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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芙蓉-2006年第2期-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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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爷不肯上医院,说:“我什么病都没有,就是老了,就像树上的梨子,熟透了,快要掉了。” 
  大发听得伤心,回来同荷香说:“桂爷这么硬邦的汉子,这回真的想吃五保了。他梦里说胡话,好像同四喜吵架,问四喜要红本本。” 
  荷香问:“五保户,一年多少钱?” 
  大发说:“每月五十块钱,三十斤粮,一斤油。” 
  荷香说:“钱粮也不多。老人家日子过紧些,饿也饿不死。” 
  大发说:“荷香,我想同你商量。等上头再下指标是没有的,桂爷不能等着四喜叔死了再吃五保。也没多少钱,我们家出了。” 
  荷香说:“大发,招呼桂爷吃喝,无非是多添双碗筷,我一天多跑几次,都愿意。要出钱,我们哪里出得起?一年六百块钱,三百多斤米,十多斤油。” 
  大发说:“桂爷是个好人。” 
  荷香摇摇头,说:“我知道桂爷是个好人。村里像桂爷这样的老人,还有五六个,摆不平,你会得罪人的。” 
  大发说:“人家我不管,桂爷我得管。” 
  荷香说:“桂爷是个硬邦人,五保都不肯吃,晓得是我们给的,他更不会要的。” 
  大发说:“劝劝桂爷,就说是政府给的五保。我晓得他现在可能愿意吃五保了。” 
  荷香说:“没有那个红本本啊。” 
  “红本本好办。我听说城里有造假证书的,毕业证、结婚证都能造,几十块钱就能搞好。你答应了?”大发望着荷香。 
  荷香说:“先等等再说,现在桂爷吃饭吃药反正是我们管着。” 
   
  9 
   
  荷香中午送饭的时候,碰见四喜在桂爷床前坐着,扯开喉咙唱山歌。桂爷躺着,没有半丝声息。 
  “四喜叔山歌唱得好啊,我老远就听见了。”荷香问,“你老吃了中饭吗?我饭菜带得多,没吃就在这里吃点儿。” 
  四喜说:“我来看看桂生叔,等会儿回去自己弄着吃。我是一人饱,全家饱。” 
  荷香说:“四喜叔莫讲客气,自己回去难得做。” 
  “我弄饭菜手脚麻利,飞快。”四喜揭开荷香带来的菜罐,皱了眉头,“啊,鸡汤啊!你这是给病人做的,炖得太烂了,我也吃不惯。我的牙口好,吃东西要嚼嚼才有味。” 
  荷香听四喜这么说话,心里很不舒服,却不好说他什么,只说:“四喜叔,你老坐会儿,桂爷可能饿了。” 
  “我不坐了,回去弄饭吃去了。”四喜拄着拐杖,故意把步子迈得很大,三两步就出门了。 
  “我熬不过四喜啊!”桂爷偏过头,望着堂屋门口。四喜刚出门,他的影子被太阳照进来,老长老长。 
  荷香看穿了桂爷的心思,劝道:“你老好好养段日子,身子就会硬朗起来。你呀,会比四喜叔更长寿!” 
  桂爷说:“我这么不争气!你看人家八十多了,比我大十岁!” 
  “桂爷你会好的,我扶你起来,要不鸡汤凉了。”荷香说。 
  桂爷摇摇头,说:“我不想吃……” 
  “不吃东西哪行?”荷香劝道。 
  桂爷说什么也不肯吃东西,只说没胃口。荷香没法,陪在床前坐了会儿,只好提着篮子回去了。第三天,荷香仍旧把饭菜原封不动提了回来。大发正在屋后的菜地里忙着,荷香过去小声说:“大发,桂爷只怕不行了,三天没吃饭了。” 
  “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大发问。 
  “桂爷说,不要送饭了,他半粒米都不想进。”荷香很焦急的样子。 
  大发忙丢下锄头,去了桂爷家。荷香也跟了去。 
  “桂爷,你老想吃什么,就说,荷香给你弄。”大发问道。 
  桂爷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想吃,水都不想喝。” 
  “那哪要得?桂爷,要不我送你到医院看看去?” 
