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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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面色微红。道:“我也是仗着从小在府里长大,比旁人多认识几个人罢了。”
多认识几个人也是优势!
周少瑾嫣然笑着去见了程笳。
程笳还真是怕被郭老夫人训斥,拉了周少瑾去寒碧山房旁的湖边石凳上说话:“……你都不知道,自从你上次病了之后,郭老夫人就把这账算到了我的头上。我可不想再去惹她老人家了。”
周少瑾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程笳,见她神采飞扬,和几天前相比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笑道:“老夫人是面冷心热,你去给她老人家赔个不是,说几句好话。她老人家的气也就消了。”
程笳吐舌,道:“我可不敢。要去你去!”
人和人之间也是要讲缘分的。
周少瑾也不勉强她,道:“你也真是的!就算是要去找李敬,也要好好策划一番才是。怎么能就这样贸贸然就跑了呢?我们当时多担心了,生怕你有什么意外……”
程笳赧然地打断了周少瑾的话。道:“你别说了!那几天李敬天天在我的耳朵边说这些话,我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你就别跟着唠叨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已经在李敬面前发过誓了,以后再也不做这种让亲者担心的事了。你就饶了我吧!”
看来李敬并没有被程笳冲昏头脑。
程笳就得有这样一个人管着!
周少瑾抿了嘴笑。
程笳就拿了个巴掌大的雕牡丹花的紫檀木匣子出来,道:“这是李敬给你的谢礼!”
周少瑾很是意外。欣然收下。
程笳笑着道:“你打开看看。是我和李敬一起挑的。”
周少瑾打开了匣子。
铺了枣红色的漳绒的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五颗祖母绿宝石。个顶个的鸽子蛋大小,晶莹艳丽的绿,让春色都黯然失色。
“这……”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这么好品相的祖母绿宝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送给你的!”程笳得意地道,“好看吧!我就说你会喜欢——李敬还准备送你红宝石呢!”
“很漂亮!”周少瑾由衷地道。想了想,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我很喜欢!”
大不了程笳出嫁的时候自己给她添箱的时候也寻个好物件就是了。
程笳见自己挑选的东西周少瑾喜欢,也很高兴,和周少瑾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李敬。
周少瑾却想着程池。
泸大舅舅让老夫人给程池带信的时候,老夫人并没有理会。
池舅舅肯定还会按着预定的时候回来。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等到回到家里,知道李敬和程笳订了亲,肯定很惊讶。
想到七情六欲从来都不上面的程池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周少瑾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程笳推她:“你傻笑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很好笑吗?”
周少瑾根本不知道程笳说了些什么,含糊其辞地道:“我觉得有点好笑。”
程笳脸色绯红地凑到了周少瑾的耳边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答应了什么啊?
周少瑾的神色有些懵懂。
程笳不悦道:“你现在怎么这样?说话不算数!答应帮绣两件亵衣的……”
原来是这件事。
好说,好说。
周少瑾有些心虚,忙应下了。
程笳转阴为晴,兴高采烈地走了。
周少瑾吁了口气,回了上房。
郭老夫人问她程笳来找她做什么,她直言以告。郭老夫人想了想,笑道:“你去和她商量了图样就回来,别在如意轩逗留。我猜着姜氏趁着笳丫头出嫁之前还会闹腾一番的。”
周少瑾对郭老夫人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她连连点头,给程笳画了七、八个亵衣的图样,第二天用过早膳就去了程笳那里。
周少瑾因给关老太太和郭老夫人都做过针线,虽然东西不多。却十分的精巧新颖,且大气又不失明快,很得大家的赞赏。因而李老安人知道了她的来意,不仅赏了她一件羊脂玉荷花笔洗,还留了她用午膳。
她记着郭老夫人的话,午膳推辞不过,但用过午膳不管李老安人和程笳的拘留。执意要回寒碧山房去:“……笳表姐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这是她求我做的针线,我还绣两方帕子给笳表姐。东西虽小,却是我的一片心意。早些绣出来才好。”
李老安人听了十分的妥贴。拦住了继续留她的程笳,亲自送周少瑾出了上房。
周少瑾这才自然了些。
春晚也道:“老安人要是总这样客气,我也不敢往三房去了。”
因还没有出三房的地界,又是议论李老安人。周少瑾心里始终带着几分警戒。听了春晚的话虽然很想笑,但在笑之前却习惯性朝着四周睃了睃。
此时正值正午。家中的仆妇多在午休,四周绿树匝地,静谧无声。
一袭天青色的袍角却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周少瑾的眼帘。
她大吃一惊,忙将笑声咽了下去。定睛打量那天青色的袍角。
衣料是上等的杭绸,细腻顺滑,袍角下是一双天青色镶玄边胖脸鞋。月白色淞江三梭细布的袜子,整洁清爽。
周少瑾立刻想起一个人来。
程辂!
