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香-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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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妇知道……”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甄十娘神色祥和地看着窗前的明黄背影。
万岁身子猛地一颤,他蓦然转起头,定定地看着甄十娘……
恍然一只咆哮不安的狮子。沈钟磬来回在浩然居门口踱着步。
全神戒备的御林军目光随着他的脚步晃来晃去,一个个如临大敌。
生怕这个煞星一个忍耐不住,发作出来。
吱呀,浩然居正屋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万岁满面春风地走出来。
沈钟磬一个箭步冲过去。
御林军呼啦一声挡在他和万岁之间,咄咄地和沈钟磬对恃着。
紧张之势一触即发。
“退下!”万岁声音冷冷的。
御林军刷地退到两边。
一步一步来到沈钟磬跟前,万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瞪着血红的眼睛。沈钟磬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万岁。
空气沉闷而凝重。
御林军一个个心弦绷的紧紧的,哪怕一个细微的声响就能断裂。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万岁首先开口,“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看这情形,甄十娘应该没事?
沈钟磬暗暗透出一口气。
他扑通跪倒。“臣意已决!”又道,“若万岁想劝阿忧放弃,臣将以死谢罪!”若甄十娘被他说动一心求死,他得了心经也莫奈何。
万岁脸色一阵青黑。
他猛一转身。大步走了。
呼啦啦,围在浩然居门口全神戒备的御林军迅速跟了上去。
慢慢地转过身。沈钟磬静静地看着万岁的背影消失。
忽然,他转身风一般冲进正堂。
“阿忧!”沈钟磬咣当一声推开门,焦躁的声音里带着股莫名的惶恐。
目光寻找了一圈,落在默立在窗前的纤细身影上,沈钟磬缓缓透出一口气。
甄十娘正神色黯然地看着窗外如血的残阳,祥和的神色间有抹冷凝的沉重。
沈钟磬刚放下的心砰地跳了下。
“阿忧……”他朝甄十娘背影说道,“……你以为军营是我的生命,你不知道,后半生若没有你相伴,我也再带不了兵!”落寞的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苍凉。
甄十娘慢慢地转过身,向卧室走去。
沈钟磬呆呆地看着她缓缓地从自己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难道她……眼前闪过万岁那一脸春风得意,沈钟磬心一阵莫名的惶恐。
“阿忧……”沈钟磬突然回过头。
声音里有股浓浓的绝望。
“阿忧,我……”他追在甄十娘后面。
甄十娘突然回过头,“……学洗髓心经会不会很苦?”
沈钟磬怔住。
“和你从前练内功一样吗?”甄十娘又问,“我可不可以偷懒?”
沈钟磬呵呵地笑起来。
“差不多吧?”他也不知道那个洗髓心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沈钟磬话题一转,“你别想偷懒,我会二十四个时辰盯着你练。”
抑制不住心里的狂喜,沈钟磬哈哈大笑。
甄十娘也跟着笑。
因被祁国高僧迷惑,执迷不悔的沈钟磬执意要辞去大将军之职,惹的万岁勃然大怒,誓死不肯答应沈钟磬辞官挂印解甲归田,最后两君臣一夜间反目成仇,那个下午,万岁带兵封了将军府,准备逼甄十娘自裁,可是,在和甄十娘长谈后,万岁却欣然改变主意,春风得意地带人离开了将军府。
至于万岁最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放过了沈钟磬夫妇,没有人知道。
传说,是甄十娘利用对太子的救命之恩要挟万岁放过了她们,亦有传说,甄十娘献出了许多价值连城的秘方。最后求得万岁网开了一面,总之,关于万岁为什么会答应沈钟磬解甲归田,民间的各种说法不一。
大家唯一知道的,为救甄十娘,沈钟磬到底中了燕祁的离间计,用手中的兵符大印,用后半生的富贵荣华为甄十娘换了一套洗髓心经,最后被万岁一夜间贬为庶民。
而沈钟磬则带着甄十娘一家老小悄然离开了上京城。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洗髓心经对甄十娘到底有没有用……
而那个彩带飞扬的日子,那个白衣白发直把阳光都折射出五彩光华的少年将军携着他娇弱的妻子一步一步艰难登上只有七级台阶的观礼台朝众人鞠躬致歉的故事,却成了上京城百姓间一个不朽的传奇。
…………花絮…………
天色微明,茫茫的弥漫到天际轻飘飘的白雾中,一条舒缓曲折的青石台阶恍然冲天而起的灵蛇蜿蜒通向灵台山观日峰上。山脚下,一对步履缓慢的好似乌龟爬行的夫妇正一级一级地往上攀着。
走的近了,人也越发的清晰,男子白衣白发,俊美的面容凌厉而沧桑,女子瘦削纤弱,八月的天气还穿了一见雪白的银狐皮大坎。正是失踪在上京城的沈钟磬和甄十娘。
他们十指交握,一边走着,一边低低说着话。
“……你到底答应了万岁什么条件?”沈钟磬问道。
沈钟磬一直好奇甄十娘到底答应万岁什么,会让万岁一夜间就改变了态度?
