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与皇后-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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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怎么的?”
窦武有点不好意思地绕着手指,“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懂事。爹每天那么忙,要上朝,还要照顾娘和石榴。几个房间的跑。我也大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还老缠着娘。娘都一直没怎么抱过石榴,一直在带我。”
他觉得好笑,走了过去,摸儿子的脑袋,“越来越乖了,知道为爹着想。”
“不是的。”窦武很老实地说,“主要还是怕娘难过。”
他哽了一下,捂住脸叹了口气,指着外面说,“行行,走吧。”
稍后他洗完了出去,果然窦武已经理了自己的东西,要走了。他心里很雀跃。但履霜依依不舍的,紧紧拉着儿子的手不让他离开。
窦宪看的心里酸溜溜的,走过去说,“干什么啊?孩子想自己睡是好事,当娘的磨磨唧唧什么呢。”
她舍不得,眼泪汪汪地拉着儿子,“为什么要自己睡呢?晚上你踢被子谁给你盖?还是和娘在一起吧。”
窦武听了,很后悔,为什么要打肿脸充大孩子呢?但窦宪在旁咳嗽了一声,他的脸立刻红了,果断地说,“还是不要了,娘。郭璜说他六岁就自己睡了,我都十一岁了。”
“那也是个小孩子。”履霜急了,想下床。窦宪见势不好,忙快步走上前,把她推了回去,又对窦武说,“快走吧。”
窦武依依不舍的,但也知道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很难过地说了声“娘,我走了。”抱着被褥去了隔壁。
他的身影消失后,履霜再也忍耐不了,推着窦宪,“就是你!就是你!你赶了我儿子走。”
他觉得冤枉,“我什么都没和他说好不好?他自己来找我的。”
但她觉得就是他干的,又生气又伤心地转到了另一边去睡。
他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把她转了过来,“你也想开点。儿子大了,总要自己睡的。”
“可他回到我身边才多久啊。”她的眼圈红了。
他不想再说这个,改而道,“对了,我这几天要出门一趟,去一下河东郡。那里的水渠毁了。”
她有些诧异,“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交给底下人去办好了。何必亲自去?”
他摇头,认真地说,“民生大计,怎么不算大事?你不知道,河东郡那条水渠,本来足可以灌溉沿路的万顷农田的。哪料到一到天旱,沿堤的百姓生恐没有雨水、庄稼枯死,纷纷去渠水退去的堤岸边种东西,有的甚至还把种子撒到了堤中央。这样等到雨水一多,渠水上涨,那些农民又为了保住庄稼和渠田,偷偷地在堤坝上挖口子放水。这好不容易挖成的水渠,被弄得遍体鳞伤,面目全非,真真是变水利为水害了。这种事交给底下人去做,你说的容易。但我朝的官员,大部分都是出自世家,剩下的也以武官或者纯粹的读书人居多。所以我不放心把此事交给他们。这一次,我要自己带着那些新选拔上来的寒门官员去看。”
她不由地说,“窦宪,你变了很多。”
他有些诧异,问真的吗?
她点点头。过去的他,虽说怀抱报国之念,但只是在战场上。私下里,作为一个臣子,他其实没有太多的为国为民之心。但现在,他说话做事,都比过去稳重许多,也往往顾全大局。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道,“你安心地去吧。”
他说好,“我大概六七天能回来。你啊,我不在的时候,也别忘了每天艾草泡脚。每天吃什么,我也列了下来,告诉了半夏和竹茹。”
她说好,“睡吧。”
第二天早起,他就不在身边了。她问了半夏,得知侯爷带人去了河东郡,一下子怅然若失。
还好窦武很快就起床过来了,不久石榴也被乳娘抱着过来。母子三人在一起伴着,倒也开怀。
但竹茹在旁一直心不在焉的,履霜在孩子走后,不由地随口问了一声,哪料到,她一下子跪了下来。
履霜吃惊地道,“这是做什么?”
