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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王妃她总是不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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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澄一路摸黑前行,似是穿过了九曲回廊,穿过世俗熙攘,来到了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周遭极静,似乎只能听到过耳的风声,还有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骤然重获光明之时,城澄下意识地轻轻眯了眯眼睛,还未回过神,下颌便已被一冰冷的异物挑起。她颠簸一路,身上原本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却在此刻尽数被那抹冰凉驱散,只余透骨的凉。

顺着那支羽箭,城澄抬眸看向对面之人。他似乎在笑,可那笑容中透着诡秘,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凶悍之人都要可怕。

“是你?”他的眉,他的眼,都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虽说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城澄很快就认出了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竟然会落至被绑缚至此的下场。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很想佯作镇定,可我还是……有些害怕。”

她向来是惜命之人,哪怕身处最绝望的困境,都从未想过轻生。如今不再是一个人,更要对自己、对许多事负责。眼前之人,想来非富即贵,所图定非她之钱财。如若可以,她自然不会激怒他,而是尽量好声好气地同他交谈,伺机逃脱。

裴启旬的眼睛里含着笑,带着趣味望向她。寻常百姓女子,碰上这等仗势早已吓得泣不成声了吧。然而眼前的女子不然,慎之又慎的样子,不像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回不同于上次,尚且顾忌着掩饰身份。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扫遍其身,最终停留在城澄的脸上。

他又想起那张信笺,画笔粗略,不敌她万分之一。许是生出些许怜香惜玉的心思,裴启旬收下箭尾,拿捏在手中,指腹顺着箭矢的回路缓缓轻摩。箭矢的银光掠过他的眼角,活生生一个笑面阎王,叫人看着心中胆寒。

“你就是孟城澄?”他平静说出她的名字,心中犹然在笑,甚至比面上更为轻松愉悦。这般细看,愈发觉得三弟眼光不赖。倘若他知晓佳人不见了,不知会是怎样的肝火大动?想至此处,裴启旬更添三分笑意。

城澄见他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似乎是意料之外,又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很显然,他这一句问话是不需要她回答的。但她还是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屋内铺着锦毯,他的皂靴踩在上面,一点声响也无。裴启旬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一手用箭矢轻敲着她身后的屏翰。屏翰之上篆刻着行书,字字行云,句句流水。他盯着其中一个刺眼的“皇”字,毫无预兆地将手中利箭深深嵌入其内。

城澄吓了一跳,眉心不由微微蹙起。此刻她就像是一头待宰的羔羊,有些迷茫,又有些无措。方才只解下了蒙眼堵口之物,可身体还是被紧紧地绑着。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僵。

此刻他距离她极近,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深不可测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好像在欣赏自己的猎物一样。城澄不敢轻举妄动,不知过了多久,小腿肚子乱颤,眼前直冒金星。她紧紧咬住下唇,抵住不断袭来的眩晕感。

直至城澄险些晕倒,那人终于再次打破沉默。他仍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是说出了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生的一副好皮囊,怪不得三弟青睐。”

三弟。青睐。几个关键的字眼传入耳中,城澄如同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一般,陡然间清醒过来。她猛地抬起了头,抬眸望向他,一颗心越来越沉,沉入谷底:“你是……荣王?”

普天之下能唤裴启绍为三弟者,不过荣王、襄王二人矣。然襄王仁厚,一心辅佐皇帝,断不会如此待她。看看眼前之人的形容、气度,再联想荣王的经历,便不难猜出他的身份。只是她明明刚才还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是谁,现在却只愿自己一无所知,从未落入此人手中。

原因很简单,她是真的害怕。正常人不会用这种手段绑她,尤其是位高权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眼前的男人,危险、狠绝,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她一个孤身弱女子,根本斗不过他。想了又想,城澄鼓足勇气,硬着头皮问:“不知王爷今日‘请’城澄前来,所为何事?”

