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那冷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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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剩下那么一点点麦穗,这些都是不值得一顾的,我们这些穷人就来“拾”,因为剩下的决不会多,我们拾上半天,也不过拾半篮子;然而对我们来说,这已经是如获至宝了,——定是大婶和大姑对我特别照顾,以一个四五岁、五六岁的孩子,拾上一个夏天,也能拾上十斤八斤麦粒,这些都是母亲亲手搓出来的,为厂对我加以奖励,夏季过后,母亲便把麦子磨成面,蒸成馍馍,或贴成白面饼子,让我解馋,我于是就大快朵颐。
记得有一年,我拾麦子的成绩也许是有点“超额”,到了中秋节——农民嘴里叫“八月十五”,母亲不知从哪里弄了点月饼,给我掰了一块,我就蹲在一块石头旁边,大吃起来,在当时,对我来说,月饼可是神奇的好东西,龙肝凤胆也准以比得上的,我难得吃上一次,我当时开没有注意,母亲是否也在吃,现在回想起来,她根本一口也没有吃,不但是月饼,连其他“白的”,母亲从来都没有尝过,都留给我吃了,她大概是毕生就与红色的高粱饼子为伍,到了俭年,连这个也吃不上,那就只有吃野菜了。
至于肉类,吃的回忆似乎是一片空白,我老娘家隔壁是一家卖煮牛肉的作坊,给农民劳苦耕耘了一辈子的老黄牛,到了老年,耕不动了,几个农民便以极其低的价钱买来,以极其野蛮的办法杀死,把肉煮烂,然后卖掉,老牛肉难煮,实在没有办法,农民就在肉锅里小便一通,这样肉就好烂了,农民心肠好,有了这种情况,就昭告四邻:“今天的肉你们别买!”老娘家穷,虽然极其疼爱我这个外孙子,也只能用罐子,花几个制钱,装一罐子牛肉汤,聊胜于无。记得有一次,罐子里多了一块牛肚子,这就成了我的专利,我舍不得一气吃掉,就用生了锈的小铁刀,一片一块地割着吃,慢慢地吃,这一块牛肚真可以同月饼媲美了。
“白的”、月饼和牛肚难得,“黄的”怎样呢?“黄的”也同样难得。但是,尽管我只有几岁,我却也想出了办法,到了春、夏、秋三个季节,庄外的草和庄稼都长起来了,我就到庄外去割草,或者到人家高梁地里去劈高梁叶,劈高梁叶,田主不但不禁止,而且还欢迎;因为叶子一劈,通风情况就能改进,高梁长得就能更好,粮食打得就能更多,草和高粱叶都是喂牛用的,我们家穷,从来没有养过牛,我二大爷家是有地的,经常养着两头大牛,我这草和高梁叶就是给它们准备的。每当我这个不到三块豆腐干高的孩子背着一大捆草或同众走过一人高的大门从心里有所恃而不恐,把草放在牛圈里,赖着不走,总能蹭上一顿“黄的”吃,不会被二大娘“卷”(我们那里的土话,意思是“骂”)出来。到了过年的时候,自己心里觉得,在过去的一年里,自己喂牛立了功,又有了勇气到二大爷家里赖着吃黄面糕,黄面糕是用黄米面加上枣蒸成的,颜色虽黄,却位列“白的”之上,因为一年只在过年时吃一次,物以稀为贵,于是黄面糕就贵了起来。
我上面讲的全是吃的东西,为什么一讲到母亲就讲起吃的东西来呢?原因并不复杂。第一,我作为一个孩子容易关心吃的东西。第二,所有我在上面所提到的好吃的东西,几乎都与母亲无缘,除了“红的”以外,其余她都不沾边儿,我在她身边只呆到6岁;以后两次奔丧回家,呆的时间也很短,现在我回忆起来,连母亲的面影都是迷离模糊的,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特别有一点,让我难解而不易解,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母亲的笑容来,她好像一辈子都没有笑过,家境贫困,儿子远离,她受尽了苦难,笑容从何而来呢?有一次我回家听对面的宁大婶子告诉我说:“你娘经常说如早知道送出去回不来,我无论也不会放他走的!”
