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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芙蓉-2006年第2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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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舞蹈还在继续练着,我又买了许多碟片,还在大厅里装上了大块的玻璃,没事就观摩那些著名的舞蹈。我一边挥汗如雨地练习着,一边不停地问自己:李默,你都一把老骨头了,为什么会突然迷恋上跳舞呢?你这样独自跳舞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还指望将来某一天改行去做舞蹈演员吗?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舞蹈的,追根溯源,最大的疑点可能就是那本《邓肯自传》,那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哪个同学行李箱装不下,随手扔在那里,我捡起来,从此爱不释手。我喜欢那个赤足,不戴任何珠宝的女人,她英雄般的舞蹈、钢铁般的舞蹈让我浑身发麻,我还喜欢她的那些爱情故事,以及她说的那些话:爱情也许是一种消遣,也许是一种悲剧。悲伤一次,快乐就更大一次。我想,我也算悲伤过了,我的快乐就要来了吗? 
  又过了半年,我得到了一个进京的机会,总部决定搞一次行业业余文艺汇演,我们单位将我的现代舞给报了上去。我想,正好,我可以借这个机会去找找朱一鸣,他一走就没有消息,无论如何,就算他现在混得不成功,我也得有他的消息。 
  出发前,我想了又想,还是把曲靖的电话号码带上了。我想,也许可以请他帮我找找朱一鸣。 
  演出那天,我给曲靖打了电话,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请他来看我的节目,我也不知道他对舞蹈有没有兴趣,反正电话我打了,他来不来我就不管了。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来找我,比我去找他更容易,因为我总得向他打听朱一鸣的下落。没想到,曲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一身女神般的舞衣,赤足,静立在幕布旁。大灯熄了,舞台上一片黑暗,蓦地,灯光哗地倾泻下来,这是真正的舞台灯光啊,我不禁浑身一震,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我拉回萦绕不去的梦中。幕布拉开的一刹那,我像一支白色的梭镖般飞了出去,追光灯兴奋地追逐着我,狂吻着我,我慢慢飘出自己的身体,飘在高处,看着舞台上的自己:她太迅捷了,太刚毅了,太英勇了,像一只白色的大鸟,在暴雨中狂呼,在黑暗中寻觅,她挣扎,反抗,简直像一只疯狂报复的母豹。 
  我又一次回到了梦中,我无数次在梦中做过这些动作,这些大大超出我体能的动作,我感觉自己被撕裂了,被肢解了,变成了无数个碎片,片片都在呐喊:醒来!醒来! 
  舞台大亮,全场掌声雷动,我深深低下头去,久久地鞠躬。在低下头去的瞬间,我看到曲靖站了起来,大幅度地向台上挥手。我享受着为我一个人响起的掌声,我看见大滴大滴的汗珠摔在地上,知道那里面有一些是泪水。汗水和泪水一起冲出来,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曲靖在后台找到了我。他笑容可掬,双眼闪闪发亮。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曲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曲靖。 
  李默,真想不到,你跳得太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舞蹈了。 
  我从来没有研究什么舞蹈,我只不过在梦里学会了舞蹈。 
  曲靖惊讶地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笑着问:朱一鸣跟你有联系吗? 
  不多,他到深圳一所中学去了,你不知道吗? 
  这家伙,他居然不告诉我一声!但我今天生不起气来,我向曲靖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 
  曲靖带我去一家酒吧。我从来没有进过酒吧,也从来没有喝过酒,但今天,我准备什么都尝试一下,我只觉得豪气盖天,什么都不在话下了。 
  曲靖还沉浸在刚才的舞蹈里。 
  我从没听朱一鸣说过你会跳舞,他应该知道你会跳舞吧。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就在一年以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就像突然被唤醒了。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课文吗?春天来了,草儿绿了。就是这样。 
  他想了一会,摇摇头说,我还是不明白,舞蹈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它是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好吧?我问他。 
  怎么说呢?读书,考试,再读书,再考试,工作,谈恋爱,像每个人一样。你呢?你过得好吗? 
  我不满足于他这种粗线条的描绘,我想知道他的日常生活都是什么样的,一个成功人士的日常生活,是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每天都流光溢彩,笑语喧哗。所以我一再地追问他,我想知道他具体的生活,每一阶段的,每一年的。 
  也许你认为我是一个成功人士,但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这些年来,我甚至不如你今天晚上有成就感。你应该还记得,我是一个很自信的人,我一直都是个很自信的人,以前我喜欢走在人前,并且遥遥领先,现在我追求成就感,结果呢,一言难尽。毕业以后,我在国外工作过一段时间,可我慢慢发现,在那里,你体会不到太多的成就感,因为你进入不了它的主流,更谈不上遥遥领先,所以我回来了,先在一个部级单位,我以为我能够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结果我跟人家不合拍,别别扭扭做出来的事情不中不西,不像个样子。后来我索性来到一家外资公司,但人家公司并不看重你的学历你的论文,人家看重的是业绩,说来不怕你笑话,现在,我一个博士后的工资只跟一个硕士生的工资差不多,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所以我正在考虑重新换个地方。 
  结婚了吧?爱人肯定也很优秀吧。 
  朱一鸣没告诉你吗?我早就离婚了,她现在在国外。这年月,婚姻是最后的一次综合分配,功成名就的人有优先选择权,依次往下。所以做女人好啊。曲靖居然笑了起来。 
  你不也算功成名就了吗? 