竹茹的两手紧紧地攥着,“请殿下恕罪。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没有说。那个。。。谢家的胡姨娘,带着小公子来京师了。”
履霜的心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竹茹斟酌着词句,“前阵子。。。谢老爷殁了。胡姨娘他们孤儿寡母留在茂陵没活路,所以进京来,想见一见您。”
履霜听到前半句,已不由自主地失声说,“我爹殁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竹茹避而不答,也不敢抬头,只说,“胡姨娘告诉奴婢,谢老爷重病的时候,她托人往京城窦府里报过信,想要您回去一趟。可是始终收不到回音。”
“什么意思?。。。她是说,有人拦着不让我知道?谁?”
那个名字几乎呼之欲出。但竹茹不敢说出来,只道,“奴婢安排胡姨娘暂住了奴婢家里,殿下可要见一见?”
她想也不想地说当然,呼吸急促地道,“你现在就去安排他们,来和我见一面。”
竹茹办事麻利,不到一个时辰,就出宫去接了胡姨娘母子过来。
他们进殿的时候,履霜勉力地披了衣起身了,但心乱如麻,连通报声都没有听到。
胡姨娘带着孩子进殿后,立刻跪了下来,口称,“参见太后。”
履霜醒了过来,打算起身去扶她。但竹茹顾忌着她还没出月,忙抢上去,替她扶了胡姨娘起来。
履霜坐了下来,温和地说,“姨娘坐吧。”
这位姨娘是自小伺候她父亲的大丫头,为人老实。在她母亲去世后,被提拔成了妾室。但丝毫没有僭越之心,总是恭恭敬敬叫她大姑娘。过去履霜在谢府的时候,多有家仆婢女见她落魄,刻意折辱她。但这位胡姨娘总是记得她的身份,几次出手帮她。只不过她自己是个柔懦的性子,所以往往也只能吓唬吓唬丫头罢了,帮不上什么大忙。
饶是如此,履霜也感念她。唏嘘地说,“多年不见姨娘了,姨娘的身体还好吗?那是弟弟吧?”
胡姨娘屏着气一一回答,“承蒙太后殿下垂询,妾一切都好。那是犬子,四年前生的,都叫他阿重。”
履霜见她战战兢兢的,柔声说,“姨娘喝茶。竹茹,带小公子去偏殿,找小侯爷玩。”转过脸,对胡姨娘道,“还记得当年我走的时候,姨娘嘱咐了丫头给我送吃食。一眨眼,就十几年过去了。”
胡姨娘见她念旧,说话也和蔼,一颗心放了下来,喏喏地称是。又觑着殿里的婢女们都出去了,突然跪了下来,“太后,太后!”
她忙走下座位去拉,“姨娘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胡姨娘就着她的搀扶起身了。红着眼圈说,“十多年不走动了,本不该一来就提这个。只是老爷去世了,家里这些年又一团乱麻,仆从们走的走,散的散。也没有什么旁支可以帮衬。我们孤儿寡母的,实在没办法,只好来投奔您。”
履霜安慰着她,“这些竹茹都同我说了。今既投奔了过来,自然是要照应的,姨娘放心。只是姨娘,有一事我想问清楚,我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胡姨娘擦了把泪,“三个月前。”
那也就是她怀孕的后期。她想起竹茹所说,还是不怎么相信,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我这里一点都不知道?”
“太后以为我们没有使人去报信吗?不是的。”胡姨娘一下子哭了起来,“老爷弥留的时候,一直在喊大姑娘的名字。那时候妾就叫了人,往京师报信了。哪晓得根本就没有回音。”
履霜对前半句不置可否,但抓住了后半句问,“没有回音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谢家的人没有说清楚?所以窦家守门的人,就没往里头传?”
