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算什么-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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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观?”
问者霎时肃然,这可是武林大门派,听说还深得内家吐纳修炼法门,绝顶高手辈出,可不能小觑。
剩下来的和尚,嗯…他们也算得上高僧,只不过是佛修。
河洛派在豫州发现八尾妖狐,派出上百元婴修士前去捉拿,结果妖狐扔出一块小界碎片,导致西城十三坊百姓被困其中四十年,差不多都老死的惨事,他们亦听说了。
心中悲悯,念经也念得格外认真。
不为别的,北斗七星法坛上,还驻留着星星点点的魂魄残影,一看就知道是修士死后,长久未入轮回。
河洛派是修真界大宗门之一。
这种一口气派出成百元婴修士的大手笔,足够吓晕散修,小门派也心有余悸。妖狐这等难缠,若非河洛派道人发现,八尾狐潜伏豫州城中暗害低阶修士,甚至剿灭他们一个门派,都不是难事。
“北斗七星坛那边的主事人,是河洛派掌门!”
人群中有散修悄悄议论。
顿时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河洛派掌门肯定是大乘期修士,散修一辈子能看到的元婴修真者少得用不完十根手指!大乘期啊!
远远瞥了半天,他们只能沮丧的摇摇头:完全看不出哪里不同寻常。
要是没人提醒,他们还以为那就是个凡人呢!
看来改日侃自己见过大乘期修士时,只能胡编乱造所见所闻了。
万般喧嚣,赤玄真人都置若罔闻,最后拂尘一挥,走下法坛时,有位河洛派长老过来低声禀告:“魔修那边传来消息,李郡守确似毫不知情,还在派人寻找失踪的胡幕僚。”
赤玄真人目视那些魂魄残影向自己深深稽首,缓缓化为虚无。
他屏声凝气,亦向那些死去的同门稽首一礼。
今生同修,是命是缘,当相谢以做告别。
来世有缘,或可再见——
那些死去的河洛派元婴修士魂魄眷留片刻,最终还是遁入轮回消失了。他们的师父徒弟,在赤玄真人身后,有的眼眶红了,只默默不语。
赤玄真人取走法坛中央的玉鼎,里面盛着满满的沙土。
这是小界碎片内古修士留下的残骸,他们的魂魄在小界碎片打破后,已远远飘去,不知是否有入轮回。
既做祷祝,送亡魂而去,赤玄真人索性收了一些沙土,也放在阵中。
——战鼓声不闻,故土成废墟,敌人化尘沙。
该从这场大梦中苏醒了,切勿徘徊世间。
赤玄真人双手捧起玉鼎,真元神念接上幽冥路途,信手一扬,尘沙蒙蒙飞起,被暗冥深幽的阴气尽数吞没。
在凡人眼里,就好似洒在空中沙粒被一阵大风全部卷走了。
“……”
人群里,陈禾盯着刚才阴冷气息翻腾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他与师兄今天刚回豫州,听闻官府衙门请了和尚在西城废墟超脱,也就过来了。没想到还遇上河洛派掌教赤玄真人,以自身修为开幽冥之途,送死去的门人一程。
那些魂魄虚影,都是陈禾认识的人。
四十年…这段时间不短,足够蜃珠留下更多的记忆。
这些河洛派的道人,活着时愁眉苦脸,死后也念念叨叨在山壁上吵闹,无论生死,都曾并肩为战。而今日一别,再也不见。
等见到玉鼎倾覆,尘埃消失,陈禾想到储物袋里的断弓与沙土:姬长歌神魂俱灭,再也没有与昔年守护水寰谷的古修士相逢的那一天。
有人死了,有人万劫不复。
修真飞升,以身求道,就是这样冷寂无声的一条路。
“师兄。”陈禾扯扯释沣衣袖,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孰料释沣毫无反应,陈禾诧异抬头。
释沣凝视魂魄离去的地方,怔怔出神。
“师兄…”
陈禾又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在人群中,那些豫州城的百姓有的哭号,有的虔诚念经,还有的只是来看热闹。包括一些散修,并无人注意到他们。
倒是赤玄真人感应到了什么,远远朝这边瞥来一眼。
“走罢。”释沣回过神来,带着陈禾离开人群。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满是阴霾气息的豫州城街道上。
陈禾没吭声,他在心里猜测释沣大约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北玄派覆灭的过往。
河洛派死去的修士,有掌门赤玄真人相送,三十多年前,北玄派惨剧发生后,释沣又在做什么呢?
