臣又带他去了刘存亮家。刘存亮的家里正有客人,三个人便一路踱到“鉴宁三雄”的老窝,那座依山临水的废窑。夕阳把整个窑丘镀得色彩迷幻,就像一座传奇电影中的神秘古堡,仿佛藏了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表情显得肃穆深沉。    
    在童年好友李臣和刘存亮的见证下,保良将盛满母亲骨灰的瓶子打开,站在砖窑的窑顶,迎着耀眼的晚霞,向着平静如缎的鉴河,将母亲的遗骨向空中扬洒。山上无风,但洒出的骨灰却如烟似雾,在空中慢慢飘弥。刘存亮说他在《廊桥遗梦》那部电影里见到过这个场面,所以他感动得差点哭了。    
    保良没哭。    
    他为自己能带母亲回来而感到高兴,他由此确认自己已经堪当重任,已经长大成人。    
    骨灰在空中散去,散在山丘与河岸之间。兄弟三人谁也没能说出一句感慨的话语,只顾凝望夕阳西照的河流默默出神。    
    当天晚上他们在李臣家的一间小屋里聚谈到深夜,刘存亮走后保良就和李臣挤在一张床上睡到天明。按照前一天晚上三人商量的结果,李臣和刘存亮陪保良一早就来到原来二伯家管片的派出所,打听权虎的户口及其下落。在他们反复向民警说明来意之后,民警好歹答复权虎的户口还在,但人去了哪里并不掌握。权家的宅子已被法院罚没,权虎的户口倒还虚挂在那个住址下面,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来,那个地址于他已经上无片瓦,下无立锥。    
    他们又去了姐姐没毕业便不再上学的那所鉴宁师范学院,辗转找到了若干姐姐当初的老师和已经留校任教的同学,他们都还记得陆保珍这个名字,甚至还有人能说得出保良小时候的模样,但与派出所的民警同样,没人知道姐姐的下落。姐姐在离校之后,便与这里断绝了联系。    
    他们又去了权家的百万公司,百万公司大楼依旧,物是人非。公司的牌子早不知被谁当废品收了,大楼门口进进出出的男女,也看不到一个相熟的面孔。    
    他们最后的去处,便是那家同样改换了门庭的百万豪庭大酒楼。走近时才看清招牌改挂在院门之侧,已改名为鉴河商务会馆。三人瞻前顾后,探头探脑,缩手缩脚地走了进去,楼里的装饰布局已全然陌生,而迎面碰见的一位前台经理,居然看去有点面熟。    
    保良结结巴巴地上去打听:“呃……对不起,请问您是这儿的经理吗,您知道原来在这儿的权虎现在去哪儿了吗?”    
    那经理一听权虎二字,不由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保良和他身后的两位少年,犹豫了片刻疑惑地反问:“你们是哪里来的?权虎早不在这儿了。”    
    李臣在保良身后插嘴:“权虎是他姐夫,他是找他姐姐来了。”    
    那经理这才挂出一副权家旧将的恭敬,对保良点个头说道:“权虎他爸出事了,权虎已经走了好几年了。你是从哪里来呀?”    
    保良没说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他继续问道:“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我姐姐还和他在一起吗?”    
    经理和派出所的警察及师范学院的老师一样,只是摇头:“不知道。”    
    保良几乎完全灰心,但他不知是出于侥幸还是出于惯性,又问了一句:“这儿的人还有谁知道他们吗?”    
    经理再次毫不犹豫地摇头:“过去百万豪庭的人现在就我一个人留下来了,其他人都是后来才来的。”    
    这是保良重返鉴宁日程计划中的最后一站,至此希望全部落空。保良谢了那位经理,低头往外面走去。经理在他们身后又叫了一声:    
    “呃,你们……”    
    保良他们一齐站住,回头。    
    经理说:“百万公司里的权三枪你们认识吗?他前些天倒是来过一次,他可能知道权虎到哪儿去了。”    
    保良神经一绷:“权三枪?”    
    经理说:“就是原来权老板的干儿子,算是权虎的干哥吧。权老板那案子把他也扯进去了,判了三年,前一阵给放出来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鉴宁,在的话你们可以找找!”


