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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与花共眠-第3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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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唐夫人只在府内等着,因应玉不大好,应佩又出去了……家中没有别人,李贤淑又听闻是抱着小瑾儿来了,自然忙打点精神出来相见。

因有个孩子在内,一时倒也说得过去,唐夫人试探问了几句,不免落泪说道:“我竟是个最后知后觉的,昨儿听了消息,慌得不知倒要怎么样了,只得把毅儿痛骂一番……”

李贤淑点头道:“我跟亲家太太一样的,昨儿也把怀真打骂了一会子……想怀真素来是最懂事的,偏这个时候犯浑,我对她说,亲家太太是个最慈容的,姑爷又素来疼她,且又有了这孩子,便叫她回去……怎奈这个孩子有些死心眼……”说着,也落泪下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各自明白对方的心意跟自个儿都是一样,都不愿他们两人分开罢了。

只唐夫人仍有些不好再说:原来昨儿唐夫人逼着唐毅请怀真回去,不料晚上竟是歇在凌府,唐夫人不知底下还有别的事,心中只越发怨恨儿子罢了。但是却不好更在李贤淑跟前儿提这些。

李贤淑说了一会子,又抱着小瑾儿看了会儿,见小孩儿眼珠乌溜溜甚是精灵神采,生得又这样粉妆玉琢可人喜爱,不由道:“瑾儿真真儿是个好孩子。”

唐夫人道:“可不是呢,就是昨晚上半夜找他娘,哭的声儿都有些哑了。”

李贤淑闻言,泪一时收不住,便打在小瑾儿的脸上,道:“这是怎么说的,大人的事儿,反叫这好孩子遭了罪。”

唐夫人心里自也难过,然而见李贤淑如此,只得劝慰罢了。

她们两个坐等半日,忽然听小厮跑回来,说是应兰风被无罪放了,两人仍有些不能信,谁知说话间,就说马车已经回来了,当下才双双跑了出来看。

怀真因见父母抱头大哭,她便忙收了泪,走到唐夫人跟前儿行礼,道:“太太如何亲自来了?”

唐夫人张了张口,点头道:“你这孩子,说走,也不同我直说一声儿,我竟是个傻子,被你们一个一个地瞒着。”

怀真低着头道:“我并不是有心瞒着太太,只是太太素来疼我,奈何我只是拖累……我、我开不了口……”

唐夫人叹气道:“你倒是瞎说,你既然嫁了,自然是一家子,什么拖累,若说拖累……也是我们拖累你多些!如今好歹你爹没事儿了,你且、先随我到屋里看看小瑾儿,那孩子因见不着你,只怕很不自在的,从昨儿到今日,都没见他笑过。”

怀真到底心系孩子,又见父亲安然回来了,众人都围着,便先随着唐夫人进了里屋。

还没入内,就听见小瑾儿又放声大哭,怀真早跑进去,却见奶娘正抱着哄,见怀真来了,便喜的松了口气:“好奶奶,总算回来了,可知我们都没有法子了……”忙小心把孩子交到她手上。

谁知怀真右手伤着,本就不便,然而她见了小瑾儿,竟忘了有伤,举手把他抱入怀中,手上虽然疼得钻心,却哪里顾得上?只是紧紧抱着,先在脸上亲了口:“好孩子,娘在这儿呢!”

或许当真是母子连心,小瑾儿本正声嘶力竭,听了她的声音,又被亲了口,顿时那哭声戛然而止,只瞪大眼睛往上看着,怀真含泪笑道:“瑾儿好乖,知道娘抱着你呢?”

小瑾儿愣愣看了会儿,竟咧嘴笑了起来,笑的烂漫天真。

唐夫人早忍不住掏出帕子拭泪了,此刻才安心,谁知那奶母在旁看着,虽则欢喜,然而猛然看见怀真的手,顿时吓得色变,不敢声张,忙走到唐夫人身旁,便拉着唐夫人低语指点两句。

唐夫人原本还未留意,闻言定睛细看,又走到跟前儿看了会儿,也变了脸色,颤声道:“怀真……这手是怎么了?”

