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海风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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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逸君发出一声长啸,拔出宝剑疾冲而上,一到斗场,凌空飞离马背,银光耀目,以“饥鹰搏兔”身法扑入人丛中。
云英也策马奔到,剑闪寒芒,人马同时向前一冲。
贼人吓得骇然变色,方逸君凌空下扑,一绞一拍刀飞枪跌,单掌右拍左挥,小赋鬼叫连天,呐喊一声“扯活!”四散狂奔而去。
夫妇俩一冲错之间,将贼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要是存心伤人,大概二十余个人一个也别想活。
方逸君一到青年人身畔,青年人心神一懈,立时扔棒栽倒。少妇尖叫一声,便待扑上。
“大嫂,别动他,他浑身是伤。你放心,我们会救他。”
少妇挣扎着叫道:“嫂子,我知道,马包里有我家家传的刀创药,最上品的白药可以止血生肌,我知道替他敷伤。”
方逸君不理她,示意乃妻挟住她避开一旁,他替青年人敷伤,喂他一粒护心丹。好在外伤并无致命之处,大概小伙子肌厚伤硬,挨得起打,只是失血过多而已。
救人须救彻,方逸君砍下树枝和山藤,将两匹健马牵来,做成一付担架,将伤者搁上。由乃要抱持着少妇共乘一骑,他自己牵着两匹马,向马龙州缓缓而去。
有分教,恨比天高孝女雪长恨;思重如山奇男酬亲思。
马背之上,少妇将身世娓娓道来。
青年姓华名琦,字如蜂,本是沏广人氏.先祖随傅友德征滇,后落籍大理,结庐点苍山东南麓靠县城一面。妻段氏,乃是南沼王的远房亲友,算是名门望族之女。
华如峰年届二十六,他父亲那一代,已辞去世袭副千户的军职,连禄田也交还了皇家,自己买下十顷良田,悠哉悠哉安享余年,所以华如峰算起来还是一个不沾祖荫的布衣。他父亲的意思认为朝廷重文轻武,不如数这小子弃武习文,岂不光彩?岂知这小子不是读书的材料,整日和邻村的子弟们舞刀弄杖,打熬气力,全学些冲锋陷阵的玩意,拉得一膀好弓,使得好枪,如此而已的。
但这小子也怪,要他上校场他又不干,对马上功名不用一顿;整天和那些小伙子,不是在点苍十九蜂十八溪之间翻山狩猎,就是到洱海四洲三岛七阜间倒海摸鱼。
每一年,华家必派人回到湖广老家,祭祖和定省亲族父老,小伙子一高兴,在去年春间带浑家到湖广老家,乐而忘返,直等到太太肚子通货膨胀,方东装返里。这糊涂虫真糊涂得太糊涂,他要赶回让妻子将娃儿生在大理,差点儿把小命儿连一家子全部陪上。他俩一到曲靖,便教山里的一群小贼盯上了,要不是巧逢方逸君夫妇,准完啦!
伍云英也将夫妻俩的姓名说了,还告诉段氏说,住所距大理不太远,有限也许会来看望他们呢。当然,她还不敢将雪山百花谷说出。
两个同病相怜的大肚子女人,亲热得无话不谈;才貌相若,年岁相当,同样挺着个大肚皮,想得到够噜苏的。
逸君夫妇,将华如蜂夫妇安置在马龙州,他俩急于回谷,只好依依分手。
华如峰壮得像条牛,又有祖传的最好刀创药;他父祖都是有名的民间大夫,华如峰一手医术也不坏;所以第三天他就好了七成,三不管便往大理赶,他怕乃妻瓜熟蒂落,小娃儿等不及要出来见天日,要不赶回家,哪像话?说不定他老子华昌龄要剥他的皮,小孙子要在路上出世,那还了得?
逸君夫妇马不停蹄,沿官道安然到了昆明。一过大理,糟!狂风暴雨连绵不断,只好等几天再说啦。
这一等,可等出大祸来了,终至落了个家破人亡,也替武林带来了横祸飞灾,岂非天意?
