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嫁-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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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吓了一跳,敛衽进屋。但见八娘的丫鬟婆子们都围着她,小心翼翼劝慰着。但是八娘大哭不止,两只手还不停的往身上挠。
她身上已经起了成片的红斑。脸上,手背,到处都是。
娇俏的姑娘,初雪一样的肌肤。现在不堪入目了。八娘不停的哭:“好痒,我快要痒死了。。。。。。”
“姑娘,药拿来了。您涂抹些试试。”丫鬟低声劝她。
“不涂,不涂!”八娘大声哭着。甚至打那个说话的丫鬟出气,“涂了也没用,更痒!你们要害死我,你们都要害死我!”
舅母进门,就看到这么鸡飞狗跳的一幕。
怎么不过一两个时辰,八娘的情况变得这么坏?
之前还没有啊。
“这是怎么了?”舅母厉声诘问八娘的丫鬟婆子们。
那些丫鬟婆子,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八娘从床上跳起来,紧紧抱住了舅母的大腿,撕心裂肺哭着说:“娘,我好痒!哪里都痒,您快救救我。。。。。。”
舅母心疼不已,连忙要扶住八娘,将她搂住:“好孩子,快别哭了,这就去给你熬药。”
然后,舅母又派人去请大夫:“再把孟大夫请来,怎么好好的又发病?”
丫鬟婆子们就各自去忙了。
舅母抱着八娘,心疼怜惜,也忘了凌青菀的来访和舅舅带给她的不快。这个时候,凌青菀已经离开很久了,不在这里。
凌青菀到八娘这里,只不过略微坐了坐,想给八娘诊脉。但是八娘很忌惮她,不给她诊,凌青菀就告辞了。
很快,丫鬟们就把药端了来,给八娘服下。
孟大夫也来了。
见八娘病情转重,孟大夫说:“外用药的剂量添加十倍,赶紧去买了,熬煮成一大桶,让姑娘浸泡。光靠涂抹已经不管用了。”
他重新开了方子,把外用药的剂量加大十倍。
丫鬟们又快速派人去抓药。
一切忙得不可开交,外祖母也知道了。
“怎么会转重呢?下午还好好的,说吃了药没事,这会子是怎么了?”外祖母也疑惑,问身边的凌青菀,“你方才去瞧八娘,她病势如何?”
“八娘和她身边的丫鬟们语气不善,没给我瞧,我就回来了。”凌青菀道,“不过,我看着她的伤势,仍是出疥子,不是风疹。现在的孟大夫,照风疹治疗,只怕治标不治本,难以痊愈。
再者,她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疥子,也是奇怪。我一时找不到病因。不过,照这样乱治下去,八娘的疥子迟早要化脓。不伤及性命,却少不得遭罪。”
外祖母同意这话。
活了六十年,外祖母见过的世面很多。家里别说主子们,就是下人,谁还没个病?
见识多了,外祖母一看就知道是疥子。
但是为什么出疥子,也是难说。疥子多半是火毒,现在还没有到盛夏,八娘生这种怪病,着实叫人诧异。
“走,去看看。”外祖母道。
顿了顿,外祖母对凌青菀道,“明日你们再出去玩玩,把太原府看个遍,才不枉此行。你就早点歇息,八娘那里,有我呢。”
她不想让凌青菀去。
方才凌青菀去了,八娘的病情突然恶化。就舅母那个性子,回头要迁怒凌青菀。
外祖母太了解自己的儿媳妇了,怕凌青菀难堪,就希望她别去,免得吃舅母的冲。
“也好。”凌青菀理解外祖母的心思,很顺从点点头。她也不想外祖母因为她而左右为难。
凌青菀当即就去睡了。
第二天,她早膳的时候,才知道外祖母后半夜才回来。八娘又痒又疼。哭闹不休。
景八娘原本就是娇滴滴的性子,受不得伤痛。这次抓了疼、不抓又痒,令她痛苦不堪,自然不会消停。
孟大夫配了药浴,八娘泡进去,挠过的地方又刺拉拉的疼,哭着闹腾。还打翻了一桶水。只得重新再熬煮药。
后来浸泡了半个时辰,八娘终于缓和了些,睡着了。
“我要再去看看八娘吗?”凌青菀问外祖母。
外祖母摇摇头:“等她好了再去。她现在哪有闲心同你说话?”