听得城澄话语,裴启旬不由微微一笑。荣王,很久没有人提起过这个称呼了。府内的人向来以主子相称,很少有人当面称他为荣王,想来这姑娘是被一连串的变故给吓坏了。

她甚是聪慧,三言两语间探得他的身份,只不过慧极必伤,太聪明了就不招人喜欢了。好在她又透着几分傻,以为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他就会放过她?与他相比,她到底是稚嫩了些。

“你很聪明,本王很喜欢。”裴启旬淡淡吐出这几个字,其实,喜欢是什么意思?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她这样漂亮,定是像皇帝的心头肉一样。抢过来,便是他的,足够叫皇帝吃一记闷亏,好久都反不过伐儿来。

☆、第13章 交锋

第十三章交锋

他口中说着喜欢,可那语气,那神态,叫城澄后背直发寒。她觉得既荒唐又好笑,他们两个不过一面之缘,短短数语,能有什么喜欢?但荣王这么大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城澄不好不回话,只能强打着精神,用场面话怼他:“城澄惶恐,当不得王爷厚爱。”

荣王不置可否地浅勾嘴角,眸子又是对她脸上一扫,想细看她神情,突然发觉异样。那张白瓷一般的小脸儿上布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瞧着竟像是病入膏肓,体力不支到了极点。

他行伍出身,戎马多年,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一时没想到她身子骨这么弱,竟是这般禁不住。脑中忽然想起什么,暗自道了声大意,怎么忘了她前几天一直胃口不好,这怕是身上还没好利索呢。

想到这里,他便走至剑架之前,复又取出太阿。细察剑身,纹路交错,宛如天造。而后剑锋指向城澄,轻松挑去其手脚束缚。继而长剑入鞘,须臾间便已不见寒光。

他终于大发慈悲,城澄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房间里铺着柔软的锦毯,但她着地时仍受冲击,疼得闷哼一声,浑身骨头都好像散架了一般。

荣王高高在上地望着她,像是俯瞰着一只蝼蚁一样,居高临下地宣布:“本王要你留下来。”

此句并未说完,留下来,留几时,几日,亦或者几年?裴启旬也不知道,但他清楚的是,既然将她带来了,便决计不会轻易放人。口边的一句话像是深思熟虑了很久,又好像是脱口而出——“做本王的正室。”

她在一瞬之间愣住,空气仿佛冷凝,冻结了二人所处的时空。城澄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幽深至极,望不见底儿似的。他很认真,并不似玩笑。

她心里头突然有些发慌,绞尽脑汁地琢磨起来。他想要她,无非是因为皇帝。没什么旁的缘故,荣亲王为大齐江山操心劳肝了半辈子,又是皇长子,按说先帝没立太子,立长不立嫡也是说得通的。可偏生先帝爷走得不是时候,他人没在京里,新帝便奉诏继了皇位,他心里有口气堵着也是应当的。

至于为什么选上她,原因更加简单。她是皇帝头一个上了心的女人,这天底下除了她,恐怕荣王娶谁都不会让皇帝更加愤怒。再者说了,她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蒲苇一样的人罢了,荣王占着身在宫外的优势,若抢先一步占了名分,皇帝人在皇宫大内里头,手伸得再长也是鞭长莫及,到时候还不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谁让他没下旨意册封她呢,只要荣王提了这茬,皇帝连句斥责的话都没法说荣王一句,真是憋闷也要憋闷死他。

荣王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是很显然的,他并没有考虑过城澄的想法。他只是在通知自己所做下的决定,而不是让她选择答应与否。

在眼下这种处境下,她再说什么情不情愿都显得太过矫情。城澄细想了想,只得做真心实意状,好心劝他:“王爷怕是不知,小女子出身低微,与您并不相配。”

嫁给堂堂亲王,还是正室,这可是旁的女子几辈子都盼不来的福泽。但城澄现下只把他当成个活阎王,别说和他过日子了,今天要是让她侥幸出了荣王府的地界,她这辈子都绕着他的府门走!荣王心术正不正且不论,就单说王府这么个深宅大院,就够把她吓得够呛!她打小野惯了,比起荣华富贵,更爱闲云野鹤。要是真叫她做了王妃,三五日就要憋出个大病来!