——孑然一身,被扣上血魔的恶名,被人追杀。
师兄肯定也很想给死去的师父、同门祝祷相送吧!
陈禾默默记下,决定有时间就去找长眉老道。
那边河洛派众人离开,没热闹可看的散修们也纷纷散去,没一会陈禾就看见两三拨低阶修士。
他们的话题还停留在八尾狐身上。
忽然有人嗤笑:“豫州出了八尾狐,死掉几十个元婴修士与众多凡人,算什么惊悚消息!京城出大乱子啦!”
旁边散修大惊,连忙追问怎么了。
“这消息也是大宗派传出来的!据说接到纸鹤传音,魔道内讧!浣剑尊者被自己属下与徒弟杀了!”
陈禾一听是这个,没来由的头痛。
赶紧拽着释沣的袖子,快步向前赶,因为他实在不想听浣剑尊者玩弄天下人的故事发展。
几天前,他们离开京城时,到浣剑尊者在京郊的府邸趁火打劫。
浓厚的血腥气,阴森森的氛围,简直把传闻诠释得淋漓尽致,师兄弟俩翻墙进去后,一路都没有遇到阻拦。
因为一个大乘期的魔修都没有!!
裂天尊者也不知道去哪了!
根本找不到浣剑尊者的宝库!陈禾只能随便摸了几个雪参灵芝走了。
加上这番天地灵气混乱,陈禾疑心浣剑尊者是不是玩得太太,都惹得天道有感了。那对师徒,还是有多远离多远比较安全!
释沣看师弟迫不及待拖自己离开的模样,眼底泛起一抹笑意。
随即这笑意就凝固了。
陈禾也僵立原地。
身后那群交换消息的散修,嘀嘀咕咕的说:
“弑师啊!听说血魔释沣也是弑师!”
“可不是,这些魔修真是好气魄…听说浣剑尊者是魔道第一高手,大乘期魔修!看来也不尽其实!他年纪老了不中用罢!”
“啧!血魔为了北玄密宝杀死南鸿子,裂天尊者觊觎浣剑尊者的势力!这手笔都够大,心也够狠!”
第79章过往(上)
陈禾回过神时,那几个侃得带劲的散修已经横躺在他脚边呻吟。
这些只有筑基期修为的家伙,陈禾随便几拳就放倒了一片,路人赶紧闪避,远远围在旁边看热闹,当成地痞无赖的斗殴了。
“你,你谁啊?”一个散修捂着青肿了半边的脸,梗着脖子怒问。
他身边同伴猛地捂住他的嘴,诺诺说:“不知何处得罪前辈,还请手下留情。”
说完拖着人爬起来就跑。
陈禾心中怒火仍在,只是回笼的理智让他明白,就算他揍得这些家伙满地找牙,也是毫无道理的迁怒。
散修们能懂什么?