“当然是丧权辱国的条件了。”甄十娘神色间闪过一抹黯然。
丧权辱国?
想起那日他冲进浩然居。就看见甄十娘一脸的黯然,沈钟磬心里一阵紧张。“到底什么条件?”他腾地站住。
“给你三次机会。”甄十娘伏在他肩头低低地喘,“你猜?”
“……利用对太子的救命之恩相逼?”民间都这么传说。
甄十娘摇摇头,“……太子是我义子。我救他是本分。”
“献出许多价值连城的秘方?”这也是民间的传说。
甄十娘摇头,“再多的秘方也不能助他完成统一大业。”
沈钟磬一激灵。“……你把我那些兵法阵法秘笈都卖了!”万岁拿了这些就能统一三国了吧。
“你那些秘籍都放哪了?”甄十娘眨眨眼。
她经常去他书房,好像竟从来没见过这些呢。
沈钟磬脸色涨红。
这些都被他藏在密室里,她见都没见过,怎么会给卖了?
可是,明明这一次是燕祁算计了他,利用圆通大师逼他交出兵权,放弃统一三国的野心,可看万岁那神色,分明是他们算计了燕国。
想起自己交出兵符兵印那天,万岁那一脸的贼笑,沈钟磬心总不踏实。
甄十娘,到底把什么卖给了万岁?
变革内政,开放马市,富国强兵,几年来万岁做了这么多准备,怎么会轻易放弃统一的野心?
他之后,万岁又打算让谁承担大将军之职呢?
想起大将军的继任人选,沈钟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会是她把……莫名地,他眼前就闪过从小就立志要做大将军的简武那张霸气张扬的小脸……
“甄十娘!”他回头大叫。
“三遍已经过了……”甄十娘声音淡淡的,“猜不到就算了。”
沈钟磬怔怔地看着甄十娘淡然无波的脸。
忽然,他释怀地笑了。
管她卖了什么,答应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重要的是他还能够这样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
“走不动了?”见甄十娘又停下来喘,沈钟磬伸手给她擦额头的汗。
“嗯……”甄十娘倚在沈钟磬身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到山顶。”
“那里的空气好,适合你练心经……”沈钟磬声音里满是宠溺,他自然地弯下腰。
甄十娘熟练地爬上他后背。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让人背着?”
他还是喜欢抱着她。
她身子轻的已经感觉不到重量,只有抱在怀里,他才有种踏踏实实地拥有的感觉。
“嗯……”甄十娘认真想了想,“因为趴在你背上我也能看见你脚下的路啊。”她亲昵地攀着沈钟磬脖子,“这么看着你一步一步地走,就感觉我一直和你同路,可以和你这么一直走下去……”
“那我以后就天天背着你。”
“你以前有没有这么背过别人?”
