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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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吩咐人搬桌子,取银子,周勇家的多年来仗着是太太的丫头,在府里作威作福,早有人看不惯了,只不过摄于威势不敢出口,如今二姑娘把话说倒这种地步上,从此周勇家的就不是余家人了。
更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还顾忌什么,没一会儿就有人开口了:“上个月我看见周勇家让给猪肉李送了半扇猪去她娘家,记在了府里的账上……半个月前我看见她拿了太太的燕窝……昨儿看见米面铺子的癞子张给了她十两银子的好处,还没来得及搁回家,就藏在大厨房西面的灶台下面,用油纸包包着的就是……”
七嘴八舌,越说越多,凤娣让账房的挨次记下来,谁说的画了押,让人到大厨房寻了那十两银子过来,并这一摞罪证,看向早傻了的周婆子:“我也不与你再说什么,忠叔去请衙门里的差官过来,这里人证物证俱在,这般刁奴若不严惩,哪里还有王法。”
余忠应了一声,刚要使人去衙门,就听屋里一声咳嗽,太太扶着两个婆子走了出来,周婆子一见太太,真好像看见了活菩萨,忙着扑了过去:“小姐饶命,饶命啊,您就饶了奴才这回吧,奴才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王氏看了她一眼,真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跟前的人,闹出这般事来,这不是活活打了自己的脸吗,看向凤娣,目光闪了闪,这丫头怎么就跟换了副心肠似的……
第3章
虽说跟前除了儿子,就这两个庶出的女儿,王氏却没把凤嫣凤娣看在眼里,毕竟不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隔层肚皮隔层山,名义上虽是母女,真格的还不如跟前的丫头婆子亲近呢,而春燕当初跟凤嫣的娘一起陪着自己嫁过来,老爷瞧上了风嫣娘,自己也没薄了春燕,选了柜上伶俐的伙计周勇,做主给她二人成了亲,后周勇熬上了掌柜,春燕也成了外头大厨房的管事。
夫妻两个一里一外没少捣腾东西,王氏只装聋作哑,当不知道,一个是净顾着儿子的病了,二一个,春燕再不好也是她的陪房丫头,真发落了,自己这张脸往哪儿摆,老爷跟前可不更说不上话了,也是念着过去的情份,给她留几分体面。
不想她却如此忘恩负义,老爷刚一去,她就带着头来闹着讨工钱,刚王氏在屋里听了个满耳,越听心里越讶异,平常没怎么注意这个庶出的女儿,只当跟凤嫣一样,不想倒看差了,原来是个如此有主意的。
琢磨这时候自己再不出来,可真说不过去了,好歹自己是嫡母,又是自己的陪房丫头,闹到这样若不说话,让这些下人怎么瞧呢,故此强撑着病体出来。
不想周婆子倒当成了救命菩萨,可她越这般太太脸上越不好看,王氏虽性子软,好歹是主母,能没几分火气吗,看见周婆子越发来气,脸一沉:“你还好意思求饶,你可真对得起我啊,二姑娘说的好,你是我跟前的丫头,遇上余家有难,便不帮着,至少也不能落井下石,你倒好,带着头来闹,真给你主子长脸,这会儿人赃物脏俱在,你才想起我这个主子来,不嫌晚了点吗,我若饶了你,如何对得住刚入土的老爷,对得住余家,余忠给二姑娘搬把椅子出来,站了大半天,回头累着姑娘,这奴才凭着二姑娘发落,莫顾念我,万事以余家为先。”
撂下话转身进屋了,周婆子脸如死灰,忽的想起什么,忙跪在凤娣跟前,咚咚磕了几个头:“二姑娘,二姑娘,您可饶了奴婢吧,便不看别的,看在老奴家里两个小子,您行行好,要真进了衙门,哪还有命,奴才丢了命没什么,可怜我那两个小子可成了没娘的孩儿了。”
凤娣挥挥手:“忠叔让其他人下去,我有话问她。”
周围的下人一听忙着散了,不过一会儿,热闹的东正院就剩下凤娣姐俩跟忠叔,还有周婆子,忠叔这才搬了把椅子出来。
