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仙-第9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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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谁才是头獒?”
修为不足,距离太远,雾气玄光猛烈不可直视,燕山只能看到大概。
他看到苏老板身形凋零,十三副躯体个个重创,其中吃苏最为严重,头颅裂开半边。
他看到关关化身天心,重墨毒海钻进钻出,竭尽全力拖延黑獒步伐,危如累卵。
他看到雨薇在空中闪烁,身后拖着一团如山峦一样沉重的红云,清丽脸庞布满汗水。
他看到嘲风如闪电穿梭,突然一次闪身出现在雨薇身后,聚形为狗,替她裆下致命一击。
他看到白宜再度起身,但没有忙着支援美帅,而是分出两股飞蚁,一支守护雨薇左右,一支追入地下,朝那个红獒猛扑。
他看到红獒翻滚跌落,瘸着腿将地面砸出深坑,愤怒的嘶吼声惊天动地。铁包金被掌影连连重击,百丈身躯断筋缺骨,皮毛不存,活脱脱一条落水狗。
但他未死!
一品大判八十七掌,其中近半用于攻杀一獒,竟然没能将其杀死?!
那么,他就是头獒?
转回目光回到狂灵地,铜头巨口冤海无尽,将美帅身形彻底淹没,阻止他对铁包金的绝杀。其后经过片刻沉寂,铜头内部轰鸣大起,仿有千重巨鼓被敲响,声震八方。耗费大量修为、身陷“牢笼”的美帅不得不与铜獒展开次一轮争斗,无暇外顾。
铜头才是头獒?
燕山没有能力分辨,但他看到其他人的举动,比如苏老板,狂吼声中十三合一,既没有回援美帅共战铜头,也没有趁机追杀看上去更加狼狈的红獒,而是红着眼睛扑向铁包金,展开最后一击。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其艰难不仅在于战局观感,还与信任有关。
一旦美帅的判断是错的,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这一幕,燕山心里不知不觉闪过念头:这一仗如由十三郎指挥,他会怎么打?当时当下,如果十三郎在,会怎么做?
空想无用,罗桑古木沉寂依旧,十三郎默无声息;回过神来,燕山静静想了想,转身将剑锋指向下一处,嘶声断喝。
“全体剑修与我一道,回援!”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令出无悔,闻声而动,百道光华同时掉头,七星剑阵劈破斩浪,掉头径直朝大能战场冲杀。
“嗯?”
更远的远方,图奇同样对苏老板的决定感到惊讶,转头刚刚好看到剑修转向,又为之一愣。
“掌命的话没错,人修……很有意思。”
……
战场酣斗激烈,天上也不宁静,六色獒身忽明忽暗,头眼时睁时合;没有人留意到,战场每一处场景变幻,都有少许气息归附于天,将六色渲染得更加沉实。
远在亿万里之外,黑水岸边,山上石旁,一名书生、又似账房先生的人对着天空眺望,摇头晃脑,不亦乐乎。
“啧啧,这什么阵法,好厉害啊……”
“人修要回头了,包抄,合击,在背后啊笨蛋,小心!”
