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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芳草无情[梁凤仪]-第8章

小说: 芳草无情[梁凤仪]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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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无名无分晚晚躲在你的车子内跟你鬼混!你娶不起我,就别苦苦相缠!这些


  年来我刻苦挣扎经营才有的今日,不甘心被你两三句甜言蜜语就赴诸东流!你的


  苦衷,我没有责任承担!你听清楚了没有?”


  章尚清的办公室突然回复一片宁静。


  孙世勋放开了我。


  他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我呆呆跌坐在沙发上,干睁着眼。


  人好象突然陷入了无底深渊,一直往下掉。全世界的人与事都已跟我分离。


  直至人声稍微嘈杂,我才有些少知觉。


  推门进来的是章尚清,他一见我坐在办公室内,愕然。


  最奇怪的是孙世功母子都跟了进来。


  孙廖美华怒容满面,一瞥见我,顿时杏眼圆睁,怨毒之气,毫不掩饰地吁到


  我面上来:“巧得很,沈小姐就在这儿!”


  我还未定过神来,更加不知所措!


  “年报是你的杰作?”


  “是的,孙太太。”


  “谁给你的上海旧照?”


  章尚清抢着答:“是我给她的,是我下令要她放在历史那章里头的。”


  “章尚清,你是明知故犯!”可以看得出来,廖美华恨得牙痒痒。


  “我今年70岁有多了,为孙氏服务50年,退休前留个纪念,你何必还在今日


  斤斤计较,令后生的一辈难为情?”


  “有什么难为情不难为情?名不正,言不顺,才是难为情。我就是要责问你


  们,为什么偏要在今时今日,只放孙世勋母子的相片在年报里头?我倒要算算这


  笔帐!”


  我试图开解这个结,讷讷地说:“孙太太,我们并没有偏私的心理,只是难


  得找到一张孙氏百货在上海面貌的照片,有代表性的是那幢建筑物!而且,听说,


  孙太太没有保留任何旧的相片,也就只得放这两张了!”


  “孙氏企业内的传闻,沈小姐你还听得不少了吧?你有没有听说过章先生为


  什么几十年来忠心耿耿!”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现实生活里头有过象这孙廖美华的一副嘴脸,活脱脱是


  《家》,《春》、《秋》、时代的歹角!晚上睡不宁,在电视台的粤浯残片小看


  得多了!


  站在一旁的孙世功,一直缄默,到这时才开腔说话:“算了算了!谁会有兴


  趣多看历史之篇!茶杯里的风波,弄大了只有贻笑大方!沈小姐,这儿没有你的


  事了!”


  我跟章老招呼一下,就走出去了。


  孙世功到底是受过西方高等教育,且有城府的人。当日下午在走廊上碰见我,


  还殷勤地把我扯到一边,说:“请体谅家母的心情!她年轻时,婚姻不如意。你


  是女人,想必明白女人的醋意,丈夫被别人抢去了,一辈子硬要无可奈何地跟人


  平分春色,老象抬不起头来似的,故而脾气被多年压抑得变坏了!你千万别见怪!”


  我能说什么呢?


  在这孙氏企业逗留多半分钟,就要给这两代的情仇恨怨逼疯了!


  我要冬妮给我尽快订好前往伦敦的机票,依照原定计划去参观国际陶器家具


  展览会。


  非要跑到外头去吸一口新鲜空气不可。但愿回到孙氏时,再看不到我不要见


  的人和事。


  几天没有见到孙世勋。


  我没有刻意躲避他了,只是见不着。


  那敢情好?


  冬妮问我:“你的铃兰谢了,要不要给自己买一束?”


  “不要,本来就是没有的!”


  “有过的东西忽然没有了!总会挂念!”


  我没有答她。


  “你知道人事部的副经理许小敏要辞职了?”


  “不知道,为什么呢?”


  “到英国升学去!提早几个月启程,在那边当散工,兼修英文,才正式开学!


  同事们今天下班后替她饯行,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有个惯例,举凡有同事辞职,必定参加饯别宴,否则,也送对方一个小小


  纪念品。因为我最崇尚好来好去。


  没有人有责任一辈子留在同一机构服务,最紧要是合作和分手都同样开心见


  诚,以后有来有往,公私两方面都有援引关系,同样互相作出贡献。


  小冬妮知道我这习惯,所以有此一问。


  小敏是个顶好的女孩儿,勤力,对人有礼貌,最难得是从不在同事背后放冷


  箭,只会替人家挡灾顶罪,我好喜欢她。


  我问:“早些时不是说奖学金告吹了,故此不能成行吗?”


  冬妮但笑不语。


  我再问:“问题解决了吗?”


  “是出路遇贵人!”


  “那真好,这孩子很值得栽培,下班时提我一道去跟她说声再见!”


