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2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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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可可拿起话筒，对方只“喂喂”两声，夏可可知道是伟业。伟业说，晚上去看你。夏可可说来吧！夏可可刚放下电话，爱爱捧着一叠书进来。
是不是伟业的电话？爱爱诡秘地说，在班里伟业为了你差点与别的男生打起来了。
你真会夸张。
伟业分到哪里了？
他分在有祠中学。
呀，伟业可有些惨了，有祠中学是职业中学。职业中学在中国并不乐观。
唉！伟业情绪很低，带着一肚子怨气去的。
那你要多安慰他呀。
晚上他要来玩。你也来吧！
不好吧！他是来看你的。
你想讨打？
4
伟业到夏可可家已经八点了。他剪了个平头，一件枣红色衬衣套在牛仔裤里，宽宽的肩和鼓鼓当当的胸部，显得精精神神。他进门，空间突然变得小了。爱爱也是在这时走进来。她见伟业木讷地站在那里，对夏可可做了个鬼脸。夏可可的眼睛越过伟业的头，去看在一边做鬼脸的爱爱，赶紧说，我去泡茶。
爱爱问，伟业，当班主任的感觉如何？
我给你们说我第一天的情景吧！伟业移到桌前坐下，那天，我穿一件旧风衣、戴副墨镜，拿了教室钥匙在那里开门，半天没打开。学生们站在旁边说，怎么搞的，门都不晓得开，吃饭的呀！我把门突然打开。同学们一窝蜂进去。我要他们把桌子摆一下，他们以为我是打杂的，都斜着眼不予理睬。我往讲台上一站，我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同学们非常吃惊，赶紧动手摆桌子，摆得整整齐齐。我说孩儿们，上课了。他们听错了，以为我是叫猴儿们，都笑起来。他们想笑就让他们笑吧！可过了十分钟他们还在笑。有个男生不光笑，还在不停地说话。我说，我学过武术，人嘴里都有一对勾子，如果把勾子分开就不能说话了。那个男生还在说话。我上去把他的下颌晃动几下，他果然不说话了，像木偶一样呆住。同学们看得目瞪口呆。把戏不能久玩，我又把那男生的下颌晃动几下，他才恢复常态。于是，那个男生给我取了个名。
叫什么？爱爱问。
巫师！
夏可可和爱爱都笑了。伟业没怎么笑，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这种状态，让夏可可想起大学里，他们在一起谈理想和未来，不亚于五四时期的热血青年。他们虽然不在战争年代，但他们能看到空气里的危机，嗅出战场上的硝烟。他们对自己将要从事的教育，都有一颗滚烫的心。他们讨论中国教育应该何去何从时，伟业就是这样皱着眉，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当然也有热闹的时候，他们讨论中国教育体制改革时，他们就都像教育家。伟业喜欢站在国际角度去分析，夏可可喜欢站在现实的角度去考虑，站在中国历史的角度去思索。她和伟业有时争得面红耳赤。遇到这种场面，夏可可都会觉得自己比他平凡，没有他那么多雄心壮志。只想教好几个学生，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空气里弥漫着清洁剂的柠檬香。夏可可起身，从厨房提来暖水瓶，她给伟业倒水时，看了伟业一眼。伟业随意坐在桌前，两条腿自然散开，腿上的肌肉和臂部绷得很紧。夏可可脸不由红了一下。爱爱朝夏可可诡谲地眨着眼睛。夏可可赶紧说：爱爱，你是师姐，你也给我们介绍一下你当班主任的经验吧！
好，我给你们说一个帅哥。爱爱坐正身子，我班有个帅哥。他上课总喜欢趴在桌子上，我走到他身边，见书里滑出一张纸片来，捡起来一看，那张纸写了一首诗。我看来看去，其实就是两个字。爱爱伸出两个指头问，这两个字是什么字？夏可可说，还不是你“爱爱”两个字。爱爱说，你只猜对一半。爱爱只是一个字。夏可可想了想，回答不出来。爱爱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学生还真有写诗的天赋，他硬把这两个字写成七言诗，我读给你听：
我爱爱爱，爱爱我，
爱我爱爱。我爱爱。
我爱我爱，我爱爱，
爱爱爱我，爱爱我。
最后一句没等爱爱说完，夏可可随着诗的韵律说，“爱爱我。”伟业用手在后脑上抓了几下，跟着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爱爱说，你们猜，后来我是怎么处理的吗？当天我提出要去那男生宿舍检查卫生。他们男生是八个人一个房间。我一进门，故意坐到另一个男生床上，对另一个男生问寒问暖。他站在那里一愣一愣的，从此后再也不敢朝思暮想了。
5
教师节的教师表彰大会在多功能会议室举行。一叠红色证书整整齐齐地摆在用红绒布罩着的主席台上，教师们进门就能看见。刘正民坐在会议室，左顾右盼，像是机器人的头四处搜索目标。见夏可可从会议室的后门溜进来，把一个位置填满，他才把拉长的脖子缩进两肩间。杨校长正在往台上走。杨校长国字形脸上头发不多，额前光亮，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挂着笑容。他旁边的王副校长却一脸严肃，她是女的，不知为什么那么严肃，但她那乌黑的头发梳的是波浪式又给人一种动感。爱爱突然移到夏可可身边，带着几分神秘地问，昨晚和伟业那个了没有？
