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先至综武侠-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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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夷道:“你将棉衣脱下吧。”
黄梁点了点头,将身上棉衣脱在一边,只着单衣继续练功,这寒风吹在他身上,他倒不再觉得那般难捱,只觉不过微凉微冷而已。
姜希夷见他面色缓和,便起身,道:“你既然跟我学功夫,自然就是学剑的,可如今你用剑实为不妥,于是我现在传你一套掌法,虽然这掌法浅近,可你也不必急于一时,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想即使不用我说,你也是懂的。”
黄梁道:“是,我晓得的。”
姜希夷闻言,点了点头,双手挥出作掌,黄梁看不出这掌法套路,只觉得这招式灵动飘逸,甚是好看,又见她掌势利落,一掌接一掌,看似并无变化,实则重重递进,愈来愈凶险,有如江海拍浪。
一套掌法打完后,姜希夷道:“我再打给你看一次。”
而后再次双掌挥出,又是同一套掌法。
第一次时,姜希夷发掌敏捷快速,犹如在对敌之时,此刻她虽然掌法依旧灵动,但一招一式却叫黄梁看得清清楚楚,黄梁虽然还是不明就里,看不出其中精妙之处,但却晓得,这是姜希夷在一招一式的教他,于是凝神细心记住她每一下招式动作,手上也在隐隐比划着。
姜希夷打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收招旋身坐下,道:“你看清楚了吗?”
黄梁点头道:“看清楚了。”
姜希夷再问道:“你记清楚了吗?”
黄梁顿了顿才道:“并未,有好几处地方没看明白。”
姜希夷道:“不急,你先打一遍给我看看,我才能明白你究竟是哪里不如。”
黄梁深吸一口气,道:“是。”接着起身,按照自己方才所记下的招式,一下一下打出招式。
姜希夷在一旁看着,见他勉力打完一套掌法后,道:“你能记得如此多,已经不错,这套掌法名曰“碧波掌法”,从海上波涛幻化而出,我记得你家便是在离海不远的地方,学武重在理解,你若能吃透这一门掌法,那我就传你这一路功夫,若是不能,我们再学其他。”
黄梁道:“我觉得这一套掌法就已经很好了。”
姜希夷问道:“不需要再看看其他?”
黄梁道:“太爷爷教过我,说做人要常知足,不可贪多,我这一套掌法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就不需要再看其他。”
姜希夷心头掠过一丝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很好,你能有如此心性就非常好,从今开始,你每日同一时间便到此处来,我慢慢传你功夫。”
黄梁笑道:“是!”
姜希夷当日便传了他十几招掌法,黄梁一一学了,不过十余日,黄梁就将“碧波掌法”全部练熟,姜希夷同他拆招后发觉只不过他出招时刻拿捏不准,力道依旧不够,可招式却有模有样。
她便令他多练这掌法,一面又传了黄梁擒拿术和轻身提纵术。
姜希夷每日传他武功半日,然后自行练功,黄梁余下半日也不落下,缠着天璇学了一身医术,天璇见他跟着姜希夷学功夫也就应下了,教了他那日为黄裳疗伤时所用的田七鲨胆散,又教了他主治内伤奇药无常丹和九花玉露丸。
如此一来二去,练习不辍,又是几回寒暑,春去秋来。黄梁天资聪颖,又用功勤奋,终于是到了用剑的一日。
又是在崖边水白玉,姜希夷手上拿着一柄利剑,剑光闪闪,递向黄梁。
她说道:“据说旁人都说,刚刚学剑时为怕手上,都叫弟子用木剑,我从学剑第一日时用的就是我腰间的软剑,于是我也叫你用真剑,一开始时多有受伤,但往后就好了,如同走路一般,不摔几次也不会学会,你接过剑,我教你如何用剑,学会之后你再也不用来找我了。”
黄梁闻言大惊,差不多十年来,即使姜希夷从未认过他这个徒弟,可他心中却是当她是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他一身功夫全部都是从姜希夷身上学来的,今日她出口就是要赶他走,一时间黄梁错愕不止,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姜希夷淡淡看了他一眼,当年那个在风雪中冻得面色惨白的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少年。
她说道:“其中原因有三,一是你太爷爷先前与我辞行了,你要同我学武之时我就说过,你太爷爷要走之时你自行下山就是,二是剑之一道我自己还一知半解,我也只能教你到剑,其三便是因为我要死了。”
她说出“我要死了”时,语气极其平淡,仿佛与人日常闲话,面上表情也没有什么牵扯,黄梁几乎认为这是她的一个玩笑,在太玄庄内将近十年,姜希夷容貌从未改变,那句她比太爷爷还要大,他不过以为是她不喜欢他叫她姐姐所以说的话,黄梁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约莫二十的姑娘,如此年华,却要死?