成日里议论这位掌门,那个尊者,全是道听途说,距离真相差得远。
——无非是修真界都这么传,他们就这样相信了。
陈禾慢慢捏紧拳头,多年潜修的心境,也没法遏制这股翻腾而上的怒意:是啊,就因为都这么传,散修才会信以为真,都这么传…
显然,天下人都以为,释沣弑师。
围观的凡人发现没热闹可看,就又散去,他们好奇议论的声音,来去的身影,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陈禾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站在灰黑浓雾里,世间影影幢幢,离他如此之远,又看不分明。
一只手,抚上他面颊。
冰凉,却稳稳的没有丝毫颤抖。
擦去陈禾眼中不知何时溢出的水珠,又揽住陈禾的肩,一贯的气息熟悉,坚定有力,就像撑起了整个世界。
“只是闲言碎语,不要较真。”释沣平淡的说。
“嗯。”陈禾声音闷闷的,他低下头,握紧了那只手。
“师弟都多大年纪了,还这副模样。”释沣尽量放轻声音,不以为意的安慰着陈禾。
陈禾却不像往常那样反驳他。
也没有立刻恢复成郑重严肃显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的表情,还怔怔站着。
释沣心里一紧。
他当然没有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就像三劫九难命数,他迟迟没告诉陈禾一样,那些沉重的过往,释沣根本不想提起。
北玄派曾经辉煌,纵然如今式微,仍留着了不得的功法。
陈禾是他悉心养大的师弟,他只想将那些好的东西留给陈禾,那些褪色的辉煌背后,衍伸而来的无尽灾祸,释沣根本不想让陈禾沾边。
那是陈禾,不是随便他看入眼资质尚可的陌生人。
譬如心魔幻象中那般,释沣舍命传承,说到底也只是心中不甘,满是对天道命数的愤懑罢了。纵然对那个“陈禾”有些怜悯之心,终究是陌生人,释沣只留下传承,北玄派种种祸福,都由“陈禾”自己领受。
那是无人照看,无人指引,甚至无人可以依靠的陈禾。
释沣见幻象心境剧震,正是为此——也许一念之差,陈禾没跌下摩天崖,不是他将陈禾送回去,或者他追上陈家车队时没细看细听就将孩子送回!
只差那么一点,他与陈禾就是全然陌生的人,而后赤风沙漠相逢…
北玄密宝能引起多么恐怖的腥风血雨,释沣比谁都明白,孤身一人的陈禾,会遇到什么,他简直不愿去想。
释沣沉默的看怔怔发呆的陈禾。
世事残酷如刀,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师弟却总能听到,一味缄默确实不是上策。
握住陈禾的手微微一动,牵着师弟往外走。
陈禾没有迟疑,乖乖跟了上来。
没遇到挣扎,也没有颤抖与质疑,释沣心里微微一松,不着痕迹的回头看师弟,却恍然发现陈禾是真的长大了,他很难从那双沉静的眼眸里,看出师弟到底在想什么。
天色阴霾,北风刺骨。
他们沿着一条街走了很久,直到靠近城郭。
豫州城近日被衙门勒令戒严,许进不许出,避免惶惶不安的百姓逃出城去,亦是为了封锁这场地动十分严重的传闻。
想出城的散修都沿着城墙走,找个人少的地方就翻过去了。
他们却一直走到荒僻无人处,都没有放缓脚步。
四下无声,只有干枯的树枝哗哗作响。
“我…”
陈禾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对素未谋面的师父南鸿子,一向都很敬佩。
长眉老道话里描述的那个让西戎北狄惊惧的常胜将军,被昏聩的君王关在天牢整整三十年,因琵琶骨被穿,无法动武,坐卧皆是难以合眼。便是这种困境下,仍能以心参悟,以武入道。等到别人来释放他时,金丹已成,遂震碎锁链扬长而去。
在陈禾蜃珠记忆里,提到南鸿子的人很少,但每个人都是敬叹的口吻,从来没人说过南鸿子哪里不是。
就连释沣,也不例外。
这位早早死去的师尊,修为深厚,悟性绝佳,在尘世中性情颇是刚烈,勘破世情后踏入修真之途,又多了一分随心潇洒。
能说出“世间对你最重要的人,是你的选择,不是拖累”这番话,必然是实力强悍又温柔的修士,绝非冷心冷情之人。
这样的南鸿子是怎么死的,一直在陈禾心中是难解之谜。
然而他今日才知,修真界传闻竟是——
“师兄,你为什么不辩白呢?”
