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第2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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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寂静无语。只听得见西洋钟嘀哒嘀哒的声音,越发显得静谧无声。
周少瑾忐忑不安地坐在新床上,心里却乱七八糟地想着,原来新房里还摆了一座西洋钟。只是不知道是那种落地钟还是放在长案上的。这也是泊来货吧?她前世在宫里远远地见过一次。也不知道那钟是怎么做的,能代替漏更……
她的手紧紧地绞到了一起。
换了件寻常宝蓝色湖杭棉袍的程池走了进来。
周少瑾立刻站了起来。
那拘谨的样子。好像他要把她怎样了一样。
程池忍俊不禁,温声道:“累不累?”
程池是不是笑她太不矜持了?
可她真的是很高兴见到程池嘛……
周少瑾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出阁还嫌弃累,这样不好。马上又摇了摇头。
程池朝她走了过来。
外面隐隐敲起了二更鼓。
周少瑾很是意外。
她以为已经三更了。
他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外面那么多的客人,他可以不招呼吗?
程池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笑道:“我今天是新郎官。我最大。要是连什么时候回新房都不成,那还叫什么新郎官啊!”
那自大的大气。让周少瑾笑了起来。
程池就道:“快歇了吧!明天还有得忙呢!”说着,就把原本放在床头的灯移到了临窗的茶几上。
隔着床和大炕的屏风镶百宝的钿镙屏风上大大的石榴咧开了嘴,露出红红的石榴颗,挡住了龙凤喜烛和灯光。
内室暗了下来。
周少瑾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哦”了一声,背对着程池开始脱嫁衣。
手抖得厉害,半天才解下一颗盘扣。
背后有温暖的气息靠近她。
程池在她的耳边低语:“我来帮你!”
“不!”周少瑾的声音有些尖锐。
落在她自己的耳朵里,让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程池立刻就明白过来。
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惜。
然后故作轻松地笑道:“那好,你快点,我要放帷帐了。”
温暖的气息从她身边离去。
周少瑾陡然间眼眶有些湿。
她三下两下,有点粗鲁地脱了嫁衣,咬了咬唇,轻手轻脚地撩开了黑色钿镙填漆床的帷帐。
帷帐里更暗。
她过了一会才适应床内的光线。
看见程池已经躺在了床的外侧。
她小心翼翼地坐程池的脚头爬上了床,指头发冷地悄悄掀了被角,躺在床内侧。
长臂一伸。
周少瑾被程池抱在了怀里。
单薄的衣袖,她能感觉到程池的温暖和结实的手臂和胸膛。
她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程池原本还想打趣她几句的,此时却知道那不合适。
她是真的怕!
不是紧张或是无措,是害怕!
程池就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亲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少瑾,我承诺过岳父,等过几年了再和你圆房。你现在还太小……”
周少瑾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幽暗的光线中,明亮如宝石。
☆、第四百六十七章牡丹
程池“扑哧”地笑,拧了拧周少瑾挺翘的鼻子,道:“快闭上眼睛睡觉!”
周少瑾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生怕自己不听话就梦醒了,忙闭上了眼睛。
程池低低地笑。
笑声在胸膛里振动,传到了周少瑾的耳朵里,心里……
她偷偷地眯着眼睛窥视。
他的笑容,那么温醺和暄,仿佛那明丽的春晖。
周少瑾突然觉得伤心。
那么好。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偶到了自己的呢?
如果他没有偶到自己,此时是不是已牡丹滴露,琴瑟和鸣了呢?
她咬了咬牙,抓住了程池的衣襟,低声地道着:“四爷,我,我可以的……”
程池的陡然间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嗡嗡作响,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周少瑾牢牢地抓着她的胸襟,又低声地说了句“我可以”。
程池用力地箍住了怀里的那个小丫鬟,有力的,就像要把她嵌到自己的怀里一样,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他的小姑娘,永远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以他的感受为感觉,眼睛里,心里,他看到的全是自己。
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现在还是自己的妻子了!
他又怎么会如此的幸运。
茫茫尘世间,她重生,都要遇到他。
这是菩萨给他的恩赐吗?