凤娣却先让凤嫣,凤嫣忙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坐你的吧。”说着把她按在椅子上,凤娣这才没推辞,坐下看了眼下头的周婆子:“虽你做下这等趁机裹乱落井下石的事,好歹是太太跟前伺候过的丫头,便不念着这些年,也得念你服侍太太一场,只一样,你得老实交代,谁指使你过来闹着讨工钱的。”
余忠在一旁暗暗点头,心说,可不吗,若没人在后头指使,周婆子便有天大的胆儿,也不敢这么不要命的闹啊,她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为了她男人几个工钱,至于连老辈子的脸面都不要了吗,只这指使的人是谁,莫不是延寿堂。
延寿堂是去年从南省过来的药材商人,在冀州府新开的字号,外头来的生字号,自然比不得庆福堂百年老店,加上那个夏守财为人奸猾,做买卖不讲诚信,隔三差五以次充好,一来二去不出一年买卖都快干死了。
如今的延寿堂虽跟庆福堂同开在一条街上,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庆福堂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抓药的伙计忙的都恨不能手脚并用,延寿堂抓药的家伙什都快生锈了,心里不定早瞧着庆福堂眼热,赶上这乱的时候,落井下石除了夏守财还能是谁。
想着看向周婆子,周婆子先是吱吱呜呜不肯说,余忠刚要吓唬她两句,便听二姑娘道:“周大娘,我可给你机会了,你若护着你身后的人,那就对不住了,你别怨姑娘不给你留活路,你家里那两个小子,擎等着当没娘的孩儿吧。”
周婆子一听忙道:“我说,我说,是,是延寿堂的夏掌柜,前儿来寻了我家那口子,说庆福堂得罪了府衙大人,以后开不成了,这冀州府今后就是延寿堂的天下,应了我家那口子当延寿堂的掌柜,除了每年三十两银子的工钱,还有年赏,家里的四季的米面油粮也都包了,这才,这才……”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余忠脸都青了,指着她道:“不是老爷心慈,当年救下周勇,你男人早死在乱葬岗子,尸骨都让野狗吃的渣儿都不剩了,若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救他,你夫妻倒是绝配,一样的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做出这样背主的事儿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吗。”
周婆子忙又磕头:“二姑娘奴才可说实话了,您饶了我吧。”
凤娣点点头:“饶了你不是不成,把你男人叫来,今天你说的话,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你夫妻两个画了押,今儿的事儿,我就只当不知道。”
周婆子一听不免有些怕:“二姑娘……”凤娣摆摆手:“你放心,你两口子该去延寿堂还去,延寿堂给你男人多少工钱好处,我余家翻倍,只你得知道谁才是主子,赶明儿用着你两口子的时候,不许推脱,若推脱,咱们就归总在一块儿算算账,去把你男人叫来。”
余忠哼道:“不用叫,就在院外头听着信儿呢,周勇还不滚进来,想让二姑娘请你不成。”话音刚落,外头进来一个中年汉子,长得方头大耳一副忠厚相,谁能料到内里是这么个人,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
周勇显然比他婆娘聪明多了,估计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没用,进来就跪在地上,先认错,然后表忠心,说自己受了延寿堂夏守财的哄骗,以至于做下这等事,心里早悔的什么似的,今儿在家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做不得,故此忙寻来就是想劝他婆娘回去,不想却晚了……
一条舌头能翻出莲花来,死人都能让他说活了,凤娣真觉得这周勇是个人才,搁在现代,不是卖保险就是干传销,一准能熬成钻石级的,当药铺掌柜真屈才了,这样的人也不是不能用,得看怎么用,有利可图的时候,绝对一把好手,东家倒台的时候,头一个跑的也是他。