  我以前认为我是,现在也一样这么认为,关键是,人家会不会也这么认为呢?我现在没有这个自信了,也许过几年我又会有吧。我不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过了一会,他突然扬起脸来,笑着问我: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白天工作,晚上练舞,充实,愉快。我轻轻一笑,想起了那些不说话的日子。慢慢喝干了杯里的酒,放下杯子,眼泪就不听话地掉了下来,好像那些酒不是喝到了肚里,而是浇到了脸上。 
  我能在这里哭一哭吗?我会很小声的,我不会让你难堪的。我抬起一只手,遮在眉前,勉强挡住了自己的泪脸。 
  不,李默,我有点弄不懂,你是因为今晚的舞蹈,是激动的泪水,对吗? 
  我一愣,随即点头说,对,对。 
  然后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李默你看,有人在偷偷打量你,你今晚魅力无穷啊。 
  是吗?你也这么认为吗? 
  曲靖含笑点头。 
  高三那年,如果你妈妈不把那封信交给老师,你会给我回信吗?那时你怎么看我?上次,在电话里我问过他,他没有回答,这次,我又提了出来。我实在是很想知道答案。 
  李默,我告诉你一个男人是怎样看待这些事情的,年轻的时候他不懂得该怎么做,就像往一个紧口瓶里装东西,撒到外面的总是多过装进里面的,等到终于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他的瓶子已经成了广口的,虽然不再撒落,但他已不知道自己都往瓶里装了些什么。 
  也许是酒喝多了,我听得有点糊里糊涂。 
  算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个古老的话题了,曲靖说,我发现,跟上次见面相比,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了,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也许是跳舞的原因吧,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能跳舞。 
  你有没有想过来北京?你这种状态,不难找到工作,找到属于自己的圈子。 
  是吗?你觉得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望着我一笑,我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掉了下来,像一个遇到高温顿时崩溃的巨大冰块。 
  放下酒杯,我说,我该回去了。 
  太迟了,我宁可不要这迟来的笑脸,我宁可他继续像以前一样,对我爱理不理,避之不及。我宁可他继续这样。 
  他要送我回住地,被我拒绝了,我们就在出租车旁告了别。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说常联络,好吗? 
  刚一上车,我就撕了手中的名片,我不会跟他联络了,永远也不会了。我又哭了起来,这一次,不像在酒吧里哭得那么痛快淋漓,在酒吧里,眼泪是刚刚喝下去的酒,在这里,眼泪是身体的汁液,我紧缩着身体,将那又苦又涩的汁液拼命挤了出去。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当我回到宾馆房间,习惯性地开始夜间训练时,我发现我的胳膊、腿还有腰身都不听使唤了,它们突然变僵了,变硬了,连一个普通的下腰都无法完成。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如梦如幻,百思不得其解。 
  总部汇演之后,各省分部纷纷向演出队发出邀请,但我已决定,不再跳了,我以身体不适为由,坚决退出了演出队。 
  从此,我再也没有跳过现代舞了。 
  说来奇怪,连那些关于舞蹈的梦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逝水余音(小说二题)
聂鑫森 
  重九菊花天 
   
  飒飒的秋风,宛若并州快剪,把天边最后几抹夕阳剪断,淡红的丝缕散落下来,飘向不知名的地方。一叠一叠的远山,如熄灭的柴垛,回光返照后,便熄灭成淡淡的影子,归于死寂。 
  身后的枪声渐次稀疏,喧杂的呼喊声也渐次杳远,于渐浓的暮色中,掠过去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山路蜿蜒,人影也跟着蜿蜒。四周真静,静如一片坟场,偶尔于黑黝黝的树棵子间传来一声两声归巢宿鸟的啼唤,便又添却许多的凄清。不久,于云缝中漏出几点星光,如清冷的宝石,缀在一块灰黑的绒布上。又过了一阵,竟有一弯淡月浮上不远处的山尖,山路、峰峦、树丛便朦朦胧胧地透现出来。 
  风很硬且尖锐,夹杂着渐重的寒意,熊庚不禁打了一个冷噤,刚才好一阵慌乱的奔窜,内衣被汗濡得透湿,此刻正冰凉地贴在脊背上,实在不是个滋味。 
  他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而这个地方叫什么,处在什么方位上,他一概不知。反正他和老师及同学被冲散了,被明晃晃的刺刀和“三八”大盖的枪声冲散了,一个人荒不择路地逃到这地方来。作为一个大学中文系的教授,若不是乱离,是绝对不会到这穷乡僻壤来的,是绝对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夜路的,每天无非是从家里到教室到图书馆而已。可到底国难当头,校园再无法安置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先是学校统一将家眷往大后方转移,接着是教职员工分批撤退。他执意要走最后一批,他希望突然出现一个奇迹,横戈南下的东洋鬼子被“国军”拦截住,但是这个希望即刻破灭了。在一个深夜,古城陷落了,在惊恐的钟声中,学校里剩下的师生紧急撤离。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刹那间,他两眼流下浑浊的泪水,手抚着那块用紫檀木雕镌的“江南大学”的校牌,泣不成声。他想起李后主“几曾识干戈”的词句,又想起陆放翁的“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的悲壮感慨,竟深恨自己是一介书生,不能向天一呼,驰骋疆场。 
  逃亡的路如此漫长。就在今天的黄昏,他们与呼啸而来的日本兵遭遇上了,死亡兀地劈面而立。与他并肩而行的老友沈沉胸口中了一弹,倒下了,临终前,艰难地用手往不远处的山林指了指,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刻,其他的老师和同学在何处呢? 