怀真先前垂着袖子,因此众人都不曾察觉她手上带伤,如今见了小瑾儿,便忘了所有,连那疼都不觉得疼了。

这会儿听唐夫人问,才惊觉已经给她看到了,急忙打量一眼屋里,幸喜只有奶母,一个丫头跟唐夫人,怀真便道:“不碍事,太太别声张,我娘他们都不知道呢。”

唐夫人依稀看到指腹上的一道深痕,又红肿着,竟是她一生也不曾亲眼目睹过的……早就魂不附体的,竟站不住脚,丫鬟跟奶娘忙扶着坐定,半晌,才总算又缓过气儿来。

怀真只说是自己不留神,抚琴的时候伤着了的……唐夫人虽然信了,却哪里会想到,这的确是琴弦所伤,然而背后的故事,却并不是这般轻轻易易,而是越发惊心动魄百倍的。

因唐夫人几乎把怀真视作亲生女儿,她素来又生得娇弱,哪里竟能承受这等苦楚……见是伤的如此,竟如同伤在自己身上一样,一时泪落不休,便点头道:“怪不得小瑾儿昨晚上哭的那样厉害,必然是知道他亲娘受苦,所以才不肯安生呢。”

怀真听闻此言,心痛如绞,含泪笑看怀中的小孩儿,忍不住低头,心头爱意如涌,不住地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小瑾儿知道是母亲在亲自己,越发喜欢起来,便咯咯地笑的越发欢快。

这真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园缺,此事古难全。

至晚间,应兰风因休养了半日,精神好转许多,唐夫人哄着小瑾儿安稳睡着,怀真便去探父亲,因想着到了这地步,有些事有些话,是不得不说了。

她心中忖度着,不知不觉走到房门口,见丫鬟们都在外间,怀真并没叫出声,自己往内而去,将入内时候,听到里头说:“此事我已有数……你且去罢。”

怀真止步,却见里头一个人出来,布衣伛身,竟正是招财。

☆、第318章

话说怀真正欲进房,忽地见招财出来,有些意外,当下停步。

招财抬头见是她,便略低了声,问道:“小姐的手如何了?”

怀真摇头,只说无事,招财低头看了眼,这会儿自然也不能如何细看,于是只道:“小姐且自好生养着,仍是留神别碰动别沾水,再过两天,还须上一次药才好。”

怀真便道谢,招财不便多言,当下辞了去了。

招财去后,怀真方想起来先前跟唐毅说了、那夜是他插手救护之事,然而又想到招财曾提起,——他会武功的事儿,应兰风跟唐毅都也知道。何况唐毅是个最会理事的人,告诉他只怕也无碍。

因此怀真便回过神来,仍进门去了。

里头应兰风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先前隐隐听到外头说话,并不在意,见怀真进来,才复坐起身来。

怀真走到跟前儿,探视父亲,这会儿应兰风的脸被擦过了,胡须头发都打理整齐,也换了衣裳,才透出几分往日的神采来,只仍是瘦的太过可怜,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

此番相见,竟又似恍若隔世。怀真暗中念了一声佛,便道:“听他们说,大夫给看过了,是爹身子太弱,又害了冷,横竖没有大碍就好了,只是毕竟吃了这许久的苦,须得慢慢地好生保养。”

应兰风道:“你不必担心,其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爹先前早也做足了丧命的打算,只担心一件——生怕连累了家里这些人……只是为何我听说,你居然跟唐毅和离了呢?”

原来应兰风虽在牢中,可因凌景深暗中使法,自有照料,因此除了先前吃那场刑罚外,并无别的皮肉之苦,只是他心底郁郁不快,近来又且天冷,那诏狱又不是什么能长久呆人的地方,这才不免生了病。

可唐毅跟怀真的事儿,自非小事,那些狱卒们不免也对他多嘴提起。

应兰风猜到怀真因何如此,只他的心意如李贤淑一样,无非是忧虑心疼罢了。

怀真见问,便垂头想了会子,道:“因我当时琢磨着要做一件事儿,怕闹得不妥当,连累了他们唐府。因此索性出此下策。”

应兰风便问何事,怀真道:“爹可还记得,当初林沉舟林伯伯来探望咱们之事?”

