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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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物移教义的宇宙观,众人生存并肉眼可见的世间称为现界,只是一片暂时寄居之地;现界的上下四方外头,被没有止尽的真界团团包围,那是神明和众生魂魄的永恒居所,方是真实的存在。
在真界游荡的魂魄,积累了对享乐肉欲的向往,即会凝之为物,成了在现界出生的凡人;凡人命终后肉体消灭,又化作魂魄返回真界,轮回不息。因此人在世时,死亡并不足畏,残害肉体亦不足惜。
物移教徒相信,这轮回乃是一个修练过程,目的是最后升格为神。众生皆可成神,但路途漫长,须在现界努力行三大事功:供奉、修教、牺牲。供奉是向神明奉献,包括杀人作祭礼;修教是以各种方式壮大教团,宣扬教威(包括研究武术药物,还有广招信徒);牺牲是自残肉体甚至性命。三大事功都是为取悦神明,换取其赐下福德眷顾。直到一天累世功德圆满,死灭后再返真界时即与神明同体(物移教并非多神信仰,认为神明是历来所有成神的魂魄结合为一)。同时为了加快修练,物移教徒在人间都尽力享乐,扩张欲望,好使死后魂魄快快再凝物降生。
物移教团因为要实行这种极端教义,开始研究武力,其武功路数其实颇粗浅,但教徒性情乖戾狠辣又不畏死伤,并有药物催谷身体机能,兼且经常下毒和使用机关暗器,战力大增。物移教精研有数百种药物,源起于中土炼丹方术和西域传来的炼金术,其研究方法极残酷,包括掳劫孩童作试药童子,及迫使孕妇服药以产生特异体质的胎儿等。
第二章阳明先生
荆裂与燕横,跟童静、虎玲兰、练飞虹等三骑在郊外重新会合,五匹马并行于官道之上,正折返回庐陵县城。
经过先前在城里与术王部众的凶险恶斗,紧接又进行急激的追捕,五人都消耗了不少体力。此刻心情放松下来,身体的疲倦感渐现,因此五骑都放慢行走。
未能追到那两个逃逸的恶人,他们心里都很不忿,途上没有心情交谈。就连最多说话的童静,此刻亦沉默下来。
之前的战斗,童静几乎就中了波龙术王弟子的机簧袖箭,箭上更淬了剧毒。对方明明武功不如自己,却险被其所害——一想及此,童静又惊又愤怒,对这等暗算手段深痛恶绝。
她看看就在旁边策骑的练飞虹。他已经是第二次用飞刀救了她。回想刚才练飞虹大展崆峒八大绝时那股无匹威势,童静顿时对这个举止古怪的老头改观,多添了几分敬意。
谢谢你。童静很小声地向练飞虹道谢。
飞虹先生第一次得童静好言相向,心里其实甚是兴奋,但此际却只微笑点点头。只见他脸容有些皱紧,眼睛不如平日有神,表情似颇疲倦。
荆裂也留意到练飞虹这模样,想到这位崆峒前掌门刚才连环击杀八人,接着又带头策马追踪敌首,体力实在消耗不少。毕竟练飞虹已经六十出头,之前他自己也承认因为年纪而日渐退步,看来最大的弱点正是在气力上不能久战。
练飞虹毕竟久住关西,自小在马背上驰骋,虽然疲累,骑马仍非常轻松。他连缰绳也不拿,趁这时候拿出腰带上的铁扇,抹拭杀敌后沾上的血渍。
另一边的岛津虎玲兰也一样,用纸擦拭野太刀——之前她斩杀了五人,刀刃上沾的鲜血也半点不少。她将抹过刀的纸抛掉,那染红的纸随风在道上飘去。
虎玲兰把长刀归还挂在鞍旁的刀鞘,顺道回后看看后面,向同伴说:你们看看。只见后面那辆只有一匹瘦马拉动的车子,正缓缓跟随在荆裂后头几十步之外。六个随行的儒生带剑策骑,前后左右密切拱卫着马车。
六人时刻都紧盯着前方荆裂等人,目中不无警戒神色,左手更不时按在腰间佩剑上。车子一直与五骑保持着距离。
真是的……童静失笑:要是真的动手,我一个人都杀光他们啦!这些书呆子,真不晓得他们想什么……不要乱说。燕横驳斥她。
这些书生也许确学过几套剑法,但如此按剑戒备的姿态,看在货真价实的武术行家眼里,确实是有些好笑;然而燕横也没有忘记,先前在郊道之上,这六个儒生守卫马车的时候,显露出一股毫不畏死的眼神与气势。那绝对不是强装出来的。
他们都称呼马车里的人为先生。
——能够教出这样的门生,这先生又是个怎样的人?
