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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暗杀-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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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门外那个担任便衣队长的马冠群进来,悄声附耳语道:“周先生,据新得情报,顾庄、黄家垛这一线,因为太过靠近沙沟和日本人重兵屯驻的皮匠铺子,所以根本就没有游击队越界过来活动。他们对这次袭击也很茫然。经侦查,有迹象表明游击队得手后,并没有向别处潜逃,而是大摇大摆地直奔了沙沟方向。”

  繁昌倒吸口凉气,顿足道:“好大胆子,偏偏敢向险处走。难道是兵法上的诡行之道?他们神出鬼没的手段,倒不可小视。”

  马冠群点头称是,继而又问:“既然那些人都去了沙沟,大约方世成那里也不安全。咱们是通知还是不通知?”

  繁昌凝神思考片刻,说:“不管他。由着共产党给他添乱子,我们忙自己的事情。不是有了他们的踪迹吗?咱们只查不动,等鱼儿养肥了,再下网去捕。”

  次日凌晨时,天刚蒙蒙亮,繁昌便带着他这支队伍离开许庄,向沙沟外围靠拢。接近中午时分,到了刘垛,也不进庄,直接住进了垛外的那座观音寺。寺内有五六个面黄肌瘦的和尚,见闯进许多挎枪的人来,惊得不敢吭声。繁昌也不多说,吩咐人去垛内寻些食物来。当即有四五个人进了庄子,在路口走了几圈,没见着做买卖的,便向庄户家去找。

  眼见一家散养在外的几只土鸡,不等主人露面,一窝蜂上去,逮个正着。草垛边看门的一只黑狗见来了生人,也不客气,嗷嗷叫着迎头就咬。这边人哪里肯让它咬着,拔出枪来劈面一枪,打翻在地,索性连它也拖走了。

  这一声枪响不打紧,惊动了庄院里的农户们,纷纷探头来望。见这么几个凶神恶煞,不敢多言。但是,垛东头一家农舍里,正有七八个人在喝菜粥。听到枪声一凛神,急忙站起身来,拔枪做好准备。一行人出了农舍向西悄悄走出半里地,来到垛墙附近,张眼瞧瞧,却见远处寺门口有人影走动,心中生疑,正欲派人去侦察。

  不料,斜面走出个繁昌的手下来,手中正拿着把茴香草,准备回去煮狗肉。陡见这些人伏倒向东,知道不对,立即挥枪射击,当场打死一人。那五人枪声齐响,顿时把他打成筛子仿佛,摔出丈余远。这边激烈的枪声惊动了庙里的便衣队,齐刷刷冲出庙来,成半扇形向垛内枪响处包抄过来。由于距离不远,转瞬即至。双方霎时交起火来。都是清一色的德式驳壳枪,点射、连发,打得垛墙上灰土飞扬,草茎摇曳。

  双方对射了十来分钟,各自有两人中弹。垛内一方见难守住,便留下一人掩护,其余搀着伤者急速退入垛内,寻个隐秘的壕沟蹚着水奔向下河停船的地带去了。那留下抵抗之人,倒也凶悍,双枪连发,左低右挡硬扛了10分钟,然后边打边撤,改个方向往垛北河边去。

  眼见到了河堤,即将脱困,后面追兵中有枪法好的,瞅准了一枪,正中大腿。那人双手一扬,抱头向湍急的河流中投去,一阵浪花过后,水面只见片片血渍,人却不见了影踪。

  繁昌来到河岸上,眺望一眼远近密如罗帐的芦苇,知道是抓不着活口了,便下令搜查被对方击毙的尸首,以查证他们的身份。马冠群亲自动手,将两名死者翻转来,一层层地剥除了衣衫仔细翻寻。不一会儿,便手捧着五六件物事给繁昌看。繁昌低头瞧瞧,都是些寻常之物,不足以证明其身份,便顺手拣起个别致的黑玉人偶来,在手心把玩片刻,感觉是件古物。这人戴在身上怕是用来辟邪的。可不料,今天死在自己部属的手中。

  他掂量掂量玉偶,将丝带缠绕在自己手腕上,对马冠群说:“尸体扔进河中喂鱼吧。我看,他们定是新四军无疑。”