应兰风一怔,凝眸看他。怀真便道:“其实女儿还有些事,瞒着爹爹。”

当下,就靠近了些,低声把竹先生如何送金钗,唐毅如何发现金钗,她又如何从含烟口中得知了那耸人听闻的身世之谜……等等种种,都同应兰风说了一遍。

怀真自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心中亦抱着忐忑惶恐,说的也断断续续……正要提起自己进宫之事,忽然发现自始至终,应兰风只是皱着眉头,却并没有什么惊乍之情。

怀真打量了会子,心下诧异,便道:“爹爹……”

应兰风并不做声,只是示意怀真坐到身边儿来,他抱着肩头,过了半晌,才低低说道:“其实德妃娘娘之事,招财……早就跟我说过了。”

怀真一震,睁大双眸看着应兰风。

一瞬沉默,应兰风叹了口气,道:“你爹我……从小儿在应公府内长大,也算是见识过那许多的人情冷暖,种种心寒之态,从小儿到少年时候,从来都是活的浑浑噩噩,怯懦无知,后来……因想着总不能一生就这样卑微如尘,故而才发奋科考……又娶了你娘……当时,许多人指长道短,我只不在意,横竖我心里觉着喜欢,管他们做什么?当初我半死不活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可对我好过一分?因此我被派任泰州,心里反觉着轻松,横竖那府里对我而言,也不似是个家的模样。”

怀真垂头听着,应兰风微微闭了闭双眸,思索了会儿,才又道:“你娘先前总问我,为什么放着那许多大家闺秀不去挑拣,反只看上她……我从来不曾跟她说过,你可知道?”

此事李贤淑也曾跟怀真半“抱怨”过,然而应兰风总不曾说明。

这会儿应兰风却忽然提起,怀真忙抬头看向父亲,好奇问道:“是为了什么?”

应兰风微微笑道:“记得,那是在我科考之后,跟些玩伴出去游逛……在幽县街头,我第一次看见你娘。”

怀真目不转睛看着他,心怦怦然,应兰风笑道:“你再猜不到她在做什么的。”

怀真不由自主问道:“是在做什么?”

应兰风不由笑道:“她……竟是在跟人打架呢。”

怀真呆了呆,果然大为意外:“为什么跟人打架?”

应兰风道:“我起初也不知道,只同伴去的人指点着……说什么这女孩儿十分凶悍,不似那些有教养的京中贵女等等……”

应兰风眼中透出回忆之色:当时在幽县街头,那个比怀真此刻的年纪还要小些的李贤淑,正护着身后两个哭的惊天动地的女娃儿,死死瞪着身前两个无赖少年。

她手中甚至还捏着一方石块,仿佛护犊子的小母鸡一样,剑拔弩张地,似乎这些少年若是敢上前一步,她就要一石头砸过去。

旁边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有人道:“瞧这老李家的闺女,真真儿的凶狠,这样没体统。”

又有人道:“醉猫儿是那个模样,家里又能有什么出息的人物呢,都及笄的年纪了,还在街头跟男子吵嚷,也不知能不能再嫁出去。”

亏得有个颇有良心的人,道:“你们不必只是瞎说,这老李家的大闺女,也是个能干伶俐的,方才若不是这两个男娃欺负她的妹子们,她哪里肯这样?人家是被欺负的没了法子,才发了狠的……”

正说着间,就见一个少年上前,把李贤淑推了一把。

李贤淑躲闪不及,跌在地上,那两个少年嘻嘻哈哈,上前一步,李贤淑急着把两个妹妹拉到身后,却浑无畏惧,胡乱又抓起些石块沙土,狠命扔出去。

那两个少年被石头扔中了,虽然愤怒,却也不禁被她的凶狠惊动,又加上旁边许多人看着,也有人道:“别闹得太不像了!”这两人知道理亏,因骂骂咧咧了几句,顺势退了。

两人走后,李贤淑爬起身来,也不顾身上的灰土,就拉住两个小的,给她们擦了擦泪,半是疼惜半是恨地说道:“别哭了,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就是了!”