庐陵城门已在望。这时荆裂他们看见,城门前聚集着很大群人,骤看怕不上百。先前整个县城还像鬼域一样,此刻却是如此闹哄。
那群人远远看见荆裂等人马回来了,顿时激烈骚动起来,手舞足蹈地大声疾呼。距离仍远,听不清楚他们在叫什么。
难道……敌人的后援再次攻进城来?练飞虹一说,其他四人也都互望一眼,马上进入战斗戒备。
五骑同时拔出刀剑,在下午的太阳底下反射白芒。二十只马蹄一起加速,泥土飞扬,迎着城门方向疾奔过去。
只见聚在门外的人群,全部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小都有,荆裂五骑在他们前头急急止住了。
发生什么事?燕横急忙问:贼人又再杀来吗?那百余人一起朝着五人跪下。
太好了!几位侠士回来了!其中有个县民流泪高呼。
另外一人像哀哭般说:我们还怕几位就这样走掉,我们庐陵可就惨了!其他百姓也都高兴交谈,无不为荆裂等人回来而庆幸。
燕横缓缓收起静物剑。他联想起从前那天在灌县五里望亭试剑,两百人向他投以崇敬目光的情景。
他跃下马鞍向众人说:都起来!不要跪!说着还亲手将一个年老县民扶起。
荆裂、虎玲兰跟练飞虹各自将刀收回鞘里。他们却只冷冷扫视这些百姓,神情凝重,不发一言。
哼,你以为他们真的感谢我们吗?童静从马鞍上伸出静物左剑,指向人群:他们不过害怕,这笔血账要算到自己头上罢了!静!不许你这么说!燕横皱眉斥责她。
我不过说实话啦!童静挥一挥剑,说得更大声:你忘记挂在旗杆上那两条尸体吗?他们不也是为这县城出头吗?这些人却任由尸体挂着,谁都不敢拿下来!众县民一听极是惭愧,红着脸垂下头来。
燕横想到那两具赣南七侠的凄惨干尸,知道童静半点没错,再也说不出话来。
城门前双方一时都静了下来。众多县民此际连直视荆裂五人都不敢,更何况说话。
后面那辆马车,这时才在六骑儒生陪同下赶到来。人群看见这么一辆寒酸的车子,还有那几个虽带着剑但文质彬彬的儒士,心里甚是奇怪,悄悄交头接耳起来,猜想到底是什么人。
呼,坐车子也真累人。
车厢的门帘拨开来。高瘦的王守仁低着头扶着冠从车里跨出,朝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王县令?
人群里响起叫声。许多双不敢置信的眼睛瞪大了,全瞧向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儒者。
真……真的是王大人!县民之间好像炸开一锅沸油,百来人轰然争相呼叫。
王大人回来了!
