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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大秦国师-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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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总觉得在寝宫中他与秦始皇是一个模样,在这里应当又是另一个模样,所以他并没有没大没小地上前与嬴政搭话,而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徐太卜可知方才那人被拖下去以后,便身亡了……”嬴政淡淡开口。

徐福心中惊了惊。

他怎么会知道?那人又不是他弄死的。

“不知。”

嬴政声音中夹杂着些微怒气,“方才宫中太医上前查之,竟是从那人身上发现巫蛊痕迹。”

嗯?巫蛊?那瞬间徐福有些茫然。他知道太医是擅巫医之术的,与巫术一道常打交道,但这怎么看出巫蛊痕迹的?而且奉常寺中随便一个人,怎么好端端的,身上染上了巫蛊的痕迹?

徐福正疑惑呢,就听嬴政道:“此事重大,奉常寺若要脱罪,便要全力肩负起此事,寡人对徐太卜信任有加,便将此时交予徐太卜来查明。”

其实徐福并不知道此事哪里重大了,不过考虑到古代对于巫蛊之事的重视,尤其此事还发生在大傩时,便觉得能理解几分了。

嬴政将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他,是为了……故意提拔他?

徐福望向远处桌案后的嬴政,嬴政神色漠然,甚至夹杂着一点怒气,但是徐福无意中与嬴政的双眸对视,却发现嬴政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柔和。

他并没有真的发怒。

徐福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数。

此时徐福听见一个中年男声陡然响起,“义儿也在奉常寺中,他身为典事,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不如便请义儿也参与调查中来?”

“不必了。”嬴政一口拒绝了。

徐福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个中年男子,穿着官服,长着一张大众脸,还微微有些发福,似乎正是上次在马车上看见的那位昌平君,也就是熊义的父亲。

他口中的义儿,指的是熊义?

幸好秦始皇给拒绝了。

昌平君还欲再说什么,却在看见嬴政脸上的森寒之色后,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昌平君也不蠢,他知道如今的嬴政不可同往日而语了,嬴政的逆鳞不能轻易摸。那嫪毐与吕不韦甚至是赵太后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不就是因为与嬴政争权吗?嬴政最忌讳别人越过他去,要争这秦国大权,如今他才刚坐上右丞相之位,还是安分些更好。

昌平君闭了嘴。

嬴政满意点头,便打发徐福下去了。

徐福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突然想到,那龟甲所卜之事虽然不能卜出个准确结果来,但他还能观个天相,算一算八卦盘,再不济,他还可以测个字,抽个签……那么多办法,他就不信自己算不出来。

他心中登时安定了不少。

徐福回到奉常寺中后,随之秦王的命令也下来了,接到王令后,刘奉常松了一口气,熊义面色不虞,而其他人看着徐福的目光却夹杂着同情。

他们原本以为徐福颇受王宠呢,但颇受王宠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啊!

王令已下,若是届时徐福什么也查不出来,那便是罪责加身啊!

这等诡异之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查的差事,谁能想到偏偏落在了徐福的身上呢?

众人心中那点艳羡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求个王宠,还不如自己安生度日,在奉常寺里潇潇洒洒快活过去。

徐福坐下来刚要写个字出来测一测,便有内侍欲将他请到王宫中去了,那内侍道:“截至查清此事为止,徐太卜方可返回奉常寺。”

其他人听了只觉心中同情更甚,而徐福除了有些讨厌计划被打乱以外,其余的情绪倒是没有。如此看来,占卜后续事宜也不需要他负责了。

熊义走到徐福的面前来,按住他桌案上的竹简,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徐太卜之事便交由我来负责。”

熊义脸上的笑容故作熟稔,徐福心中顿时翻涌着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徐福松开手,任由那竹简被熊义抓起来。

那是大傩之前占卜所得的结果,被他写在了竹简上,他犹豫了一下,将两种结果都写了上去,如今还没分辨出谁对谁错来,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想到最后竹简还是要被送到嬴政的面前,徐福便不觉有什么了。