“……唉……”
“防也防不了,厉害啊厉害……”
“……晋升才三四百年,仗打的真好,还去过人间,带回来这么多生修……”
“啧啧,难怪被赐金花判袍……”
看到得意处,书生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嘴里大呼小叫不停,很不得亲身投入其中。与别人不同,他不关注大能激斗,把精力放在鬼卒战场,目光随着那些不停穿梭的人修移动,时露厉芒、但又很快平复。
随着时间推移,战场优劣渐趋分明,双方绞杀看似激烈、但已慢慢朝单方面的屠杀演变。人修甚至分出一批剑修,回援狂灵。
这就没意思了。
“我就说吗,轻敌了不是……那些人修倒也一般般,眼光不行……嗯,修为就那么点,怪不得他们不懂。”
看的没了味道,兴高采烈的书生叹了口气,总算把目光回到“主”战场。
“这边也该有结果了吧……”
铜头冤海之中,玄光大放,清啸声响起。
第1624章谁在背后凝望
它是一只怨魂,身上栓着无形的锁。
其实怨魂无所谓身体,它们的身体就是魂,魂就是身,身魂合一……似这种容易让人误认为境界高潮的形容不适合怨魂,它们挺惨的。
它无思无想,行动决定于牵着绳索的那个人。
它来自某次征伐扫荡,或者别的什么事,它有过清醒的时候,有过生前,经历过轮回,沐浴过阳光,有过一世、几世春秋,还有过诸如夫妻、子孙之类的关系范畴。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如今那些经历都无法回忆,在被无尽怨气洗练后,它变成一只无思无想的怨魂。
怨魂相对完整,理论上仍可轮回入世,所以不是残魂。
怨魂也不是幽魂,因为它们没有吞噬欲望,而且可控。
与往常一样,它和周围无数同伴一道扑向中央,那里有个极其强大而另类的存在,身上光辉熠熠闪耀,它和同伴的任务就是把他撕碎,用怨气侵满角角落落,洗练后变得和自己一样。
怨由冤生,怨气蒙蔽心智,怨魂的攻击简单而且有效,就是把积累的怨气释放出来,如不断合拢的墙壁一样碾压过去。
如此,便可。
简单到枯燥的过程,这只怨魂重复过很多次。
怨魂其实很脆弱,每一次战斗,它们总会失去很多同伴,消散的彻彻底底;奇妙的是,即便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那些怨气依旧存在,变得更加浓郁,并且使得幸存怨魂变得强大。之后会有新的同伴补充进来,等待下一次战斗,下一次消散,下一次变强。
它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已经历过许多次战斗,身内怨气的精纯程度远远超过其它。
它甚至有了思想。
它不知道对手的身份是判官,纵知道也不明白有何不同,但他的确看出这个对手与以往见过的那些不同,不仅强大,身上还有一股别样气息,与怨魂战斗的结果也如云泥。
最明显的区别在于,扑上去的同伴被灭杀后,怨气竟然无法保留下来,而是化成青烟,被他身上的袍子吸收。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
不是的。
怨魂天生能够吸纳怨气,也能释放用来攻击,它们的感觉是一样的,差别只在精纯与驳杂,沉重还是轻微。那个对手吸收那么多同伴的那么多怨气,身上一点怨魂的感觉都没有,而且那些青烟……说不上什么道理,望着同伴们争先恐后扑上去、变成烟,这只怨魂感受到一股从未感觉过、又似久违了的东西。
那种东西让它第一次在战斗中止步,颤栗不前。
它竟然觉得恐惧。
四周封闭,对手的头顶上不断有巨大的闸刀砍下,每次都仿佛能劈开一座山,与之相比,对手看上去就像蚂蚁一样渺小,随时被碾成碎末。
刀上带有与绳索类似的气息,怨魂知道那是自己的主人参与了攻击,而这是不常见的事情,说明主人全力以赴,进而证明对手之强大。
那个人同样全力以赴,不断挥拳,一拳一刀,不断将闸刀崩飞。
看起来每次都仿佛达到极限,可他就是不倒。
战斗的次数多了,无思无想的怨魂也有少许分辨能力,他看出、在曾经遇到的对手当中,被围攻的那个人并非最强,所面临的攻击却是最强……可他就是不倒。
无数同伴扑上去,变成烟,身边身后还有无数同伴,蜂拥如海潮拍打礁石,但又怎么都淹没不了。随着这个进程拉长,停下来的怨魂慢慢意识到自己令怯足的东西,越发觉得惊恐。
它不想和同伴那样变成青烟,或者说……它不愿消失。