  人事部塞满了人,因是小敏人缘好的关系。


  年轻同事一大堆,个个堆着笑容,给小敏亲吻。


  小敏一见我,就催前握手。


  “恭喜你,小敏,”


  “谢谢!”


  “好好念书,学成了还是要回来看我们!”


  “当然当然,孙氏如果还能用得着我的话,巴不得再回来!虽然孙世勋先生


  义助我求学没有谈条件,我们还是愿意有图报的机会!”


  我回身望了冬妮一眼。只见她抿着嘴得意地笑,好象说:孙先生是君子,你


  小瞧人家了!


  我才这么想,门口就出现了孙世勋!


  小敏兴高采烈地把他拉过来,跟我并排站着:“我们拍个照!你们都待我好!


  好到了不得,我把照片放在宿舍床 头,一定读得额外勤奋。”


  孙世勋很大方地把手放在小敏的肩膊上,笑着拍了照,然后把封信再递给她:


  “这是我给韦特先生写的信,他会安排你偷偷做散工可是别只顾赚钱,忘了念书!”


  “不,不!我定必立好榜样,让孙氏上下的同事将来领了孙先生的恩惠,也


  知道勤力念书图报!”


  “你言重了!”


  孙世勋很大方地周旋在各同事之间,吃蛋糕时,也无分彼此地招呼着我。


  完全象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气在心头!


  这男人说的什么山盟海誓,转头就是投事人一个,谁说他会伤心?




五'梁凤仪'


  我转头回到自己办公室去。


  触眼就是那空洞洞的花瓶。我一手把它拨到地上去,摔个粉碎!


  每逢有远行,就必有成箩的公事待办。


  明晚要启程赴英,今儿个晚上就赶功夫直至ll时多才下的班。


  街上零零落落一堆堆夜游人,只有—个女人,抱着沉重的公事包,抱着沉重


  的心情,步步维艰,走下地铁站去!


  坐在冷冰冰的不锈钢座位上,特别觉得孤清。偶然停站,跑进一对男女,抑


  或独身一个男人,总是拿眼看我。


  一定觉得我不伦不类,夜深入静,还在街上出现的女人,不会是我这副身世!


  不知多少次,我想冲出地铁,扬手叫辆计程车,把我载到浅水湾去,


  想着想着,就要哭出来了!


  为什么还要记挂着过去?记挂着他呢?


  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大姊?想想我亲口教给她的那番说话,想想裘芷苓在餐


  厅内见着我们姊妹俩时那份尴尬?


  想想孙廖美华那副凶巴巴的大妇相?过尽四五十个年头,夺爱的仇恨犹在心


  头!何必冒这个风险!


  我默默地,拖着疲累至动弹不得的身躯,勉力从地铁站爬回地面!


  从地铁站回到我住的那幢大厦,还有短短一段路。天上竟然下着雨,照头照


  脑地洒下来,弄得我一身湿透。


  我们就曾在雨中,躲在车子里,开了水拨,看着慌忙避雨的人群在眼前走动。


  他突然转过脸来,狠狠地吻住了我,良久,弄得我差点回不过气来,他才放开了,


  说:“我要你记着,有那么一个晚上,下大雨,外头那些人都走走避避,你却幸


  福地被一个如此爱你的男人吻着!”


  雨水流了一脸,我还想念他的,我知道。


  然而黑夜过尽,黎明总会到来,


  飞赴伦敦的班机在晚上10时多才启航。


  我干脆一直在办公室工作至9点,嘱冬妮安排了出差用的公司汽车,载我至


  机场。


  冬妮下班前,给我递来一个信封,并说:“旅途愉快!”


  我打开信封看,竟是昨天送别小敏时同事的合影,当然有孙世勋在里头。


  我把它夹在护照里,放进手袋。


  汽车在孙氏大厦前等我。


  爬上去,竟见到章尚清坐在里头。


  他慈爱地对我微笑:“我送你上机!”


  一定有公事嘱咐吧!


  沿途章尚清果然交代了几件公事,嘱我到伦敦后,抽空去拜候一下那边的百


  货同业。


  下了车,让司机代我照顾机位和行李。我们走到机场餐厅去喝咖啡。


  “这儿一点罗曼蒂克的气氛都没有!”章老笑着说这话。


  我莫名其妙。


  “原本不适宜在这儿给你讲爱情故事,可惜时间有限。不能等到下回分解!”


  我笑了,问:“章老总,你开什么玩笑?”


  “你们这起跟了我多年的年轻人,不是一直想探听我为什么终身不娶?”


  我吓一大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告诉你,宝山,我娶不到自己最爱的一个女人,因而终生不娶了!”


  我睁大眼睛,静静地倾听着。


  “那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心地好,相貌好,什么都好!”


  “你也很好哇!”我不期然地偏袒着这位上司。


  在我心目中,章尚清不只是老板,且是良师益友长者!