胡姨娘摇着头,“听他们回来说,消息是传到里头去了。可窦侯听了,说一声‘知道了’,就再也没有下话。他们没办法,只好回了茂陵。”
履霜几乎不能相信。怎么可能呢?窦宪瞒着她,不告诉她,她的父亲病重?摇着头说,“不可能。”
但胡姨娘哭道,“我没有骗太后。后来老爷死了,京城还来过人吊唁。当时我见那人古怪,来吊唁,说是老爷的故人之子,却不透露名字,就让府里的家丁悄悄地跟着去看。听那群人,喊为首的那个叫顺爷。”
履霜听的心里狠狠一沉,忙让胡姨娘描述一下那人的形貌。
胡姨娘努力地回想着,“高个儿、豁门牙、笑起来嘴边有个梨涡,走起路来,肩膀有点一高一低的。”
那确然是窦顺。履霜几乎觉得茫然,怎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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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造反!造反!
第172章 她1
正好门口传来孩童的嬉戏。是窦武带着谢重在玩。履霜正心乱,抬起头想让儿子带着谢重去别处玩。忽然愣住了。
方才谢重进来,一直畏畏缩缩的,她没看清他的相貌。但现在在日光下,谢重放开了,嘻嘻地笑着,面貌很明显了,细长眉、细长眼。
胡姨娘擦了擦眼泪,唏嘘地说,“阿重和大姑娘长的很像呢。他生下来,人人都说他最像的不是爹,也不是娘,居然是姐姐。当时老爷也惊吓的什么似的。说怎么会?我就讲啊,大姑娘以前小,眉眼还没长开,大了自然是像老爷的啊。阿重像她,其实也就是像老爷。又说,不如把咱们大姑娘接回家?老爷说不必了。谢家是什么地方,窦家是什么门楣?何况他也对不起姑娘。。。”
她说的絮絮,履霜一句都没听进去。不能置信的,一直只是在说,“怎么可能呢?”几步跑了过去,抓住了谢重。
她的力气重,谢重不由地哭了起来。胡姨娘看的心疼,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太后?”
履霜抓住她的袖子,急声问,“我和他像吗?”
胡姨娘一头雾水,好半天才说,“像。。。都是老爷的孩子,自然像了。。。刚刚我不是还说。。。”把方才的话絮絮叨叨地又复述了一遍。
而履霜觉得身体森然发冷。
为什么呢?她长的像谢璧?那也就说,她不是成息侯窦勋的女儿?那么窦武怎么会是六指呢?
她的胸口一起一伏,手攥住袖子几乎思索不了。但想到窦宪阻拦着,不让她知道父亲的死讯,像有一道闪电劈过头顶。
“云婶。。。”她喃喃地说。想起他一直说云婶还没有来。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头绪。强忍了下来,对身旁的胡姨娘母子说,“姨娘先回去吧。以后就住在京师里,安置的事,都找竹茹。”
胡姨娘面露喜色,也没多纠缠,千恩万谢的,跟着竹茹出去了。
稍后竹茹回来,履霜立刻踏前了一步,迅速地吩咐着她,“去,你现在就出宫去!想办法找云婶来!”
竹茹安抚着她,又问,“怎么找呢?茫茫人海,咱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啊?”
“她一定来过京师了。”履霜的手指紧紧嵌入掌心,努力地思考着,不让脑子迟钝下来,“所以你悄悄去向窦府的底下人打听,这段时日,他们是否护送过谁?仔细别叫半夏知道了。”
窦宪是在七日后的傍晚回京的。
一路上,他惦记着妻儿,归心似箭。又在河东郡买了不少的衣料、香粉,提在手里,打算一见到履霜就送给她。
但等到了内殿,里头竟黑漆漆的,也没点灯。他以为她在睡,有意地放轻了脚步。却听她道,“没事,你进来吧。”
他松了口气,去摸蜡烛,“那怎么不点灯?是不是刚睡醒?”又问,“孩子们呢?”