他疑惑道:“不知姜庄主何出此言,究竟是为何,莫非庄内有大敌来临?我虽学艺不精,但也可尽绵薄之力!”
姜希夷道:“你我相识十年,我何曾骗过你?我说我要死了,那就是要死了,死又有什么可怕,每个人都要死,更何况我在这里已经年近七旬了,算来也快死了。”
她这话说的奇奇怪怪,黄梁此刻心潮澎湃也未细细研究其中关节,只一味着急,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姜希夷道:“好了,你若真舍不得我,不如好好学功夫,以后见到功夫就跟见到我一样,毕竟这都是我一招一式交给你的,拿着剑,我最后教你剑法。”
黄梁垂眸,低头道了一声是后,双手接过姜希夷递来的剑。
接过长剑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阵颤抖,却不知道是剑在颤抖,还是他在颤抖,一种奇妙的感觉、气息,从剑身爬出,顺着他的手臂,贴着他的肌肤慢慢渗透进了他的身体里。
剑是冷的,冰凉似血,但他心中却一阵火热。
锵的一声后,姜希夷腰间剑光一闪,软剑出鞘,剑气四溢。
两套剑法,一套剑来时青光激荡,剑花点点,便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另一剑招精微奥妙,以攻敌穴道为主,剑式潇洒俊雅;一套剑招,剑锋成弧,旁敲侧击,去势似乎不急,但剑尖笼罩之处极广,除非武功高于其对手以兵刃硬接硬架,否则极难闪避。
黄梁同刚学武时一般,将一招一式记在心中,他此刻已不同当时,姜希夷所演示功夫,其中精妙之处他自然是能看到的。
例如,那第二套剑法,剑招中俊雅花俏的招数并不只是为舞剑而用,其中妙用非凡,内力灌入剑中另有黏力可攻他人兵器。
他此刻只期望自己不要学的那么快。
姜希夷收招归鞘之后,回身看他,道:“拔剑试试看。”
黄梁点了点头,握住剑柄,将长剑出鞘,突然,刚刚姜希夷所演示的一招一式浮现在他眼前,起剑落剑格外清晰。
此刻他已经不知是身随剑动,还是剑随身动。
姜希夷在一旁看他将这剑用的极得精髓,眼中一道利光闪过,后又转柔和。
等他停下招式后,道:“我方才教你的是“落英神剑”、“玉箫剑法”和“玉漏催银剑”,我本以为我还能教你许多,不过这十年你能学到如此境界已是不错了,你将剑收起,去寻你太爷爷,将行李收拾了吧,你下山就是如江湖,我有一句话告诉你,你须记在心中。”
黄梁抱拳躬身道:“请姜庄主赐教。”
姜希夷道:“剑会告诉人应该如何做,但决定路的却是人,你要牢牢记住。”
黄梁再一躬身道:“多谢姜庄主多年来的恩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
姜希夷道:“能见的时候自然能见,你不必多想,这剑法你多练练为好。”
黄梁点头。
这时天同突然从林中窜出,落在姜希夷面前,道:“庄主,独孤来了。”
第66章 贰拾陆
此时正当暮春三月,崖边松树枝头一片嫩绿煞是好看。黄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松竹清香入了他胸中,清凉又沉稳,说不出的受用。
即使天同没说出那个独孤究竟是什么名字,但黄梁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是独孤求败。
春日的微风传林而来,拂在人衣上、身上,却不似江南那般令人醺醺欲醉,昆仑山上即使是春风,也隐隐透着凌冽。
姜希夷点头后,天同转身离去,不过片刻后,只见路口处走来背着一柄剑的一个人。
一人是独孤求败,一剑就是他的剑。
现在与上次相见之时,已经过去了十年,他依然一身黑衣束袖,但他又和十年前并不一样,有着极大的不同。
