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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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人看了不高兴。秘宗门董三桥等人,一个个脸色很难看——锡晓岩先前一拳就打倒他们的韩师叔,如今荆裂的战力,等于将秘宗门彻底比了下去。
可是要数到最高兴的,街上还没有人比得上颜清桐:荆裂突然从天而降杀出来,吸引了所有人注目,暂时也就没有人追究他主使下毒一事。他拉着几个手下镖师,趁着大伙儿正兴奋呼叫,悄悄退到人群的最后头,预备一有什么不妥就开溜。
——他心里仍在盼望,尹英川和圆性带着西军赶来,就能将形势改变。
这时却真的又有人出现在盈花馆外头街道。颜清桐看过去,却见并不是尹英川,而是四骑陌生男女。他们一到来就看见练飞虹,同时跃下坐骑,穿过人丛走过去。
众人看这两男两女,一个妇人年纪已是四、五十岁,另外三人都颇年轻,身上各带着几件不同的武器,加上一身沾满沙尘的衣衫,打扮跟飞虹先生很相似,都有一股西域风味,可猜知一定是崆峒派门人。四人所经之处,群豪都向他们施礼,四人一边忙着还礼,一边走到练飞虹马儿旁。
——他们先前在城里,跟心急乱走的掌门人失散了,一直在城东打圈,直至听到众人喝采起哄,这才找到盈花馆来。
那年长妇人是练飞虹的师妹蔡先娇,也是当今崆峒派副掌门。她的名头在中原武林虽不算响亮,但在二十年前就已是令西部马贼闻风丧胆的女侠。旁人看她那张有如农妇般的粗糙脸皮,很难想象曾死在她手上的匪人数目,尸体堆叠起来可比她的人还要高。
师兄。蔡先娇一手牵着练飞虹坐骑的辔口,怪责地说:找你可苦了。练飞虹却完全没理会师妹那生气的眼神,只是笑着说:幸好赶到了!几乎错过好戏!说着拔出腰带上斜插的铁扇,指向屋顶。
同来的三个年轻门人,女的是练飞虹亲传弟子刑瑛,两个男的则是蔡先娇的徒弟郭仲和布萨——那布萨鬈发深目,乃是回回人后裔。他们都牵着马走近过来。
刑瑛一双灵动美丽的大眼睛,吸引了近旁武人注目。可是她将遮着下半脸的面纱取了下来,俏丽的脸庞右下巴处,却现出一道寸许的显眼刀疤。众人看了不禁可惜,但刑瑛本人似半点不以为意。
三个崆峒弟子跟着掌门的视线,朝上面屋顶观看,见到锡晓岩的异形怪臂,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荆裂这时已从半跪的姿势站了起来,看看下方,只见街上气氛愈来愈热闹,有的人还在呼叫不止。
站在这高高的屋顶上,沐浴于喝采和阳光之中——荆裂无法不回忆起许多年前,站在家乡泉州海边那擂台上的情景。
他仰首向天。
——裴师叔……看得见吗?……趁锡晓岩移开到一边,燕横、童静和虎玲兰急步上前,凑到荆裂身旁。
四个同伴并着肩,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都笑起来。
我们又再在一起了。童静欢喜地说。
荆大哥……燕横以殷切的眼神看着荆裂,似有许多话要说。
荆裂用了解的眼神回视他。
有什么,等打倒了敌人之后再说。燕横点头,再次盯视对面的锡晓岩。
虎玲兰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一站到荆裂身旁,先前险死锡晓岩刀下的阴影马上减退了。
却在此时,锡晓岩后头出现两条身影。
正是武当兵鸦道李侗和焦红叶。他们在众人不察时已攀上了屋顶,各架起缨枪与长剑,援护在锡晓岩两侧。
我还没有说要帮忙。锡晓岩自负地说,看一看师兄李侗,却见李侗的表情很不寻常,比平日还要肃杀。
这个家伙……李侗的枪尖略升起来,遥指荆裂面门:……我们先前已在城西遇上,还交过手。他就是『猎人』!另一边的焦红叶接下去高声说。
一听见猎人二字,锡晓岩如被旱雷轰顶。耳际一阵鸣音。握着刀柄的五指关节捏得发响。
双目更充血至赤红。
——杀兄仇敌,就在眼前。
童静感受到对面直扑而来的强烈杀意,身体不禁一阵颤抖,同伴重聚的欢愉,一下子就消散。
虎玲兰看见锡晓岩变了脸,回想起他刚才的霸道刀法。她握着龙棘的掌心在冒汗。
经过成都一战,她深知武当派敌人有多厉害;现在对方变成了三人,反观己方虽说有四个,但燕横还未成熟,童静更不可倚仗……这一战定然凶险。
——更何况敌人里有个这样的怪物……燕横却是全无惧色。之前孤身力敌秘宗门多人,接着又跟姚莲舟比拼过,此刻他的自信心已经远胜往昔。
我没有猜错的话……燕横悄声向荆裂说:他就是锡昭屏的弟弟。荆裂以展得更大的笑脸,回敬锡晓岩那仿佛要把他撕碎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吗?荆裂故意提高声线,连楼下众人都听得见:呵呵……两兄弟都天生这么一副丑怪的身体,可真难得呀!锡氏兄弟的异躯,都是母亲牺牲性命换来的。这句话是绝大的侮辱。
荆裂扬一扬手上船桨:让我看看记不记得……对了,就是这条!握桨的食指,抚抚桨上一条贯穿四条横线的斜刻纹:这条就是你哥哥啦!刻纹的意义非常明显。
李侗看过去,船桨上共有九条——原来已有这么多同门,死在武当猎人手上!