这会子同伴们都走了,只有应兰风还在马上看,见李贤淑一手一个,拉着两个人自回家去了。

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应兰风心中的感想,也并不知道这看似极普通的一幕,竟会在他心中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象。

他打小儿,虽在那显赫鼎盛的大家族里生长,然而他一生最渴望的温情,他却偏从来没有从任何一个人身上得到过,纵然是他所谓的那个妾的“生母”,因生了他后不久就去世了……等他懂事后,连那人模样如何都不记得了。

本来以为或许天底下的家族都是这般,人人都是乌眼鸡似的彼此相看,彼此提防,彼此欺压……却想不到,这区区的一个乡野里的女孩子,竟是有这种肝胆勇气。

——“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她死死地护着两个姊妹,浑然不顾自己的安危……那一刻,竟似有什么东西撞上他的眼眶。

虽然当时李贤淑灰头土脸,又穿着一袭打着补丁的破衣裙,但在应兰风的眼里,这女孩子的身上,赫然竟是有一丝明亮暖光的,那正是他寻而不得,且极想要的。

后来他不顾得罪应夫人,费了些儿力气,终于跟老李家订了亲……

新婚夜,他看着那个有些胆怯的小小新娘,道:“你不必怕,我会对你好的。”

那女孩儿一惊,睁大双眼,半是疑惑半是渴望地看着他,应兰风摸摸她的脸,又问:“你可也会对我好么?”

李贤淑瞪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抿着嘴笑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那时候,应兰风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他想要相伴一生的那人。

而此后的种种……也证明他的确没选错人,虽然李贤淑也有许多缺点:她有些贪财,有些市侩,甚至还斤斤计较,嘴快且利不饶人,可是她始终对他极好,就像是当初护着她两个妹妹一样,紧紧地护着他,无怨无悔,陪着他离京上京,颠沛流离,家道贫苦,看着他出京进京,升官贬官,遭逢变故……一直到如今。

应兰风说到这里,本还想说一件事,然而看怀真双目红红,倒是不便再说出来叫她动容伤感。

长长地吁了口气,应兰风又继续说道:“招财先前跟我说,我其实并不是应爵爷亲生的,当初应爵爷的姨娘所怀的那胎本就有异,是招财趁机把我掉包成了应公府的子孙,不过这样倒也好,他们虽然不知我真正出身,却因我是妾生,且又无依无靠,故而冷落欺负,就像对一个外人一般,倒也无可厚非。”

自嘲般笑了笑,应兰风道:“唐毅只知道我们是德妃的后裔,却不知德妃当初的遭遇,是不是?”

怀真点头道:“三爷没跟我提过,因时隔久远,更是涉及皇族秘闻,因此没有人敢擅自插手细查。只不过……”

怀真拧眉思忖,便又把自己先前进宫见太上皇,太上皇勃然大怒的种种情形都说了。

应兰风听了这些话,脸色才微微变了,因冷笑道:“那个老匹夫……”

怀真吓了一跳,忙叫道:“爹!”

应兰风自忖失言,垂眸平了平心绪,怀真忐忑问道:“爹,我原本以为德妃娘娘既然是我的祖母,那么太上皇自然就是……可他为何竟那样说?我百思不解。”

应兰风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可信他这话?”

怀真摇头,意态坚决道:“不,我才不信,既然都说我跟德妃娘娘一样儿,倘若我是她,是绝不会做那种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的。我本欲再细问太上皇,只是他并不愿意多谈此事。我还以为没有转机了……”

应兰风细看怀真,——这本是他最疼爱的女孩儿,却因为他的事,敢只身进宫,独自一个对上那人,这不啻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对上一头有些发疯的老虎。

事到如今,能让她好端端地在身边儿,跟尚活着的他相见,或许,也算是上天仍有些许眷顾罢。

然而一切,都是那老匹夫造成的。

应兰风停了会儿,又问:“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跟唐毅和离的?你想着若是触怒了太上皇,未免会祸及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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