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却很稳,脚步重的似乎能踏破这青石板铺就的路,留下一串脚印一般。但他的脚步又很轻,姜希夷见他脚不沾尘,几乎是飘于地上,立于空中,没有一丝响声。
他的衣服比当年都朴素了许多,几乎是二十年前时,独孤求败第一次来找她,那时他一身傲气连最低调的黑衣都压不住。十年前寒冬,昆仑再见,他依然是一身黑衣,神气比当年手持青光利剑之时内敛许多,可周身依然隐隐透出锐利气息。
今日再见,只见他黑衣稍显破旧,却不邋遢,头发稍稍凌乱,双眼失去了那一道明亮剑光,眼神却更加清亮,脸上微须,风霜满面,眉头平展,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不过,他明明是在笑着,却让人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明明此刻是春日,但他身披秋日萧索,黄梁观之,几乎想长叹一口气。
姜希夷定定看着独孤求败,待得他脚步停下后,道:“你来了。”
黄梁听到姜希夷声音后一怔,她的声音冷极了,独孤求败萧索似秋,此刻的姜希夷便如深冬一般寒冷,只要寒气缠身,就叫人几乎看不到挣脱的希望。
独孤求败似乎踏入这庄子那一刻开始,就进入了战斗状态,而姜希夷听到独孤这两字时,也已然在等待拔剑的那一刻。
独孤求败先是笑了笑,再道:“是,我来了。”
姜希夷缓缓道:“我本以为,我还要再等你十年,你才会来。”
独孤求败闻言一怔,先是不解,而后又恍然,笑道:“若非十年前前辈在昆仑山间那番提点,在下恐怕真是要再等十年才回来。”
姜希夷道:“既然你现在来了,那也很好,此次和先前几次一样,我只要你的剑,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无需再来了。”
独孤求败眉间皱起,问道:“敢问前辈,这是为何?”
姜希夷道:“因为我要死了,就算你来也是无用功。”
独孤求败表情错愕之极,一双如平静无波的湖水的眼睛,望着姜希夷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道:“你为什么会死?”
姜希夷道:“每个人都会死。”
独孤求败道:“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这世间我还能去寻谁?”
姜希夷道:“如果我不死,你要我怎么办?”
独孤求败先是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口中喃喃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脚下往后退了两步,复又站定,抬起头,眼睛又恢复了平静,其中隐隐透着光,乍看去就像是阳光落在湖面上的波光,可待细看就知,那光似乎是剑光。
姜希夷见状,道:“这是你我最后一战,看来你已准备好了。”
独孤求败笑了笑,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姜希夷错开目光,看了看他背后剑柄,道:“你现在已经改用木剑了?”
独孤求败道:“一开始,我仍用铁剑,可内力日长之后,所用之剑便可日轻,使木剑如使铁剑,功力自浅而深,全仗自己修为,至于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
姜希夷摇头,道:“你若以为此为止境便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剑之一道永无止境,至少眼下从未有人晓得,这止境究竟是何模样境界。”
独孤求败问道:“连你也不知道?”