  桂爷说:“医院就不要去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听了这话,大发更加急了。他听说有些老人快走了,自己心里很清楚。荷香暗自摇头,着急地望着大发。 
  “大发,荷香,你们两口子积德积善,会有好报的。”桂爷说。 
  大发说:“桂爷快莫这么讲,你是长辈,再怎么我要喊你声爷爷哪。” 
  荷香说:“桂爷,大发老讲他小时候,你常带着他玩。” 
  “桂爷经常把我放在肩上驮着,跑老远的地方看戏。”大发想说些开心的事,让桂爷高兴。 
  桂爷笑了起来,讲大发小时候顽皮,把他家南瓜挖了个洞,往里面拉尿,再把洞眼拿南瓜皮盖上。桂爷分明看见了,却不说他。过会儿,大发以为自己得逞了,桂爷却把那个南瓜摘下来,往大发怀里一放,笑眯眯的,叫他拿回去煮了吃。大发望着桂爷的笑脸,心里发虚,脸就红了。桂爷说,快拿回去给你妈妈喂猪,桂奶奶晓得了,打烂你的屁股! 
  大发嘿嘿一笑,说:“小孩子玩的把戏,哪能瞒得过大人!” 
  桂爷突然叹了气,说:“大发啊,现在轮到你把我当小孩子带了!” 
  “桂爷,快莫这么讲!” 
  “人,老要老得争气……”桂爷话没说完,长叹一声。 
  从下午直到深夜,大发同荷香都陪着桂爷。荷香抽空回去做了晚饭,忙完又回到桂爷床前。桂爷已不晓得早晚,自己不想吃饭,也想不起让大发回去吃饭。大发就饿着肚子,陪老人家东扯西扯。桂爷今晚的话格外多,大发觉得不妙。回到家里,两口子睡在床上,细细琢磨桂爷的每句话,都觉得不是好兆头。 
  大发说:“这么多天水米不进,还这么精神,不对头啊!” 
  荷香说:“是啊,我也觉得不对头。平日桂爷同我们不生分的,今日有些怪,善有善报的话讲了几箩筐。” 
  大发说:“四喜叔真不算人,他哪是去看桂爷?故意去气桂爷!” 
  “你当时不在场,不晓得他那个得意样子啊!”荷香说,“就是从那天起,桂爷就不肯吃饭了。” 
  “我猜桂爷是想把自己饿死算了。他晓得自己熬不过四喜叔,等不到他的五保指标。” 
  “怎么办呢?桂爷的脾气太犟了。” 
  大发说:“桂爷的脾气,劝是劝不了的,不如告诉他吃上五保了。” 
  荷香点点头:“只好这样了。唉,我们自己紧就紧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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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的时候,村里突然响起了鞭炮声。大发惊醒过来,慢慢听见了哭号声。他摇摇老婆,说:“荷香,荷香,你想是谁死了?” 
  荷香听听响动,说:“不晓得。这几日没听说哪家的老人不好啊。” 
  两口子又讲起桂爷,一条好汉,老了无依无靠,五保都不肯吃。病得实在不行了,只好望着四喜早些死。眼看着自己熬不过四喜,就想自己饿死算了。真是可怜。 
  荷香说:“大发,李乡长说叫你去找县长,你就去找县长。桂爷的五保,县长亲口说了的。” 
  大发说:“我算老几?还找县长?快过年了,县长下来送温暖,不可能年年都到我们村里来。” 
  两口子说了整夜的话,起得有些晚。荷香推门一看,好大的雪啊。难怪昨夜那么冷。荷香顾不上做早饭,想先去看看桂爷。老人家冬天里就怕冷。 
  荷香出门的时候,听到震耳欲聋的铁炮声,看见硝烟在村子西头的屋角上打转儿。还不知是谁家死人了,很多人都往村子西头走去。 
  荷香才要问是谁死了,突然看见桂爷拄着棍子,站在他自家屋前的雪地里,问路过的人:“真的是四喜死了?” 