昨晚,舅母当着外祖母的面,说了凌青菀。而后,丫鬟们一再说。凌青菀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八娘也是凌青菀离开之后的一个时辰才发作。不与凌青菀相关,舅母才不再说什么。
“八娘生病了吗?”进来给外祖母请安的安檐,听到这话就问。
外祖母简单说了下。
安檐立马就明白了。
用了早膳,他们仍出门。念如还没有找到。安檐要去探听消息,凌青菀和凌青桐要去等消息。
故而,他们三个借口去城外寺庙玩。出了舅舅的府邸。
“。。。。。。景八娘生病,你为何要去探望?”除了府。他们三人一辆马车,安檐问凌青菀。
安檐很不喜欢景八娘。
“我想看看,能否帮上忙。”凌青菀道,“假如帮得上忙,外祖母知道我有点医术,说不定可以带我去卢氏,看卢家的二太夫人。”
卢家的二太夫人仍在生病。
安檐眉头微蹙。
怎么总是卢家、卢家的?
他很反感这点。
“你一定要去祭拜卢九娘?”安檐问凌青菀,声音微冷。
凌青菀沉默,垂首搅动自己的衣带。
凌青桐也好奇看着她。凌青桐不记得他姐姐曾经擅长医术,更不知道她和卢九娘有交情。
卢九娘应该比凌青菀大五六岁。她去世的时候,凌青菀才十一二岁,到底是怎么有交情的?
“我想去。”凌青菀沉默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安檐道,“我去年常梦到卢九娘,你还记得吗?一梦到她,就要病一回。我心里有个坎,怎么也过不去。
卢九娘肯定有未了的心愿,想让我帮她达成。也许她心愿了却,就不会再缠着我。到时候,我就是凌青菀,不再做恶梦。
安郎,你想卢九娘的魂总是缠着我吗?你愿意常听到她的名字,和她有瓜葛吗?”
安檐眼眸一沉。
他自然不希望。
他也记得,去年凌青菀的确常发病,那时候有大夫说她撞了卢九娘的死忌,所以她才会发病。
安檐的母亲和姨母,还专门请人做法事,给凌青菀送祟。
“我当然不喜欢你总是提到卢九娘。但是你说得对,你时常梦到她,这是你的心结。”安檐道,“这样吧,你先别胡乱行事。我派人去卢氏问问,是否可以光明正大去祭拜。到时候,我陪着你去。”
凌青菀笑起来。
这样自然最好不过了。
她也不希望瞒着安檐,偷偷摸摸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凌青菀道,“她也是的确糊涂,走了很多的弯路。但是,这也不能说她就是个坏人。
也许有天,你知道了她更多的事,会觉得她也许是个不错的人。安郎,到那个时候,你会对她改观吗?”
“不会!”安檐道,“她带给别人的耻辱是实实在在的,难道她死了,就可以抹去吗?她就是个令人憎恶的人,难以更改。
人不能走错路,世上本就没有回头的机会。错了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让她的灵魂烂在那里吧,菀儿,你无需替她说好话,她就是个坏人,已经盖棺定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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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兽父
安檐说话,既犀利又狠辣。
凌青菀被他说得半晌难以应对。
“人,不能走错一步路。。。。。。”凌青菀细细思忖他的话,竟有几分赞同。
当长大成年,自己的每个决定,都会影响很多人。一步走错了,造成的伤害是难以弥补的。
错了,就是错了。
凌青菀淡淡舒了口气,想把胸口的郁结舒缓出去,安檐又开口道:“菀儿,卢九娘跟我无关,她的对错我只是评说,不关乎情感。
你不是卢九娘。哪怕你做的不好,走的不对,我不会怪你。你是菀儿,在我这里你永远没错。。。。。。”
安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依旧不变,神态慎重。
凌青菀听到这话,抬眸看他,一时间眼神复杂,半晌都没有情绪,愣愣的。
同车的凌青桐倒是笑了。
安檐对他姐姐的疼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点凌青桐知道。所以,安檐说的每句话,也许凌青菀不相信,凌青桐却知道是真的。
凌青桐没有觉得安檐肉麻,只是羡慕而已,安檐所说的,都是实话,他做到了。
姐姐遇到一个很好的人,安檐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好。这些话,很多男人都会说,凌青桐自己都说过,但是他们仅仅是说,不可能全部做到,安檐却能做到。
同样的话,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凌青桐自己,都无法对一个女人深情如此。
“这个人,动不动就要说些甜言蜜语,偏偏还一本正经的说。从前不是个木头人吗?”凌青菀心想。
她没有再答话。
跟凌青桐预料的一样。凌青菀对这些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男人擅长做出承诺,却很难坚守承诺。
在梦里,不是有个男人说,把命都给卢玉吗?