凤娣让忠叔拿了记录下周婆子口供的纸,让他两口子画押,周婆子倒痛快,到了周勇这儿,打了半天歪歪才勉勉强强的按了手印。
等他两口子出去,忠叔气道:“倒便宜这狼心狗肺的夫妻了,姑娘就该把她二人送到衙门里去。”
凤娣叹口气道:“一时说一时的话,若如今咱们庆福堂没封,就凭余家的字号,衙门里送两个下人算什么,俗话说,衙门口向难开,手里没钱你莫进来,衙门里说是父母官,可不都是两头吃的,如今余家的境况如何打得官司,岂不是雪上加霜,周勇身后可有个延寿堂呢。”
余忠真对这位二姑娘刮目相看了,真是那句话,乱世出英雄,以往在内宅也看不出真章,只当跟大姑娘一样,绣花做针线,跟丫头们玩笑玩笑,将来寻个门当户对的婆家嫁了,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如今看来,倒是尊真佛,不是余家出了事儿,还真显不出来吗。
说来也奇怪,二姑娘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前头瞧着又是个懦弱好欺的性子,怎么如此明白外头的事儿呢,衙门里的官儿可不都如此,上哪儿寻给百姓做主的青天老爷呢,都指望着任上捞足了血本,跑更高更肥的官儿呢,都说如今的万岁爷是圣君,可这天高皇帝远,圣君一手可也胡噜不来啊。
做买卖图的不就是一个和字,虽说破财免灾,如今的余家,却也没什么财可破了,可就算二姑娘是尊真佛,身份摆在那儿,虽是余府的小姐,到底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她娘虽死了早,却是个戏子,若让她掌了家,太太如何能应。
自己虽说的上话,说下大天来也不过是个管家,这事儿还得太太点头才成,若让太太点头却不易了,太太纵然性子软,干系到余家的掌家大权,如何肯放手让给二姑娘。
再说,二姑娘再能毕竟是个姑娘,府里的事管管还说的过去,却余家真正坎儿可在外头,庆福堂还封着呢,比起府里的内务,这才是头一等要紧的事,这左不行右不是,可真能难死人啊。
那天在灵堂,凤娣还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今天却忽然想通了,这里不是现代,能独善其身的过活,说白了,在这里没有家族做依靠,作为女人的结果,只能是望得见的悲惨,只有家族强了,有了依仗靠山,才有可能过上安生的日子,既然都穿越了,又遇上这样的事儿,总的往好的方向努力,不然怎么办,又不能穿回去……
第4章
落了晚,飘起雪来,一阵阵西北风夹着雪粒子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春桃从外头进来,忙着搓搓冻僵了的手,跺了跺脚下的雪。
旁边儿的小丫头露儿忙送拿了鸡毛掸子过来,帮着掸肩头的雪,一边儿掸一边道:“白天还好就阴着天,这么一会儿功夫雪就大了,要说平常大姑娘二姑娘来请安,太太也没让妈妈送,不知今儿怎么倒偏劳妈妈走这一趟,这天黑路滑的,真摔着可怎么好?”
春桃听了,忙喝道:“胡说什么,大姑娘二姑娘是府里的姑奶奶,千金贵体,姑娘们都不怕摔着,咱们当奴才的倒比主子金贵了,这话日后不许再说,若传到主子耳朵里,不说你嚼舌头,指不定就说我仗着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人,就轻狂的没边儿了。”
说着往里头瞧了一眼,扯着露儿往旁边炭火上烤了烤手,低声道:“论年纪,你可也不小了,比咱们二姑娘还大上几个月呢,怎就不长心眼子,今儿春燕的事儿难道没瞧见,春燕在太太跟前可比谁都有体面,如今呢,二姑娘两句话不一样落得这般,你们别因二姑娘年纪小,又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就小瞧了她,今儿这势头心里也该有个谱了,这位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以往你们慢待她,不过小事,当主子的不与你们计较罢了,若真跟你们计较,你们还能好好在这儿嚼舌头,早不知在哪儿哭去了。”
