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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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扶着郭老夫人急步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郭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骇然看到躺在地上的程许,刚失声惊呼着“怎么会这样”,袁氏已丢开了郭老夫人的手扑到了程许的身上:“嘉善,嘉善,你怎么样了?我是娘啊!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谁这么狠心,把你打成了这样?”她说着,满脸是泪地回过头来,视线从程识等人的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了程识的身上。
程识朝周少瑾望去,眼神里满是暗示。
袁氏了然,厉声道:“是你打伤了嘉善?”目光中闪现些许的困惑。
周少瑾坦诚道:“虽然不是我所为,但却因我而起。您有什么找我就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袁氏眼里已迸射出凶狠的目光,像被伤了幼兽的母兽,仿佛下一息就要跳起噬了她似的。
周少瑾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她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程池。
程池笑着朝她点头,神色间全是鼓励。
周少瑾心中大定!
袁氏面露冷屑:“找你?你以为你是谁?我找你,你担当得起吗?我们家嘉善可今科的解元……”
前世的记忆浮现在周少瑾的脑海里,慢慢地和眼前的袁氏重叠在了一起。
那些悲伤和恐惧漫过她的心间,她握掌成拳,大声地道:“你的儿子是解元就了不起了吗?我也是父母的掌中宝,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儿子做错了事你不责罚他,却只知道一味的说别人的不是,推诿自己的过失。就算你的儿子是解元郎又如何?不是受你的影响没有担当,就会受你的牵连得罪同僚——有你这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呢!”
“放肆!”袁氏气得差点闭过气去,起身扬手就朝周少瑾扇去,“有你这样对长辈说话的吗?我今天要替你的父母教训教训你!”
☆、第三百四十五章重生
集萤一把手抓住了袁氏的手,声音清脆地道:“夫人,有话好好说。您一个长辈,这样动手动脚不好吧?”
“你是个什么东西?”袁氏被一个丫鬟拦住,而且这个丫鬟还是自己小叔子的大丫鬟,她顿时恼羞成怒,大声喝道,“你也敢来管我的事!程家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一面说,一面用目光找着程池。
而原本怒不可遏的郭老夫人在看见集萤的时候高挑的眉毛就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没等袁氏开口,已沉声道:“袁氏,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快去请个大夫帮嘉善瞧瞧。虽说不是滴水成冰的日子,可任嘉善这样躺在青石板上,若是寒气浸骨留下了后病可怎么办?”
袁氏立刻慌张起来,忙吩咐身边服侍的:“快,快去请大夫!”又跪在地上半抱起程许,声音急促地道:“嘉善,嘉善,你怎么样了?”
程许目光茫然,对周围的世物仿佛都看不清楚似的,被袁氏急呼了几声,喃喃地嗫呶了几句。
袁氏听得不清楚,急声道:“你说什么?是谁打得你?你快告诉娘,娘帮你报仇!”
郭老夫人听得心生不悦地走了过去。
程许就大声地喊了句“少瑾”,然后是一串不明所以的嘟呶。
山洞里的人齐齐朝周少瑾望去。
袁夫人恨不得拿个东西把程许的嘴堵上,可看见程许已分辩不出五官的面孔,她又悲从心起,觉得周少瑾真是祸水,要不是她。儿子怎么会和她离心离德,变成这个样子?
程识却朝程证望去。
程证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程识举动般,认真的注视着周少瑾。
程识在心里冷笑。
当初让人透了消息给他的是程证,帮着把周少瑾叫到这里的也是程证,现在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料想的那样,程证就生怕这件事沾到他的身上,撒手不管了。
真是个小人!
难怪高祖父一直叮嘱他三房的人狡诈圆滑不可信。他之前还觉得那是上一辈的事。高祖父未免小题大做些了些,现在看来,却是他识人不清。被程证摆了一道。
但事已至此,他就算是此时罢手,只怕长房也不会放罢。
程证这个笨蛋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
抓住了程许的把柄,以后就算是他成为了宗主。他也不可能服众,也不可能像前几任程家宗主般把家族的资源都抓在手里。到时候程家的这个宗主也就名存实亡,长房就算是再出几个进士,也不可能完全压制住二房了。
这对他们二房来说,才是百年大计!
只有这样。二房的后世子孙才可能有出头之日!
他心中一沉,看了父亲一眼。
程沂几不可见地颔首。
而在这么多目光的注意下的周少瑾先是缩了缩肩膀,但很快她就站直了身子。如崖边青松迎风而立,眉宇间慢慢地染上些许的毅色。
程池嘴角轻翘。
程辂目光一凝。
周少瑾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胆?
她凭什么?
程辂的视线在程池的身上停了停。眸中闪过一丝阴霾。
郭老夫人好像没有看见众人的异样般走到了程许的面前,蹲下身来握了程许的手,道:“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这么狠心,下手把嘉善打成了这个样子,连神志都糊涂了……”她说着,抬头问少瑾,“你没什么事吧?”