大不了那时他直接从秦始皇那里拿过竹简来改就好了。

这种直接通后门通到最高处的感觉,还是有些爽的。

将事务全部交予他人,徐福便顶着或同情或担忧的目光随那内侍离开了。

内侍驾着马车,带着他到了嬴政的寝宫外,嬴政并未归来,寝宫内十分安静,宫女们还是言笑晏晏地与他说着话,与往日没有半分区别。进一趟王宫,对于徐福来说,已经如同吃个饭那样简单了。

徐福在寝宫中休息了一会儿,到吃晚膳的时候,他才将嬴政等了回来,而嬴政归来之后,也并未与他提起那巫蛊之事。

他就知道,什么巫蛊之事,根本没被秦始皇放在心上!

但任务毕竟落在他的肩上,徐福还是问了一句,“王上,那巫蛊之事?”

嬴政轻描淡写地道:“此事你不必管,赵高会去处置。”

徐福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

秦始皇这是让自己白捡功劳?

天上掉这么大馅饼给他,秦始皇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计划给他升官?

徐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对巫蛊之事有几分兴趣,可否与我瞧一瞧?”他近日看的古籍之上便有记载,原本他对这些旁门左道便有些兴趣,后来还想着没有练手的机会,如今便正好送上门来了。

嬴政顿了顿,爽快道:“那寡人便命赵高协助于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身错觉,徐福总觉嬴政的口气似乎透着宠溺一般。

宠溺啊……

来自秦始皇的宠溺啊……

徐福心中暗自打了个哆嗦。真是太可怕了!果然是卦算多了,脑子都钝了。

·

两日后,徐福刚撸起袖子准备与赵高查起此事,同时,那奉常寺也送来了卜卦的竹简,上面汇集了关于下一月的卜卦结果。

徐福见状,先放弃了追查巫蛊之事,而是直接问嬴政要那竹简。

“之前时间急,我未来得及对自己的判词做个修改,左右竹简也是送到王上这里来,便麻烦王上将那竹简给我,我再修改一次。”徐福的口气透着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理所当然。

嬴政很乐意满足徐福的要求,当即便让内侍拿着竹简到了徐福的面前。

徐福将竹简展开放在小桌案上,还命人端来杯盏,打算蘸水在桌案上测字。

杯盏很快被送来,但徐福看着面前的竹简,却是呆了呆。

那竹简之上,关于他的结果,只涉及了一句话。

哦不,准确的说,就三个字。

无不利。

自己的心血被人随意抹去的感觉……

徐福心中一声冷笑,真是糟糕透了!

再看竹简之上其余判词,在他的眼中统统都变作了垃圾。

徐福心中有自己的高傲,被侵犯时,他当然会忍不住立时炸毛。徐福按下竹简,面色冰冷,仰头对嬴政道:“王上,可否赐我一字?”

嬴政想到之前玉玺丢失时,徐福便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嬴政看着他桌案上的竹简,问道:“这竹简有何不对?”

“我只是想印证一下心中想法罢了。”徐福冷声道,哪怕是面对嬴政,他也没有半分缓和的味道。

嬴政终于发觉到了徐福的不对劲,他不再多问,当即给了徐福一个字,“异。”

异样的异。

徐福伸出白玉般纤长的食指,蘸了水,在桌案上龙飞凤舞画了个篆字出来。

嬴政的心神全在徐福那手指上去了,哪里还记得看他在桌案上写字,又是要做什么。

徐福抿了抿唇角,水迹渐干,同时,殿中众人听他朗声道:“上形似水,江河流水而来,汇聚成海。下形似刀戟包裹,为杀伐凶患之意。水从天上来,形成祸。”

“请王上再赐我一字。”

测字若是为求个准确,许多人便会测三个字,求得最后结果。

如今徐福为了把竹简上其余人的判词压个干脆利落,他便也向嬴政求三个字。从嬴政这里得字,算出最后结果来,那不是更有震慑力吗?哦,要说这些人不懂测字之法。他们信不信管他何事?测对了的事,那便总会有应验的一天,何况,秦始皇信他,那就胜过所有了!

