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侬·列斯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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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却不然,只叫人苦修苦炼。”
“不必着慌,”见他的热情就要化为忧伤,我又说道,“我要得出的惟一结论,不过是说你的办法太糟了。要想使一颗心厌恶爱情,低毁爱情的甜蜜,许诺在道德修养中有更多的幸福,这根本行不通。我们出于天性,必然在行乐中寻求幸福。在这个问题上,我不相信会有其他想法。一个人用不着多加考虑,就会感到在各种乐趣中,爱情是最甜蜜的。如果有人向他许愿,说别处有更大的乐趣,他很快就会发现这是骗局。经受过这种欺骗,他以后连最可靠的诺言也不会相信了。你们苦口婆心,无非是想把我引回到德行的路上,那就应该向我指出,德行于人是绝对必要的,但不要向我隐瞒,它是严峻和痛苦的。你尽可以说明,爱情的乐趣既短暂又犯禁,过后就是无边的苦海;这种乐趣愈是甜美迷人,若是能够舍弃,上天的赐福也就愈大,这样讲,恐怕对我的触动更大些。但是要承认,就我们的心性而言,爱情的乐趣是我们在尘世中最美满的幸福。”
听罢我这番话,梯伯日才转悲为喜,承认在我的思想中有合理的东西。他只有一点异议,问我为什么如此称颂上天,却没有遵循自己的这套道德标准,为了那种前景牺牲我的爱情。
我回答说:“唉,亲爱的朋友,我承认,这正是我的悲剧和弱点。唉!是啊,我怎么讲就应该怎么做嘛!但是,我的行动能够自主吗?若想忘却玛侬的娇容,什么样的帮助我不需要呢?”
梯伯日说道:“天主饶恕,听你的口气是个让森派'注'。”
“我不知道我究竟属于哪一派,”我答辩说,“也看不大清楚应该烧哪炷香,但我确实觉得让森派讲得很有道理。”
这次谈话多少又唤起了我这位友人的同情。他明白了我之所以放荡不羁,主要是因为性格软弱,而不是心术不正。此后他对我的友情变得更加真诚,给了我许多援助,否则我早已穷困潦倒,命归黄泉了。不过,从圣拉扎尔越狱的计划,我只字未露,只请他转交一封信,这封信在他来之前我就写好了。至于说写这封信有什么必要,我是不乏借口的。他办事很牢靠,准时把信送到了。天黑之前,列斯戈就收到了转给他的信。
次日,列斯戈来看我,他冒用了我哥哥的名字,没有受到阻拦。见他走进我的囚室,我真是乐不可支,随手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一刻也不要耽误,”我对他说,“先把玛侬的情况告诉我,再出个主意,好让我逃出牢笼。”
他说在我被捕的前一天,他就没有见到他妹妹的面,他是到处留心打听,最后才了解到她同我的下落。他到妇女教养院去探了两三次监,但是没有得到准许同玛侬讲话。
“该死的G.M.!”我大声喊道,“我定要你加倍偿还!”
“关于越狱的事儿,”列斯戈接着说,“这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昨天晚上,我和两位朋友察看了监狱四周。我们判断你的窗户下面是一座院落,周围全是楼房,同你在信中说的一样。所以说,要救你出去真是太难了。再说你还住在四层楼上,绳索、梯子我们全带不进来。我看从外部打主意根本不成,还是在监狱里面想想法子吧。”
“不行啊,”我接上说,“各处我都察看过了。自从院长对我宽大为怀,放松了看管以后,我就更细心地观察过。我的四室不再上锁,我可以在修士的长廊里随便散步,但是各个楼梯口都有厚门,白天晚上都小心地锁着,因此,单凭机智我是逃不出去的。等一等……”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有一个主意很好,便说道:“你能给我带一支手枪来吗?”
“那容易,”列斯戈说,“怎么,你想杀人吗?”
