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下-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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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前些天朕一直忙着,也没工夫来料理你的事,按理说,你立下这样大功,理当封赏。唔,听说你也曾经在国子监学习过,跟随的是哪一位名师?”
徐子骞静静道,“草民不才,在国子监时曾仗着晋王之势,妄自尊大,得罪了恩师,被逐出门墙,以至于后来在国子监无人肯收,连学业也未能完成,实在惭愧。”
听他这样自揭其丑,高显微有些诧异,看着徐子骞的目光也变得审慎起来。沉吟一时才道,“那你检举晋王,所求为何?”
徐子骞又磕了一个头,“草民从前曾想过借晋王之势成就功名,后来发现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但晋王作乱,实在是骇人听闻,草民自知无力阻止,便想着如何能助皇上一臂之力,将其带回。故此才借晋王兵败混乱之际,换了侍卫衣裳跟随上去。幸得陛下英明,容草民立此小小功勋,以赎罪过,实在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略顿了顿,在高显玩味的目光里,他伏拜道,“草民曾为佞幸,又背主求荣,这一世骂名是背定了。若陛下不嫌弃,草民纵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要报陛下大恩。”
沉默了良久,高显才道,“你去刑部找耿大人,让他给你安排个差事,先慢慢历练着吧。”
“谢主隆恩!”
徐子骞再拜退下,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却是激荡不已。
没人知道他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做了多久的准备。
在被国子监开除,在被晋王冷落,在被无数人讥笑漫骂甚至羞辱的时候,他突然懂了许多事。
这世上,真的没有绝对靠得住的人。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没有真本事,不管你傍上了谁,迟早都是要被打落下来的。
所以那段日子里,他疯了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看书,还是看书。
从前他从没留意到,原来书上讲的那些道理,竟是这样的有道理。
真正把些好书读进去了,脑子就慢慢明晰起来。当晋王作乱时,他在心里冷笑,已经料定这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晋王此人,志大才疏,打仗可以,可于治理国家上还差得远。且不看别的,光看府中,仅他知道的就有不少漏洞,若这样的人都能当上皇帝,那才是老天没眼了。
幸好,晋王没成事,而那时的他,早就开始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要跟乱党划清界限,最好的法子不是一走了之,而是勇敢的去跟他斗。所以徐子骞拿命博了一把,幸喜博赢了。
可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要是没点什么,高显只会给他点金银打发了事。
金银总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他要怎么办?
跟晋王的关系,已经让他这辈子都注定要背负骂名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狠下心来,做皇上的一把刀?
按官场上的说法,就是孤臣。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皇上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心里只有皇上,只效忠于皇上。
这条路并不好走,结局也未见得好。
但他徐子骞还有什么出路?
连昌乐公主那样一个妇人家都敢骂他连狗都不如,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不就是做狗么?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机会好好做人了,那就让他做条疯狗,替皇上去咬人。
皇上在,他在,皇上不在,他死。
能挣得几年的风光就几年,总之再也不能让人小瞧就是!
当湖里的莲子老得只能煮来当甜汤,夏天过去了。
当念福第一次欣赏到平王府那大片晚桂花的美景,冬天快要到了。
草原上持续将近一年的战乱,终于在卓日烈强有力的打击和大梁王朝持续不断的支持下,渐渐平息了。
卓日烈领导的乞颜部族一跃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没有之一。
而大梁王朝也在这个秋天迎来一场盛大的丰收季,总算是从去年冬天那样沉重的雪灾中恢复了元气。
京城的繁华更胜往昔,只是那远去的人儿呢,怎么还没有消息?