最后卢玉惨死,那个男人又去了哪里?
只是,安檐说这些话的时候。从来不像是油嘴滑舌的承诺。而是很慎重其事表达他的一个观点,不会令人反感,仅此而已。
凌青菀不再说话。安檐也没有开口,凌青桐自然不好打破沉默,车厢里安静下来。
安檐又换了家酒楼,放下他们姐弟俩。自然去找念如。
“二哥,我也想去。”凌青桐道。“二哥,你带上我吧?”
安檐犹豫了下。
凌青菀道:“安郎,桐儿他留在这里,也是坐立难安。况且他又不擅长拳脚功夫。还能保护我吗?你带着他去吧。”
想要改变前世的命运,需要很多的努力。
凌青桐很害怕。
他总担心找不到念如。
“也好。”安檐沉吟一下,留下两位武艺最好的护院。保护凌青菀,把凌青菀留在酒楼。兄弟俩就去找念如了。
安檐又帮凌青菀点了一桌子菜。
酒楼的下面场地,勾栏里已经搭了戏台,有伎人登台献唱。如今流行的,都是诸位大才子的诗词。
凌青菀听了半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词,只是那位歌姬声音优美悦耳。
窗外的阳光仍是明媚璀璨。
一束金光照进来,轻尘就随着明艳的阳光起舞。凌青菀伸手,捕捉那些轻尘。
卢玉小时候的一些事,突然浮现在凌青菀的脑海里。
她记得这样的阳光。
卢玉母亲的院子里,有株偌大的古树,树冠如盖,树下石桌石椅,纤尘不染。
母亲会和丫鬟坐在树下做针线。
树下的阴凉处,架了秋千。秋千的绳子打磨得光滑,缀了翠绿色的假叶子。
卢玉常在树下荡秋千,她姐姐会推着她。
“珃珃,你让凤兰去推她。。。。。。”母亲会笑着说。凤兰应该是丫鬟的名字。
“我喜欢陪玉儿玩。”姐姐声音稚嫩甜美,“我推她就好了。玉儿,你要姐姐推,还是要凤兰推?”
“姐姐!”玉儿高声道,声音脆脆的,奶声奶气。那时候,卢玉年纪还不大,三四岁的样子,这是她最初的记忆,却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卢珃就笑起来,声音如银铃,快乐单纯。
和姐姐有关的,卢玉都记得很清楚。姐姐是她曾经唯一的依靠啊。
她们姐妹俩,也有过一段年少纯净的岁月,无忧无虑。那时候,父母还没有闹翻,家庭和睦。
没过多久,家里就出事了。
卢珃带着卢玉去偷听父母吵架,就听到父亲狠戾对母亲说:“你叫人将她掳走,任人糟践?你这个毒妇,蛇蝎一样的心肠!”
“我蛇蝎心肠?”母亲的声音冷峻,“她是我的胞姐,她有丈夫的。你们事情败露,三族受辱。她不死,何以平息?”
“该死的人是你。你长了一张妖艳的脸,要不然我娶的人就是她,只是被你这个毒妇迷惑。。。。。。”父亲怒骂道。
父亲骂母亲用她绝艳的容貌诱惑他,他才娶了母亲。
“我该死?”母亲长笑不止,“你为了我,抛却我胞姐另择我,不过是贪恋我的颜色;如今与她私通,不过是生活太平淡了,贪恋那点不伦的孽情。
我是年幼无知,被你哄骗;她是心有不甘,将你迷惑。该死的人应该是你,你这个朝三暮四的男人!”