你说什么呀！
你不可能永远是处女吧！
夏可可脸突然红了。昨晚爱爱故意先走，让夏可可送伟业出门。伟业双手插进裤袋里，默默地走在前头，快到门口时，伟业突然转过身，把她揽进怀里，捧起她的脸亲吻起来。夏可可曾在电视里看过无数个亲吻的镜头，也看过不少爱情小说，临到自己亲吻时，心快蹦出来了。她第一次接受男人的吻，热乎乎的，差点把她的舌头吸了进去。
可可，你的脸怎么红了？
爱爱，我们听报告吧！夏可可不去看爱爱，坐正身子，注视台上。杨校长正在作报告，他说，我们星沙市的学校正在实行改革。学校改革也像企业改制，大企业吞并小企业。吞并都是通过经济手段进行的。学校的改革，是对那些普通中学的改革。条件好一点的普通中学赶快升重点中学。只有升了重，国家才有一笔稳定的资金，才可保住生源，扩大生源，学校才能产生好的经济效益。杨校长话锋一转，说了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梧桐中学向省教委申报重点中学已得到同意，目前只等专家评估小组来校评估了。
杨校长又谈到梧桐中学的历史。从杨校长的话中不难听出，一届一届的校长认真地写着梧桐中学的历史，仿佛这条历史的长河从来没有出现过辉煌的业绩。而他来梧桐中学后，才有了今天全新的梧桐中学。
杨校长喝口水，索性把上衣的扣子解开：目前，我们学校要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等待专家小组来校评估。我们既要抓升学率，又要抓设施建设，还不能出一点问题。我们学校定了四个硬指标：第一，正在建的图书馆要在近期完成。第二，体艺馆要马上动工。第三，学校从今年开始高中班增多初中班减少。从长远考虑，年轻老师要多上高中班，年龄大点的多上初中班。第四，升学率要完成百分之七十以上。杨校长最后说，在全市的普通中学争创重点中学中，我们要以梧桐中学的特点争创重点中学。我们全校师生要捆在一根绳子上把学校创重搞好。
会议出现了少有的躁动。杨校长的话让夏可可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有如此气魄的校长，梧桐中学升重点中学是迟早的事。紧张的是，一不小心学生出了事，学校评不上重点，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吴书记对着话筒：安静！安静！下面请王副校长做工作安排。
王副校长调整了呆板的姿势，脸上有了鲜活的表情：各位老师好，关于新学年的教学安排，我只是对个别老师的教学有些调整。这些调整，都是校领导通过反复研究决定的。现在就把这个调整给大家传达。顾建军这学期不担任班主任了，教高一三个班的物理。夏德飞调到电教馆去管理电教。李美凤到图书馆上班。王副校长停顿了一下，作深思状，然后话锋一转，说，在新的学期，行政也要改革，改革什么呢？改革人事。以前，学校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启用年轻的新老师担任班主任，我们这学期启用新老师担任班主任也是形势所需。
台下的教师，特别是年老的教师脸色很不好看，他们把目光放在夏可可身上。夏可可如芒刺在背。好在会议马上转入了第二个议程。杨校长开始表扬优秀教师，当杨校长提到刘正民如何抓教学时，顾建军突然说，他们都做得好，就我做得差？
杨校长连忙说，谁说你差了？不要乱说！
中年老师个个都表扬了，留我一个，不是批评，难道忘记了呀？
杨校长提高了嗓音，谁批评你了？没有批评你呀！
还没有，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顾建军黑着一张脸，见老师们都望着他，吼着：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大不了我辞职，明天就打报告。
杨校长把剩下的几句话讲完，王副校长再作总结式发言，不知不觉地又说到了刘正民怎样抓教学。犯了一会愣，又恢复常态。顾建军突然站起，哼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会议室。
老师们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顾建军带的重点班高考没考好，学校不要他带班了，闹情绪啦！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水平，不知怎么搞的他教的班都没考好。
正因为学生没考好他没有业绩，他这次高级职称没有评上，想不通。
