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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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静姝用力地咬紧了嘴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血腥气，才惊觉嘴唇被咬破了。
卫衍的目光掠过凌静姝被咬出血痕的唇瓣，心中泛起复杂难言的滋味。这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近来总是时不时地浮上心头，令人心绪纷乱。
他不愿深想其中的缘故。定定神张口说道：“你不必慌乱紧张。我不是成心要逼你，我只想治好你的病。你也不想背负着这种怪病，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吧！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你将来甚至不能嫁人生子……”
“嫁人生子”这四个字撞入耳中，凌静姝混沌纷乱的思绪陡然清明。
“我从没有嫁人生子的打算。”
凌静姝迅速地打断卫衍，脸上的脆弱彷徨被决然所取代：“多谢卫太医的一片苦心了。我患了什么病症，我心中清楚的很。这病治不好也罢！”
这一次，哑然无语的轮到卫衍了。
凌静姝深呼吸一口气，神情愈发坚定：“不管如何，都要多谢卫太医。也请卫太医继续为我守密。别将我身患怪疾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
卫衍皱起眉头，语气中流露出不赞成：“凌小姐，你这是讳疾忌医。生了病就应该医治，治好了就能恢复如常。想不想嫁人生子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话说的略显刻薄，却又透出关切。
凌静姝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卫太医，我现在的境遇如何，你也该清楚一二。我身患怪病，不能靠近更不能碰触任何男子。我的病一日不好。家里就一日不能为我定下亲事。对我来说，也算是一道护身符。”
卫衍一愣，很快便会意过来。
皇太孙和燕王都对凌静姝有着不同寻常的好感。皇太孙性情冷肃，骄傲自持，做不出以权逼人的事情。
燕王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个行事任性毫无顾忌的主儿。若是执意要娶凌静姝，只要求徐皇后下一道凤旨，凌家就得乖乖地准备嫁妆。
这样想来，凌静姝身患怪病的事，倒也不全是坏事。她患了这样的病，谁也不能逼着她嫁人了……
卫衍权衡片刻，才张口说道：“这确实不失为应对之策。不过，也有漏洞。如果你的家人执意请名医为你诊治，或是燕王得知此事后，派来太医为你治病，你要怎么拒绝？”
凌静姝来之前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闻言应道：“我会告诉他们，卫太医正在为我诊治，只是暂时还没找出病因。”
卫衍：“……”
绕了半天，感情是在这儿等着他。
卫衍似笑非笑地瞄了凌静姝一眼：“原来凌小姐是早有打算，要拿我做挡箭牌了。是啊，别人知道我在为你治病，自是不好再请别的大夫给你看诊。若是燕王问起，我也能为你遮掩一二。”
“凌小姐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妙，只有一点，我为何要答应你？这么做对我有何益处？”
凌静姝抬眼看着卫衍，唇角溢出苦涩的笑意：“此事对卫太医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我不想成为凌家攀龙附凤的工具，我更不愿为人所迫嫁入王府。”
“请你帮我一回，这份恩情，我凌静姝永生不忘。”L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条件”
凌静姝的目光中流露出脆弱无助，最终化为坚定执着。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既是沉默的坚持，亦是无言的祈求。
纵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对着这双眼眸说出一个不字。
不论是嫁给皇太孙，还是嫁到燕王府，都是常人难以奢望的荣华富贵。这不知是多少闺阁千金们梦寐以求的美梦。凌静姝却避之唯恐不及……
就像当年的长姐一样。
不同的是，当年没人能帮长姐，她只能无奈地成了皇上后宫中的一个，一天天的熬到今日。
凌静姝比当年的长姐要坚强勇敢多了，也幸好遇到了他，可以伸手助她一回。
卫衍默然片刻，才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凌静姝高高提起的一颗心陡然落回原处，眼中闪出感激欢喜的光芒：“谢谢你。”
那抹光芒点亮了她本就明媚动人的容颜，唇边那一抹释然的笑意，更是令人心旌摇曳。
卫衍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好在声音还算平稳，听不出端倪：“我可以为你遮掩。不过，我也有条件。”
凌静姝不假思索地问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咳嗽一声说道：“我此次到京城来，带了不少银子。这笔银子对卫太医来说不算什么，却是我真挚诚恳的感激和谢意……”
卫衍哑然失笑，迅速打断了凌静姝：“行了，你以为我是在找你要报酬吗？”
他岂是能被金银收买的人。
这一点，凌静姝心知肚明。可她能拿出来做谢礼的。也只有银子了。
凌静姝歉然一笑：“金银确实俗气了一些。可你为阿霄治病，又为我遮掩病情，这份天大的人情，我实在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了。”
这个凌静姝，哪里是用金银做谢礼，分明是想用这些来堵住他的嘴。不让他提出“条件”。
卫衍不想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要金银，只有一个条件。你若是答应，我便为你遮掩。否则，就另请高明。”