  刘垛一场枪战,便衣队小有斩获。繁昌叮嘱手下不要声张,自己带了6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沙沟镇里。

  此时驻守沙沟的正是皇协军原来守海陵的部队。郑团长亲自带着一个营,住在镇子内外,继续着他那醉生梦死的惬意生活。这一刻,正在屋子里和手下的营长一起啃烧鸡。忽然听卫兵报告说有客,放下酒碗骂骂咧咧地出得门来,一见繁昌袖手相候,不禁一惊,笑道:“哈哈,哪阵大风刮来了周先生这样的贵客,快请里面坐,快请里面坐。”

  繁昌入了屋子,郑团长又是敬烟又是斟酒,热情款待之余,便问起清乡之后的动向来。

  繁昌不动声色地一笑,表示自己这几个月忙于对付游击队,都是秘密行动。这一阶段结束,占领区稳定下来,就可以公开出来任职了。现而今,南京方面已经有了划江而治的打算。将江苏省分为两个省,江南为江浦省,江北为江淮省。江淮省省长和警备司令这两个职务,自己志在必得其一。

  郑团长听他说出这样的新闻来,自然是兴奋莫名,连忙邀酒一饮。繁昌看了看他,问了问清乡战斗中的伤亡情况,然后便步入正题。

  原来,他想借助郑团长的兵力,准备在沙沟附近清剿一次。看看能不能将日前发动袭击的游击队来个一网打尽。郑团长自然同意,忙问行动事宜。繁昌让他照旧在镇里吃喝玩乐,暗中将驻防于镇外的大部兵力趁着夜色调出来,星夜随繁昌出击,包围目标地点,天亮后开始搜剿,逐村逐户地查找可疑分子,将他们尽数荡灭。

  郑团长接受他的指令,当晚将他们一行数人送至镇外的兵营里。等到夜半时分,悄悄地集合,绕过沙沟直接向南进发。凌晨3点左右,将狄垛团团围住。

  狄垛村中的居民一夜大觉睡醒来,便莫名其妙地陷入到了皇协军的重围之中。繁昌站在垛田上,看看手表已是清晨6点,便下令四面同时进村,做拉网式清查,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嫌疑人。这些士兵打仗没用,但搜刮老百姓却个个是好手。当下进村后挨门挨户踹开屋门,逐一查探。

  半个钟头后,村中一堵土墙后浓烟缕缕上升,似乎有人放火,正好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方位。繁昌瞅见,大声喝令所有人往那边集中。但是片刻后,便有人开枪阻击,似乎有些拼命的架势。繁昌大喜过望,知道是网住了大鱼,急令便衣队督促士兵们向前进攻。

  那垛土墙,高可及腹,内里通透,可见详情,不一会儿就一眼明了。这趟被围的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三四个人。但是这样身陷包围时却主动开枪,很是令人诧异。难不成是掩护他人从其他方向突围?繁昌考虑到这一点,便着人留意其他方向的动静。

  且说村中这一段交火后,那几个人枪声陡地停止了,看看墙后火光已经熄灭,余烟袅袅。马冠群经验丰富,马上省悟了其中的缘由。高声大喊道:“捉活的,他们没有子弹了。快!抓活的!”

  那些士兵们听他这样一喊,个个争先涌将过去,准备抓活口。可是,就在十几个人团团逼近,簇拥而上之际,那三个倚坐在墙角的汉子陡地同时拉开了掌中手榴弹的火弦。3枚手榴弹吱吱地冒青烟,但闻得巨响几声,竟是连带着十几个陪葬者同时上路归西。

  垛墙后,应声飞出一片人体的残骸断肢,击打在附近众人的脸上和身上。

  繁昌跺足骂道:“混蛋,中计了!快去看看他们烧的是些什么东西。”

  马冠群跃过垛墙,低头看去,只见一大团焦黑碎缕随风飘荡,也不像是纸质文件,像是布料的意思。繁昌蹲下来仔细在灰烬中扒找,拣起一块寸许的残布来,左右打量。但见颜色底里的黑地儿,但是一时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烧它何意。