烛光被点亮,映照出她漠然的一张脸。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试探地问,“怎么了?阿武闹你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
他以为是窦武把她气着了,放下了东西,撸着袖子说,“我去找他。”
但她道,“我把他和石榴,暂时送到嘉孚家了。”
他诧异地说,“这是做什么?我今天回来啊。”
“——我见过云婶了。”她打断了,忽然说。
他刹那间失措,后退了几步,浑身僵硬。
她看着他,又道,“还有我爹死了,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他猜想她未必知道事情的全部,怀抱着侥幸,还想打马虎眼过去,“是、是吗?我、我不知道啊。。。那我们择个空闲的日子,一起去拜祭岳父吧。。。”
“你不知道?真的吗?为什么到现在还要骗我呢?”
他心里狠狠地一沉。几步奔了过去,去握她的手,“履霜,履霜,你听我说!”
她没有把手抽出来,疲惫地只说,“还要再说什么呢?”她沉默良久后,忽然流了一行眼泪下来,“窦宪,和你在一起十四年,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我的童年。”
他直觉地不想听,指着外面说,“我们把阿武和石榴接回来,好不好?我几天不见他们了,履霜!”
但她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娘就死了。爹对我一直很坏。朝打夕骂,而且常常不给我饭吃。你想不到吧?我在谢府的时候,经常偷东西吃。厨房的、那些姨娘那里的、甚至小丫头房间的,我都偷过。后来被我爹发现了,又是一顿毒打,府里的人也厌恶我,给我起了种种名号。可是没有办法啊,我还是饿,就只能捡府里的花、菜、死掉的小黄雀吃。你知道我为什么有一手好厨艺,又认识那么多香料吗?就是从那里来的。那年。。。我们刚在一起,记得我做槐花饭给你吃,你很高兴,说要让府里的厨子都学学。那个时候,我很害怕。窦宪,你不知道,那只是没有饭吃的人,才吃的东西。只有你,侯府公子,一无所知。”
他不敢听,抚着她的脸,急切地说,“别说了好吗?”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指着放在地上的一堆东西说,“你看,那是我给你买的衣料。我自己挑的,你看一看!”
她顺着他指的看了一眼,“真是好衣料。”低着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袖子发呆,“在十四岁以前,我碰都没碰过那种料子。那时候我常年只有两三件衣服可以穿,都是我娘留下来的旧衣服。要不就是胡姨娘看我可怜,偷偷给我做的。记得那时候,我有一件粉色绣花的外衣,特别好看,可是那时候我在长身体啊,很快就不能穿了。我又不敢再去麻烦胡姨娘,只好勉强地穿着,把那件衣服改了又改。即便这样,那件衣服也很快就坏掉了,袖口几乎被磨没了。衣摆那里也常年有线头垂在外面。可是窦宪,我根本不敢抽,也不敢剪。我生怕那截线头抽了出来,整件衣服也毁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衣服可穿。”她抬起脸,问,“你知道那种贫穷的、没有父母爱的滋味吗?”
他心中一痛,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履霜,履霜,我会好好待你的。姑姑和姑父没有给你的,我都给你。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但她说,“那么阿武呢?”她猝然地掉下一滴很大的眼泪,“一想到我的儿子有和我一样的童年,我就恨不得杀了她,杀了我自己。”
他知道她在说谁。但没有办法,甚至他不敢说出来,只能不断地道着歉。
她根本听不下去,手捂住脸,突然痛哭失声,“我的儿子,他才十一岁啊,却已经像个大人。我宁可他像别的孩子那样淘气,让我每天都想打他,也不要他那么懂事。。。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有什么错?她是公主啊,如果怨恨舅舅,为什么不和他和离,却把错都怪到我的头上?还有我的儿子。。。她毁了我儿子的一辈子!他永远也没法像其他的孩子一样了。他心里永远存着一片阴影,长大以后会像我一样,永远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争取。在人群里,他也是个异类!”
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捅着他的心,他不敢再听下去,搂住她道,“别说了,别说了!”
但她推开了他,声嘶力竭地说,“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已经沉默了半辈子。以前我一直觉得,这都是我不得不受的,可是到今天,突然有人对我说,一切都是阴谋,我的人生就这么被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