“……”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师尊不会是你杀的。”陈禾看着一颗颗躺在积雪中的石子,踩过后它们就深深陷在半融的浊水中,就像掉进这尘世的泥沼。
要说陈禾对从未见过面的南鸿子有多深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失措,只是惊觉释沣…师兄的过去,比他想的还要沉重。
这种沉重,只要释沣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挥之不去,直接压在肩头,只能静默的看着天下人肆意鄙夷议论。
“那些路人,又怎会知道真相?”陈禾泄愤的踩在石子上。
面对师弟担忧护短的神情,释沣微微弯起唇角。
笑容很浅,转瞬即敛。
“不,师尊是我杀的。”
陈禾一震。
释沣握着陈禾的手略微收紧,脸上还是平静无波的模样,重复了一遍:“是我亲手杀死的,修真界说我弑师,并不算错。”
陈禾没有动,也没有挣脱释沣越来越紧的手掌。
他们在一处僻静的城墙边停下,释沣身上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萧杀之气,发白的指节,漆黑深邃的瞳孔映出浓重寒意。
这是陈禾完全陌生的释沣。
师兄在他面前,纵有怒意也不似这般阴冷可怖。
涅毁真元对释沣的影响,是巨大的。当提到北玄派覆灭的往事时,这种阴冷气息达到了顶点,这正是修真界高阶修士都不敢随便招惹的血魔释沣,而不是黑渊潭涉水而过,站在棠梨树下安静看着陈禾的那个人。
“师兄…”
陈禾猛地抱住释沣,急急忙忙的说,“我不问了,我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兄你也不要去想!旁人说什么都不重要,我不会当真。”
释沣手上一空,胸腹处紧贴着熟悉的温度。
他慢慢的低下头,抚着陈禾的后背,两人靠在城墙边拥在一处。
许久之后,释沣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那也是你的师尊,北玄派是你的师门,你应该知道。”
“可是…”陈禾牢牢记得那些都是禁忌,曾让师兄万念俱灰,绝了生念的过去。
“以后你到元婴期,化神期,多得是人告诉你那些传闻。你也不问,只藏在心中,成了心结,耽搁修行要怎么办?”释沣出神的看向远处,将差点埋进自己衣襟里的师弟拎出来一些。
陈禾抱得太紧。
如果他们不是修士,释沣都要紧张的把陈禾拽出来,免得师弟憋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我总会知道真相的。”陈禾含含糊糊的说。
那声音就像咬着释沣衣服在嘀咕,温热的气息喷在胸口,释沣微微一颤。
“哦,你怎么知道?”释沣抬手摸摸陈禾发顶。
“长眉老道肯定知晓!”陈禾坚持不松手,埋头不起,“还有谷主!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
释沣失神的笑了笑。
——他怎么忘了,师弟自小就机敏聪明。
“嗯,他们是知晓,可知道的不够多啊!”释沣手指滑到陈禾耳际,就顺势拨弄了,谁知道耳廓瞬息就泛红了。
释沣不敢再逗他,收回手,半开玩笑半是郑重的道:“因为他们都像你一样,很知情识趣的不多问。你们不问,我要向谁辩白呢?”
“那你说!”陈禾闷闷的开口。
语声里颇有赌气的意味:“今天不说出来,我们就站在这里不走了!”
“…好。”
释沣抬眼,越过眼前的陈禾,越过一丛只剩干枯枝桠的树木,凝注在阴霾的灰云上,半晌之后,才悠悠开口:“我平生不信命数,最终却栽在这上面,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定。”
“陈禾,恰好整整三百年前,我与你一般,也是十七岁…”
第80章过往(中)
三百年前,东宁郡梧城。
这里两山环绕,一水相邻,地势上佳,是东宁郡最为富庶的县城。
彼时天下初定,新朝建立,天子威加四海,因战乱逃离故土的百姓纷纷回来耕种,多年萧条的城郭再次熙熙攘攘,商队络绎不绝,将开太平之世。
释家迁徙到梧城十年后,亦成为赫赫有名的商贾。
他家的铺子里堆满了光鲜亮丽的布匹丝绸,又延请了众多绣娘,制出精巧绝丽的衣裳,是当时东宁郡最负盛名的“云锦织造”。每年收上来的蚕茧多不胜算,每年账面上的进项也是源源不绝。
生意做得这么好,释员外自然很忙。
他是外迁之人,在梧城没有宗族帮持,全都靠他与心腹管事们忙前忙后。
忙到什么程度呢?一年里有七个月都不进家门。
家财富足,生意兴旺,释员外算得上是梧城中颇值得羡慕的对象。
尤其他还有两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