  回首山下,迷蒙中见猩红如血的火光,闪烁在夜色深处,分明感觉到整个夜的颤栗。他长叹一声,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山上走去。 
  山径往前蹿了一段,居然拐了一个弯。 
  浅浅的月光下,忽地出现了一圈翠竹疏篱,围着一片菊畦和一栋土墙茅舍,茅舍的窗口闪出一方光亮。 
  熊庚愣住了,这寻常物象此刻看来真如一幅图画,便停下脚步,久久地看了起来。心上随之涌上一层暖色,这分明是一户人家。那么说,他可以去找点吃的喝的,可以去打探路径,或许还可以与山民野老聊聊天,以解奔逃的惊恐。 
  他站在竹篱前了。 
  哟,这一畦畦的菊花长得真盛,黄的,白的,紫的,花朵很大,散发出一阵一阵清苦的香气。他还看到篱边的几丛菊花,白瓣黄心,这自然是九华菊了。遥想当年的陶渊明,养的就是这种九华菊,高雅清逸,怪不得他可以弃官而归,因为这些菊花太可爱了。熊庚暗忖:这主人定然不俗! 
  沙、沙、沙……这是什么声音?熊庚抬起头来,寻找着这一派声音的来源,原来是竹篱的上端插着一面面纸做的彩旗,在风里拂动着。他的心又是一跳:重阳彩旗!这样说来,今天定是重阳节了!唉,逃难中惟恨日子过得太慢,哪里还记得起什么重阳节!插重阳彩旗,是一个很古老的风俗,且看看纸旗上写的画的是什么。熊庚踮起脚跟,睁大双眼,细细地看起来,有人物画《梁红玉击鼓抗金》、《戚继光抗倭》等,有的则写着古典诗词,多与杀敌卫国有关。熊庚激动起来,想不到山居人家,竟有如此胸襟、气度。 
  他决定拜谒农舍中的人物。 
  他正要推开那扇竹篱正中的柴门,忽从那栋农舍里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来,面目清癯,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用很洪亮的嗓音说道:“客人请进吧,你如此欣赏我的菊花和彩旗,想见你也不俗,请进吧。” 
  熊庚听到这几句话,眼睛便又湿润了,仿佛呼唤他的是一位分袂了许久的老朋友,眼前这一切在一刹那间变得再不陌生。他猜想,老人已暗地里观察他好一阵了,或者说,是等待他好一阵了。 
  熊庚推开柴门,走到院子里,说:“我是江南大学中文系的熊庚,不速之客,打扰打扰。” 
  老人微微一笑:“勿须客气。今天是重阳节,来了一位雅客,可算是寒舍的幸事了。来,待我搬出桌椅,我们好好地喝几盅菊花酒,好好地赏赏重阳菊。” 
  熊庚连连说:“好!好!” 
  月光、菊花、彩旗、竹篙、茅舍,使熊庚忘记了刚才逃难的辛酸,忘记了自己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眼前只有一个流光溢彩的重阳节,一个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重阳节。 
  不一会,于菊畦间的隙地,摆好一张矮桌和两把竹靠椅,桌上搁了一坛菊花酒和几碟子早就备好的野味。仿佛这位老人早已知道有客人来,便把一切都备好了。 
  待宾主坐下,老人说:“我也自报家门吧,我叫沈圃园,自号菊叟,到今天正好入八十。平日就喜欢种种菊花,作作字画。来,尝尝这菊花酒,是去年菊花开放时,采茎叶杂黍米酿出的,到今日才开坛哩。来,先干三杯,以去风寒,再慢慢地叙谈。” 
  熊庚果然连干了三杯,真是好酒,甘醇浓烈,回味深长,便叹道:“妙不可言!” 
  沈圃园爽朗地笑了起来。 
  熊庚说:“今日既为沈老寿诞,我空手而来,且让我作一副寿联以贺:形其质者菊蕊,何以寿之海山。” 
  “谢谢。谢谢。” 
  “沈老,怎么就你一个人?” 
  沈圃园说:“家人全迁离了,这里——朝夕要被倭寇占住的,我独不肯走,八十岁了,还怕死么?不过,我是舍不得这个重阳节,舍不得这几畦菊花,舍不得这一坛菊花酒。今天我们算是有缘了。你……竟无意中闯进了这块地方,这块地方已被倭寇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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