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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女户-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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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虽说要从简、不扰民,一出行,还是有许多人晓得了。官家出行,排场是要有的,出警入跸,动静自不会小。自东宫停课以来,玉姐便亲执教鞭,教儿子读书,恰二郎今年也五岁了,也当开蒙,便两个儿子一齐教。听得九哥说要叫章哥出去时,玉姐一怔:“为甚要出宫哩?”

九哥道:“要探访老臣,自然是要带着大郎同去。且要去书院,叫大郎多见见士人并不是坏事。”

玉姐道:“我知道你的心,是要安定人心来的。只是你只去书院恐不妥,太学里难道要闪了他们?那里还是知书达理的人多。”九哥道:“我已命人宣旨,过几日单空出一日来往太学里去。”玉姐便说章哥道:“看着你爹些儿,他好些日子不曾睡个安生觉了,叫他车里眯一阵儿,到了时你叫醒他。”

湛哥正在好玩闹的年纪,听着父兄皆要出宫去,想着乳母等说宫外事,也想出去,便拽着玉姐的袖子来回晃荡:“娘,娘,好娘娘,叫我也去罢。”他也是机灵,晓得母亲最能劝动父亲,是以不去求父亲,只与母亲撒娇。玉姐一指戳在他额上:“你道是玩哩?他们有正事,你今日功课还不曾完哩。天又热,你哪受得了?”又许他只消用功读书,天气凉爽时便带他出宫。

湛哥虽不能如愿,玉姐却在他面前放了香饵,只得嘟噜着嘴儿,一步三摇往座儿上坐了,看着面前纸笔犯愁。

九哥与玉姐对视一眼,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却是五个指头有长短。既然章哥是太子,又因此自幼被严格督促,失去许多乐趣,便当拿他应得的那一份儿。天家不比百姓人家,非承嗣之子还好往外去另闯一番事业,这天家家业虽大,却是不能分、也不好放着子孙去争斗的。是以湛哥虽也想教他成材,却是想叫他做一贤王,好辅佐章哥,却不能叫他与章哥相辉,这也是父母一片爱护保全之意了。

以是玉姐虽看顾他衣食、教导他道理,却不曾教唆他“上进”。九哥虽也督促其功课,这等与大臣里树威望之事,却不想他去分了众人的目光。至于佛奴,虽是年幼,父母也是这般看待。只盼着兄弟三人,强弱之势已定,好各安其份、兄友弟恭,纵有那一等投机小心从中挑唆,也难成事。父母便是百年之后,也能安心阖眼,不怕身后兄弟手足相残。

帝后二人虽不曾明着说,各看对方之行事,便知对方与自己想的是一样,自是,更有默契。九哥便唤章哥去换身衣裳,与他一道先往梁宿处去。

湛哥嘟噜着嘴儿起来送他父兄,玉姐手儿垂下来抚着他的顶心。待九哥父子去后,方抚慰湛哥:“你嘟噜个嘴儿要做甚?佛奴我还不许他独个儿往东宫里跑哩。”湛哥歪着头儿,想一想佛奴,又想一想章哥,心虽不甘,却也是这个道理,挪到案前写字儿去了。玉姐看他这一页字写得懒懒散散,便知他心情不好,又说他几句:“心不静,重写一页来。一惊一乍,成甚么样子?”

湛哥不敢顶嘴,只得慢慢写了来。

九哥携了章哥之手,父子两个并不曾着礼服,各衣常服。诸人看着官家携着太子之手,父子两个亲密无间,心里不免坚定许多。

父子两个先往梁宿家去,自梁宿休致以来,梁府门前便不似先时热闹,却又因他颇得官家常识,也不致门可罗雀。及听着官家要亲来,纵是梁府上下,也有些惊喜。家下仆役忙似陀螺,将里里外外展抹干净。老夫人坐镇内宅,与家内凡有诰命之女眷皆按品大妆,待见圣驾。梁宿各与儿孙于前接驾。

九哥受礼毕,却不先与梁宿言事,先要见老夫人,梁老夫人年高,儿媳伴着见驾,九哥命章哥道:“你去扶老夫人起来。”梁老夫人与梁夫人两个都有些无措,梁宿道:“这如何使得?”章哥转头儿看着父亲。