这是前世程辂惯用的打扮。
她的心里顿里有慌张起来。
这是三房的内院。按道理程辂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是。
可程辂是程家的子弟,若是有事进了院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周少瑾没有多想,朝着春晚就使了个眼角,然后提了裙摆,轻手轻脚地躲在了旁边一棵合抱粗的大槐树后面,屏气凝神,想等对方毫无察觉地离开这里。
春晚并没有看见那袭袍角,却忠心耿耿以周少瑾马首是瞻,什么也没有问,动作甚至比周少瑾更灵活地躲到了旁边的那棵大槐树后面。
不一会,就有声音隐隐传了过来:“……证从兄,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如果是二房的沂大伯,那他又怎么会送我去岳麓书院读书?泸大伯就更不要说了,对我们这些子侄向来宽厚有加,又一心向学,是谁也不可能是他老人家。四房的沔大伯,还不至于去指使吴知府和林教谕,五房的汶叔父正为诺从兄的婚事忙得团团转,就更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我脑袋都想破了,实在是想不出来来。只好悄悄地来商量证从兄!
“证从兄,您说,有没有可能是……”
声音戛然而止。
竟然真的是程辂!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那边就传来程证“嗤”地一声笑,道:“你这是在怀疑池叔父呢?还是在试探我的口气呢?相卿兄,我们三房可惹不起长房,我更加惹不起池叔父,你想找人给你说项,恐怕是找错了人!”
程辂闻言冷笑道:“难怪外面的人说起九如巷来只知道长房出了个程嘉善,二房出了个程有仪……与两位从兄相比,保明兄的确略有逊色。恕我看错了人!保明兄,保重。我告辞了!”
保明是程证的表字。
周少瑾心中微沉。
程辂和程证互称表字,也就是把对方放在同等的地位上。
他们虽然话不投机,骨子里却是认同了对方的。
果然,几声“卡吱卡吱”的脚踏树枝的声音之后,程证突然道:“相卿,请留步!”
树后一阵沉默。
半晌,程证低声道:“相卿,并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们三房真的惹不起长房。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寒窗苦读,为何中了秀才就不再下场,不过是因为前祖曾经得罪过长房和二房,长房和二房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压得我们三房不能在仕途上出头,只能与那商贾一较高低。这也是为何我姑母会嫁给潘直那个穷酸出身,我母亲非要我妹妹找个读书人家的缘故。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自身难保,没办法帮你!”
☆、第三百二十二章左右
听到程证说出这样的秘史,不仅周少瑾,就是程辂也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程证歉意地道:“相卿,你不妨和二房的识从兄商量商量,他们长房向来和二房亲近,有他帮着出面,纵然不能让池叔父怒火全消,至少可以保你前程无忧。乡试之后就要考核了,时间可不等人。”
程辂迟疑道:“我和证从兄素来没有什么交往,又涉及到池叔父……只怕证从兄不会帮我?”
程证道:“若你想我帮你出面,那他就更不会帮你了。他们两家一直防着我呢!”
程辂道:“那依保明兄的意思是?”
程证想了想,道:“我帮你出个主意,成与不成,就看你的运气了!”
程辂连声道谢。
程证压低了声音,渐不可闻。
周少瑾心中急得不得了,却也无可奈何,不敢挪动半路。
不一会,她听见程辂兴奋地对程证道:“多谢保明兄了!等我忙完这件事,再请保明兄喝茶!”
程证呵呵地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如何客气。倒是岳麓书院那边,你要好生解释一番才是。岳麓书院号称四大书院之一,那边若是对你印象不好,就算你以后进了仕途,也会对你有碍。”
不管是程辂还是周少瑾,都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沉默了片刻,周少瑾才听到程辂恨恨地道:“难怪有人要送我去岳麓书院读书!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程证语气诚恳地道:“柏叔父去世,有些事你也就不知道了。湖广籍的士子多出于岳麓书院,而江西籍的士子是不能在户部任职的。你若是只想做个七品的县令还好说,你若是想做封疆大吏的,每年的税赋、河工、饷银。哪一项不得和户部打交道?他们也不克扣你,也不为难你,只按章办事地把你拖着,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程辂没有作声。
林间响渐行渐远的“卡吱”树枝断裂的声音和“窸窣”衣襟摩擦声。
周少瑾知道他们走了,不由松了口气,等到那声音听不见了良久,朝四周望了望。没有看见什么人影。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大槐树后面走了出来。
春晚脸色苍白。
周少瑾有些同情她。
任谁听到了这样的话都会吓得一身冷汗,何况春晚还只是个丫鬟!
她安抚春晚:“别怕。万一都有我呢!但你也要把话藏住了烂在了心里,不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的。”
春晚不住地点头。
两人心情沉重。一路无语地回了寒碧山房。
周少瑾不想让郭老夫人担心,打起了精神把给程笳设计的花样子给郭老夫人看。
郭老夫人特别喜欢她设备的那样靛蓝色绣桃红色四季如意纹的亵衣样子,笑道:“你也做一件。小姑娘家家的,穿得这样艳丽才好看。”
周少瑾脸色通红。回到浮翠阁,却忍不住脱了衣裳。拿起料子在身上比了比。
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柔顺的靛蓝色素面的杭绸的映之下如初雪般清纯美丽。
她面色更红,咬了咬唇,穿了衣裳,喊了春晚进来。让她把那匹靛蓝色的素面杭绸收起来:“我另有他用。”
春晚不疑有它,笑着着把料子收进了箱笼,道:“那二表小姐准备用什么料子绣那件四季如意纹的亵衣呢?”