几句话说的露儿住了声,却嘟囔了一句:“要说也邪性,这二姑娘之前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哪是这么个性子,见了人一句整话都说不利落,如今这样儿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就厉害成这样了,刚在院子里,她那几句话说出来,明明和声细气的,我听着就一个劲儿打颤儿呢。”
春桃道:“既知道,以后小心伺候着些就是了,别把阎王爷当成了小鬼,回头得罪了,可不知怎么死的呢。”等手和身子的寒气都消了下去,才撩帘子进了里头。
虽病着,王氏却不想在床上躺着了,成天成宿的躺着,人都躺锈了,更懒得动了,便让春菊挪了床被子出来,在外屋的炕上靠着,病了几天,浑身的力气都没了,今儿又强撑着出去了一趟,跟春燕生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更觉恹恹的没精神,斜靠在枕头上盖着半截子锦被,只觉满心里都是愁事。
以往老爷活着的时候,自己不理外头的事,府里的事也多是余忠掌着,碰上要紧的,自己才伸伸手,大多时候都在南儿的临风轩里。
想起来终归是自己的命不济,虽一举得男,却是这么个病身子,自打能吃奶就吃药,甭说指望蟾宫折桂光宗耀祖了,能平安长大继承余家家业都难,本来上月里还跟老爷商议着,过了年,南儿十六,早巴巴说个媳妇儿娶进来,若能生个孙子,自己也就不愁了,哪想媳妇儿没进门,老爷到先去了,丢下余家这个烂摊子,让她一个妇道人往哪里讨主意去。
儿子自是指望不上,难道要指望隔着肚皮的庶女,今儿二姑娘那样儿,王氏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的婆婆。
余家的老太太可是有了名的厉害人,巾帼不让须眉,当年公公病了几年,若不是婆婆撑着,都不知还有没有庆福堂了。
当时自己刚进门,老爷也还没管事,公公一病,铺子里几个刁蛮油滑的掌柜趁机拿捏婆婆,自己躲在屏风后,瞧着那几个掌柜合起火来挤兑婆婆,摆明了就是欺负妇道人家,听得自己怕的不行,可婆婆却丝毫不乱,一桩一件谁是谁非,谁功谁过掰扯的清楚明白,不论亲疏,赏罚分明,这才稳住了庆福堂,还手把手教老爷做买卖,等公公病好了,老爷也能独当一面了。
说起来庆福堂能有今天都是她婆婆的功劳,如今这个二姑娘倒真有当初婆婆的影儿,莫不是冥冥中真有老天爷帮着余家,要不怎么老实巴交三脚踹不出个屁的二姑娘,就换了性子呢。
余忠刚过来那几句话说出来,自己如何不明白,只让她一个姑娘管家还罢了,听他的意思是打算让二姑娘管庆福堂。
庆福堂可是余家的根儿,不说她一个姑娘家如何抛头露面管买卖上的事儿,便能出去,让她管了,可也是麻烦,管不好,岂不是白染了这一水,若是管好了,这么个有本事的姑奶奶,虽说年纪不大,早晚得出门子吧,余家买卖掌在手上,不定就便宜了外人。
更何况,还有南哥儿呢,摊上这么能的妹子,南哥儿往哪摆呢,不是她说丧气话,南哥的身子瞧着难好了,能维持着就是自己的造化,便能娶妻生子,等孩子大了,得多少年了,庆福堂还能姓余吗。
虽她没注意,这些个道理还是明白的,故此,左右都不成,可真难坏了人。
春桃进来见太太这愁眉深锁的样儿,不禁叹了口气,心说,是难,可再难日子也得过,横是不能上吊,接了丫头手里的药递过去劝道:“太太快别想了,如今正病着,宽宽心才好得快。”
王氏接过喝了一口,药汁子顺着喉咙下去,连心都侵的苦丝丝的,勉强喝了,用水漱漱口,才问:“两位姑娘送回去了?”
春桃应道:“大姑娘跟二姑娘本来临院住着,大姑娘说如今家里的境况能省就省些,故此一并搬到二姑娘屋里住去了,瞧着倒比以往更亲热了十分。”
王氏道:“凤嫣跟她娘一样,瞧着糊涂心里明白着呢,余家遭此大难,想是她心里慌,见凤娣有主意,这才挪了过去。”
春桃道:“太太这话说的是,以往不提,如今咱们这位二姑娘真真是个主意大的,虽有主意却不张狂,这一点儿最是难得,眼瞧着她说话儿做事,就是猜不透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