裴启旬见她拒绝得干脆,倒也并不意外。眼前之人若是个贪慕荣华的姑娘,当年便已嫁入睿王府,也不会等到今日。只是心头仍有几分焦躁,那么大一个爷们儿,手底下不知掌管着多少人的生杀大权,就这么被人拒于千里之外,到底有几分不受用。

他不忙着回答,缄默之时,只听见西洋钟的钟摆之声,间隔有序,一丝不差。落在心头,仿佛一枚镇魂之钉,将躁动尽数压下。裴启旬逐渐理出头绪来——这配与不配,都是旁人说的。她说她不配做他的王妃,那如今坐在这天子位上的人,是配还是不配呢?有人以为可,亦有人以为不可,他便是那挑头高呼不可之人。至于她……他笑了笑,不容置喙地道:“本王说你配,你就配。”

那最后三字是一字一顿吐出,仿佛墨云之下的节雷,每一个字都有万钧之力,但力道却又都是极其轻缓。

城澄一时被他气势骇住了,心里头叫苦不迭。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没想到竟会在离京前夕落入他手。她一时犹豫着,荣王恐怕只知道她出身低微,又与皇帝有旧,至于这趟皇帝到她家去的事情,怕是不知情的。若是知道了,又有哪个男人容得下呢!

她生性烂漫,纵是有点小心眼子,对付寻常人物倒还可行,在他面前就跟个透明的人儿一样了。荣王只打量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瞧那瘫坐在地上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有几分西子病态。想她一个女孩子家,要说出那样糟践自己的话,他心里怪不落忍,干脆简简单单地绝了她的念想:“本王既然知道你的名字,必然知道你的故事,你不必拿来推搪。”

他不过三言两句便斩钉截铁地将她堵了回去,根本不容她有半点异议。城澄感到十二分的不快,她是家中独女,打小被父母掌上明珠似的宠着,后来又被皇帝和行霈纵得骄了性子,一想就连皇帝也未曾如此霸道专…制过,就对眼前这个男子心生怨怼。厌恶倒说不上,只是他着实让她琢磨不透,或者说奈何不了,怪气人的。

荣王见她无话可说,不禁笑得愈发愉悦。眼见他笑的开怀,城澄的心却是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说他知道她的故事,但他知道多少,知道几分,她想知道,却又不敢问出口。此时轻易暴露自己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思来想去,也是无益,只得做出一副温顺的模样,好言好语地问他:“王爷的意思是,一定要我留下了?”

她也知道,问出这句话显得有些天真幼稚。但无论如何,还是要一问:“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她知道,苏临麒的话说的在理,她不是个认死理的人,以往想着孑然一身便罢了,现下有了孩子,若有恰当的机会,也应当为他找一个父亲,给他一个家。只是那个人,绝不该是荣王。

荣王为她的话所发笑。为将者,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他既做到如此地步,便已没有回头之路,纵使前头是深渊,是薄冰,也要走过去,何况他的境地尚且还不至于这么糟糕。

她看起来似乎是五雷轰顶一般的死寂与沉默。裴启旬缓步走过去,在离她半步的位置停驻,缓缓俯下…身去,直直地对上她的眸子。聪明人亦分三六九等,这般容貌,大抵是聪明人中的佳人了。他伸出手,指节微曲,在她的鼻梁上轻轻一触,乃是笑道:“没有。”