然后,卢玉和卢珃就听到了啪的一声。
母亲重重挨了父亲一耳光。
母亲的脸,当即红肿起来,五指痕清晰可见。母亲唇角,还有血痕涌出。
卢珃冲了出去,和父亲大吵起来,然后父亲也打了她一耳光。
卢玉那时候才四岁,她茫然看着大人们吵闹。看着她父亲打她姐姐和母亲,她很生气,也冲上去。抱出来父亲的腿。
她太小了,被父亲踢开,撞到了桌子腿。桌子上的茶盏摇摇坠坠落下来,砸在卢玉身上,她的胳膊被划破了,鲜血直流。
她大哭起来。
场面混乱不堪。
才四岁的孩子,记忆力是有限的。但是印象深刻的事。仍是记得。
小时候不懂。长大之后就明白了。
她父母感情失和,是因为她母亲害死了她姨母。
当年,父亲当初原本打算和姨母定亲。两家长辈是这样约定的,是卢家的长辈看中了姨母。
姨母是卢玉母亲的姐姐。
可是尚未定亲,父亲偶遇宴席上遇到了卢玉的母亲,立马改变主意。求娶卢玉的母亲。
卢玉的母亲,容貌妩媚谲滟。姿容动人。
因为卢家和姨母的姻缘,连八字也没合,另择其妹也不是什么丑事。长辈见父亲心诚,就答应了。
但是姨母不甘心。
姨母素来好胜。什么事情都要和卢玉的母亲争个高下,姊妹俩从小不和。
而后,姨母另嫁。
整整十五年。姨母不和卢玉的母亲来往。再后来,姨母婆家逐渐落寞。她丈夫也纨绔荒唐,姨母自己还没有儿子,很是失意。
见卢玉的母亲和丈夫夫妻恩爱、地位尊贵,儿女成群,姨母心生嫉妒,重新和卢家有了来往,开始勾搭卢玉的父亲。
母亲姊妹俩,容貌上都是谲滟瑰丽的。哪怕上了年纪,也是风情烈烈。
父亲和母亲夫妻久了,对母亲的美貌渐渐麻木了,反而对向他投怀送抱的姨母起了情|欲。
不知姨母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终于和父亲勾搭上了。她还怀了父亲的孩子。
姨母知道不可能嫁入卢家,也知道不可能因此就受人尊重。所以,干脆趁此毁了卢玉的父亲,毁了卢玉母亲的生活。
姨母自己的生活,已经无可救药了,她临终前也要拉卢玉的母亲下水。
卢玉母亲察觉她姐姐想鱼死网破,所以先下手为强,将她姐姐残忍杀害。
父亲还当姨母对他深情,而且怀着身孕,正做美梦怎么把姨母弄到家里。
他和姨母正是甜蜜之时,姨母被母亲杀害,他为此憎恨卢玉的母亲,甚至对卢玉姊妹俩拳打脚踢。
不得不说,那个男人如此自私,只顾自己,连孩子都不在乎,令人齿寒。
不仅仅如此,父亲为了报复母亲,把大哥弄到苦寒之地,连母亲去世都不让大哥回家。
大哥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母亲临终前都不曾见一眼。这件事,令大哥痛苦万分。
有年母亲忌日,大哥喝了点酒,当着妻儿和卢玉,就那样哭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流泪,后来失声痛哭。
足见大哥的痛苦。
饶是如此,大哥没没想过报复父亲。卢珃常说,大哥是个愚蠢的君子,守着该死的孝道。
不知不觉,凌青菀泪脸满面。
她曾经生于望族,天下七姓之一的卢氏,真正的名门贵女;可是她也有这样残破不堪的家庭。
她和卢珃战战兢兢在父亲手下求生,体会不到半点亲情的温暖。除了父亲,家里长辈之间也是勾心斗角。
利益多了,感情就淡了。
家人是什么,卢玉不明白。那时候,她唯一的亲人是卢珃,只有卢珃在她身边。
她们姊妹俩,看惯了人情冷暖。
凌青菀片刻后回神,默默将眼泪抹去。到了太原之后,的确记起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