“有啊……”沈钟磬不假思索地回道。
“谁?”甄十娘身子顿住。
“石虎啊……”沈钟磬一本正经说道,“当年他带了三个密碟深入南越腹地刺探消息,三天未归,我就带了人去寻找,后来在山涧旁找到重伤昏迷的石虎,身边的侍卫为找他都分散了,没办法了,我只好亲自背他了,怎么……”感觉耳后温润的气息又吹了过来,沈钟磬带笑地问,“你以为我会背谁?”
“……沈钟磬!”
甄十娘恍然发现沈钟磬是在逗她,伸了拳用力捶他。
山谷中就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
一轮红日从天边冉冉升起,火红的朝霞将这一对相携的璧人染上一层金色的辉晕,迎着日出的方向,渐渐地,微缩成一个模糊的剪影……
(正文完)
后记——九年之后(一)
时光荏苒,转眼九年过去了。
安帝十七年,大周征服燕国的第二年秋天,统一三国的战火终于燃到了祁国邬洛河以南的邬塔城下。
磅礴的邬洛河好似一条挟雷裹电的巨龙,翻滚的咆哮声和着邬塔城外震天的喊杀声,直令大地震颤,山河变色。
“杀啊,夺下邬塔城,直蹈祁都……”
“冲啊,活捉了祁帝,大家回家过年!”
……
狼烟滚滚,嘹亮的号角声中,碎成了一条一条的周字大旗已成血染,回家过年的诱惑让征战多年的将士杀红了眼,呐喊着,呼啸着,一个个不要命地向前冲……
呼啸的箭失在头上飞,脚下的血水流成了河。
在一队剽悍的骑兵掩护下,救护队冒着密集的箭雨抬着伤兵冲进部队后简陋的帐篷中。
清理,消毒、止血,包扎……处置好的伤兵很快被抬出帐篷送到大后方,另一个马上又被抬了上来,雪白的医护服被染成红色,卢俊师徒脸上的汗水淌成了河,小医护更是一个个脚不沾地地奔跑着……
“纱布!”张彪大喊,“纱布没了!”
看着自己刚刚送进来的一大摞雪白雪白的纱布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座殷红小山,小医护两眼发晕。
“麻药,麻药!”董贤一面抓着大片纱布按压伤兵胸口止血,一面大喊,“箭头断在肉里,我必须用麻药!”
攻打祁国的一路势如破竹,众人都没想到。临近祁都,眼见胜利在望了,却在邬塔城外遭到祁兵空前的抵抗,滚木礌石、砖头火箭HP之救世主的哥哥不好当全文阅读。但凡有杀伤力的东西都被祁军拆房子扒地运到城头不要命地往下抛,大周的伤兵一夜间就骤增了十几倍,库存的麻药不多了,卢俊下令一般伤口能挺则挺。除非必要,一律不准用麻药。
打开一个药柜,空的,再打开一个,还是空的……负责分配麻药的医护红了眼,“麻药没了!”直翻到最后一个,医护大哭出声。
“去找吴参军弄几缸烈酒!”卢俊头也不抬地大喊,“大家再忍一忍,师父亲自去筹药了。麻药很快就到。”
“师父。他整条腿都被踩烂了!”胡平看着眼前刚抬进来的整一左条腿都被马蹄踩的血肉模糊野兽般哀嚎的士兵大叫。“怎么办?”
没有麻药,怎么办?
卢俊使劲眨着被汗水模糊的眼睛,想看清前面的情况。门口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马上截肢!”
胡平身子一震。“师祖!”他下意识地转过头。
来人正是亲自筹药回来的甄十娘。
几年的修养,她面色丰腴了许多,白皙如瓷的肌肤吹弹可破,刚刚蓄出的一头浓密秀发简简单单地挽了个髻,用玉钗别在脑后,整个人清清丽丽的,骤看上去,恍然十七八岁的少妇。
“麻药到了?”卢俊惊喜地跑过来。
“到了!” 甄十娘朝一起送药来的简文招手。
简文正指挥人搬卸马车上的药品,“卢先生安!”他率先搬了一大箱跑过来,“这是我娘连夜配的麻药!”达仁堂的麻药还有三天才能运到,甄十娘就近筹集药材连夜配制了一批。
“太好了!”卢俊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
“闪开,闪开……”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卢先生,卢先生,魏都统中了箭!”随着喊声,四个人抬着浑身是血的魏武冲进来。
“箭伤离心脏太近了!”冲过来帮忙的乔磊大喊。
祁军的箭头都带倒勾,一拔就带下一大片肉,尤其在左胸,离心脏这么近,一个不慎就会断了心脉,这手术除了师父和师祖,他们谁也做不了。看着已经二天二夜没休息卢俊,乔磊脸色发白。
对着魏武死灰般的脸色,卢俊拿手术刀的手微微发颤。
魏武,是他相随多年的兄弟。
“我来!”甄十娘一把接过手术刀,吩咐医护,“准备麻药!”