毕竟在秦国,秦始皇说了算!

第55章

再赐一字?

嬴政的目光从徐福身上绕过,“福。”

福字。

徐福怔了怔,脑子里也涌出了第三个字。

祸福相依,那第三个字便用祸好了。

他蘸水再写于桌案上,大殿之中宫人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黏在了徐福的手指之上。他们都未见过这样的卜筮之法,每见徐太卜动手,都觉得新奇不已。

测一字,是使用拆字解字的方法,而测三字,最常用的便是诸葛神数测算的方法,共三百八十四爻,谶语句法,长短不一,利用笔画数进行计算。

徐福盯着面前的小篆体看了一会儿。

突然顿住了。

……谁来告诉他小篆体怎么算笔画?

宫人们还屏着呼吸,嬴政也不自觉地将呼吸放得轻了一些,他们都在等徐福再朗声吟出很高深的话来。

都问秦始皇要了个字了,总不能说他不会算笔画了吧?原本装得挺高逼格的,顿时就没了下文,那怎么行?徐福心中的火气也稍微褪去了一些,桌案上的水迹已经干了,不过那两个字的形状已经印进了他的脑海里。既然他测字本就是半罐水,那就随心来拆字解字好了。

异,可知有水从天上来,形成祸患。

福,左为衣,形似水,右有一口田。与异相连,可拆解为,一衣带水而来,淹没了田?

徐福暗自摇头,又往下思索,祸,左与福相同,而右似南,按照心中所求,这便应当是指向的祸患所起的位置。

南方?

徐福揉了揉额角,因为突然出了意外,导致他脑子里的思绪也逐渐混乱起来了,难以拿定这个拆解的结果是否可信。

见徐福半天都未说话,嬴政忍不住出声道:“可是这个字不能用?”

“可以用。”徐福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烦请王上为我取堪舆图来。”

嬴政毫不犹豫,直接让内侍取了来。堪舆图放在徐福的面前,徐福先找准了咸阳的位置,随后看南方,但南方的范围着实有些大,幸好此时秦国所属的郡城并不多,筛选个一会儿,徐福的目光便定格在了蜀地上。

徐福心中还存有疑惑,不敢如此莽撞地就告诉嬴政,他将堪舆图推开,心中暗自盘算起来,还有何法可测。

八卦盘更多运用于风水,求签求运最合适,观天象当然是观天气最适宜,真要从天空中一片星观出个什么来,起码徐福暂时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如何?”嬴政低声问道。

徐福有些神思不属,道:“那日龟甲卜筮,我意外得出了两卦。”

“哦?哪两卦?”

“一为福,二为祸,我不知道哪一卦才是准确的……”徐福低声道,眼底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迷茫,恰好只有嬴政的角度能居高临下的,瞧个一清二楚。

嬴政察觉到心不自觉地软了软,他的声音更柔和低沉了一些,“卦象都是如何说的?”

徐福将卦象重复了一遍给嬴政听,嬴政微微皱眉,面色慎重起来,“你的意思是,若为剥卦,便是凶?若为谦卦,便是吉?”

“是……”徐福应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是了是了,应当是这里出了问题……”徐福喃喃道。

“哪里?”

无论是使用龟甲还是测字或求签,都要讲究一个心诚,为什么要心诚?也就是在进行的当时,静下心来,想着所求之事,这样才更容易求得想要的结果。当时徐福心诚吗?他自认是心诚的,但是为什么会测出两个不同的卦来?当时因为不慎将木条燃得久了些,便导致龟甲上多了一条裂纹。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不慎呢?徐福骤然想起,当时他的脑子里除了想着求国民大事以外,还不小心联想到了秦始皇的身上,就是那么一走神,才导致出了这样的错误。

所以他当时心中所求的,是不是恰好成了两个不同的事物呢?于是阴差阳错,龟甲也呈现了两种卦象给他。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哪个卦才是属于秦始皇的呢?