简短的一句话里面含着多少辛酸,多少悲伤啊!母亲不知有多少日日夜夜,眼望远方,盼望自己的儿子归来啊!然而这个儿子却始终没有归去,一直到母亲离开这个世界。
对于这个情况,我最初懵懵懂懂,理解得并不深刻,到了上高中的时候,自己大了几岁,逐渐理解了,但是自己寄人篱下,经济不能独立,空有雄心壮志,怎奈无法实现,我暗暗地下定了决心,立下了誓愿,一旦大学毕业,自己找到工作,立即迎养厂母亲,然而没有等到我大学毕业,母亲就离开我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正应到我身上,我不忍想象母亲临终时思念爱子的情况;一想到,我就会心肝俱裂,眼泪盈眶。当我从北平赶回济南,又从济南赶回清平奔丧的时候,看到了母亲的棺材,看到那简陋的屋子,我真想一头撞死在棺材上,随母亲于地下。我后悔,我真后悔,我千不该万不该离开了母亲,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呆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识,即使整天吃“红的”。
这就是我的“永久的悔”。
(本文作者:季羡林)
第一章面对不幸的姿态
“这几年我最大的进步是,生病时,可以独自待在黄昏渐暗的屋子里而不黯然神伤……一个人只有有勇气面对自己,才能勇气面对人生。”HK〗
女友海群去巴尔的摩参加一个年会,和海群同住一个旅馆房间的还有一位员贝卡,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每天太阳一升起,她就梳妆整齐,和常人一样开会,做笔记,谈笑风生。但是夜幕一降临,她便谢绝一切晚会、电影和夜宵,退回自己的房间。她打开背包,排出十几只药瓶来,然后像刷牙洗脸一般自如熟练,一瓶接一瓶地吃下去。吞完药,洗嗽完毕,八点半准时关灯睡觉。
吕贝卡得的是红斑痕狼疮,如果不是坚持吃药、早睡,她掌不到第二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不过海群和她相识好几年了,常常忘了她身患重疾,因为吕贝卡很少提起她的疾病,平时工作学习起来,和常人没有两样。这次与她同室,海群问道:“你平时看起来好精神呀!”已经在黑暗中躺下的吕贝卡平淡地说:“一天下来还是有些累。”
吕贝卡大学学的是社会心理学,毕业后工作了几年,又回到康奈尔大学读生物统计硕士。海群说,身患顽症的吕贝卡读书太艰辛了,但毕竟还是一步一步地坚持完成了学业。
记起刚到美国时,我曾在一家小店做售货员。一个坐轮椅的社区大学教师是小店的常客。他不计较我的“破英语”,买东西会和我聊几句,耐心向我介绍美国的情况。他每次来买东西,我都会立即奔过去为他开门,然后尾随其后,随时准备助一臂之力。好几次,他谢了我以后,坚持自己行动。一次我看他想要货加上的罐头,便立即拿了递给他,不料他摆摆手,自己撑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又去拿了一个。他恳切地对我说:“你不用老想着帮我。我自己买东西好多年了,有时只是行动慢些,并不是不能。”经他一说,不好意思的倒是我了。