——还有尚四郎,也是因他而落败的,算是第十个。
对于一心达成天下无敌的武当派,给这样的一个敌人活着,是不可接受的耻辱。
而对于锡晓岩,理由就更直接了。
武当刀、剑、枪,同时发动!
荆裂领头,四人也踏着屋瓦冲上前去!
锡晓岩长臂加长刀,竟比李侗的六尺缨枪更快攻至。
又是那简单却精纯的阳极刀,直劈而下!
荆裂深知能抵挡这把刀的人,就只有自己一个。他举起双手兵刃,当先迎了上去。
刀锋斩出的破空锐音比先前更尖。锡晓岩的脸容,瞬间如化厉鬼。
荆裂刹那间也收起了笑容。他此刻知道,自己激怒了一头怎样的猛兽。
——超过正常限度的愤怒,会令高手判断错误,或者用上多余的力量。怒气表面上令人战意高涨,实际战力反减。这是荆裂经常出言挑衅对手的原因。
——但这个锡晓岩,显然是个例外。
耳闻那凄厉的破空声,荆裂马上判断:这次再不能硬挡。
他向头上迎挡的态势中途改变,将右手倭刀刃尖倒转指地,刀身斜架,欲以斜角卸去阳极刀。
锡晓岩银牙紧咬,完全无视荆裂的守招变化,仍是一心一意地贯劲于劈下的刀势。
两刃接触,这次锡晓岩的长刀却没有弹开,他坐膝沉胯,将太极的刚劲发挥到极致,刀锋带着沉雄的力量,硬是要将荆裂斜斜举架的倭刀压下去!
金属猛刮的刺耳声。荆裂这招不足以将阳极刀卸去,单一条右臂也承受不了那力量。防线崩溃。
刃锋已及荆裂左肩颈前三寸。
最后一刻,荆裂及时将左手船桨也抵了上去,才阻截住长刀压击。
这一挡之下,刀锋切入坚实无比的船桨内三分——这木头要是换成荆裂的颈项,已然身首异处。
银光自右闪入荆裂眼帘。
是带着翻飞红缨的枪尖。李侗从旁夹攻而至,武当锁喉枪直射向荆裂右颈侧动脉!
荆裂被锡晓岩的强刀强压在肩颈上方,双足只能牢牢坐马站实,眼看已无从闪避这枪。
缨枪的刺杀路线却在半途突然升高,越过了荆裂的头侧,几丝红缨仅仅掠过他右耳!
正是燕横,以静物剑反手往上一扬,撩击在李侗枪杆前段,从旁将枪头架开了。
燕横经过连番激斗,尤其跟姚莲舟交过手之后,对自己的双剑法已具掌握和信心,这时想也没想,左手虎辟亦接连出击,从右手剑的底下穿出,可是却并非反攻向李侗,而是直刺锡晓岩的心胸!
虎辟短剑那带着血槽的剑刃既宽且厚,份量十足,刺来的势道确如猛虎。锡晓岩不得已将左胸缩后,偏身闪避这来剑!