他们竟没再理会燕横等,只是拥过去把王守仁包围。几个儒生吃了一惊,却已来不及制止。其中好些县民更跪拜在王守仁脚前。
天可怜见,让王大人回来救我们庐陵县!我没有作梦吧?王大人回来,什么都好办了!原来那几位侠士,都是王大人派来的吗?众人七嘴八舌争相叫喊,情绪很是激动。
荆裂他们看见这一幕,甚是惊奇。尤其燕横,对这位阳明先生就更好奇了。
怎么啦?练飞虹不忿气给错当作别人的部下,怪叫说:他是活菩萨吗?更多人因为听闻这些叫喊,从城里蜂拥而出迎接王守仁,转眼之间城门里外已经增至二、三百人,塞得城门水泄不通。
原来王守仁当年任兵部主事之时,因直言上疏得罪了权倾朝野的大奸宦刘瑾,被贬谪贵州龙场,险死还生;直至四年前刘瑾因谋反伏诛,王守仁得以结束流放生涯,获朝廷重新起用,首个任命正是来江西庐陵当县令。
王守仁此后屡次升官调任,去年被升为南京太仆寺少卿。此官职名义上虽主理马政,但实际上是有职无权的虚衔。王守仁心中不快,于是一直拖延上任,这年来抽空四出游历讲学。因为路过江西,也就顺道重回庐陵,欲察看一下故地情状。
好了,好了。王守仁不慌不忙地安抚县民,一面已在暗中观察人群。他留意到县民里年青力壮的只占少数,许多人衣衫颇为褴褛,已隐隐知道不妥。
六个门生声嘶力竭地呼叫了许久,才令人群冷静下来。
我听说今天县城里死了许多人。带我去看看吧。王守仁不徐不疾地说。
众人连声答应,也就簇拥着王大人往城门走去。
不行!这时一声猛呼,只见荆裂仍高坐在马鞍上,挥动闪闪寒光的倭刀,县民见了他这威势,一时都吓得呆住。
王守仁的门生也都吃一惊,以为这个穿着蛮夷之服、容貌姿态凶狠野性的怪人果然要发难了,一一握着剑柄。
其中年纪最大那个门生朱衡怒叱:先生要入城,你这山野村夫竟敢阻挠?说时腰间剑已拔出寸许。
笨蛋!另一边的练飞虹将马儿催得踢起一双前蹄,唬得众人后退。他接着怒笑:我们是要阻止更多人送命呀!荆裂将倭刀回鞘,冷静地说:刚才交战之地,此际剧毒满布。想要命的,就别随便走近。众人这才恍然。
王守仁拱拳说:荆侠士,我看阁下江湖经验丰富,必有处置之法。有劳。荆裂下了马来,朝王守仁点个头:先生不要客气。——荆裂就连对着宁王的亲信也一样倨傲狂妄,可这位王大人,却令他不由自主礼貌起来,他自己也不知是何原因。
荆裂这就率着燕横等四人,牵着马儿入城。王守仁与群众在后跟随。
进了大街,王守仁看见沿途两旁许多丢空破败的店铺和屋子,不禁叹息摇头。
——唉,才走了一年许,又变成这个模样……真个是人去政息……到了先前激战那小广场,只见旗杆底下横七竖八堆着数十具尸体,触目惊心。
之前被练飞虹所伤那个生还的波龙术王弟子,中了一记铁拳,仍然昏卧在地上。练飞虹上前察看他,确定他身上衣衫未沾毒粉,就将这俘虏拉出来,吩咐县民将之缚起,又为他小腿拔出飞刀止血。
荆裂看了好一会儿,向王守仁说:这干人大都是死在毒性极烈的药粉之下,现在那边四周,不管尸体和地面也都散着毒,皮肤稍沾上,随时性命不保。那得如何处置?王守仁看着堆叠的死尸,眼中泛出悲悯之色。
先着人尽量多打水来,冲洒到死尸和地上去,以防毒粉飘散,并且把毒性冲淡。荆裂说:洗得差不多了,就赶快将死尸用厚布包裹,运出城去下葬,墓穴挖得越深越好。荆裂瞧瞧那广场四周,叹息着又说:即使如此,毒药还是会吸进土里,恐怕再过一年半载都未必完全化去。得把这地方围起来,严禁人畜接近。王守仁这就吩咐县民去照办,更叮嘱他们要用粗布包裹双手及口鼻,以策安全。
这时荆裂绕过那广场有毒之地,回到先前激战过的饭馆,取回遗在内里的兵器。一个波龙术王弟子的尸身躺在饭桌上,荆裂从死者身上拔出鸳鸯钺镖刀,用那尸体穿着的五色衣袍抹拭血渍。
王守仁在门生和几个县民陪同下跟随进来。他看见那些打扮奇怪的尸体,不禁摇摇头:杀敌逃生,竟要用上这样毒辣的手段,而且遗祸如此之巨,这些人显然并非一般山贼马匪。到底是什么人呢?我也想知道。荆裂耸了耸肩:我们不过比你早到一、两个时辰而已,什么都不清楚,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我只知道他们自称是武当派,什么波龙术王座下弟子。波龙术王四字一出口,旁边几名县民都身子僵直,惶恐地瞪着眼睛。