而后直起身子,击掌两下,便有庄征进来,侍立于门旁。荣王一手倚着桌案,一手提起笔管,在奏折之上略书数言,一气呵成,显然早已有所思量。

等他将奏章合上,落座于檀木椅上,脸上不知是喜是怒。不消多言,庄征自会上来取走刚才所书之物,上奏朝廷,请旨册封。

折腾半日下来,裴启旬也有几分乏了。他揉了揉眉心,方是吩咐道:“且将她安置在厢房,不可有半分差池。让南慧亲自照料着。”

他向来不喜女人近身,这么多年府中只有一名侍女伺候着,便是当年皇考德妃送过来的南慧。待南慧将城澄搀扶出去,荣王笑意顿减,原先把玩在手中的箭矢早已断成两截。这世上的东西,只要他想要,就没有得不到。若是得不到,必不能两全!

☆、第14章 赐婚

第十四章赐婚

铜兽倾吐缭绕,但留一室馨香。城澄百无聊赖地窝在暖炕上,缠着南慧说话。

南慧同她主子一样惜字如金,性子再是清冷不过的一个人,此时却是被城澄磨得毫无办法:“姑娘别担心,您的婢女已经被接进别苑养着了。等她的伤一好,您立马就能瞧见她。”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我现在就要见她!”她抓住南慧的胳膊摇了摇,“好姐姐,你就通融通融,带我去瞧瞧她吧!”

南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那可不成,王爷吩咐过了,姑娘受了惊吓,身上又不舒坦,得好好将养着,见不得风的。解忧姑娘又伤着,您舍得折腾她,叫人把她抬过来?”

城澄被她堵了嘴巴似的,没精打采地念叨:“什么见不得风,分明就是软禁我……”

南慧没做声儿,拿眼睛悄悄地觑她。嗬!真是生了副好模样,性子也娇软,王爷就喜欢这样的吗?说实话,听说王爷要娶她做王妃,南慧挺意外的。当年皇考德妃见儿子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就做主把她送给了荣王,原本就是存了叫南慧做通房的心思。若是她肚子争气,得了个一儿半女,就是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一个侧妃的位子定然少不了她。

谁知这些年荣王待她虽尊重,一直放心地把府里的琐事都交给她管,却是从来都没有召过她侍寝。前些年年纪轻的时候,南慧心里头还犯过嘀咕,后来这份心思也就淡了。她了解她的主子,那是心气再高不过的一个人,大概是瞧不上她吧!也是,她出身寻常,容貌充其量只是清秀,哪里配得上王爷那样的大英雄?

只是南慧一直以为,未来的荣亲王妃一定是这天底下最美丽、最端庄、出身最高贵的女子,却没想到王妃之位空了这么多年,最后迎进来的却是眼前这个喜欢撒娇做痴、无赖似的小姑娘。

难道只是因为她生得好吗?荣王南征北战,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从来都没动过心思,怎的偏生就看上了她。南慧起初也是有几分不服的,但她虽然不了解城澄,却信任荣王,她想王爷这么决定,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只要做好她分内的事情,好好伺候孟姑娘便是。

南慧笑了笑,拔下簪子挑了挑灯芯,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姑娘且耐心等等,等赐婚的旨意一下,您就可以回娘家待嫁了。”

城澄一愣,坐正身子不再闹她,口中喃喃道:“赐婚……能成吗?”

按大齐祖制,宗室纳妃,必须上报朝廷,经宗人府报告皇帝。只有皇帝允了,这门婚事才能成。且不说她的出身能不能过得了宗人府那一关,光说皇帝那里,便是决计不可能答应。

城澄刚被绑来的时候还害怕得很,后来想明白了这一茬,心里头就轻松了许多,擎等哪天荣王吃了瘪就赶紧放她滚蛋。

南慧见她没架子,云淡风轻地问了句逾越的话:“您是希望能成,还是不成呢?”

城澄刚要回答,突然想起什么,乜她一眼道:“成与不成,哪里是我说了算的,你可别问我了!”

几日相处下来,南慧发现这姑娘虽然不够精明,但也决计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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