我让他放心,说我并不打算伤害人,手枪里甚至用不着装子弹。
“明天给我带来,”我接着说,“明天晚上十一点,你务必带两三个朋友到监狱的大门对面等我。我希望能在那儿同你们会合。”
他催我再说得详细点,我没有理会。我对他说,我制订的行动计划,只有事成之后才能看出是合理的。我叫他缩短探视时间,这样第二天再来看我就会容易些。和头一天一样,他第二天进门也没碰到什么麻烦。他的态度很庄重,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
我一旦用争取自由的工具把自己武装起来,也就消除了疑虑,确信计划定能成功。我的计划虽然又奇怪又大胆,可在那种动机怂恿下,我什么事干不出来呢?自从我获准走出囚室,能在走廊里散步以来,我就注意到,每天晚上,门房都把所有的门钥匙交给院长,然后整个楼房便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说明大家都睡下了。从我的囚室出去,穿过一条通廊,便可径直走到院长的卧室。我拿定主意用手枪吓唬他,逼他交出钥匙。如果他刁难不给的话,我就用手枪来打通上街的道路。我焦急地等待着下手的时机。门房和往常一样,刚过晚九点就来了。又过了一个小时,等所有修士和仆人都睡熟了,我才放心。我终于带上手枪,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走出了四室。我先轻轻敲了敲院长的房门,想悄悄地把他叫醒。我刚敲第二下,他就听到了。他准是以为哪个修士身体不适要去看病,于是走过来开门。尽管如此,他还是加了几分小心,隔着门问我是谁,找他有什么事。我只好报了姓名,可我故意装出病恹恹的声调,好叫他以为我真的浑身难受。
“哦,原来是你呀,我亲爱的孩子,”他一边开门,一边对我说,“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我走进他的卧室,把他拉到里边,告诉他说,我再也不能在圣拉扎尔呆下去了,夜间出狱方便,不会惹人注意,我期望他能讲讲情面,给我开门,或者把钥匙借给我,让我自己去开。
我这番话一定把他吓坏了。他没做声,定睛看了我好一阵子。我得抓紧时间,于是又对他说,他对我处处关心照顾,这使我非常感动;但是自由是宝中之宝,对我来说尤其如此。别人不公正地剥夺了我的自由,今天晚上我非要重新夺回不可,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我怕他高声呼救,便让他瞧了瞧我紧身衣里面别着的家伙,叫他明白切勿轻举妄动。
“手枪!”他惊恐地说,“怎么!我的孩子,竟然要害我性命,你就这样来报答我对您的器重!”
“但愿不至于此,”我回答说,“您是个聪明人,深明事理,绝不会逼着我走这一步。但是我要自由,这个决心不可动摇,万一您想使我的计划落空,那您这条命也就难保了。”
“可是,我亲爱的孩子,”他吓得脸色煞白,“为什么要杀害我呢,我哪点对不起您?”
“唉!那倒没有,”我不耐烦地说,“您打算活,我也不想杀您。把门给我打开,您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我瞧见钥匙就在桌子上,便一把抓在手中,请他悄悄地跟我走。他只好听从。我们两人向前走去,他开一道门,就叹着气对我说一遍:
“唉!我的孩子,唉!谁料得到啊!”
“别出声,神甫。”我也不断地说。
最后,我们来到一排栅栏跟前,栅栏外面就是临街的大门。我走在神甫的身后,一手拿着蜡烛,一手端着枪,心想越狱成功是不成问题了。可在神甫正忙着开门的当儿,一个睡在旁边小屋里的仆人听到了门闩声,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门,探头看了看。善良的神甫显然以为仆人能够捉住我,就冒冒失失下了命令,让仆人救他。仆人是个壮实汉子,他毫不犹豫,立刻向我扑来。我也毫不客气,照他胸口就是一枪。
“神甫,这可全怪您呀,”我颇为得意地对带路的神甫说,“不过也没关系,并不妨碍您把事情做到底。”我一边说,一边推他朝最后一道门走去。
他不敢违抗,给我开了门。我顺利地出了监狱,没走几步就看见按约定计划等着我的列斯戈和另外两位朋友。我们立刻驱车离开。列斯戈问我他刚才听到的是不是枪声。
“这可得怨你了,”我对他说,“给我送来的枪为什么上了子弹呢?”