这里且表表雪山。
所谓“雪山”,凡是山高气寒,终年积雪的山,都叫雪山。稍有名望的有祁连山;有佛经上说的喜马拉雅山,有《元和郡县志》所称松潘卫之南的蓬婆山;有山西河嵩东北的雪山;滇省北面的云岭等等。
至于雪山派的雪山,其实叫大雪山(大雪山也够多),今称贡噶山,在四川最西面。
这里所说的雪山,亦叫雪岭,也就是云岭。
雪山共九峰,从北面气势汹汹展下南疆,积雪四时,玉立万仞。从点苍山西麓,沿漾濞江北上,经剑川州北行三十里,西面那座人烟不至,四时积雪的奇峰,也就是百花谷的所在地。奇峰之南麓近西一面,有一座狭长的山谷,终年既没有罡风光临,而来自东南亚的温暖气流,在这儿迟滞不去,把这山谷变成了一座神奇的世外洞天,人间仙境。
谷中不但奇禽异兽比比皆是,要说花,大概不下千种之多,名为百花谷,名不副实。
谷之南端,有一座宏丽的宫阙,天然的大花园将宫阙围绕在内,里面亭台楼阁全都华美绝伦,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点缀其间。
在一年之前,这儿是百花教的总坛所在地,可以看到仅披薄纱的美丽裸女,可以看到壮实如牛的赤身健男,可以听到令人心荡神摇的音乐,也可以看到飞腾的剑气。
但这一年来,一切都烟消火灭,风息云散,只有一二十名身着宫装的秀美少女出入其间,显得那么平和、安温、静宁。
但这几天来,谷中升起了无边杀气。一群身手超人的武林高手,一步步向宫阙内渗入,重重的机关埋伏,挡不住这一群凶神恶煞。
一连三天,谷中不时传出惨叫之声,令人毛骨悚然。每一声惨叫,说明必有一人被机关所伤了。
第三天近午时分,谷中终于沉寂下来,但不时还可闻到三五声得意的狂笑。
未牌初,东南入谷小道中,突然现出了人马的身影;那是万里归来,想隐世逃俗的绿衣剑客方逸君,前百花教主伍云英夫妇。
他们一步步进入谷中,也一步步走向死亡。
同一时辰内,剑川州向北小道中,一朵白云在小道中冉冉而飘,好快!啊!那不是云,是一个一身云裳的艳丽少女,真美!美的教人不敢喘口大气,免得惊走了她。
而她身后十余里地,也有一个灰色人影,正以流水行云似的潇洒身法,惬意地向前飘荡。
那是千个红光满面,鹤发童额的老人,他自话道:“一年之前,百花教主那鬼丫头改邪归正嫁给小伙子绿衣剑客为妻,解散了百花教,功德无量。我老人家这些年来,遍游天下名山,不管外事,乐得清闲。这次到点苍,怪!就找不到大哥的踪迹。反正无事,我得到百花谷看看,那鬼丫头是否真的解散了百花教?”身形突然加快。
逸君夫妇在大理逗留将近十日,直待雨霁,方拾掇启程,觅路向百花谷赶去。一双健马登山涉水,马上的一对佳侣备极辛劳;尤其是云英,挺着个大肚子,确是不便。但眼看将到百花谷,心中一喜,任何辛劳也早丢到九霄云外去啦!
行行重行行,终于已抵谷口。走过一条窄小的幽谷,参天古木密布;曲折回旋,穿林而入。林中有条需留意方可分辨的小径,谁会想到这儿别有洞天呢?
不久,寒气全消,林尽之后,现出一处谷地,古林散布各处,四面是一丛丛不知其名,花大如碗,幽香眸阵沁人心脾的花海,绵绵无尽地向谷内延展。
“啊!好一处人间仙境。”逸君脱口赞叹。
云英秀眉微蹙,凝神向谷内张望,神色愈来愈凝重,坐骑渐慢。
逸君本是策马和她并行,一看她没答腔,颇觉诧异,转首一看,惊道:“英妹,你……你怎么了?”
“有点不对,怎么没发现谷中的飞禽走兽?难道说……”突然,她猛然一震,惊叫道:“谷中来了强敌,不好!”
一声马嘶,她加上一鞭,惶急地向谷内驰去。逸君也悚然一惊,双腿一夹马腹,挥鞭急赶。
他们来得正不是时候,真正是在功者难逃。
山谷南北一折,远远地就可看到百花宫的亭台楼阁,裹在一片花海之中。粉红色的园门外,密布着高可及丈,正开得花团锦簇,一望无际的蜀葵,最外围,是五色俱备,重重叠叠的映山红的。
整座百花宫阙无人声,沉寂如死、云英心急如焚,泼风似的奔入院门,沿着花径放蹄向宫门急闯。
过了百花亭,将抵群仙阁,远远地已嗅到令人欲呕的血腥味,更可看到群仙阁破碎零落的门窗。
逸君心中一惊,忙道:“英妹,停下!”