第454章不能负他
当平王府的桂花香飘万里,草原已是天地萧瑟,万物枯黄。而在草原西北,更加偏远的异国他乡,早已万里雪飘。
“靠!真冷,老子鼻子都要冻掉了。我说媳妇儿,你要再磨蹭下去,相公可就要打算生个娃娃了啊。”
高大男人穿着厚重的皮毛,站在门前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可那嗖嗖的寒意还是侵进了屋子里,连炉火都畏惧的瑟缩了三分。
“有本事你就生一个出来看看?”清亮的声音戏谑的调侃着,头也不回,“灶头上煨着好东西,别说我不照应着你。”
“真的假的?”公孙弘将信将疑的揭开灶头上的棉被,却是惊喜的叫了声来,“我的天!媳妇你也太贤惠了,这酒酿汤圆你从哪儿弄来的?唔,好吃,鸡蛋,快给我个鸡蛋!这样好东西怎么能没鸡蛋?”
“鸡蛋不就在桌上的篮子里?前儿不是遇到几个南边的客商么?恰好带了家乡的酒曲,我便求了几颗,拜托邻居大妈帮忙做了试试,谁知竟成了。只是那糯米太不新鲜,都不知放多少年了,只能凑合着解解馋了。”
说着话,欧阳康收了最后一笔,满足的叹了口气,“终于完了。”
“你说什么?”公孙弘连米酒都顾不上了,一阵风似的冲到他的跟前,“你画完了?可以回家了?”
“是啊。”欧阳康把刚画好的图放到火边烤烤,见那墨汁收干,熟练的卷起了炭笔。
公孙弘呆了呆,忽地大吼着一把将他抱起,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回家!回家!”
和这帮兵痞子相处日久,欧阳康也知道这样一个亲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男人嘛,相互光着膀子的时候,什么样的荦段子都来过,还在乎这些?
而在渐渐了解了公孙弘的脾气,倒是对他的敬重更多了一层。别看这小子表面傲气得很,可一旦做了兄弟。那是真的能为你挡刀子拼命的。
咳咳,这算不算另一种生死相许?
将最后一支铅笔收起满满的盒子里,欧阳康忍不住在想,这时候的平王府,应该桂花都开了吧?
他家那个吃货,肯定会做桂花酒酿,桂花糕,桂花盐水鸭……想想全是口水!
窗外,公孙弘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起来。“快快快,赶紧收拾行李,咱们明儿就走,争取回去过年!”
想得美!欧阳大少忍不住出来翻个白眼,“春耕前能赶回去就不错了,还过年呢!”
“那也行啊。正好春天吃的东西多。老大媳妇,到时我们可都得上你家去,把你这一路说过的菜全吃上一遍。你可不能嫌烦。”
没问题!他家媳妇么,还不都听他的?欧阳大少才要拍着胸脯吹嘘一把,忽地门外有人喊,“孙先生,孙夫人,你们在吗?”
一听那样别扭的汉话,院里所有的人俱是虎身形一顿,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知道你们在的,我刚都听见你们说话了,开门吧!”
欧阳康对公孙弘做了个“我生病了”的口型。然后迅速的把自己锁进内室,没义气的把一帮子兄弟扔外面了。
眼看人人都想溜,公孙弘一探爪。抓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倒霉蛋去开门,自己也迅速躲回屋里。本想把鸡蛋敲破扔进热乎乎的酒酿里,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在碗边就磕碎了,鸡蛋一下流了出来,恨得他只能咬牙切齿的去桌上舔。
只要这个家伙来,就准没好事!
院门打开,一个胖胖的异族男子站在门外,脸上全是讨好的笑,手上提着一串足有人高的明贵项链,上面的宝石颗颗都有鸡蛋大,在稀薄的阳光下,都闪得人眼晕。
侍卫硬着头皮道,“羌戎国主,我们都是要回去的人了,您就不必再来了。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我们老大媳妇已经是我们老大的媳妇了,真的没办法让给你的。”
可那位国主一听,却是瞬间心碎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你说什么?你们要走?你们怎么能走呢?孙先生,我有钱,我有许多许多的钱,我知道金钱买不来真爱。要不,我把国主之位让给你吧,只求你把夫人让给我……”
公孙弘到底没喝到鸡蛋酒酿,在屋里阴森森的道,“不让!老子好不容易才讨着这么一个媳妇,让给你,我怎么办?”