少瑾顿时脸色胀得通红,嘴角翕翕地不知道说什么。
郭老夫人就道:“你许表哥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他回多稼轩。这些日子你泾大舅母不在家,我屋里的事都是是你在打点,再也没谁比你更熟悉的了。大夫还要一会才能来,我们总不能让你许表哥就这样躺在这里。你快回趟寒碧山房,把我屋里的碧纱橱清理出来,就让你许表哥在我屋里养病!”
真不愧是生养出了四爷这样阴险狡猾的人!
集萤差点给郭老地人喝彩。
三言两句就把事程许觊觎变成了对周少瑾的关心,特别是最后一句“少瑾你没事吧”,那些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听了肯定以为程许这是在英雄救美呢……难怪她们家的人都斗不过四爷的,四爷可真是家学渊源啊!
她崇拜地望着郭老夫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服侍郭老夫人,跟郭老夫人学几招好对待四爷……
周少瑾闻言如释重负。
不管是她打了程许也好,郭老夫人要和惩罚她也好,到底是她们之间的事,她不想让居心叵测的二房和三房看热闹,更不想让吴宝璋、程辂看热闹。
她唯唯应诺,扶着春晚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身后却传来程沂高亢的声音:“周家侄女,暂且请留步!”
周少瑾不由皱了皱眉,寻思是不是就这样走了算了,反正这里有池舅舅和郭老夫人顶着,有事也轮不到她出头……谁知道她脚步微顿,就被程沂猜出了她的心思。
程沂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来,高声道:“周家侄女,嘉善是我们家第一个解元郎,何况他今年才十九岁,前途不可估量。这深宅内院的,别的不敢说,这泼皮无赖肯定是进不来的。嘉善虽然读书,可也请过师傅在家里教过防身的拳脚功夫,怎么会被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山洞里只有你们三人。还请贤侄女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不能让嘉善就这样白白地被人打了,也不能冤枉了侄女。”
他一席话说得义正言辞,却是锦里藏针,周少瑾若是说出真相,程许失德轻浮的名声估计这辈子都会如影相随了,如果她为程许掩饰,程沂就可以剑指周少瑾,说她和人在这里私会。被程许发现,令程许遭了无妄之灾!
这样么恶毒的心思,就是程汶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妥,更何况是程池。
他眯了眯眼睛,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淡淡地道:“既然沂从兄拍着胸说不可能有外人进来,我看有什么事还是等嘉善醒了再说吧?这样闹哄哄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后对周少瑾道。“你先回寒碧山房吧!”
周少瑾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底的喜悦,拉着春晚朝着集萤使了个眼色就往外走。
程沂自然是不同意的。
他高声喊着“周家侄女”。
袁氏气得浑身发抖。
四叔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做主放了周少瑾走?
若嘉善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她闻言就要站起来。
只是她身子刚动,就被郭老夫人一把拽住了。
她不解地回头。看见了郭老夫人压抑着怒火的严厉目光。
“你脑子被狗吃了吗?”郭老夫人低声道,“你现在还没有明白出了什么事吗?少瑾不追究已经是宅心仁厚了,你还想怎样?嫌嘉善还不够丢人吗?”
袁氏悄声强辩道:“我们嘉善都是要订亲的人了,怎么可能和周少瑾有什么瓜葛?分明是周少瑾……”
在郭老夫人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下。她低下了头,声音渐小。直到几不可闻。
周少瑾对程沂的话置若罔闻。
她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脚步离开了山洞。
洞外秋日飒爽,金黄色的银杏叶铺了一满地,给寒冷的空气平添了一份暖意。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
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感觉到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的光影,她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似的。
相比重生的那一天,这一天更让她有重生的感觉。
她笑着挽了春晚的胳膊。道:“走,我们去给许表哥收拾碧纱橱去!”
周少瑾发自内心的笑容。比秋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春晚看得恍神。
集萤却不满地嚷道:“你还去给他收拾房屋?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周少瑾抿了嘴笑,弯弯的眉眼像一轮弦月,静谥而婉约:“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已经出了这口气,就不要计较其他的了。”说完,她俏皮地朝着集萤眨了眨眼睛,“我又不是去给他收拾房子,我是去给老夫人收拾碧纱橱!”
集萤哈哈大笑,高兴地道:“好!我们去给那个人渣收拾碧纱橱去!”
拉着周少瑾就往寒碧山房去。
这样好吗?
春晚忧心忡忡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等郭老夫人和池四老爷回了寒碧山房,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吗?
马总管怎么还不来!
她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后,周少瑾好一会才发现春晚没有跟上。她笑着转身对春晚喊着:“快点!”
春晚“哦”了一声,这才加快脚步跟上前去。
而山洞里的程沂却气得脸色铁青。
他对程池道:“池从弟,我可是为你们好!嘉善可是你们长房的嫡孙!你就让他这样不明不白地躺在地上不成?这要是泾从兄看见了,还不知道怎样的心痛呢!”