话说的这般直接明白，凌静姝就是想装傻也不可能，只得问道：“不知卫太医口中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卫衍淡淡说道：“我从未遇过你这样的病症。既是遇上了，总要试着治上一治。你现在心有芥蒂。不愿说出所有的隐情。等日后你想清楚明白了，便要由着我为你诊治。”
……
凌静姝怎么也没料到他所谓的条件竟是这些，心里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卫衍淡然的语气里，透露出的却是真切的关心。
没有私欲。不求回报的关心。
凌静姝的鼻子微微一酸，不知怎么地有了落泪的冲动。
她深呼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平静下来：“卫太医一片好意。我若是再不领情，实在无颜再面对卫太医了。”
卫衍略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学医行医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上赶着要给人治病。这事可万万不能传出去，不然，我这个神医也太没面子了。”
凌静姝忍不住抿唇笑了。
每次见到他，他总是淡漠有礼，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像此刻这般诙谐轻松的，还是第一回。
这样的卫衍，少了那份可望不可及的遥远，忽然变得温和可亲起来。
卫衍凝视着笑意盈然的凌静姝，随口笑问：“怎么？你现在就想通了，愿意让我诊治了吗？”
凌静姝唇角上扬：“这倒没有。我总得仔细想想，或许几个月，或许三年五载，总有想通的那一日。”
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是她心底最深最痛的隐痛。每次想起，都像狠狠地揭开伤疤，只有鲜血淋漓的痛楚。
可此时，她的心里竟意外的轻松。
卫衍微微一笑：“好，我等着你想通的那一天，等着你敞开心扉，将所有的隐秘都告诉我。”
凌静姝没有多想，嗯了一声。再一细细回味，脸上又开始悄然发烫。
刚才那番话，不像是大夫对病患说的，倒像是情人间的亲昵私语……
卫衍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这话实在有些轻浮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空气中浮动着怪异又微妙的气氛，似陷入了软绵绵的东西里，神智清醒，身体却软弱无力。就这么陷入其中，无力自拔。
不能再这样了！
凌静姝和卫衍异口同声地张口道：“我……”
又同时改口：“你先说！”
面面相觑的尴尬里，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笑，屋子里异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凌静姝抢着说道：“我来了这么久，已经耽搁了你许多时间了吧！回春堂里还有一堆病患等着，我就不多叨扰了。”
卫衍也不多挽留，点了点头。
凌静姝走到桌子前，小心地拿起了药瓶，然后轻声道别：“卫太医多保重，我先走了。”
卫衍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紧事：“等等，我有件事要叮嘱你。”
凌静姝动作一顿，疑惑地转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卫衍收敛了笑容，神色慎重：“你要小心徐皇后。”
凌静姝心里一动，压在心底的疑云顿时浮上心头。她不动声色地试探：“皇后娘娘对我青睐有加，日后可能还会召我进宫觐见。这样的福气，别人羡慕还来不及。你为何要让我小心？”
卫衍眸光微闪，声音淡然：“你进宫的那一天，徐皇后召了燕王一起用午膳。以徐皇后的精明，肯定对燕王的心意有所察觉。”
“你虽无意，燕王却有心。在徐皇后眼里，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她召你前去相见，一来是想亲眼见一见你，二来也是不动声色的警告。”
“徐皇后心狠手辣，你进宫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否则，不仅是给自己惹祸，也会为凌家招惹祸端。”
这一番入情入理，绝非敷衍。
可是，仅仅只有如此吗？
不，一定不止这些。
凌静姝转过身来，盯着卫衍的脸，不放过他半丝神色变化：“卫太医，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第一百八十九章 隐秘
卫衍神色微微一僵，不答反问：“凌小姐为何会这么问？”
凌静姝的声音缓慢又清晰：“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不是全部的实情。”
如果只是因为燕王，卫衍那一天的神色为什么会那般怪异，又那般紧张？这其中一定别有内情！
卫衍显然不愿深谈，避重就轻地说道：“总之，宫中情形复杂，你日后进宫见了徐皇后多加小心就是了。”
凌静姝心里悄然一动，模糊地生出了一个骇人的猜想：“卫太医，你吞吞吐吐的不肯明言，是因为此事也和你有关系吗？”
卫衍身体一僵，神色紧绷，眼中却闪过戒备提防，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凌小姐问这些，不觉得交浅言深太过唐突冒失了吗？”
果然和他有关！
凌静姝心沉了一沉，面上却不露半分：“就算我唐突冒失一回好了。你三番五次提醒我要小心徐皇后，可见你心里也很清楚，徐皇后必然是因为什么缘故对我生了恶感。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出手对付我。如果是因为你的缘故，那我岂不是受了牵连？我心中惶惑不安，追问几句都不行吗？”
卫衍沉默不语，俊美的脸孔绷的极紧，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意味。
难道……真的会是她想的那样？！
凌静姝明知道这个猜测十分荒唐，可看着卫衍此时的神情反应，心里那个荒谬的念头愈发清晰。
“卫太医，徐皇后……她对你……”
到底该怎么说才合适？