云英也是心凛,勒住缰说道:“大事不妙!”
“哈哈!这才是妙哩!”群仙阁突然传出人声,中气十足。
夫妇俩大惊,火速拔剑下马。
云英轻声说道:“跟我走!”
迟了,真迟了!四面花丛中,现出数十个凶悍的大汉,一个个缓缓站起,冷然向他俩注视。
右侧昂然而出的老鬼,正是被闲云居士吓跑的五阴鬼手申天豪,他阴阴一笑道:“别打主意利用机关地道脱身了,咱们费了三昼三夜,把这百花宫的机构全毁啦。往阁上瞧,看来了什么人呢?”
阁上破窗框内,六个大窗口站着五个奇奇怪怪的老男女,每一个人都形如厉鬼,长相唬人,如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准会把人吓死。
从右起,第一个是老道,头戴九梁冠,身穿红道衣,背扎长剑,约有九十上下年纪,四方脸吊客眉,大鼻朝天,阔嘴獠牙,白须如戟,身材伟岸,一双金鱼眼突出眶外。
第二个更唬人,一头灰色乱发像个烂鸟窝,赤面尖额,双目特宽像长在两侧一般,鼻子光看到两个大孔,满脸赤红的皱肉,加上一张尖嘴。看穿着,那是个老太婆,手中支着一根特长特粗的、乌光闪闪的坞首杖;她这根杖,可不是敬老尊贤的小玩意,而是杀人的大家伙。
第三位也是母的,白发换成朝天髻,黑皱面孔往横见长,斗鸡眼,没有眉毛,阔大鼻,瘪嘴唇,前面还露出两根残齿;葛衫外,围着一条褐色的蝎尾鞭,肋下是大革囊。
第四位是个长人,面皮青灰,一袭白色长袍褂,腰悬长剑,鸟爪似的长手伸出大袖外。不用再形容了,说他是城隍庙见的白无常,准对啦。这人逸君夫妇都认识,就是五阴鬼手的师父,五毒阴风汪修全,一个人见人怕的恶鬼。
第五位像个带发头陀,端的头如笆斗,眼似铜铃,狮子大鼻,口看不见,已被连着两鬓虬结如球的灰色络腮胡遮住了。他右肋下支着一根钢拐,下面只有一只右腿。
这些人在破窗前出现,逸君夫妇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另四人他俩不认识,但由形态上可以知道大概。
依次是崂山恶道、赤面鸠婆、毒蝎三娘、五毒阴风、独脚天尊。
这五个分处南北,凶残恶毒的怪物,江涸中闻名丧胆,端的堤之如洪水猛兽。早些年,由于他们太过残毒,由少林掌门苦行大师佛昙方文传下佛帖,邀同峨嵋掌门天加大师觉宗,和武当掌门追魂三剑玄同道长,共赴开封拦截这五个魔头。岂知晚到一步,开封最负盛名高手如云的群英镖局,全镖局一百二十六名人丁,一个活口也末留下。这一来,六大门派除了雪山派之外,全部义愤填膺,发誓要将他们诛除。岂知这五个恶魔行踪飘忽,功力又高,不但未能如愿,反而损失了不少门人。一拖十余年,五个魔头知道众怒不可犯,确是安静了一段时期,五大门派追索的风声也渐渐松弛了。
他们也有畏惧的人,就是武林三杰。独脚天尊以前叫血手天尊,他喜爱吃活人的心,吃时用手硬从腔内掏,把一双手弄得血淋淋地他才过瘾。终于走得夜路多会碰着鬼,他碰上了三杰的老二四海狂客姜涛。他跑得快,丢掉一条左腿。从此他成了独脚天尊,五个魔头把三杰恨之切骨。
夫妇俩心中一凉,便知今日性命难保;但求生是人性的本能,放眼打量四周,想觅路闯出重围,再图打算。
前面是群仙阁,五魔拦道,休想。右侧是五阴鬼手和八名大汉,不易闯。左侧,是妙手飞花狄雷,和追逐鬼的师父铁面判官庄廉,还有一线希望。身后,喝!伏牛五霸全来啦!还有一个没见过面而名号响亮的家伙,乃是逸君的小同乡,夔州追风剑客艾如虹。这家伙也曾和云英有上一腿,所以逸君不敢回夔州。
除了这些有名人物之外,还有近四十名骠悍大汉散处各地。
他俩正欲向左闯,阁上的独脚天尊已经猛笑发话了:“哈哈!教主,你听我说。汪老兄师徒俩把咱们邀来,请你重振百花教,这是好意哪!听说你的教中,全是花不溜丢的小妞儿,真合了咱们的胃口,所以咱们来啦。崂山老道喜欢那话儿,鸠婆贸老婆子就看不得漂亮妞妞,我独脚天尊不但喜欢那话儿,更喜吃漂亮妞儿的活心。要是你重振百花教,多收些教友,可以大家快活;但要留些给我们享用,崂山老道和汪老兄快活后,交给贾老婆子消消气,然后到我天尊手中,三面讨好,岂不大妙?教主,你还是答应的好。至于那什么绿衣剑客,留给三娘,保管他受用,你放心啦!哈哈!”