锡晓岩一偏身,手上长刀的力量顿时大减。荆裂一感受到刀压变轻,马上如复活了一般,船桨仍抵住锡晓岩长刀,右手倭刀则抽出,顺势反手低砍右侧李侗的前锋腿膝!
李侗见燕横杀剑过来挡格缨枪,本来以为这是捉对厮杀,已经准备了应付燕横的后着;哪料燕横和荆裂二人出招交错,竟互换攻击目标,李侗突遇荆裂的长倭刀,只能只手拖枪,缩起右腿仓惶后跳,这才闪过荆裂的砍击。
——算起来这是荆裂与燕横首次真正并肩作战,出手竟配合无间,燕横自己也大感意外。荆裂却不惊讶,他知道这是日夕共同修练培养出的节奏与默契。
这时荆裂又感到左侧腰间,袭来一阵如针刺的感觉。
——武当三人首要击杀的目标,始终是他。
剑尖未至,杀意先到。焦红叶以武当行剑走个低蛇步,长剑从一个极难防守的角度,刺向荆裂因举起船桨而暴露的左腰肋。方位时机取得恰到好处,必中无疑。
——假如荆裂身旁没有虎玲兰的话。
虎玲兰双手握住龙棘,将那黄金剑刃自左下往右上逆向斜斩,阻截焦红叶的刺剑!
全长只有四尺的龙棘,份量远轻过虎玲兰惯用的野太刀,剑柄又太短,不利双手握持,虎玲兰用来不很顺手,出招劲力远逊平时;但也因为轻巧了,虎玲兰的剑招比平日更高速,龙棘直化为一阵金风!
焦红叶手中武当长剑被龙棘斩得高高弹起,刺招无功而还。
焦红叶只听见,那剑刃交鸣时声音有异,但还未有空察看手中剑,只见又有一道黑影迎头袭来,正是那根色泽深沉的大船桨!
——原来锡晓岩后退闪避燕横的虎辟刺剑,刀上劲力已消失,荆裂又趁机抽出船桨来,与虎玲兰夹击左边的焦红叶。
三个武当精锐,总体战力实在高于荆、燕、虎三人;怎料六人群战一交起手来,反而是荆裂配合着同伴交替出招,将武当三人打得手忙脚乱。楼下多数人都瞧不清楚,但练飞虹、戴魁等几个高手则看得称奇。
——原来自从成都那夜的浴血之战生还后,荆裂就知道往后必然还有许多机会与武当派作多人混战,而实力上己方十之八九都会处于劣势,惟有靠同伴间合作呼应,才可能拉近这差距。因此他数个月来一直都在思考,怎样的招式能够与燕横和虎玲兰配合,加乘战力。这合战的阵式,他们虽然还未曾练习过,但荆裂一早已在心里反复策划;再加上虎玲兰在成都时就与他并肩死战过,默契已生,这首次施展,效果竟是甚佳。
相反,武当派的弟子一向强调个人战力自我提升,极少思索锻炼多人合击之法,一时就被打乱了阵脚。
荆裂等三人并排作战,乃是全靠荆裂居中策应,双手兵器适时配合燕、虎二人,左右两边的焦红叶和李侗,感觉就好像各被两人夹攻一般。荆裂这一手功夫,要求双手兵器能一心二用,又要目观两方,实是上乘武艺的示范。
——特别是跟荆裂相似、身带多般兵器的崆峒派众人,看见他的打法更是心里喝采。
就只有童静,空自拿着静物剑,站在三个同伴身后,却找不到半点儿可以插手帮忙的空隙。
然而一向急性子的童大小姐,此刻竟没有露出不忿的表情,只是细心看着眼前六人的来往招势,若有所思。
——自从在下面房间里见过姚莲舟的剑法之后,她就有点精神恍惚,好像心里多了某些东西。却又想来想去想不出是什么。
锡晓岩竟被一个小子的刺剑迫退,又见两个师兄左支右绌,怒不可遏。
——武当派威名,怎可以在这众目睽睽下折损?
一见荆裂左右刀桨都分开去攻击焦、李二人,中门大开,锡晓岩运足了劲力,怪臂一催动阳极之劲,长刀再次当头劈向荆裂!
燕横早有掩护荆裂的准备,右手静物剑施出早前击落过樊宗飞剑的剑招:青城派风火剑·鹰扬羽,剑锋上挥,往那落下的长刀迎击!