长久以来,在小说电影电视里看到身残的不辛者,多是凄惨可怜的形象。瘫痪在床的男人,无论以前多么叱咤风云,最后总是在自卑、暴躁和反复无常中,折磨完别人,折磨完自己,受尽千辛万苦,才撒手离去。得了白血病的美女,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多半也是在疾病的庞大阴影下,哭哭泣泣地挨近坟墓。
可在美国生活十年,我却亲眼见识了不少不辛却不凄惨的人物。
一个十分聪慧的女孩子,酷爱体育活动,不辛得了一种奇怪的骨风症,活动久了就会双腿关节红肿。有时疼痛剧烈,她会立即跪倒在地,寸步难行。据说这病发作起来身心俱裂,还可能导致瘫痪。她和吕贝卡一样,每天必须吞吃一大把药片,但这个女孩子很少一脸愁容,也不见她声张诉说,偶尔提起不能打排球的遗憾,像是不能吃冰糖葫芦似的。
如果说他们的不辛会给人一种震憾,那恰是来自于他们面对不辛的姿态。他们不向人诉苦,不期望人们有所照应和谦让,不强调自己与苦难拼搏的艰难与坚强,而以残疾之躯行自力更生之举为自豪。从他们的不言之中,我看到了一颗颗坚韧之心。
一个身体比较孱弱、朋友不多的美国小伙子对我说过这么一段话:“这几年我最大的进步是,生病时,可以独自待在黄昏渐暗的屋子里而不黯然神伤……一个人只有有勇气面对自己,才能勇气面对人生。”在他看来,即使遭遇苦难,亲情、友谊和社会声援,也只能当作一种额外的补偿。真正可以依赖的,惟有自己的坚韧之心。有了这样的信念,你就再也不怕失去什么了。
(本文作者:涵子)
第一章我没有鞋,他却没有脚
“人生的目的只有两件事:第一,得到你想要的;第二,得到之后就去享受它。但是只能最聪明的人才能做到第二点。”HK〗
我认识爱波特已经有几年了。那次他告诉我一个动人的故事,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说:“我总是爱烦恼。但是在1934年春天,我在威培城西道菲街散步的时候,目睹了一件事,使我的一切烦恼因消云散。此事发生于10秒钟内。我在这10秒钟里,学到的东西比从前10年的还要多。那时我在威培城开了一间杂货店,已经两年,我不但把所有储蓄都亏掉了,而且还负债累累,要七年之久才能还清。一个星期六,我的杂货店关门了。我正向银行贷款,准备回堪萨斯再找工作。我走起路来像一个受过严重打击的人,已经失去了一切信念和斗志。可是,我突然瞧见一个没有腿的人迎面而来,他坐在一个木制的装有轮子的可以旋转滑走的盘内,两只手各撑一根木棒,沿街推进,我碰见他时,他刚刚过了马路,走了几尺路,向人行道移过去,我们的视线刚好相遇了。他微笑着,向我打了个招呼。‘早,先生,天气很好,不是吗?’他很有精神地说。我停住脚步瞧着他,这时,我感觉到我是那么的富有呀,我有两条腿,我可以走。我觉得自怜是多么可耻。我对自己说:“他没有腿而能快乐、高兴和自信,我有腿,当然也可以。我感到我的胸怀为之开阔起来。我本来只想向银行借一百元,但是,我现在有勇气向它借二百元了。我本来想到堪萨斯城试着找一份工作,但是,现在我自信地宣布我想到堪萨斯城获得工作。最后我钱也借到了,工作也找到了。
“后来,我把下面的字贴在我的浴室镜子上,每天早晨刮脸的时候我都要读一遍:
我忧郁,因为我没有鞋。
直到上街遇见一个人,他没有脚!”