  “谁说四喜死了?人家硬朗得很!” 
  “桂爷怎么变这样的人了?巴不得人家死啊!” 
  “都在床上睡了大半年了,以为四喜死了,一下子硬朗起来了。” 
  这时,四喜恰好出门看热闹,听清了大家说的话,大骂起来:“桂生,我捅你娘!” 
  桂爷哑口无言,呆立在雪地里,浑身哆嗦,差点儿倒下。荷香忙跑上前,扶着桂爷进屋去。四喜还在后面叫骂,荷香回头对大家说:“你们劝劝四喜叔,不要骂了。” 
  荷香好不容易才把桂爷送到床上去,怪他不该出门:“桂爷,你怎么出去了呢?外头那么冷。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桂爷紧闭着眼睛,任荷香怎么说,他都一声不吭。桂爷刚才出大丑了,这会儿肯定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荷香晓得桂爷心里难受,就坐在床前陪他说话。可桂爷什么也不说。荷香就不停地找话讲,东扯葫芦西扯叶。她不说话的时候,就连桂爷的呼吸声都听不见。窗外寒风尖厉地叫着。 
  荷香从桂爷家出来,碰上村里的人,都说他两口子太仁义了。一说就说到桂爷,话就不好听了。她知道四喜这会儿肯定还在村里四处骂娘,老少都晓得,桂爷以为四喜死了,自己能吃五保了。荷香就护着桂爷,说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桂爷做了一世的好人,大家不是不晓得。 
  大发听荷香说了桂爷的事,忙说:“荷香,我们马上把桂爷的五保钱粮送去,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荷香说:“不急在一时半刻,晚上再去。就说你今天上乡政府开了会,县里新下了指标,不然桂爷不相信的。” 
  大发说:“行!红本本呢,就说暂时没发下来,下个月就有了。” 
  晚上,大发扛了袋米,荷香提了壶油,衣兜里放了五十块钱,往桂爷家去。 
  大发说:“桂爷是半糊涂半清醒,你不要说话,只由我一个人说。要不,两个人说得对不上号,他不相信的。” 
  “那你一个人说就是,钱给你拿着,我拿着就不像了。”荷香把五十块钱交给大发。 
  桂爷家窗户黑着,大发推开门,荷香拉亮了灯。两人刚要喊桂爷,惊得连连后退。 
  桂爷直挺挺地挂在梁上。 


较量(外一篇)
宣 儿 
  那年夏天天气特别热,蝉在树上不停地鸣叫,我们用凉水洗澡,躲到树阴下玩,可还是热得满头大汗,小山就把我带到了防空洞里。防空洞在红旗街那儿,几年前毛主席发表了一条最新指示,叫“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之后我们这个城市的几个主要路口就开始挖防空洞,这些防空洞互相连接,据说,要是苏修的飞机飞来轰炸的话,我们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能躲进防空洞,因为那些防空洞是按我们这个城市的人口计算的面积。那天在防空洞里,小山对我说,我们可以一直沿着这条洞走下去,他说你知道走到头是哪儿吗?我问他是哪儿?他说是省委。 
  我们住在电影厂宿舍,这里离省委要五六站的路程。可小山说,在防空洞里走,只要两站地就到了。刚开始我们走得很慢,防空洞里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小山拉着我的手,我们一点点摸索着往前行进,走了好半天,眼睛才适应了黑暗,这时我们加快了步伐。我问他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走到省委?他说没多一会儿就能到。我问他去那儿做什么?他说你去了就知道了。防空洞里说话回声很大,小山让我小点儿声,他说要是碰上巡逻队的,我们就去不成了。 
  我们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防空洞的尽头,小山说这上面就是省委。我环顾四周,看不太清楚远处,隐隐约约只能看到附近黑黄色的粘土,用手一摸,凉凉的。这时小山让我蹲下身来,还没等我明白什么意思,他就踩着我的肩膀攀爬到了洞顶,把头贴近上面,又用手扒拉那里的土块。有浮土下来落在我头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来,轻声对我说,你也上去瞧瞧,把耳朵贴紧洞顶看看能听见什么?我踩着他的肩膀慢慢站起来,在他刚才扒出的一小块缝隙中寻到了裂口,可是我听不见上面有什么声音。小山说,你仔细听。