看到他的愤怒,看到他的不甘,看到他的挣扎,所以把她送到他的身边,让他身陷这柔情蜜意间不能离开。粉饰他温和谦逊,成全他的雍容矜贵,让他依旧是那个程家的四老爷……
周少瑾的骨头都要被他勒断了,想喊痛,却又能清晰明了地感觉到了他的喜悦和喜爱,一时间又有些不舍,只好咬着牙受着。实际忍受不住了。这才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程池立刻醉过来。
他的力气有多大,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了。
程池忙松开了手臂,急急地问:“很痛吗?我看看。”
帐子里就亮起了莹莹两团光。
周少瑾一看。竟然是两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
她骇然。
程池却不以为意地笑道:“原本准备家里有一颗,准备送给你玩的,后来想着还是成双成对的好,找了好久才找到另一颗。我们又开始准备婚事了,四婶也住进了榆树胡同。到不是送给你了,也有点怕露了白,被人惦记,反而害了你。就想着……”他说着,就咬了周少瑾那软软的耳垂,声音也低了下去。如那绵绵的私语,“得了你……也好拿了哄你……不曾想居然没得逞……”
周少瑾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愣愣地望着程池,眨也不眨一下。
她不过是个怯懦胆小的女子罢了,和那些养在深闺,长在内院的女子有什么不同,何德何能,能让他这样的对待……
周少瑾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头,好像这样,就能把她抗拒他的心也藏起来,让他看不见。
程池以为她害羞。
低声地笑。
支着身子检查她的手臂和背,借着夜明珠的光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可他的目光一落在他的身上,就非常后悔起来。
他原本就练了放眼的,那两颗夜明珠又是极好品像,于他就如皎月清辉般,周少瑾无暇的背,白玉琵琶般的呈现在他的眼前不说,那如柳的细腰之上居然系着根紫色丝带。
程池的呼吸都短了。
她不会是……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就望向了过去。
真的是紫色的肚兜,绣着粉色的牡丹。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那华美的花瓣。
“少瑾!”他心旌荡漾,俯身就吻在了那白皙纤柔却不失圆润玲珑的肩头。
肩头仿佛被火灼了似的,周少瑾的身体瑟瑟发抖,自有主张,让她控制不住地感觉到了撕裂般痛。
可这痛又不同于往昔。
往昔,她只感觉恐惧、耻辱、痛不欲生的煎熬。现在,她只觉得忿怒、怨怼、沸反盈天的恨意……那些记忆,凭什么主宰着她喜怒,凭什么左右着她憎恶。
她不愿意!
她不认输!
她搂住了程池的脖子,把自己紧紧地贴在了程池的怀里。
“你要了我吧!你要了我吧!”她喃喃地道,泪水籁籁地落了下来,如三月的飞雨。
她想要那痛,要那毁天灭地般的痛。
要程池给予她的痛。
要程池给予的,痛彻心肺的痛。
那样,那些她所受过痛,就会被覆盖吧?
“你要了我吧……”
※
事后程池想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是不是男人本质里就是一只野兽,只是平时隐藏在了道貌岸然的衣冠楚楚间没有遇到合适的时候。
他明明知道少瑾是什么意思,还是忍不住下了手。
而且那他还感觉很好。
不,不是很好。
是非常的好。
程池想到这里,就有点沮丧。
他靠在床头,不由瞥了一眼身边的小人儿。
她闭着眼睛,紧紧地裹着被子,脸色依旧像刚才那样的苍白,却相比刚才,面颊上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粉色,让她如朵清雅的建兰,有着淡淡的丽色。
他想起那朵被他蹂躏的花来。
粉嘟嘟的,刚刚含苞,还没有绽放似的。
却让他心里的野兽全都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
事后帮她清理的时候,他哪怕再轻柔的碰触都会让她瑟缩。
程池不禁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低声道:“是不是很不舒服?”他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医女来!”
“不要!”周少瑾急促地道,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她,她怎么就敢对他说那些话了的。
还在怕他不要自己似的,没等他说话就把手伸进了衣襟里……
她一定是疯了!
一定是被鬼上身上。
身体好痛。
她以为她会死掉……但她还是包容了他,还是活了过来。
可也好羞耻。
他把她看了个清楚。
连她自己都从来没有看到的地方。
还给她上了药,清理了身子。
她当时怎么不昏过去算了……
但勉强也算是半昏迷吧?
她当时神志都有点不清楚了,以为他还要再来一次。没想到是给她擦洗身子……
周少瑾又感觉有点甜蜜。
如今。她真正成了他的人!
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了!
会同床共枕,会生儿育女,会白头皆头。会满意幸福了吧!
周少瑾好像看看程池。
她又忍不住眯了眼睛偷窥他。
程池半裸着身子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头发显得有些凌乱,眉目舒展,神色惬意。有着掩饰不住的轻快和……满足。
是的,是满足!
如同品了一口好茶。喝了一口好酒,吃了一道好菜……满是对此刻的舒畅。
周少瑾羞赧。
他这是对刚才的自己很喜欢吗?
可身材还是很痛!
委屈,就莫名其妙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想要程池抱抱,想要在他的怀里哭……她身材先于她的思绪先朝着程池靠过去。
程池看着她像茧似朝他挪动。他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怕吓着她还是出于对自己兽,欲的掩饰,覆上她身体的时候。就随手准备把那两颗夜明珠推到枕头下边,却被她制止……他劣根性地想看着她在自己身下的模样。随波逐流……她却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的脸,好像要看清楚是谁在她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撒野似的。
那个时候,她是想忘掉从前的记忆吧?
程池想着,就连被子一起,主动地抱住了她。
周少瑾此刻才后怕。
被子里,她什么也没有穿着。
要是撩得程池再向她求取她怎么办?