最不堪的存在也是存在,它希望自己保留下来,保留希望。
那个独特的对手,让它有了欲望。
恐惧不是一只怨魂应该有的感觉,它把目光投向周围,渐渐发觉还有几只同伴与自己的表现相仿,彷徨在无尽浪潮中,寻找不可能有的出路。慢慢地,大家都把目光瞄向同伴,身体内诞生出某种莫名冲动。
冲动之后便是行动,怨魂的单纯决定了变化很快到来,这只怨魂斟酌一番后,忽然就近扑向一名同伴,一口吞了它。
很容易就办到了,那个同伴比自己弱小,而且根本就不会反抗。
感觉强大了一点点……或者,思想清晰了一点点。
这只怨魂默默体会了一会儿,扑向下一个同伴,重复刚刚做过的事。周围其余怨魂大多没有留意到这种事,纵看到、顶多也只是觉得奇怪……对了,它们不会知道好奇是什么意思,看一眼,依旧拥挤着扑向那个必须扑杀的对手。
那些个停下来的怨魂留意到了,犹豫片刻后,开始模仿。它们开始吞噬身边同类,速度很快,效率很高,越来越强,思想越来越明。这样的事情朝周围传播,一只接一只幸运者学习它们的举动,变得多了起来。
最开始的这只怨魂走在最前面,强大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并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意;恍惚中它觉得,这原本就是自己的使命,是道路,是主人期待着的事情,同时它留意到,同伴们开始对自己产生恐惧,开始躲避。
这种感觉很好。
于是它更加努力。
周围与它相似的同伴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吼声渐起。
假如把这个过程看成杀戮的话,它们的效率堪比那个正被围攻的对手,于是乎,怨魂的数量开始大幅度减少。
“极怨,化魔!”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忙于吞噬的怨魂朝发声处瞥了一眼,看到此前被围攻的那个人脸上流露出愤怒的表情,身上光辉越发闪亮;与此同时,牵引自己行动的绳索拽得更紧了,表明主人在催促自己,赶紧加入战场。
走在路上的怨魂有些害怕,它觉得对方说的就是自己,即将把攻击的矛头转向自己,于是变得狂躁,挣扎中扑向下一个对手……
“我是魔头?我为什么会是魔头?还是说我的名字叫魔头?”
……遇到反击……
这是发生在怨魂之间的第一场战斗,在以往,它们是最最和平的同类,只与主人指定的目标战斗。
今天和是怎么了?
怨魂……魔头知道这是因为那个人,因为他身上的那股特殊感觉,它就像锥子一样不停地刺激自己,慢慢诞生某种冲动。
……还是战斗吧,否则就要死了。
那是一个与它相似的存在,已经吞掉不少同类。经过几番争夺与破碎,聚合与嚎叫,最终以一方碎灭、一方强大而结束。
获得胜利的魔头毫不迟疑,冲向下一个……有可能变成魔头的怨魂。
一只,两只……类似的事情到处发生,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变得空旷起来,沉浸在战斗中的魔头没能找到目标,猛然醒转。
怨海消失,战场只剩下自己,与主人让自己灭杀的那个人。
对这种情况,魔头初始的感觉是迷茫,目光在周围搜索一番,再看看自己。
它看到了身体。
真正的身体。
黝黑……不是漆黑,粗糙……有接触的感觉,强大……不仅仅是气息……
还有牙齿,有双手……
多么真实、饱满、而且美妙的感觉!
“嗷!”
厉声嚎叫,魔头在这一刻发誓,从此为这具身体而战。
它把目光投向对手,那个仍与闸刀对轰的人,它用最凶狠的姿态、最强盛的意志告诉对手。
别惹我!
它没有感觉到,在告知对手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表达的是另外一重意思。
如果可能,它不敢、所以不想与之战斗。
诞生后的第一重本能告诉它,在这场战斗中,主人错了,自己才是对的……那个促使自己拥有身体的人,不该惹。
幸好他已经很虚弱了,袍子黯淡,脸色苍白,气息不稳,身上到处都是伤,还有怨气流出。魔头知道这是那人达到极限的标志,假如还这样搏杀下去,他也受不了。
基于这种观感,魔头认为大家能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哪怕自己身上还有绳索,主人还在催促。
主人错了,自己才是对的了……不能打!