姜希夷道:“我也不知道,至少这么多年来,每当我以为自己以步入剑道止境之时,往往又能遭遇机缘突破,此后我也从未遇见过自称入了止境的剑客,你也晓得,人一旦知道的越多,就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少。”
独孤求败先是喃喃道:“剑是剑,我是我;剑是我,我是剑;剑非剑,我非我……”
接着他问道:“那下一境界该是如何模样?”
姜希夷摇摇头,道:“这就要你自己亲自去看,问旁人是问不到的。”
独孤求败垂下双眼,在心中细细思索姜希夷的话,接着他突然抬头,双眼紧盯着姜希夷的眼睛。
剑光!
两人不过眼神相触,却似乎激起了道道剑光!
那些无形剑光,在一旁的黄梁用眼睛看不到,可他却能用心看到,虽然他瞧不见剑路,却感觉到了剑光。
想到此处,黄梁心头一震。
这两人似乎就是两柄剑,而他们的眼睛,似乎就是剑尖,此刻有如宝剑出匣,针锋相对。
黄梁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那虚无的剑伤到。
即使两人此刻仍然未拔剑,可似乎剑在手,招已出。
就在这一刻,空中一丝风都没有了,似乎就连风都被这冰凉的空气冻住。
天地之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这两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但似乎已经进入了生死一发的情况中。
即使黄梁已经退后,却还能感受到那剑光纵横的可怕。
他既想逃避,可血管中的血液又渐渐沸腾。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姜希夷和独孤求败依然在对峙着,虽然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黄梁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只能感觉到不知道从哪里沁出的汗水在他肌肤上慢慢滑过。
突然,姜希夷和独孤求败同时将手按上了剑柄。
两人目光依然没有错开。
独孤求败的木剑样式很古怪,但姜希夷却全部看得懂。
他的剑没有剑锷,这能使剑更轻,剑法更快,招式更为凌厉;没有剑鞘,这代表了这柄剑根本就不必出鞘,他不需要剑鞘,时刻都在准备着战斗;剑柄上缠着一层丝线,这样手握在上面时能握得更紧,而且还能吸干手心渗出的汗。
慢慢的,风又来了。
这风甚至柔和,似乎能包容天地之间的一切事物、东西,甚至它缠上剑的那一刻,连冰冷的剑也无法挣脱这柔风。
就在黄梁心中为独孤求败的境界叹为观止时,锵的一声龙吟现。
剑已出鞘!
出鞘的是姜希夷的剑!
一道比月光更亮,却比月光更冷的剑光一闪而过。
狂风席卷着寒气汹涌而来,直接将刚刚的柔风尽数吹散撕裂绞碎又融入自己本身,这风似乎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冷的彻骨,霎时间,黄梁眼前似乎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天地之间的惨白一片。
乌光一闪!
独孤求败已经出招!
霎时间,他的剑变了!
来的很快,眨眼间就要刺到姜希夷身上,却又来的很慢,因为黄梁也将这剑剑路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剑似乎随手刺出一般,看着不着边际、不成章法,说快又慢,说慢却快。
可其中意味,只有高手才懂。
突然独孤求败手腕一抖,剑花漫天,剑雨漫天!
黄梁看不出,这一瞬间,独孤求败究竟刺出了多少剑。
他心中一紧,呼吸一滞,他想知道,姜希夷会如何应对这看似几乎没有任何对应手段的一招。
只见姜希夷气定神闲,身形晃动,手中软剑挥出,阳光照射在剑上,她手上似乎握的不是剑,而是一道飞虹。
这飞虹有如朝阳,却只一闪而过。
一剑刺穿了独孤求败的剑雨,催碎了剑花!
黄梁甚至没看清楚,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剑。
但是独孤求败懂。
他的手微微垂下,剑也放下,姜希夷的剑再一次抵在他喉咙上。
如同第一次时一般。
一样的人,一样的剑,一样的位置。
独孤求败笑道:“我输了,我又输了!”
姜希夷收剑,道:“若是还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