燕横将满腔仇恨都贯注在这一剑之上,准绳和劲力更胜先前。
——可惜,他遇上的是一个绝不该与之硬拼的刀手。
燕横只感交击刹那,一股电殛般震力直袭虎口和手腕,五指发麻,静物右剑登时飞脱!
锡晓岩的刀破去燕横的鹰扬羽,去势未变,仍然劈落荆裂脑门!
荆裂及时将倭刀横拖回来,仅在头顶前抵住了长刀,但余力激荡下,倭刀背砸在荆裂额顶,发间溅出鲜血来!
——不过始终还是将这要命的刀挡住了。当然也全靠燕横的鹰扬羽,先将其中五、六成的刀劲消去。
李侗一见燕横失去右剑,哪会放过这机会,右手再次搭上枪杆,双臂一振,那缨枪如毒龙翻身,红影带着银光直袭燕横面门!
燕横及时以左手虎辟架在面前,横里挡过这急劲的刺枪,却再无右手剑可进手反击。
——以单短剑对长枪,只能守不能攻,必败无疑。
虎玲兰这时当机立断,同时做了两件事:右手将龙棘抛给燕横;左手伸出,搭在身旁荆裂那横架头顶的倭刀柄上。
燕横在这危急时,无念无想,心中一片清明,无意识般就伸出右手,抄住抛在半空的本门宝剑。
焦红叶见虎玲兰抛剑,手中没了兵刃,还不进击更待何时?这次他不再用斜走抢空的行剑,而从正面施展直杀硬攻的武当势剑,三尺青锋朝虎玲兰颈项斜砍而来!
荆裂一感到右手上的倭刀柄被虎玲兰手掌搭上,就知道她所想。
锡晓岩的刀还在自己头上。血还在流。但他以绝对的信任,放开右手五指。
虎玲兰左手牢握倭刀柄,腰身发力,将之自锡晓岩刀锋底下抽出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音!
锡晓岩见此,右臂加劲,只等倭刀抽离,他的长刀就要压入荆裂头顶。
焦红叶的剑将及虎玲兰颈前。
虎玲兰却没有把倭刀完全抽走。那五尺倭刀长度足以覆盖二人,刀刃前段仍然顶着锡晓岩的刀锋,虎玲兰同时将刀柄略前移举,仅仅以刃身根部近柄处,将焦红叶的砍剑挡住了!
——如此凶险的防御法,尽现胆气与智慧。
但倭刀只有刀尖前端抵住锡晓岩的强劲长刀,力量始终不足。长刀压下,倭刀背又再撞落荆裂头顶伤口同一处。前额发辫一片血污。
荆裂紧咬牙齿忍着剧痛,将空出的右手也搭上船桨,双手各握桨的两头,如举鼎般向上硬顶,才将锡晓岩的刀架离了头顶。
同时另一边,李侗一枪未得手,手中枪杆一吞一吐,再取燕横咽喉!
——但这次不同了。因为雌雄龙虎剑已会合。
燕横左右长短剑密接,挥出圆梭双剑的刃花,身前光芒大盛,将枪杆挥打了开去!
雌雄龙虎剑与枪杆交击之时,李侗与焦红叶先前一样,也感到手中兵器有异,一时竟不敢再进枪,舞个枪花跃后了再说。
左边那头,焦红叶一剑砍不中虎玲兰,继而逼步再进,又再抢刺她左目。
——武当势剑,一经施展,有进无退。
虎玲兰见荆裂已用船桨架起锡晓岩的刀,再无顾忌,将倭刀完全抽出,双手握柄。倭刀形制份量跟她惯用的野太刀相近,她只感得心应手,再次施展阴流太刀之技,左足一大步后退拉开距离,一招虎龙,斜斜往下斩向焦红叶的长剑!
——这招虎龙,原本是砍对方握兵刃的手腕,虎玲兰却改为砍敌人的剑,另有原因。
两刃相碰下竟生起一记爽脆的异响——原来倭刀一下子就将武当长剑剑尖前三寸斩断了!
荆裂的倭刀,只是战场之物,并非什么罕有神兵;焦红叶的武当剑也非劣品。这一交锋,长剑竟然被砍断,其实只有一个原由:——先前虎玲兰以青城宝剑龙棘代刀斩击,早已令焦红叶的剑崩损;如今这招虎龙,她又看准长剑同一部位砍下,结果一招得手!
虎龙实是一招两式:刀一砍手,不论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