九哥道:“老夫人教导出梁相公,是国家功臣哩。”章哥今年八岁,正在伶俐年纪,听此一言,便两三步上前来,挽着老夫人的胳膊便要扶她起来。梁老夫人如何敢使力在他身上,倒将大半力道放在儿媳手上,口里直说:“罪过。”章哥笑言:“若有个良相是罪过,我爹还盼着这罪过多些儿哩。”

叫九哥瞪了一眼,一吐舌尖儿,低下头去。梁老夫人瞧见了,不觉莞尔,连梁宿也失笑。九哥复言梁老夫人之贤,且说:“非老夫人,无有相公。”又说梁夫人亦是贤良之人。两人连说不敢,九哥却才道:“皇后听着我要过来,原说先前也曾拜访过,亦想过来。只是如今国家多事,她再一来,动静未免太大,太皇太后身子又不大好,她亦须侍奉,这才不曾来。待明年风调雨顺,海清河晏,我们还要来叨扰的。”

梁氏一门皆喜。梁老夫人知九哥此来,未必只为说这些个话,内里深意她也能猜着些许,便说:“老妇人一家,静候佳音。”梁宿附言道:“君无戏言,官家这般说,明年必政治清明,臣倒要寻几个好厨子,做些合娘娘口味的饭菜了。”

九哥笑道:“我与她说,她必欢喜的。”

两人不曾说甚谣言灾情,只说些旧谊,不多时,梁府之人来请示,宴已设下,是否开席?九哥因戏言:“恐叫老相公破费了,下回再来,只与我家常饭菜吃就是了。我在宫里,也不讲究排场的,吃进肚里才是实惠哩。”

梁老夫人听着,心里暗暗点头,暗道:这才是持国持家的道理。章哥拽着梁老夫人袖子,步儿缓缓,却时不时将头儿偏过去听几句儿,十分机敏可爱。梁夫人也放缓步子,与他一道慢慢走,并不打扰他听这君臣对答。

过几日,九哥又往石渠书院里去。苏正乃在书院,书院也是洒扫一新,却并不曾乱了秩序,该上课的还是上课,该背书的许心头有些儿乱背得却并不快了。

这书院与帝后渊源甚深,九哥下了舆车,伸手儿将章哥抱了下来,拉着他的手儿,指着书院道:“这还是你娘与建的哩,你要多亲近。”

书院里,文欢亦在,见着九哥不免有些赧然。九哥却又大度起来,道:“君子不器。”与苏正又是另一番说辞:“国家多事,不敢懈怠,今灾情好转,方得闲出来走上一走。天子岂可深居九重只管垂拱?也当体察民心哩。今日松快一日,回去又有得事忙。”

苏正想九哥这几年过得委实艰难,便点头道:“社稷赖明君,官家多保重。”又比出例子来劝九哥毋以谣言为意,文欢听着苏正这般直白,一叹其与帝后果然是亲近,这般事情不拐弯儿都能说,二也是服其见识。苏正比出来的正是唐太宗说过的话儿,唐太宗曾云,隋之亡悉归罪于炀帝并不全对,盖文帝之时已有积弊。

是以苏正道:“官家正在除弊之时,自然要艰难。只消不令弊病累积,官家断然无事。春夏干旱,秋日收成便不好,难道是秋天的过错?”

一席话说儿说得九哥心里大为熨贴,又推九哥道:“此间内外皆学子,你在宫里也读书,周围多是臣下,人或捧你、或畏你、或让你,未必不如你。此间皆是士人,士人最重风骨,你与他们说话去,看看你究竟如不如人。”文欢忙起身道:“臣奉太子过去。此时学生虽不少,也有参差。”

此后数日,九哥父子或往太学、或往寺庙道观、或往国子监、或访老臣、或探望诸公主。

以梁宿为首,许多老臣原便约束家人不许信谣传谣,如今更直与门生故吏、姻亲旧僚说,非官家无以安天下。苏正之言论也传扬开来,更有许多太学生等,见官家父子平易近人,又不无知,反说造谣之人于国难之事扰乱人心其心可诛。一时京中众说纷纭,却总算不似先前那般越来越多的人质疑帝后。