凌静姝问的含糊不清，卫衍却毫不费力的就听懂了。
一瞬间的反应是否认。
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一个手握权势年过四旬的妇人惦记上了。简直是平生最大的羞辱。他一直竭力隐瞒，就连嫡亲的长姐都不知情。又怎么愿意让一个闺阁少女知晓？
更何况，对方还是凌静姝……
绝不能承认这件事！
卫衍目光复杂，神色隐隐有些扭曲，原本想好的那句“绝无此事”，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变成了：“我之前追问你的隐秘，你不肯透露半个字。现在却来这般逼问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总该知道。”
话语冷邦邦的。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硬。
凌静姝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不是因为卫衍的冷言冷语，而是因为卫衍并未反驳。
她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徐皇后竟然对卫衍存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身为一宫之后，怎么能生出这般龌龊的心思。”凌静姝心神巨震之下。说话有些凌乱无序：“她就不怕皇上察觉吗？万一皇上知道了，怎么会饶过她！”
卫衍冷冷地扯了扯唇角：“皇上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疏于朝政。这几年来大半心思都放在修道练丹上。一心想着早日成仙长生不老。哪里还有闲心过问后宫。徐皇后的椒房殿里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换一批內侍，此事在宫中是秘而不宣的事。”
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昌平公主的放荡肆意。显然也是学了徐皇后。
凌静姝张张嘴，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安慰他吗？可这种事，实在无从安慰起。
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徐皇后，又只是暗中觊觎并未真的对卫衍“下手”……卫衍除了隐忍不发之外。还能怎么办？
卫衍一直不曾娶妻，想来也和徐皇后的暗中作梗少不了干系吧！
卫衍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眼中闪过阴沉憎恶的光芒：“当年徐皇后要为我赐婚。是存了试探之心。我若是真的娶了那位徐家旁支的小姐，就会彻底落入徐家人的手中。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立下了终身不娶的誓言。”
“正因为如此，我才得以保全自己。”
被人觊觎，显然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卫衍的面色十分难看，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创办了回春堂，医术日益精进，也有了不小的名气。开始为皇上和太子诊脉，徐皇后也时常让我去请平安脉。我出入椒房殿的次数多了，和椒房殿里的女官绿珠便熟悉了一些。”
绿珠……
凌静姝在心中默念着两个字。只听名字，眼前似乎就出现了一张俏丽可爱的窈窕女子。
提起这个久未提起的名字，卫衍也有些黯然：“绿珠是徐皇后身边最得用的女官，她性子活泼开朗，每次见了我，总会和我多攀谈几句。”
“我对她并无他想，只是觉得她性情讨喜，偶尔也会和她闲聊几句。长姐倒是动了心思，想求徐皇后将绿珠赐婚给我，我自是不肯。却没想到，徐皇后竟知道了此事，心中生出了歹念。”
凌静姝心里一颤，下意识地追问道：“后来呢？”
卫衍声音低沉：“后来，绿珠‘身患恶疾’，被遣送出宫。不出半年就死了。”
不用多问也知道，此事都是徐皇后暗中捣的鬼，
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在徐皇后的一念之间便陨落了。
就像前世的她一样！
凌静姝脸色泛白，嘴唇抿的极紧。
卫衍深深地看了凌静姝一眼：“这些事，我从未和人提起。今日特地告诉你，是希望你清楚徐皇后的手段。她对你突如其来的‘青睐’，绝非善意。你切记要小心！”
凌静姝先是点点头，然后忽然回味过来了，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徐皇后会因为你对我心生嫉恨，然后对我下毒手？可是……可是我和你只因为阿霄的病有来往，并无其他的交集啊！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误会来！”
看着凌静姝不敢置信的样子，卫衍难得有些尴尬，低声道：“我为了避嫌，平日从不和闺阁少女有所来往。偶尔因为治疗病患遇到女子了，也基本不说话。你和我虽无密切来往，不过，对熟悉我脾气的人来说，这样已经算是格外亲近了。”
凌静姝：“……”
卫衍这一尴尬，害的她也觉得别扭不自在了。好像两人真的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似的……L
☆、第一百九十章 意外
尴尬了片刻，凌静姝清了清嗓子说道：“多谢你提醒，以后我会小心行事的。”想了想，又忍不住提醒卫衍：“卫太医也要加倍留心。”
可别落到徐皇后的手中。
这样的提醒，实在有些尴尬。
身为一个男人，却被人觊觎美色，既可笑又可悲。
可见这世上，不论男女，遇到了权势二字，都要退让隐忍。
卫衍自嘲地笑了一笑：“放心好了，只要皇上健在，徐皇后就不敢肆意妄为。我在宫中经营多年，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凌静姝看着卫衍，心中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悲凉。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