还好隔着层被子。
她舒服地长透了口气,乖顺地依偎在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像微风中的花蕊,颤颤巍巍的。
程池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另一朵来……血液贲张着朝身下涌去……难受得不行……
他苦笑,用手捂住了周少瑾的眼睛,道:“快睡!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
周少瑾点头。
可他的身体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因为掌心的温润细腻而更加喧嚣起来。
真是个妖精!
今天晚上怎么办?
动她是万万不能了。
就是她愿意他也要顾着她的身体。
可不动她……
程池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自制力来。
他不由在心里嘀咕。
难道还分床睡不成?
就算是分床睡,那也得等到新婚之后啊,不然少瑾怎么在家里立足?母亲又怎么看待少瑾!
程池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放纵的后果天亮后就显露出来。
程池生龙活虎的,看上去神采飞扬。
周少瑾走路走觉得痛。
郭老夫人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意笑,特别是在吕嬷嬷看着他们却在附耳对她老人家说了几句之后,那喜悦就从她老人家的眼底眉梢溢出来,关也关不住。
她老人家对程池道:“府里这么大,走着去祠堂最少也得两刻钟的功夫。家里的亲戚都还等着你们去敬茶,之后还府里还要唱戏。你让人备了软轿一起坐过去,给祖先敬了午之后就去敬茶,完了之后就把少瑾给我送过来。我这边还有帮老姊妹等着喝少瑾的茶呢!听明白了没有。可别再折腾她了!”
因是孀居,就算是自己的儿子的婚礼,郭老夫人也不能参加的。
她身边自然也有和她情况一样的老夫人、老安人。
这些人都会在周少瑾认完亲后来给郭老夫人磕头的时候给周少瑾见面礼。
可母亲的那若有所指的话还是让程池耳朵一热,颇不自然地应了声“是”。
☆、第四百六十八章认亲
程池的回答让郭老夫人笑弯了眼,等到周少瑾改口喊她“娘”的时候,郭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抱着周少瑾就欢欢喜喜地夸了声“好孩子”,温柔地吩咐周少瑾:“快和四郎去祠堂,认了亲,好过来陪我。”
周少瑾根本不敢抬头。
吕嬷嬷肯定是那个听房的人。
前世,她和林世晟成亲的时候,也许是怕林世晟心里还有沐家大小姐,林老安人亲自听得房。
两人慢慢出了汀香院的正房。
程池果然就叫了软轿,一面抬了她往祠堂去,一面和她说着话:“……你前些日子来的时候汀香院还没有修好,准备平时给你招待闺中好友的,母亲住过来我在正房前加了抱厦,做个回事厅倒好。等家里的客人走了,母亲搬回了鹤寿堂,你除了可以在这里接待女客,还可以在这里给管事的婆子示下……祠堂是新修的,我们还是第一对去那里祭拜祖先的夫妻……”
等到以后他们老了,去了,牌位会被子孙们供进祠堂,永享享受后辈的香火。
他们在这宅子里鸳盟夙缔,也在这宅子里瓜瓞绵绵,相对白头……
这么一想,程池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物都漂亮了起来。
周少瑾却很不自在。
她坐在软轿上,程池却扶着软轿走在她身边,她抬头是内宅的湖光山色,低头却只能看见程池乌黑发丝和绾着发丝的白玉莲花簪。
仿佛坐在程池的肩头似的。
她更怕被别人看见。
因为他们成亲,程家的亲朋故旧能来的几乎全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想办法来了,因多不在京城,全都住在东院。他们去祠堂,就要经过东院。
这样是被人看见了,她一个持宠而娇的名声是跑不掉了,再往深里说了,甚至可能会被传成飞扬跋扈,不敬长辈,那她可就一辈子别想翻身了。
就算这是郭老夫人安排的。她总不能遇见了谁都先解释一番吧?
说不定别人还以为她这是拿了鸡毛当令箭。欲盖弥彰。
她弯腰推了推程池的肩膀,低声道:“四爷,我。我还是下来走吧!我没事,真的!”
程池知道她胆小慎微,知道她不习惯,他又怎忍心让她为难?
可让她就这样走去祠堂。他真怕她撑不住。
要怪,就只能怪他的不知餍足。
可他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程池低声道:“等会到了祠堂门口我们就走进去。”
这也是对祖先的尊敬。
周少瑾连连点头。
等到了祠堂门口的黑色栅槛。程池扶着周少瑾吓了轿,明知道她只能自己走进去,还是忍不住道:“你能行吗?”
周少瑾羞得不行,哪里敢和他说这些。赧然地胡乱点头。
程池笑着和她去了祠堂。
在祠堂里帮着供奉祭品的是秦总管。
他欣慰地看着程池和周少瑾,分别给他们递了上了香烛,领着他们在祖先的牌位面前磕了头。
祠堂里还飘荡着桐漆的味道。牌位也是新做的,少了百年大族的底蕴和经过岁月洗礼的沉稳内敛。
秦总管感慨之余不由殷切地对程池道:“新启新发。你要开枝散叶。努力奋取,和哥哥们一起支应起程家的门庭才是。”
程池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周少瑾知道他不是普通的仆人,而是程家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