然后我又把耳朵贴近一些,好半天才隐隐听到有皮鞋踩踏木制地板发出的咣当咣当的轻轻回响,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了一阵电话铃声,铃声倒是比较响亮,似乎比皮鞋的响动要大些,可是电话响过之后,人说话的声音我却听不见。小山催我下来,说他快支撑不住了。我下来,他又上去。这样来来回回轮换着,后来我们都累了,就坐在地上。小山说,有一次他在这里听到了上面有人接听北京的电话,电话里说,西贡海军在西沙群岛海域向我舰艇开火,没过几天他就在收音机里听到了这条新闻,内容和他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他说他要再来听听这件事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然后我们就讨论起有关战争的问题,他说他以后要当海军,就去西沙群岛。 
  在我们小声说话的时候,上面传来了一阵电话铃声,铃声闷闷的却显得十分急促。小山要上去听听,让我蹲下来我不肯,他就伏下身来把我托上去。这回我终于能够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了,是个男人,好像在说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断断续续的我听到:要批判……有人很生气……太不像话了……要好好整治一下……查清楚……突然我的神经像被电击了似的,我听到了那部电影的名字,这个名字非常响亮且与我们息息相关,可是,当我想再听听后面还说了什么,那个声音却低了下去。我把耳朵使劲往上贴,又用手扒拉上面的缝隙,企图让它再扩大些范围。土掉下来,砸在小山身上,他说你干什么呢,快下来。我说不行不行我再听一下。他说听见什么了?我示意他别出声。我又听见了几个词,可连起来还是猜不出什么意思,但我能知道电话里正在说的事情肯定和这部电影有关。小山在下面动了动身体,我慢慢滑下来,我说好像在说电影厂的事。小山说电影厂的什么事?我说好像是你爸和我爸他们的那部电影。小山说那部电影怎么了?我说没听清,他说快点儿让我上去。 
  我蹲下来,又把小山托举上去。过了好半天,小山下来告诉我,电影厂要出大事了,你爸和我爸也要出大事了,那部电影被上面的人点名批评了。我问他会怎么样,他说还不知道,后面的话他也没听清。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问他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爸和我爸呢?他说,先不跟他们说吧,等明天我们再来听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并没有那么严重。 
  晚上吃饭,我看着爸的脸,几次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爸见我躲躲闪闪,就问我今天去哪儿玩儿了,是不是又惹什么麻烦了。我说没有惹麻烦,我问他那部电影还在演吗?爸说在演啊,你不是看了吗?我说是,可我同学想让我帮他要电影票,爸说,明天吧,明天去厂里拿。 
  第二天,小山见了我,问我说了吗,我说没有,可我试探着问了问,差点儿给说出来。他说,他也差点跟他爸说漏了嘴,他说我们一定要把情报搞准了,再跟他们说,否则,挨一顿揍不说,他们也根本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 
  这回,小山从家里带出了一把螺丝刀,我把我爸的军用雨衣带出来,还背了个军用水壶。我们来到防空洞,小山站在我肩头,用螺丝刀扩大上面的那条缝隙,我穿着雨衣,蒙住头,驮着小山,任他把土块碰落下来也不动弹一下,稳稳地站着,让小山好好工作。 
  小山在上面忙活了很久,下来时累得满头大汗,我把身上背的水壶递给他,他咕咚咕咚喝了差不多半壶水,说头都晕了,真累,然后他又蹲下身来,让我上去看看怎么样。我踩着小山上去,发现经过这一番努力,小山的战果竟然十分显著,缝隙扩大了,声音也就清楚多了。但是那天电话虽然响个不停,却都不是关于那部电影的。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们坐在地上,水壶里的水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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