有一次,我问力铿柏克,他和他的同伴坐在木筏上飘流了21天,绝望地迷失于太平洋中,他得到的最大的教训是什么?他说:“从那次经验中,我得到最大的教训是:只要你有淡水你就去喝,只在你有食物你就去吃,决不再埋怨任何东西。”
史密斯极其简洁地说出了人类的大智慧。他说:“人生的目的只有两件事:第一,得到你想要的;第二,得到之后就去享受它。但是只能最聪明的人才能做到第二点。”
(本文作者:'美'戴尔•;卡耐基 林轸甫 译)
第一章别饿坏了那匹马
一匹不存在的马,一个摆书摊的坐在轮椅上的残疾青年,他用特有的方式感动着我们的心灵。HK〗
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学校不远处的那个书摊是我放学后惟一流连忘返的地方。可是更多的时候,手无分文的我只能装作选书的样子,像贼一样地偷看那么几则小故事,然后溜之大吉。
守候书摊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残疾青年。往往这时候,羞愧不已的我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他肯定鄙视着我匆匆离去的背影。当我第二天上学经过书摊,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他依然宽厚地向我一笑时,我忐忑不安的心才得以平静。
如果没有他每日早上这宽厚的一笑,我就不会厚颜无耻地继续白看他的书,也就不会有那刻骨铭心的两耳光。
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正读《红岩》这部小说,江姐忍受酷刑时那十指连心的疼痛直锥我少年的心。我泪流不止。偶一抬头拭泪时,我瞥见了轮椅上的他正定定地看着我,“坐下慢慢读吧!”他不失时机地指着身旁的一只小凳子。
当时我完全忘记了白看书的尴尬,正要坐下的一瞬间,突然身后有人揪住了我的衣领。张惶地回过头来,发现是父亲怒目圆睁的脸。继之,两扇巴掌便不由分说地抽在我脸上。
“别打孩子!”年轻人竭力想从轮椅上挣扎起来阻止我父亲,“孩子看书不是坏事,干吗打孩子?”
“我不反对他看书。”面对年轻人的责问,父亲的语气变得嗫嚅,“是,是为其他事,与这不相干。”说罢,父亲夺过我手中的书,匆匆地翻了一下,转而交给那年轻人,然后拽着我走了。
我不无留恋地回头去看愣愣地倚在轮椅上的他以及握在他手中的那本书,奇怪的是书页中分明多出了一叠整齐的毛角票子。
这天晚上,父亲告诉我:“打你不为别的事。都像你这样白看书,人家怎么过日子?搬运队的马车夫需要马草,你可以扯马草换钱。再发现你看书不给钱,我饶不了你!”
从此,每天清早我就去山坡上扯马草,上学前卖给那些马车夫。一把马草一毛钱,最多时我卖过六毛钱。攥着这来之不易的毛票,我立即奔向那书摊。
他接过我手中的钱,笑道:“不错,不错,应该要这样!”从此我能泰然地坐下来,从容地阅读那本尚未读完的书。
可好景不长,我渐渐发现马草并不那么好卖了。不久马车夫告诉我,现在兴喂饲料,很少用马草了。卖不出马革的日子,我只能强制自己不去书摊。父亲的两巴掌一直疼彻我的心。
有一次,我背着马草四处寻找马车夫时,经过了书摊。轮椅上的他叫住了我:“怎么不来看书了?”我抖抖手提的一捆马草,无奈地摇摇头。
他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一亮,对我笑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马草。”他认真地看过马草后,冲里面屋叫道:“碧云,你出来一下!”
闻声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可能是他的妹妹吧。
“碧云,老爸不是有一匹马吗?收下这孩子的马草。”他盯着姑娘茫然的眼睛,以哥哥的口吻命令道:“听见没有?快把马草提进去!”
姑娘木然地接过我的马草,提进了里屋。
这天傍晚我离开书摊时,轮椅上的他叮嘱我:“以后马草就卖给我,别耽误时间饿坏了那匹马,行吗?”“没问题。”我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
以后每天,当我背着马革来到书摊时,他便冲里屋叫道:“碧云,快把马草提进去,别饿坏了那匹马。”
闻声奔出的碧云对我的马草开始赞不绝口:“想不到你扯的马草会是最好的盘根草,马儿吃得香哩!”不假,都是盘根草。扯这种马草很不容易,我的手指都起了茧。可恨那些马车夫,以为这种马草已经一文不值。
很久之后的一天,我一如往日地背着马草走向他的书摊。一如往日地,他冲着里屋叫道:“碧云,快出来提马草!”接连喊了数声,可碧云迟迟不肯出来。“是不是有事出去了?”他疑惑地自语道。
“我自己提进去。”说着,我就往他身后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