程沂朝袁氏望去。
袁氏咬着唇,表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倒是郭老夫人一脸的平静。
程池眼底有幽幽的芒光,转瞬即逝。
他没有回答程沂的话,目光却从程泸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淡然地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有长辈在场,程诰等小字辈都低下了头。
程识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程证。
程证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有多谨慎规矩。
他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
程泸已道:“你就这样让周家侄女走了,的确有些不对。不过,周家侄女一个弱质女子,性子也好,怎么也不可能是她动的手,等嘉善醒了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也行!”
他说得十分真诚。
☆、第三百四十六章蠢蠢
程沂听了冷笑。
三房从来都是墙头草,之前又是告诉他们程许将迎娶闵家嫡长女的消息,又是暗示他们程许喜欢的是周少瑾,又是把人引到山洞来……他们冒险在程许的酒里下了迷幻药,想让程许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之下轻薄轻薄周少瑾,然后他们趁机撞破,逼着长房让出宗子之位,就算不能让出宗子之位,也要抓了程许一个把柄,以图后事。没想到三房看着情况不对就把自己推了个一干二净,还在这里义正词严地两边讨好,难道这商贾做久了,就只重利益不重亲情了?
真是伪善!
但到底是谁把程许打成这样的呢?
程沂怀疑是程池身边的那个叫集萤的婢女。
她之前不是把四房的程诣打伤了吗?
可程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也太不合理了。
程许出有什么事,最丢人的可是长房。
而且就算程许失去了宗子之位,程池是“水”字辈里的老幺,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宗子,他这么做百弊而无一利,他又是个绝顶聪明之人……
程沂想不透。
但他更不喜欢曾经的同盟者赤、裸裸的背叛。
他张嘴就要反驳。
有人狠狠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循迹望过去,看见了儿子程识不停地朝着他使眼色,示意他什么也不要说。
这怎么能行!
过了这个村哪还有这个店!
无论如何也要让周少瑾指责程许对她不轨才行!
程识没想到父亲这次会忍不住,居然把二房的意图全都暴露在了众人之前。
难怪高祖父让他有些事能对父亲言明就言明,不能言明就不要说了。
父亲久在金陵城,被金陵城里的那些人奉承惯了,遇事不免变得有些自大起来。
可这屋里除了程汶父亲和那个旁支程举。谁又是省油的灯!
把周少瑾逼急了,等到周镇出面,他们唯有涎着脸给周镇赔不是了。
那脸可就丢大了!
程识见父亲程沂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要和程泸争辩,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道:“爹,现在嘉善的身体要紧。有什么事。等大夫来了再说。”一面说,一面又狠狠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程沂一时间还是没有意识到刚才的言辞有些过激了,但曾祖父一而再。再而三是叮嘱他有什么事要和儿子多商量,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程沔松了口气。
若是二房和长房真的闹起来,遭殃的可是他们四房和五房——站在谁那边也不好。
他忙呵斥一直站在他身边沉默不语的程诰和程诣:“你们两个傻傻忤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然后让人悄悄地抬架软轿过来。把你们的从兄送到寒碧山房去。”
程诰和程诣可都憋着口气呢!
明明是程许轻薄少瑾不成被少瑾揍了一顿,怎么到袁夫人嘴里就成了少瑾的错?
好在是池叔父和郭老夫人什么也没有说。不然就算是有长辈在这里,他们拼了个“不孝”的罪名也要说几句话的。
听了父亲的嘱咐,两人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分头行事。一个去催大夫,一个指使着小厮去抬软轿。
程汶见了呵呵地笑了几声,觉得该自己出面说几句话的时候了。他道:“池从弟。你也别不高兴,嘉善是什么人。我们谁不知道?要说他做了什么失德的事,打死我也不相信。周家侄女呢,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也是个懂事守礼的好孩子。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对误会,一定都是误会!等到嘉善醒过来,解释清楚就好了。”
又是个和稀泥的!
程沂气得眼睛都红了。
程池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程泸一眼,神色间更显冷淡了,道:“既然大家都觉得是场误会,嘉善怎么醉得不醒人事,独自一个人坐在了山洞里;周家侄女又怎么那么巧撞到嘉善……我就不掘地三尺地去查了,大家都散了吧!都这样挤在山洞里,于嘉善的病情也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泸皱眉。
程沂、程识和程证却心中一悸!
程池这是在威胁他们吧?
难道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识和程证细细地想着从吴宝璋尖叫到他们引了众人往山洞来时程池的一举动。
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或者是自己太敏感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程汶想到自己许诺给外室的一千两银了还指望着程池给他指条明路时,立刻狗腿地道:“是啊!是啊!池从弟说得对。既然沂从兄说不可能有外面的人进来,那就是府里的人了。这府里一个萝卜一个坑,谁还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