“我有钱!你拿钱再讨一个呗。”
“再讨一个有这么漂亮的吗?你怎么不去讨?”
“那你要真心爱她,怎么舍得让她跟着你过苦日子?”
……
受不了了!
眼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羌戎境内,这是一个靠经商富裕起来的小国,国中盛产宝石,非常富庶。这位年轻的国主也还算是贤明,把国家治理得很不错。他的汉文学得也挺好,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真命天子,简称——天子。
当然,在羌戎的地盘上,他这么叫也没错。可也不知谁造的孽,在偶然见到欧阳大少一面后,他立即惊为天人。
好吧,欧阳大少确实漂亮,可这位国主却迷恋到一种近乎痴狂的地步,见天想着要把人弄回去当王后,于是这样没营养的话题,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唯一的区别是,这位国主每天带来的宝石由颗变得串,由串变成链,然后越来越长,越来越名贵。
幸好这位国主虽然有点不靠谱,手下的武士却很靠谱。否则他这样成天拿着宝石晃荡,早给人当肥羊宰了。
又是一番酸掉牙的深情告白,又是逼得公孙弘出去唇枪舌剑,可今天的国主大人似乎听说欧阳康要走了,特别的激动,怎么也不肯离开。
欧阳康受不了了,想着既然要走。索性干脆出去说个清楚,“国主,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我是男人。”
他仰起脖子,让人看他的喉结,又拍拍胸部。压不出半点曲线,要不是天气太冷,他就脱给他看了。
天子果然震惊了,张大了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公孙弘,“你们,你们……”
“没错。”欧阳康把公孙弘一揽,一本正经的道,“我们都是男人。我们就是俗称的断袖。”
天子咬了咬牙,忽地将大腿一拍,“好!有勇气!”
这是准备祝福他们了?
没想到天子咬牙切齿的看看公孙弘,又指着欧阳康道,“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就是个男人。我也要了!”
不会吧?欧阳康难以置信的指着旁边这位牛高马大的仁兄,“可他……他可是下面的那个。你也愿意?”
公孙弘的脸黑如锅底,指节攥得嘎巴嘎巴响。
欧阳康看着他。眼里在说,兄弟,挺住啊。嘴上却含情脉脉的说,“他为我牺牲良多,我今生万万不能负他。”
天子跟鱼似的张着嘴,一开一合了好半天,终于只对公孙弘指了又指,脸色青白的走了。
满院子的人松了口气,却憋得脸都快紫了。
趁着某人发火之前,欧阳大少迅速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为这个,一定让我媳妇送你一道私房菜,带做法的。”
公孙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媳妇欠我的,都够摆桌酒的了。”
看人处在爆走边缘了,欧阳大少立即顺毛道,“那就送你一桌!”
“谢谢,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赶紧上路吧。”
“怎么?”不吃个饭什么的?
“不了。再待下去,我可能就要开始杀人灭口了。”
……
京城,平王府。
念福正指挥着家丁,把刚从酒坊拖来的酒埋在桂花树下。
穿着僧袍的寿宁今日过来玩,嘴里含着一颗刚腌好的桂花李,含糊不清的问,“这是要做女儿红么?我听说有些人家生了女儿就要埋酒的。”
念福心道,我男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哪来的女儿?
可又不忍打击小姑娘,就道,“是啊,是做女儿红。等到将来你出嫁,我也送你两坛。”
可寿宁听到出嫁,却撅起小嘴,难过起来,“罗小言还没找到,我都没人嫁了。”
念福心头也是一阵难过,默默的不想说话。
柴荣离了京城,就好似失了踪迹一般,连带着罗小言也失去了消息,真是让人担心。
此时,忽地有人轻笑着走了过来,“嗳哟,这是在埋酒呢。正好,表姐啊,我哥哥下月成亲,能不能送他几坛子?”