当此之时,北方却又传来坏消息。

有地方因官员犟不过豪强颜面,且听信“蝗虫亦可充饥,短少灾民些许米粮也不至饿出人命。”匀出了粮来与依附豪强之佃农,使灾民受了些饥,连拿了蝗虫来也换不出足数的米,待晓得是运往豪强庄田内,便聚起来要“均贫富”。

消息传来,满朝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九哥的磨难快结束了……大概吧……

147、前程

李长泽接着消息便头痛欲裂;急报重如千钧,深恨自己为何不早早休致;以致如今骑虎难下。李长泽熟读史书;明白这时节最是要紧,有灾必有难民,有流民一个处置不当;自然会成为流寇。若不及时扑灭,便是烽火连天、民不聊生;江山也要坐不稳哩。从不曾听说哪朝哪代;有半壁江山都闹乱民的还能绵延不绝的。

李长泽不敢耽误,约了同僚;一同去奏与九哥。

九哥正心情好;近来连京中谣言都平息了许多;北方灾相已成,艰难时候已过了,只好等着老天垂怜下场雨来,浇透了地,明年便有收成了。若老天不垂怜,九哥也是没个法子的,只好求而又求至多不过如此。事已至此,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是以九哥也看得开了。

此时已是后半晌了,九哥犹翻弄着各地奏报,南方多是喜报,北方也无甚噩耗。九哥颇牵心南方收成与商税,北方这二年是指望不上了,国库还是要看着南方。

听说李长泽求见,九哥犹面带笑容,道:“宣。”及看着李长泽那脸儿,九哥心里便咯噔一声儿。李长泽眼下这面色,是近年来九哥最常见的,眉角、眼角、嘴角儿悉耷拉了起来,活脱脱一个“苦”字。九哥看着他这张脸儿,便想起乌鸦来,心里猜着这又是甚坏消息。

九哥猜了许多种坏事,李长泽偏挑了最坏的一种来说:“北方民变。”

九哥抽气道:“怎会如此?灾最重的时候尚且安份,怎地眼下吃饱穿暖了,反倒起变故了?”

李长泽道:“正是因着吃不饱,才闹事的哩!”一长一短将事说了。

九哥越听,脸色便越难看。拍案而起,道:“糊涂!无能!昏聩!无耻!为富不仁!损公肥私!没个担当!慷朝廷之慨,好大的胆子!”

李长泽口里发苦,道:“蝗虫已叫吃了许多,人又不能单靠吃它过活,一旦缺了米,那地界儿如今连棵野草都难寻觅,只好挨饿。”他心里极不愿与豪强起冲突,这个寻着县令促其放粮与佃户的大脸豪强,一个是渔阳侯的族叔、一个是太府寺卿的亲弟。此等豪强,北方不知凡几,如何能动得?

丁玮道:“事已至此,请官家速定下章程,早将此事掐灭。臣恐拖延日久,便要蔓延了。”

九哥恨声道:“有甚章程?我只恨世无强项令!限其田、抄其家,看他们只凭那些个限田可能有这些家私?皆是吸着民脂民膏而来!皆是蚕食国家血肉而来!都是打我钱袋里拿的钱粮!我恨不能诛此獠!”

靳敏慌忙摆手,语无伦次道:“官家息怒!官家息怒!也有好人的!他们杀不得!官家言重了!”

李长泽等心内也是震怒,暗骂这惹祸的人太蠢!抑兼并之事,诸人皆知不好做得太过,纵是朱震也只要这些人休再兼并,逼得民人流离失所。政事堂心里,朝廷既又寻着了新财路,何必与这些豪强为难?只要豪强克制些,休似官家所言“田连州县,势凌官府,只知豪强,不知官家”也便算完。谁个想朝廷不惹他们,他们先来招惹朝廷!

这么些年,他们自朝廷手里蚕食了多少土地人口?税赋悉归了他们,犹不知足?驱使佃户这些年,佃户受灾,你便开仓放粮又能如何?诸相已明豪强之恶,于国家之害,反觉当抑豪强,却又不能怂恿九哥眼下妄动。

李长泽道:“当务之急是平乱,他事可徐徐图之。”

九哥强压下火气,道:“灾民原可悯,只诛首恶。御史与太学生都是耳聋眼瞎的么?竟拦不住有人为非作歹!”