天不如愿。
“判谕……”
昏黑世界,夺目玄光点亮,清冽啸音撕破暗幕,周围瞬间变如白昼。玄光射到身上,青烟像火柱一样升腾,剧烈疼痛一下子让魔头忘记所有,连对方的话都无法听清。
“啊……”
魔头惨叫着扑上去,将刚刚吞噬而来的庞大的力量倾泻出去,决死反扑。
世界重归于混沌,刚刚拥有的神智走向消散,悲愤中魔头迅速衰竭,以全身之力大喊。
“为什么?”
恍惚中,他听到对方的回应,声音虚弱,带有一丝侥幸与解脱,还有明悟与疑惑。
“以生为法,以神为禁,生灭道……这家伙还真敢想……不过,他要留着这东西做什么,能吃吗?”
世界一片漆黑,魔头来到某个阴冷的角落,慢慢沉寂。
……
战阵冲杀,夺帅永远是最直接有效的取胜法子,只要拿下对方主帅,最恶劣的局势也会得到缓解,甚至反转。
反之当然也一样,假如己方……
黑獒不愿再想下去,当意识到毒海受制、铁包金危急的时候,很快做出一个艰难而决绝的决定。
“吼……啊!”
收敛身躯,变回本相,狂叫的黑獒舍弃所有神通、天赋,把攻击变得简单。
他冲锋,以身体为矛,为盾,为法,为墙,朝战场最激烈、掌影最多的地方猛冲。
涅级修为,庞大身躯,天赋神力,舍生忘死,当这些因素合而为一,对双方的伤害都变得极其严重;掌影如山,山山巨力,每冲开一道,黑獒的身体都像被锤子砸到异样,瘪一块,塌一处,坑坑洼洼,精元四溢。
但它顾不上这些,它已看到希望,那个被掌影与身影封死的空间出现摇晃,开裂,已能听到怒吼滔滔。
“呱!”
黑獒疯了,敌人也疯了,耳边怪声长鸣,头顶黑影遮天,天心蛤蟆化身山峦,恶扑到黑獒背后。
磅礴大力,黑獒身体猛的一沉,红电疾闪,生生刺入其脖颈,穿透,如绞索围绕一圈,用力朝后拉。
黑獒全身毛发如针,几乎将天心的身体穿透,鲜血如小河一样喷涌,将黑獒染成红獒。
这个时候,假如黑獒不理其它、全力反攻的话,或能很轻易地杀死天心。但它顾不上这些,就像黑獒顾不上伤害一样,双方用最原始的方式肉搏,角力,看谁支撑不住,看谁先一步实现目标。
“阿鼻,王难,驾临,取魄!”
有黑影自身后来,闪烁几次……竟然顺着伤口遁入黑獒的身体内,随着一声洪钟般长啸,黑獒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心,准确地咬住魂核本源,以鲸吞之势猛吸。
这又是谁!怎么可能有这种人……鬼!
黑獒完全不能理解这件事如何发生,它不是那种可以随意吞噬的鬼物,破涅临真魂中有道,盲目吞食犹如吸毒,何况自己本身就是毒,除了那个该死的蛤蟆,谁不忌惮!
在没有把自己打服、灭意之前,谁能直接夺魄杀魂?
恐怕,只有王驾才有这种能力吧!
有丝自远方来,小小姑娘终于制服了那片红云,闪烁几次来到近前,轻轻挥手。
“嗷!”
剧痛再生,黑獒半条后腿被生生卸下,正临发力时候,踉跄险些跌落。前方牢笼裂散将碎,黑獒已经看到铁包金的身影,看到它在无数掌影与十三条诡异身形中咆哮,就像一条被鬣狗围攻的狮王。
白光撕碎空间而来,那个曾令红獒吃了大亏的恶犬朝这边而来。
身为獒,如果不是恨到极致,绝不愿用恶犬来辱骂对手……哪怕它只有形状。
就是它,让本可袭杀对方本阵的红獒吃了大亏,黑獒至今不明白那一切因何发生,为什么那条弱小很多的白狗能让红獒痛苦成那样。
如今它朝自己来了,气势汹汹的样子。
银芒飞舞,数十万飞蚁轰鸣而至,与白光一道加入到围攻的队伍里,之前亲眼看过它们与图奇之间的战斗,黑獒知道无法幻想好运。
末路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