“师父刚到,一路奔波……”卢俊有些迟疑。
“……我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甄十娘利落地剪开魏武的战袍,“倒是您,眼圈都熬黑了,我回来了,你快去歇着吧。”
看着甄十娘专注忙碌的背影,卢俊百味陈杂。
老了,他真的老了。
甄十娘身体孱弱,一直都是他冲在前面照应她的,从什么时候起,竟变成她冲在前面照应他了?
感觉脑袋有些晕眩,浑身虚脱脱的,卢俊心里有股淡淡的失落。
只一瞬,便被一股打心里涌出的欣慰替代。
无论如何,能看到甄十娘今天这样健康的模样,他打心里高兴。
……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泄在路两边的枫树上,一簇一簇火红火红的,如同霜染天下无双:王妃太嚣张最新章节。
几个小医护正穿梭在枫林间收着白天晾晒的纱布。
“……夫人回去吧,我们收就行。”医护长牟月一边折着纱布,苦口婆心地劝道。
明明知道甄十娘现在的身体健壮的甚至能把男人背肩摔,可牟月就是担心她会累坏了。
也许,是七年前的记忆太深刻吧?
那时,她还是回春学馆的一名学子,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看着骄阳下那一对沧桑身影相扶相携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那只有七级台阶的观礼台时,她眼泪止也止不住……就是那时吧,记忆里的甄十娘始终是弱不禁风的。
自甄十娘病好复出后,无论是在回春医馆,还是在开战后的军医院,所有人都不舍得让她太操劳。
“我不累。”甄十娘摘下丈长的纱布,轻轻一扬。便熟练地折成两节,“留下人员名单拟好了?”
经过五天四夜的鏖战,周军终于攻下了邬塔城,就剩下祁都了。攻下祁都。活捉了祁帝,历时五年的统一征战也便结束了。
这是最后一战。
武将军下令,无论伤口轻重,把伤兵全部留在邬塔城。另把医护人员也分成两组,一组留下照顾伤兵,另一组随部队急救。
“拟好了!”牟月试探着商量道,“夫人也留下吧。”
“让卢先生留下吧。”甄十娘摇摇头,“再安排个医护照顾他。”连续几年的劳累辛苦,卢俊身体越来越差了。
“卢先生想让您留下。” 刀剑无眼,跟去战场太危险了,“他说他随军多年,经验比您丰富。”
急救队离战场越远。伤兵输送的时间越长。死亡率就越高。为了能多救一些人,卢俊和甄十娘一致主张把急救队的帐篷直接搭建在战场后。
只是,如此以来。医护人员的危险就更大了,也因此。卢俊一直不赞成甄十娘随军行医。
终归是冷兵器战争,比现代的飞机大炮可差多了,看着牟月一脸紧张,甄十娘哑然失笑。
正要说话,有侍卫匆匆跑来,“……祁国摆了一座五行九子阵阻住去路,武将军命令,大军连夜撤回邬塔城!”
五行九子阵?
甄十娘皱皱眉。
难怪攻打邬塔城的阻力会这么大,原来他们在争取时间摆阵呢。
只是,这阵她连听都没听过,简武,能破吗?
“……孙副将昨夜带了五千人探阵,一直没有消息。”见甄十娘皱眉,传信侍卫解释道。
五千人?
都覆灭了?
甄十娘一激灵。
“姑姑,姑姑!”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