逸君等他话声刚落,笑声初扬的瞬间,洒出一串金钱,似满天花雨手法飞射右左后三方,银芒乍闪,和云英同向左侧急闯。
金钱膀去势奇疾,暴喝声中,人影疾闪,有几个倒霉鬼骤不及防,躺下了五六名之多。
妙手飞花是暗器行家,他一声长啸,大袖急挥,金钱镖四散而飞。他长剑一振,攻出一招“白虹贯日”,同时暴喝一声“回去!”
铁面判官哈哈长笑,错步扔肩震落五枚金钱镣,判官笔一招“魁星点元”,也攻向伍云英脑袋。
夫妇俩已存心拼命,长剑急挥,“锵啷”一声金铁交鸿,两人同时被震退三步。
妙手飞花飞退八尺,左袖一扬,歹毒绝伦的子午六阳针无声无息地飞出筒口。
铁面判官退了近丈,突然“哎哟”一声,手按大腿栽倒。原来他只顾上盘,忘了云英袖中飞出五朵银花,一朵正好楔入他的左腿,花瓣一崩,他的左腿只剩皮肉牵着,算是废啦!
方逸君身形未定,只觉左臂一麻,知道完了。那子午六阳针中了之后,浑身血脉立时沸腾,全身瘫软;但还不致死,须拖延十日之后,所有血管方全部爆裂而亡,这十天内,每日子午二时血液如沸,可痛了个死去活来,铁打金钢也难抵受血脉熬煎之痛,每一发作,须有半个时辰的活罪可受。
方逸君知道完了,剑锷一挥,先将左臂穴道自行点住,大吼一声,挥剑猛扑妙手飞花。
铁面判官一倒,一颗赤火流光弹又从云英袖中飞出。
“噗”一声响,迎面扑来的六名大汉全都惨叫着倒下了。
云英凌空飞越,想闯出重围,突觉逸君并末跟上,单足一点地,突回头娇呼:“君哥……”她说不下去了,只见逸君脸红似火,垂著左臂挥剑将妙手飞花迫得不住后退。她吃了一惊,正想扑回,逸君已嘶声大吼道:“云英,快走,要孩子替我报仇。”
云英她怎能走?银牙一咬,飞扑而回。
“慢来慢来!小浪货,有老娘我在呢!”声到,乌光闪闪的鸠首杖劈面点到。原来是赤面坞婆到了。
云英不知厉害,银芒一挥,想贴杖攻入。“叮”一声脆响,她连人带剑被崩飞三文之遥。
她去势未定,已见唠山恶道淫笑着由侧方射到,伸手向她粉肩使抓。她忍痛强运真力,一剑斜挥,急截恶道手腕,身形仍向下落。
恶道一声狞笑,掌背一扬,长剑被震得向上一崩,他那大手已由云英腹下拂过。
她“哎呀”广声尖叫,粉面变青,双足一点地,立向后仰身便倒。在这刹那间,她眼角瞥见逸君已面临厄运,玉手一扬,最后一颗赤火流光弹出手,一道光影去势如电。弹一出手,她便仆倒在地呻吟,唠山恶道淫笑着赶到,伸手便抓。
逸君临危拼命,连攻三剑,把妙手飞花迫退近丈;狄贼右臂挨了一剑,血洗如注,正想将针筒倒转,用最后一筒子午六阳针取方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