徐福神色复杂地抬起头,他看了看嬴政,目光里隐隐含着怨怼之意。

若不是秦始皇在他脑内的存在感太强,他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低级错误?

虽然嬴政很享受被徐福专注盯着的感觉,但他确实被盯得一头雾水。那卦象出错莫非与他有关?

徐福将那测字的结果结合起来,心中差不多也有个数了。测字的时候,他心中可全然没想到秦始皇,然而也测出了祸来,那说明吉卦是属于秦始皇的,而那凶卦是属于国民的。秦国这是要出个大事儿啊!

蜀地能出个什么事儿呢?水祸?水祸……徐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蜀郡可曾出过灾祸?”徐福只能求助于嬴政。

“蜀郡水患,年年有之……”嬴政猛地顿住了,他如何聪明之人,一下子便领会到了徐福话中的意思,“你的卦象是指,今年蜀地有水患?”

“不是今年。”徐福顿了顿,“就是下月。”他基本已经确定卦象了,这么多个巧合凑在一起,那便不会是巧合了。算卦本就属于天命的范畴,而天命又是最为不可捉摸的存在,其中的不确定性自然也是存在的,几乎没有人敢说自己算的卦,定然是百分百正确的。

当然,徐福敢,他有一张嘴,不确定都能给说成确定的。

蜀地水患向来都是秦王头疼之事,郡守换了无数,却无一人能治,那大禹的传说,似乎便真的成为古时的传说了。

蜀地年年水患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蜀地崎岖,郡县落后,百姓吃了不少苦。去年才刚有吕不韦举荐,推了一人前去上任,试图改善水患,今年嬴政便也没太为水患发愁,何况如今才刚刚出了冬,哪里又会发水患?

“你可确定?”嬴政自然是信任徐福的,但家国大事,切不能潦草带过。

“确定。”一旦做出决定来,哪有迟疑二字?越是迟疑,才越容易心性不坚,才越容易出错。

嬴政顿时也反应过来,为何刚才徐福在见到竹简后的反应那样大了,想必是竹简上交时删去了徐福所言,徐福才会见了之后,陡然生怒。

嬴政将那竹简拿起来,面色不改地淡淡道:“竹简之上可是缺了你的卦象?”

徐福点头。

嬴政将那竹简抛给一旁的内侍,对徐福道:“竹简留着,届时寡人自会为你做主。”

“那水患之事?”

“寡人会命人前往蜀地,关注此事。”说着嬴政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蜀地水患难以解决,只能尽早提防,届时也减少些损失。”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透着令人彻骨的寒意,“卜筮乃奉常寺之职责,奉常寺众人未能卜出结果来,反而刻意删减去你的卦象,届时蜀地出了事,寡人必要惩治一批人的。”

不知是如何惩治,但想到秦律的严酷,徐福猜测,应该不会是什么轻松就能扛过去的惩罚。

那个删去他卦象的人,可会后悔呢?

徐福心中又冷笑了一声。他站起来身来,“既然测完了,那我便与赵高过去一趟。”

嬴政点头放了人。

尽管已经找到根源所在,并且也确定好了卦象,但徐福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等走出大殿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也忘记将那吉卦是为秦始皇所求的告诉他了。

徐福与赵高打那长长的走廊上行过,王宫之中十分安静,徐福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头顶一阵风呼啸而过,他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打他头顶飞过了,徐福僵了僵,不会在他头上拉屎吧?

旁边的赵高皱起眉,“打哪里来的乌鸟?竟是飞王宫中来了!”

乌鸟?

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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