李长泽等人由着他大骂一回出气,才说了应对:“当黜县令,押解回京审判。单凭几个御史并些个太学生,恐弹压不住局势,当择重臣往北地安抚。整军,备弹压。”

九哥道:“当遣何人?”

朱震便出列请命,九哥以其年高,不想叫他再奔波,李长泽也是这个意思。便说:“京中事颇繁剧,正是用人之时。宰相不可轻易离京,还是令年轻人跑一回罢。”九哥点头道:“正是。如今多事,政事堂哪里走得开人呢?先命户部点点粮草罢。这等大事,也须周知众臣,好叫他们晓得利害!各约束亲戚!明日早朝再议。”

虽说九哥与诸相说了明日早朝再议,这北方民变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京中权贵多是北人,于北方这事格外上心。政事堂明日公布,已有好些个人或自渔阳侯处、或自太府寺卿处、或是自家留于北方亲眷处得到消息,不免都有些个担心。旱情蝗灾不过一时,若是乱民成事,这些个人家业大半在北方,便是要断他们根基了。是以无不串连密议、翘首以盼,只盼着朝廷拿出魄力来,恨不得朝廷连夜出兵,明早便得着乱事平息的消息。

次日早朝,诸臣心里各有打算。

于有些个人来说,渔阳侯与太府寺卿的亲戚是与他们提了个醒儿,往后行事须收敛,休损了国家。于另些个人来说,此事亦是提了个醒了儿,官家要对兼并下手,吃下肚的不想吐出来,子孙愈多想要不因分家而令子孙受穷、欲多弄些田产,须有个对策才好!有心想自己亲去,也好看顾自家亲族些儿,又恐生起变乱来,自己一斯文人,叫暴民活吃了。

使眼睛睃着同朝立班的人,琢磨着究竟派谁个去,能护得他的家产。

亦有些个人,虽是北人,却未及成豪强,譬如苏长贞,是个清廉自守的人,虽夫人能持家,亦不足为豪强,却是极言兼并之祸。又有些个如李长泽等,虽是豪强,却知官家能忍到如何地步,并不敢越雷池一步,是以尽力约束。却也想着须个妥协人去,国家再经不得变乱。

许多“与国同长”的权贵,以官家年轻,政事堂资历也浅,恣意兼并、无所顾忌,只想着为孙子留些家业,并不想着他们此举是夺了官家子孙的口中食。于蓟祖上曾为相、累代高官,亦是兼并之族,胜在通晓些事理,又有梁宿这样的亲家说以利害,便不与那些个贪心而不知足的人搅作一处,只冷眼旁观。

李长泽出列奏明许多人都晓得的北方动乱,九哥问:“如此,当如何?”底下“嗡嗡”之声响成一片。渔阳侯与太府寺卿因李长泽说得明白,是他两个亲族惹出的麻烦,也不敢此时出声儿,恐人想起他们来,顶好是自上而下皆忘了此事。反是安昌侯出列,声嘶力竭,请:“速派精兵良将平乱,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不镇住乱民,恐要半壁烽火!”

他祖上也算是开国元勋,到得他这一辈儿也是兼并许多,只是子孙不争气,一个有出息的庶子,还叫他弄得陌路,恐不会为家族出力。是以更想守着家业,故而闹得最欢。

九哥听了便将脸儿沉下,也不答话,靳敏自己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常为人讥笑没个节操,然在安昌侯面前,自觉人品反算得上高洁、智慧超群,出声斥道:“尔唯恐天下不乱么?!”

苏正之子苏国子监司业苏喆出列奏道:“虽有民为乱,究其根本在于官吏畏于权贵、循私舞弊,说是官逼民反亦不为过。乱固要平,却不平视作寻常暴民滋事,请官家宽宥之,择臣往安抚、择清廉之官员往赈济,毋使投机小人再得做亲民官,为一己之私、阿附权贵,既伤民心,更伤朝廷威望。请且诛首恶,休为难从者。请追究豪强兼并之责!”

苏喆话音才落,朝上抽气声响作一片,旁的都好说,这追究豪强兼并之责却是要触动许多人。尤其是渔阳侯与太府寺卿,这两个已抖抖身上袍服,跃跃欲出了。

于蓟出列,奏道:“虽情有可悯,罪实无可恕。诛其首恶、赦其协从。”

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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