  我仍然奇怪他为什么把自己多年的心事,赶在这时候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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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很好的人,不一定能结成夫妇。”


  我惆怅地问:“那多么可惜,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遇到另外一位更值得她爱的好男人!”


  “你定很伤心了!”


  “这是必然的。当时,我简直伤心欲绝,竟夜无眠,在雨中狂奔,深夜痛哭,


  曾有一大段日子,憔悴得不似人形!”


  我默然。


  “这次后,我寻到了另外一个方式寄托我的情怀,才好转过来,宝山……”


  章老拍拍我的手,继续说:“我说的是50年前的事了!


  从来未曾在人前提起过,今天我给你道来,因为很希望让你明白,一个有情


  用情的男人,真是会为爱而伤心的。只是我们不张扬,不便为外人,甚至最亲密


  的人知道罢了!


  当年……我爱的人也不知道我伤心若此!“


  我微微颤抖着。


  “宝山。世勋的母亲告诉我,这些天来,世勋总是在夜里躲在房间哭泣,早


  上醒来,又是没事人一样地上班去!


  我完全相信,完全明白,因为我也曾经沧海!“


  我垂下眼皮,无辞以对。


  章老拍拍我的肩膊:“是上机时候!我陪你走。”


  我们一直走至候机室的闸口。


  “宝山,你一定会笑我,我对你爱护得一如子侄,对孙氏又誓无异志,竟曾


  天真地想过,你若能似我,终生为孙氏效劳,助世勋一臂,我就安乐了。当然这


  只是梦想而已。其实,我并不敢奢望你做些什么,只是你如明白及相信,世勋是


  真心爱你的,那就好了。事实上,只要心知就足够了。这几十年来,支持着我生


  活的原因,也是因为我爱的那个女人,她终于完全知道,完全明白,甚至感谢我


  的心意。为着环境人情,而不能相亲相叙,固然是遗憾,


  人生又岂无憾然?但如果自己深爱的人全不知情领情,把真心诚意歪曲了,


  这份冤屈,甚是痛苦的!“


  我咬着下唇,咬得差不多要滴出血来。


  章尚清紧紧地抱我一下,吻在我额头上,说:“上机吧!待你回来再谈!”


  一飞冲天,航机内的我,抱住了小敏饯别宴上的照片,看了又看,泪流满面。


  想着从前的种种。世勋的那辆劳斯莱斯、世勋大口大口吃甜品的傻样、世勋


  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拖着我、世勋跟我在浅水湾滩头的漫步、风中的拥抱、雨下


  的热吻……


  何若拘泥着名分与人言?


  大姊说,山盟海誓是两个人的事,既然自己的悲苦,无人能分尝,自己的喜


  悦,又何须举世传扬?


  人生又岂无憾然?不能名正言顺,那就只要真心诚意足矣!


  我但愿飞机立即回航。


  抵达伦敦是清晨。


  海关人员检查我的护照,把那张照片看了一眼,很礼貌地对我笑说:“好热


  闹的场面”


  我兴致勃勃地答他:“这女孩子也快要来你们国家深造了!”


  “是吗?这位英俊男士是谁?”


  “我的男友!”


  “幸运女郎!”


  谁说不是呢?


  计程车把我载到酒店,正对着伦敦大桥。


  才安顿好行李,我就迫不及待地摇电话到酒店柜面去:


  “请无论如何代我订购后天回香港去的机位,不能稍迟!”


  3天,已经是太长了!


  我忍不住摇电话回孙氏去,直接接到孙世勋的办公室去。


  他的秘书云妮接听:“沈小姐吗?你从伦敦打电话来?”


  “是的。孙先生呢?”


  “他今天没上班!”


  “病了!”


  “不知道!也许是病了!这些天来他显得很累!”


  “有他家里的电话吗?”


  “有的。”


  我要打电话到世勋家里去吗?


  要是他母亲接听,我怎么应对呢?


  世勋如果不听我的电话呢?他会吗?


  还是打电话给章尚清,问问他世勋是不是病了不就成了?


  老远摇长途电话回去,说这些儿女私情的话,成体统吗?说到头来,他是上


  司!


  可是,章尚清既然跑到机场来给我坦白,还有什么他不便知道的呢?


  我决定摇电话给他。


  才拿起电话筒,就有人叩门。


  我起身去开门。


  呀!我惊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造梦!


  怎么会有如此唾手可得的雨过天晴呢?


  魂牵梦萦,两相牵挂,深深相忆的人儿蓦地重逢,满眼喜泪。


  世勋不由分说将我整个人抱起来,掷在床上。


  他的吻再如春风细雨,轻轻重重,一下又一下,落在我的眉心、眼盖、鼻尖、


  嘴唇、颈际,沿沿而下……


  风云过后,一室安宁。


  我一直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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