“用湖绿色的吧!”周少瑾道。“绣鹅黄色的图样,一样很好看。”
春晚笑着颔首。并没有多想。
小檀喜笑颜开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二表小姐,四老爷回来了!”
“真的吗?”周少瑾丢下手中的画笔就跑了出去。
程池风尘仆仆刚进寒碧山房,就看见穿着件粉桃色镶葱绿色牙边比甲的周少瑾亭亭玉立地站花厅的庑廊下伸长着脖子在望,看见了他,眼睛一亮,就跑了过来。
如乳燕投林般。
程池笑容就不可抑制如春风般和煦起来。
周少瑾呼吸略沉地在他面前站定,一双眼睛明亮如得夏日的太阳,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池舅舅,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池温文地笑,柔声道:“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洗漱,就被你逮在了门口。”
他打趣她。
周少瑾顿时脸上火辣辣的,随后又面色一白,低下了头。
池舅舅岂是她可以宵想的。
想一想都是对池舅舅的不敬!
她忙收敛了心绪,笑道:“那池舅舅快回屋梳洗去吧!老夫人一定等得急了。”
可那笑容到底有些勉强。
程池不禁有些奇怪。
这小姑娘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气似的。小丫头片子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难受起来?
这些日子家里清泰平安的,她一直高高兴兴的根本就没有受什么委屈……难道是因为程笳的事?
可程笳的事不是顺顺当当地解决了吗?
程池思忖地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啊?”
周少瑾心跳仿佛就漏了一拍似的。
难道池舅舅看出什么来了?
她一时心虚,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我,我没什么话和池舅舅说啊……”
程池提醒她:“程笳应该快要出嫁了吧?”
原来池舅舅指的是这件事啊!
周少瑾暗暗吁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池舅舅不知道呢?”
程池微微地笑。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至少在他面前是如此。
可能是想等他收拾好了再找个机会和他好好地说道这件事吧?
程池就道:“等我去给老夫人请了安,我们一起用晚膳!”
周少瑾心又跳了起来,雀跃地道:“那我去帮碧玉她们准备晚膳。”
程池点头。
周少瑾情不自禁地目送着他离开。
程池就觉得有道视线温柔似水般地紧紧地黏在他的背后。
他心头一凛。
反复地回想着自己刚才的举止,再三确定没在任何的异样之后,这才舒了口气。
这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程池苦笑回听鹂馆盥洗了一番。
怀山将他带回来的礼物拿进来放在了罗汉床的床几上。
程池的目光就落在了用紫金刻丝包裹面成的小匣子上。
这是他带给周少瑾的礼物。
想到刚才周少瑾的目光,他很少见的犹豫了好一会,把那匣子收在了书房多宝阁的隔子里,这才去了上房。
上房里欢天喜地的,母亲正笑眯眯地站在厅堂里,看着周少瑾指使着碧玉几个摆着碗箸。
程池有些意外。
他这些年来多在外面走动,就是在家。不是住在藻园就是在小山丛桂院用膳。偶尔过来,母亲也像他刚刚在寒碧山房用了早膳又来用晚膳似的,虽然高兴。可也淡淡的,该干什么干什么的,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的情绪外露,热情。
程池朝周少瑾望去。
就见她正叽叽喳喳地吩咐碧玉:“天气这么热。池舅舅一路赶回来,很辛苦了。先上盘什锦瓜果。再上凉菜。既开胃,又解署。冰镇的绿豆沙、莲子汤虽然好,可到底是凉物,怕就怕寒热交替反而坏了肠胃。灶上的人也要吩咐一句。若是听鹂馆的人来要冰镇的吃食,跟他们好好说说,等到明天再说……”
碧玉连连点头。
郭老夫人已看到了程池。笑着和儿子打着招呼:“你过来了!”
程池忙上前行礼。
周少瑾脸色微红。
不知道池舅舅刚才有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若是听到了,不会认为她这是在多管闲事吧?
前世她体弱。这也碰不得那也碰不得,养成了很多的忌讳,没忍住就用在了池舅舅的身上……
她悄悄地打量着程池的神色。
只见程池神色自若地给郭老夫人行了礼,周少瑾悬着的心这才落定。
程池心里颇为苦恼。
小丫头这样用心地照顾他,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向她道声谢才是。
可他怕自己要再这么顾着她,她懵懵懂懂地,对自己的那点心思只怕就要昭然若揭,人尽皆知了。
他倒不怕什么。
怕就怕有人点醒了小丫头,让她难堪。
程池决定装作没有看见似的,扶着郭老夫人坐到了桌前,笑道:“您这些日子可好?我听说程笳和李敬定了亲,李家借了这门亲只怕是要入仕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