不过,我还是感谢他的谨慎,不然的话,我肯定还要被长期关在圣拉扎尔。我们来到一家小饭铺过夜,我在那里饱餐了一顿,稍稍补了补亏空。关了将近三个月,监狱的伙食不堪下咽。但是我还不能尽兴吃喝,因为玛侬的命运使我痛不欲生。
“一定要把她救出来,”我对三位朋友说,“我盼望自由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请你们想办法帮助我。至于我本人,就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
列斯戈是个精细人,他提醒我必须谨慎从事,他说,我从圣拉扎尔越狱潜逃,又不慎伤了人命,必然会闹得满城风雨,警察总监肯定要通缉抓人,他的势力大得很。总之,还有比蹲圣拉扎尔监狱更倒霉的地方,如果不想冒险,最好还是先躲上几天,等敌人松了劲儿再作计议。忠告是明智的,可听的人也得头脑清醒才行。他顾虑重重,不紧不慢,同我的急切心情根本合不上拍。我勉强答应次日睡上一整天。我被反锁在他的房间里,一直呆到了晚上。
我在屋里思考了半晌,酝酿着搭救玛侬的计划。我敢断言,关她的那所监狱肯定比关我的监狱更难打进去。用武力是行不通的,必须靠计谋。但是从何下手呢?即使智多星在世,我看也无济于事。想来想去,也没弄出个眉目来,只好等我摸清妇女教养院的一些情况之后,再仔细斟酌。
天一擦黑,我行动就方便了。于是我让列斯戈陪同,到妇女教养院走一趟。我们同一个把门的搭上了话,他倒像个明白事理的人。我装做是外地来的,说听人赞扬过妇女教养院治理得井井有条。我向他打听得很详细,问着问着我们就谈到了那里的狱吏。我请他把狱吏的姓名和特点讲给我听听。他一一作了回答。听了他对狱吏的介绍,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立刻暗自庆幸,而且不久便付诸行动了。我问那个看门人,那些狱吏先生有没有子女。这件事对我的计划至关重要。他说他不大清楚,不过他知道一个主要狱吏T先生有个已到结婚年龄的儿子,那个年轻人曾多次随他父亲来过妇女教养院。得知这一点也就足够了,我几乎当即告辞了。回到列斯戈的住所后,我就把想好的计划告诉了他。
“依我看,”我对他说,“小T先生是世家子弟,生活优裕,也会同大部分这种年龄的青年一样,准喜欢玩乐。他不会敌视女人,也不会可笑到拒绝成人之美的地步。我打算请他关心关心玛侬的自由。他如果为人诚恳、富于感情,那就会慷慨地帮助我们。即使没有这种慷慨之心,那么帮帮一位可爱的姑娘总还可以吧,这样至少也能博得青睐嘛。”我还说:“我得马上见他,最迟明天。有了这个计划,我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我看这是个吉兆。”
列斯戈也认为我的想法可行,不妨试一试。这一夜我已不那么伤心了。
次日上午,我虽然手头拮据,但还是尽可能穿戴得体面一点儿,并乘坐出租马车,去拜访小T先生。见一个陌生人前来拜访,小T先生惊讶不已。他相貌不俗,彬彬有礼,我觉得事情很有希望。我坦率地向他说明来意,讲我如何痴情、我情人的才貌如何出众,言下之意就是只有我的痴情才配得上她的才貌。他说他从来没见过玛侬,可是听人谈论过,问我是不是给老G.M.当过情妇的那位。我全明白了,他肯定知道那个事件中也有我一份儿。为了对他表示信任,逐步争取他的同情,我向他详细地叙述了玛侬和我的遭遇。
“先生,您看,”我接着说,“我的生命和心灵全掌握在您的手心里了。对我来说,这两样东西是同样宝贵的。我对您毫无保留,因为听说您为人慷慨仗义,再说我们年龄相仿,我不免期望您我能有共同的爱好。”