说真的，学生没考好也不能完全怪顾建军，要怪只能怪这里的环境。你们想想，从全市政治、经济、文化来划分，东区是经济区，各大型企业和集团公司都集中在这个区；西区是文化区，几所高等学院和高科技开发区都集中在这个区；北区是政治区，省政府、市政府、各大政法机关和报社都集中在这个区。相对比之下，梧桐中学所在的这个南区没有明显优势，有过盲区的说法，当然，这种说法不准确，应该是旅游区才算准确。南区的旅游景点不是很多吗？凭空而起的劳动服务公司就增多了。学生的家长大都从事这些公司的买菜、拖煤、送水。你说这样的子女怎么能把学习搞上去？唉！教育不好办呢！有门路的老师来了就走了，校长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一个小插曲让会议热闹了半会，很快又进入最后的高潮，多媒体会议室飘出了欢快的乐曲。随着回荡在会议室的音乐声，开始颁发优秀教师奖与教师职称证书。那一本本红本本如同教师们脸上贴的金，只要能得到一本，脸上就会像这红本本一样焕发出光彩；得不到红本本的人，脸上就像罩着一层深色的纱，使本来带有红润的脸色变成猪肝色，当然更多的人是带着猪肝色离开的。
6
夏可可从会议室回来，发现伟业站在她楼梯口。
夏可可略惊了一下，开着门说：伟业，你来不先打个电话，等久了吧！
伟业没说话，进门往沙发上一躺，全身像散了骨架，一堆肉摊在那里。
夏可可问，你怎么啦？
我被下放了！
被下放了？好好的，被谁下放了？说具体一点，我不明白。
我们学校被市政府往下面放，我们的关系也被迫跟着学校下到区里了。这不叫下放叫什么？
夏可可明白了，市里对教育减负采取强制步骤，伟业学校先走一步了。这下，夏可可真正理解梧桐中学为什么要拼命升重点。不升重点，学校下到区里，老师的面子往哪里放？怎么说中学教师也是个知识分子。区中学与市中学比，凭空矮了一截。教师本来是平等的，突然之间有了省属市属区属之分了，叫人怎么受得了？这样一来，经济上也有了区别，比如加工资，区属中学归区财政，区里不发就吃亏了。
伟业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说，本来职业中学的老师享受不到教书的乐趣，师生波动很大。学生似乎比老师更明白自己的身份。逃的逃学，旷的旷课，混一天算一天。刚才几个同学手持凶器，在商业广场准备和另一个学校的学生决斗，我们全体老师出动，才制止了这场流血事件。
咳！中国的职业中学不像英国更不像美国，国外的职业中学是国家发展的重要途径之一。
还发展途径！职业中学是从各学校挑剩的学生，社会上对这样的学校有看法，家长似乎也是这样想的，对子女要求不高，只要轻轻松松拿到个高中文凭，在社会上能有一碗饭吃就行了。现在下放了，我不知道以后的情况会怎样，看不到一点希望。
再看看，再看看，也许事情不会是你说的那样坏，也许事情有转机的。
转机？怎么转机？除非是离开这个学校。伟业气急败坏，不断地发着牢骚。
夏可可走上前，抱住他的头，轻声说，我不希望你这样痛苦。真的。你痛苦，我也好不到哪里。伟业反手勾住她的头，狂吻起来，另一只手扯脱了她胸前的纽扣，捉住她的两个乳房，将整个头埋进她的乳沟里，又抬起头，偏向右边的乳房，像饥饿的小孩样，使劲地吸吮起来。夏可可感到一阵疼痛，她本想叫他轻点，说出来的却是，只要你不那么痛苦，我什么都愿意！我什么都愿意。伟业兜着声喊可可，一只手顺着乳沟往下滑。突然，楼下有人喊夏可可去办公室。夏可可推了推伟业，伟业很不情愿地抬起头，然后走出房间。
夏可可回到办公室，爱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哎呀！你终于出现了。爱爱穿了一套大红套裙，似一道红光闪过，把夏可可的眼睛都晃花了。
什么事？爱爱？
你看见黑板上那幅画没有？
夏可可这才想起黑板上那幅裸体漫画。我叫班里的人擦掉了。
爱爱直直地望着夏可可，就擦掉这么简单？
我并不觉得有多么复杂。
你们班那个，那个金果，简直就像个小流氓。
怎么了，爱爱？夏可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金果画的裸体女人，头像个狮子，满头碎发里长出一个血红的尾巴，还有那……那黄色那淫秽我都说不出，简直是个流氓！
我看不像你，不过，那幅漫画画得还挺有水平的，突出了女性的美，把臀部和乳房夸张了。
你，你，难怪你教不好学生。爱爱感到不妥，赶紧捂住了嘴。
爱爱，那只不过是一幅漫画而已。
这不怪你，我要找杨校长去说，要把那个金果开除！
夏可可有些纳闷，一向开朗的爱爱，怎么会为这样的小事发这么大的火。是不是爱爱疯狂地在外面上课受到老师的指责，气没地方发，发到学生身上？还是……总之爱爱有些陌生，不符合爱爱原来在夏可可心中的形象。
夏可可说，开除学生是件大事呀！要不我和金果谈谈。
有你这样护着学生的吗？
那你就叫杨校长开除吧！反正我也没办法。夏可可见爱爱话很冲，完全不把自己当朋友对待，她回敬的话也相当硬。爱爱狠狠地盯了夏可可一眼，朝门口走去。刚到门边，被刘正民拦了回来。
爱老师，看在你们是好朋友的份上，原谅夏老师一回吧！她第一次带班没经验。刘正民又对夏可可说，你是怎么搞的，学生把老师画到黑板上，老师今后还怎么上课呀！
可能有什么原因。夏可可声音很细还是被爱爱听见了。
好吧！你去调查原因。爱爱冲出了办公室。
还不快去叫金果跟她认个错？你应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