这是康洁蓉。
她的婚事在念福他们还在羊角村时就定了,当康洁蓉在忐忑中等待时,没想到贺家已经主动去寻了康家,提出亲事,一听是丞相府,康家叔婶忙不迭的就应了。
尤其听说那位还是贺六郎,康洁蓉满意极了。那可是贺宪的爱子贺淳,虽然非嫡非长,却已经有了六品的实职,人又英俊多才,康洁蓉自觉身份大长,每天看着人,眉眼都抬得格外的高。
只是贺家信道,说是合了二人八字,这亲事不能张扬,否则一定会黄,是以康洁蓉只好憋在心里。订了婚的女子又不能再出门交际,她也只好趁念福有客有访时,不时出来炫耀一把。故意又不说透,让人去猜。
念福睨她一眼,“康表哥的喜酒早送去了,就连表妹你的喜酒我也预备好了,希望你到时喝得开心。”
康洁蓉被她这一堵,倒是无话可说了。眼睁睁看她带着寿宁走掉,只得恨恨跺足,低低骂道,“自己是个克夫的,就见不得别人好!”
第455章生了
寿宁渐大,也学着懂事多了,及至回了房,才问起念福,“小姑姑,那个康小姐不过是个乡君,又是借住在你家府上,干嘛对她客气?”
念福微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也觉出她不好了?”
寿宁扳起胖胖的小手指头认真算给她听,“我近日来过三回,头一回是中秋,我来给你和舅祖母祝寿,并吃月饼。结果她硬把你给我的月饼要了一盒去,还差点抢去我给你们的寿礼。上一回是我母妃娘家送来了家乡土仪,我专门拣了好的给你送来,她又跑来,要了一只雕漆小梳妆匣子去。加上今儿,她又来要酒了。锦铃姑姑教过我,看人好不好,不要听她说什么,要看她做什么。她今儿来要这个,明儿要来那个,话倒是说得漂亮,可什么东西也没给过我们,一定不是好人。”
念福给她逗乐了,可看着小胖妞一脸严肃的样子又不好笑出声来了,只道,“锦铃姑姑教得很好,你也学得很好。只是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每回还让她把东西拿走?”
寿宁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的弱弱道,“那些东西也不是太要紧的……要不下回她再要,我帮你骂她。”
“不用了。”念福摊手道,“你也说了,她每回要去的都不是太要紧的东西,象那个月饼,她从你那儿拿了一盒,回头我不就悄悄补给你了?你的礼物我留下的是最好的,那几个小梳妆匣子本就是你给我赏丫头的,她要一个去有什么打紧?再说那酒,我家别的不多,这个还少吗?可我偏不痛痛快快的给她。每回就得要她这么来要。这样次数多了,连你都烦她,你想想旁人又会怎样看她?”
寿宁明白了几分,“这是不是就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念福哈哈笑着揉搓起她来,“不错嘛,居然还会兵法了,谁教你的?”
寿宁吐吐舌头。略带得意道,“是父皇。那天他考较几个哥哥的学问,我刚好听到这么一句。因为不懂,就问了几句,把父皇逗笑了。七哥哥走时悄悄给了我一个小玉坠子,说要不是我,搞不好他们又要挨骂了。”
说起高显近来的脾气,真是有些大。念福一家虽没有在朝堂上,可也侧面听说了不少。
贬了不少大臣。也提拔了一些新人。
原先跟前晋王作乱的,几乎是全军覆没。象那位国子监的闵大人,全家都被抄斩了,连嫁给晋王的闵侧妃,都被赐自尽。
不过晋王倒是逃过一死,因皇上顾惜着骨肉之情。到底放了他一马,却给囚禁在晋王府里,布衣木屐。还要每日舂米,否则连饭都没得吃。
对这种人,念福半点也不同情。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