  马冠群继续用木棍去剔寻,结果也有收获,找出了几枚融成团状的金属球来,递给繁昌。繁昌收回这两样东西放在手里,左思右想了半天,点点头说:“有点意思了。我估计这三个人被围,四面没有逃生的余地,竟是早已身负重伤,无力逃逸。他们大约就是昨天我们在刘垛遭遇的那批人中的负伤者。本想留在这里养伤,不料却被我们逮个正着。也是老天有眼,不信,你去找村民来问问。”

  马冠群应命去找附近的村民来询问。那人见了这阵势,哪里敢隐瞒,便一老一实地交待实情。果不出所料,这三人真的是被同伴划船送来的,都是中了枪无法行动。至于临死前烧的是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猜测是随身包袱里的衣物。

  繁昌挥挥手,示意整队撤离。一路上自鸣得意,居然一出手间就两次接连破获了游击队的行动。看来,沙沟这个地方大有文章,奥妙无穷啊!

  (五)

  周繁昌在乡村间暗动,围绕着沙沟这个古镇做文章。他的两个弟弟却在镇中过起了闲淡无味的生活来。晚间天黑后,便买来熏烧肉、鸡爪、鸭脖,喝起酒来。对于外界的形势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这天,他们又依旧例,关起门来对饮。不一刻,便有人来敲门。繁盛开门一看,竟是方世成专员。

  方世成一眼瞟见里屋的繁茂,笑了笑说:“难得,周三少也从城里下乡了。找二哥玩玩,是吗?”

  繁茂垂目含笑,轻声道:“方专员小酌两杯,消遣消遣,如何?”

  方世成挽挽袖子,说:“好久不碰酒了,今天你们二位相陪,好歹得喝两盅。与周家兄弟同桌共饮,乃是一大荣耀,不可不识相,你们说对吗?”

  繁盛作了一揖,说:“方专员这样客气,真令我们兄弟俩无地自容了。”

  “哪里。”方世成挥挥手,说:“可惜呀,周家兄弟尚缺一人。周大先生忙于剿共,无缘相会了。不过,他距离此地不远,多少会感受到咱们这场欢饮的气氛的。”

  这兄弟二人听他这样说,才知道老大原来就在附近,倒萌生了去探访的念头。

  方世成却是连连摇头,说:“他带着二三十人,风餐露宿,来去无踪,到哪儿去找?再者,乡下四野里,形势复杂,新四军游击队随时可能出现。昨天清晨,令兄又击毙了三人,功勋显著呀。据说,日本人对他颇为欣赏,有意壮大他的实力。二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这兄弟俩参不透他话中的含意,佯作糊涂。方世成却不附和,举起杯子来说:“不过,周二兄只怕在此地不能长久了。据说益丰粮行昨天夜里陡发了一场火灾,贮藏在后院仓中的稻米损失了不少。你那里正催人来报信请你回城,处理生意呢。”

  繁盛听他如此说,心中微微一动,一语双关道:“方专员果然是人中龙凤,海陵城里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视线。卑职佩服!”

  方世成一笑而起,说:“我的话并非着数落实,若是真有函来,我为二位饯行便是了。”

  周家兄弟送走了方世成,对视一眼,不知他此趟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繁茂把杯笑道:“方专员是下逐客令了。老大的风光眼看盖过他,对咱们心生厌恶了?”

  繁盛摇头,道:“这倒未必,我看家中怕是真的有事了。”

  方世成所言果然不差。次日上午,便有粮行伙计捎信而至。繁盛拆信去看,王小姐端妍的小楷写道:粮行新生变故,望见信速归,急作对应。

  繁盛叹口气,将信递给弟弟,说:“今晚怕是要进城去过夜了。咱们这便启程吧。”

  繁茂做个鬼脸,说:“方专员不是要为咱们饯行吗?你不通知他?”