王守仁和荆裂都留意到这表情变化,县民对这波龙术王似乎怀有极强烈的恐惧,知道事不寻常。尤其是荆裂,想起早前从城里各处冒出来那群有如活死尸的疯人,就更觉事情非常诡异。
你们在干什么?这时外头有人大声呼喝:何以这许多人走出来聚集?造反吗?只见远远一个胖子排开人群出现,身边前后带着十来个保甲与刀笔吏,不耐烦地叱喝着,县民都低头避开。
这胖子正是庐陵当任县令徐洪德,此刻虽然未穿官服,众人只听那大嗓子就认得。
徐洪德左右瞧着县民,不住斥骂:这般多人无故聚起来生事,知否本官可治你们一条聚众作乱之罪?……他说着走到最前头,赫见广场上的大堆死尸,一时说不出话来。
站在旁边的童静不屑冷笑一声:呸,什么官,之前贼人入城,却不见你出头。这话传到了徐洪德耳里,他怒然一瞪童大小姐,只见她面目甚生,看打扮是个外地来的旅人,腰上更带着长剑,一时不确定她底细,也就未敢发作。
徐洪德仔细瞧瞧那些尸体,看见大半都是穿着五色袍的波龙术王弟子,惊得退了几步,要由保甲扶住。
这……这……这是谁干的……他说着再次瞧向童静,还有她身边的虎玲兰、练飞虹与燕横,只见一个个都是古怪的江湖人打扮,更肆无忌惮地带着各种凶厉兵刃。
——这……糟糕了……大祸临头了……王守仁带着门生来到徐洪德跟前。徐洪德正疑惑是什么人,身边一名保甲已经认出他来,急忙禀告。
徐大人好。王守仁拱手行礼。他官阶虽远高过这徐县令,但语气并无半点倨傲。施礼之际,王守仁眼睛不忘仔细打量对方。
徐洪德慌忙也叙礼。王守仁号称阳明先生,乃是当代大儒,自从龙场悟道并复出后,积极各处开坛讲授心性之学,学生颇众,已是甚有名气;他在官场上升迁又是甚速,徐洪德哪里没听过这大名?
王守仁升任正四品少卿之职,徐洪德不过七品县令一名,行礼时弯腰低得几乎让头碰地。王守仁轻轻扶住,徐洪德却还是不敢直视。
——这等大人物竟突然在自己的辖地里出现,徐洪德甚是惶恐,心里想:难道有人在上面参我一本,因此特地派这王阳明来寻我的过失?
王守仁为官已久,一看徐洪德脸色就知晓他想什么,于是淡然解释:我此行乃是赴南京就任,不过顺道来访,看望一下从前的旧识而已。他虽已晋升南京大官,但终非这庐陵县令的直辖上级,说话仍是保持客气。
难得王大人到本县作客,不巧却遇上土匪到来生事杀人,真是失礼……徐洪德一边说,眼睛一边在转,心里想着如何将此事搪塞过去:唉,王大人有所不知,庐陵一带近来又闹疫病,农田歉收,因此越来越多不法之徒聚众为贼……农田歉收,你倒吃得很胖。童静在一边再次揶揄说:你这身衣服质料很上乘啊。还有腰间这块玉佩也不小。大胆!徐洪德手下一名文吏怒斥:看你等打扮,也不是良民,竟敢对县大人无礼?他们……王守仁想了一想:……是我朋友。童静与王守仁素不相识,王守仁却一开口就自认是朋友,平日若是有人如此攀关系,童静必然不悦;但这时她看看王守仁,却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隐隐觉得,被这位先生认作朋友,也是不赖的事。
那文吏一听噤声。徐洪德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尴尬在笑。
童静说这些事情,王守仁早已察觉,只是没说破而已。王守仁相貌仪表普通,样子瘦瘦像个耕田农汉一般,常被人低估他的敏锐精明。
王守仁猜知这徐县令多半跟贼人有点关系,意欲从他口中套出口风来。但同时他又希望有人能跟县民交谈,问清楚关于那波龙术王的事情。
荆侠士。王守仁把握机会,回头向荆裂说:王某先去府衙,跟徐大人谈一谈,劳烦你们帮助徐大人的下属,指挥大家清理尸首。他又朝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