第一部分搬进省城崭新的房子

    保良在鉴宁一共住了三天,没有找到姐姐和权虎,也没有找到刚刚出狱不久的权三枪。    
    刘存亮和李臣把保良送上火车,告别时相约今年夏天在省城重逢。夏天他们都将在各自的学校毕业,学旅游服务的刘存亮想去省城的五星级酒店施展所学的专业,学汽车修理的李臣根本就不想再干这个专业,也想到省城另谋生计。汽车修理这种活儿又累又脏,而且干得再好也不能发展成什么。不像学旅游服务的刘存亮,干好了能当领班,能当领班就有升主管的可能,升了主管还有机会提为经理,提了经理就离总经理不算远了。等到刘存亮当了总经理的那一天,他李臣说不定还在汽修一条街的哪个修车铺子里,撅着屁股给人家卸轮胎呢。    
    鉴宁太小了,盛不下年轻人的宏伟理想,壮志豪情。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    
    整个寒假父亲不在,保良每天浑浑噩噩,功课做得潦潦草草,更多时间都在网上闲逛,开房灌水,甚至上声讯网站和一帮素不相识的家伙彼此拍砖,还迷了几天网上的最新游戏“刀剑封魔录”,很快学会了N多招法——阳关三叠、貂蝉拜月、广寒月影、女娲补天、金玉击鼓、洛神凌波……    
    中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似乎格外漫长。最先熬不住的是在中专学汽修的“大哥”李臣。李臣在离毕业还差六个月时头脑一热,居然放弃寒窗数载即将到手的那张文凭,提前退学来到省城自谋发展。他说他想通了,现在拿着大学文凭都不一定找得到理想工作,更不用说一张不值钱的中专文凭了。他一旦想通就犯不着为那张擦屁股纸再熬数月,索性闯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早点江湖行走试试身手,多几个月就能多练几个回合,多摔几个跟头还能早成正果。    
    李臣来到省城的第一个投奔对象,当然就是他的“三弟”保良。他拎着一只装满衣物的旅行包站在保良的学校门口,让放学出来的保良又喜又惊。保良高兴地带着李臣去了他家,他想至少在李臣找到工作之前,可以让他住在自己的屋里暂时安身。他唯一需要嘱咐李臣的就是见到他父亲之后千万不要马虎大意,把他寒假期间回鉴宁老家安葬母亲骨灰的事向父亲说漏。    
    保良领着李臣回家,那种感觉真好。从当初一起光腚和泥的混沌少年,到今天仍是福祸相助的朋友,保良去鉴宁和李臣挤一条床板,现在李臣来投,当然要睡在保良的榻侧。    
    他们穿过保良家巷前那条热闹的街市,街市上橱窗华丽的商店鳞次栉比,随后一条静谧的林阴小道,将满目惊奇的李臣带到了那片几乎一尘不染的社区。李臣的目光很快穿过一座院落的灰色围墙,看到了保良家青瓦斜漫的巨大屋顶,他一惊一乍地问道:保良,这就是你的家呀,这么大的屋顶要遇见地震塌了咋办?保良说要真有地震先塌的是你家那种老屋。李臣说呸!保良笑笑说这是科学。    
    时间还早,估计父亲尚未下班。保良用钥匙打开家门,从门口摆放的鞋子上他们意外地看到,父亲不仅已经回来了,而且家里还来了客人。    
    穿过短短的门廊,便是宽敞的客厅,保良看到父亲在客厅里与客人聊得正欢。父亲很久没有这样眉开眼笑了,这样快乐的笑容在保良的记忆存盘中,早已搜索不到。    
    客厅的沙发上,坐在父亲对面的,是一大一小两个背影,都是女的。两个背影听见身后的门声和脚步,一齐转过头来,用目光与保良彼此打量。保良看清,年长的一个大约四十多岁,长得很瘦,五官紧凑得没长开似的,年轻的一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面孔圆胖,好像已经长得咧了。两道投来的视线都有几分疑问,好像她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保良反而是个不速而来的生客。    
    父亲也看见保良了,说:“啊,你回来啦,这是杨阿姨,这是杨阿姨的女儿,叫嘟嘟。保良点头和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打了招呼。杨阿姨也点头回了个招呼,面上露出了一些微笑,而嘟嘟却始终用圆鼓鼓的眼睛看他,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父亲又看到了站在门口没动的李臣,问保良:这不是你小学的同学吗,什么时候也到这边来了?保良答:啊,刚从鉴宁过来。父亲很和蔼地说:啊,带你那屋坐吧。    
    保良又和杨阿姨打了个招呼:阿姨您坐。便带着李臣去了自己的屋子。李臣悄声问保良:那女的谁呀?保良说我也不知道。李臣便不再多问,环顾着保良的卧室说:你们家真棒!    
    这是保良搬到省城,搬进这幢崭新的房子后,第一次接待鉴宁的朋友,他因此而感到兴奋,而开心异常。他的卧室比原来在鉴宁住的那间大得多了,除了床和带大镜子的推拉门衣橱外,还有一只北欧款式的沙发。写字台也是北欧式的,带电脑键盘架的那种。墙上挂着父亲为保良从公安学院搜集来的各国警察的警服画页,那些警察看上去威风凛凛,还有几个女警,也个个扮相粉酷。    
    李臣万分羡慕地欣赏个没够,又去摆弄保良的电脑。父亲在门口探头,见保良要在地上给李臣打铺,便把他叫出来盘问:他要住在咱们家吗?保良说:啊,他刚从鉴宁过来,还没找到住的地方。父亲说:这不好吧,以后鉴宁来的人多了,都往这儿领领得过来吗?让他去找个旅馆住吧。住一般的小旅馆也不贵的。保良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上次我回……父亲见保良蓦然卡住,问:上次怎么了?保良吞回去,说:没事。父亲也没有追问,说:而且今天咱们家有客人,待会儿我要请杨阿姨和她女儿出去吃饭,你也去,带个生人不太方便。你们聊会儿就让他住旅馆去吧。他要没钱你先给他垫上,啊。


第一部分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教诲

    父亲这几年几乎从未用过这样温和恳求的腔调和保良说话,这比严辞命令的力量还大。保良不由不点头应了,回身面对李臣询问的目光,一时尴尬得无以为答。    
    那天保良把李臣送到附近的一家旅馆,用父亲给的钱为李臣交了一周的房费,又约好明天陪他去找工作,才万分愧疚地和李臣分手。    
    那天晚上保良跟父亲一起请杨阿姨及她的女儿嘟嘟出去吃饭,那是保良搬到省城后父亲最为破费的一餐。自从母亲走后,家里就由父亲做饭。父亲做的饭粗糙难咽,偶尔带保良下下馆子,通常也是简简单单。这天晚上父亲的一反常态给了保良一个预感,从此以后,杨阿姨果然成了他家的一个常客。保良慢慢知道,杨阿姨是外省人,已经离婚多年,生活不算宽裕,对女儿却十分娇惯。保良还知道,杨阿姨有点文化,过去当过演员,是演话剧的还是唱戏曲的保良不太肯定,但杨阿姨拿过一些年轻时演现代戏的剧照给父亲看过。剧照里的杨阿姨浓施粉黛,和现在的模样相去甚远。保良不由常常对镜自省,不知自己这张青春面孔,多少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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