  繁盛嗤地一声冷笑,吩咐暂借两匹快马,趁着天色明亮,好赶路返城。

  两匹马儿刚到镇口,恰巧碰见方世成率着五六个人相候,路边驿亭里放着一张茶几,上面有一壶酒,两样菜,三副筷子,显然是为他们饯行而设。方世成面现忧容,望着繁盛拱手道:“方某之言不虚吧。但祝周兄此次返城一路顺风,多加保重了。”

  繁盛、繁茂依他的示意,举起杯子来,齐饮了一杯,各自夹了两口菜入肚,当即告辞。方世成遥遥举手,望着这二人两骑在秋日的阳关大道上疾奔驰去。湮没在一片灰土扑簌之中。

  沙沟镇和海陵城之间,本是通衢大道。但中间几处桥梁中断,涉水而过时,耗费了些时间。几十里路赶将下来,到达海陵时,天色已黑。

  这会儿,粮行灯光尤亮,但却寂静异常。听到叫门声后,王小姐来开门,比之于繁盛下乡之前,清瘦了许多。繁盛有点心疼地摸摸她的肩头,说:“这场火灾,倒是着实惊吓你了,不妨事吧?”

  王小姐替他脱了外套,沏好茶,端上一盘什锦卤菜来,烫上一壶老酒,依着他坐下,轻声道:“其实,那把火是我自己放的。只燃着半边房子,被山墙一挡,损失有限。”

  繁盛吃了一惊,道:“火是你放的?难道,重庆那边有人来了?”

  王小姐微微点头,又压低了声音,说:“两天前,老李来了。见你不在,便替我出了这个主意。以便让你急速返回。”

  繁盛闻言大喜,道:“原来他们终于回来了。这次卷土重来,恐怕大事将近,要预先做好准备了。”

  王小姐从搪瓷盆子底部的布垫下面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繁盛。他展开信纸,上面草草写了一行字:火中取栗,成败在天,吾等共勉。

  他嘿嘿笑了几声,划起根火柴将这信烧掉了,在呛鼻的气味里咳嗽几声,说:“原来如此。咱们潜伏的日子算是要到头了。曙光隐现啊。王小姐,大上海在向你招手了。”

  王小姐脸上浮起阵绯红,歪斜依偎在他怀里,涩声道:“我去上海,你怕是要去安徽寻访你的老婆啦。”

  繁盛搂住她,一双捂热的手掌径自探胸入怀,笑道:“害了你一个,哪能再害人家。我周某人可是要紧紧抱定不松手了。日后,还指望你替我生个一男半女,延续香火呢。”

  王小姐使劲抱住他,用力摇了摇,说:“若是别人,我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可是,换着你却格外的不放心。”

  繁盛一笑,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是心里牵挂我。我认真作好预备,减少风险,你还不放心?”

  俩人在床上并作一头,这样琐言细语地谈到了半夜,不知不觉地睡去。待到次日阳光高照时,双双被院中伙计们忙碌的声响所惊动。起床开门看时,前面店堂已经开始营业,买米打油的顾客陆续进出。

  繁盛在院中活动活动筋骨,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伙计们的笑脸。王小姐男装穿戴好,站在门前,似乎已从昨夜那种莫名状态恢复过来,含笑安静地望着他,久久不语。

  繁盛似乎觉察到了,没有回头,仰望着对面屋顶瓦砾间苍白泛黄的塔儿草,说:“中午我回老宅去,看看他们。好久不见,怪想念的。”

  (六)

  就在繁盛思量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的粮行外面20米处,繁茂正路过向东,往学校方向去。但是今天,他没有去学校报到销假,而是径直进了德顺元药铺。这会儿,李掌柜早已扫好店面,捧着碗隔壁送来的麻辣鲜跳面,吸啜得津津有味。陡见繁茂进屋,放下碗来说:“稀客光临了,快快请坐。”

  繁茂笑道:“不过半个月没见着,就算是稀客?”

  李掌柜用筷子在碗沿击打一声,余音袅袅,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天不见,可不就是多年未遇老友了。怎么样,也来碗面,这胡椒下的分量,那辣油熬的滋味,可是海陵一绝了。”

  繁茂却也不客气,哈哈笑说:“常年买你的药,也该回请我了。就烦你去叫碗面来吧。”

  这两人就在柜台上边吃面边聊谈起来。

  繁茂大致讲了城外敌占区的情况,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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