看样子,我的诚恳态度使他深为感动。他的回答也表明他既重友谊,又重感情。世间这种人为数不多,即使有,也常常被毁掉。他对我说,他把我的来访看成是一次幸会,把我的友谊视为他最珍贵的收获。他说,为了报答我的友谊,他将尽力帮助我。他没有答应把玛侬送到我的身边,因为据他说,他的影响还有限,把握不大。但是,他答应给我寻找同玛侬见面的机会,并且竭尽全力使玛侬回到我的怀抱。他没有满口应承我的全部愿望,这反倒使我更为满意,我觉得,他的许诺越有分寸,就越证明他心地坦荡,这种态度我很喜欢。总之,我全仰仗他的帮助了。他答应能让我见见玛侬,仅此一点,就足以使我甘愿为他肝脑涂地。这种心情我稍加表露,他便确信我不是一个天性不好的人。我们一下子亲热地拥抱在一起,成了好朋友。这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两人都心地善良,具有一种纯朴的禀性:一个热情豪爽的青年自然喜欢与他情投意合的人。他向我表示的敬重还远不止于此。他考虑到我的境遇,认为我刚刚从圣拉扎尔越狱,手头一定不宽裕,便慷慨解囊,要我务必收下。我谢绝之后对他说:
“太过意不去了,亲爱的先生,您对我这样热情友好,倘能使我重新见到心爱的玛侬,那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倘能让那位可爱的女子真的回到我身边,那我就是洒尽热血,也报答不完您的大恩大德。”
我们约定了下次会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就分手了。为了照顾我,他把会面时间尽量靠前安排,就定在当天下午。我在一家咖啡馆里等他,快到四点钟的时候,他来了。我们又一同去妇女教养院。穿过监狱院子时,我的双腿都发抖了。
“至上的爱神哪!”我说道,“我又要见到心中的偶像啦。为了她,我曾流过多少眼泪,受过多大磨难啊!苍天哪!让我活着走到她的面前吧。只要让我见她一面,我的命运和生命随您怎么摆布都行,我再没有别的祈求了。”
小T先生同监狱的几个看守说了几句话,他们都很殷勤,尽量满足了他的要求。他让门房指给他看玛侬所在的狱区。接着有个人把我们带到了那里,他就是负责照料玛侬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开她牢门用的大得吓人的钥匙。我问他玛侬在国室里是如何度日的。他对我们说,她像天使一样温柔,从来没有讲过一句刻薄话。他又说,入狱的头六个星期,她整天哭泣不止,不过近来好些,对自己的不幸好像安之若素。除了用几个小时看书以外,她从早到晚就是做针线活。我还问他,她的生活照应得好不好。他对我肯定地说,至少一般的生活必需品她没有短缺过。
我们快走到她的牢门口了。我的心怦怦乱跳。我对小T先生说:
“请您先进去吧,告诉她说我来了,我怕她突然看到我,感情过于冲动。”
牢门开了。我留在门外,但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小T先生告诉玛侬,说给她带来了一点安慰,说他是我的朋友,对我们的幸福非常关心。玛侬迫不及待地问他,能不能把我的近况告诉她。他答应说可以把我带到她的面前,而且告诉她,我始终忠诚而多情,丝毫不负她的心愿。
“他什么时候来?”她又问道。
“就在今天,”小T先生说,“这个幸福时刻就要到来了。如果您愿意的话,他立即就会来到您面前。”
玛侬明白了:我就在门口。这时我一步跨进门,她迎着我冲过来。我们一下子拥抱在一起。一对钟情的恋人活生生被拆开了三个月,此时见面情意格外浓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