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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上官鼎沉沙谷-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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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才缓缓地从圆石上爬起来,待他用右手往下一撑,想把身子支撑起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竟是已然到了圆石的边缘,与石下那滚滚黄沙,竟是相距不过尺许。

  此时他心中对那巨大的沙流,犹有余悸,因此他不禁捏了一手冷汗。

  他起身的时候只觉怀里有物松动了一下,他一时记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了,忙用左手往怀中一探,顺手而出的竟是一卷古书,上面端端正正地刻印着“少林心法”这四个大字,他这才想起,是自己得自天一大师的手中,当时因奇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了,自己竟没有细阅。

  他稍为考虑了一下,是先看这本“少林心法”好,还是先读完那篇“塞北大战记”好?虽他极是嗜武,可是塞北大战的谜底又是何等引人的事?于是,他迅速地作了个决定,很慎重地把那本发黄了的古书收回怀中去。

  陆介站起身来,用手在石柱壁上略一摸索,便在头上尺许的地方,找到了那篇文字,他因为不愿再攀登上去而重踏覆辙,所以用触觉来代替视觉,况且像陆介这等武林罕见之才,其反应之敏捷,自然远倍于常人,因此所谓的五官,对他而言是可以相互代替,而没有一定的职司的。

  陆介从那凹凸不平上所感觉到的,是下面一篇文字:“壬戌之年,六月既望,夜半四更,老衲与各派贤能会于此谷之东,以遂前辈之愿,而序武林之名焉。有北辽金寅达者,倡议以渡沉沙谷为试,遂使武林精英,皆埋骨干无情沙海之中。老衲与金某为殿,及渡此谷而至谷中孤峰,留一暗记,方欲折返之际,老袖忽中无名之毒,乃悟及为金某所算,遂诛之以谢天下英豪,而以此文为后死者之戒也。”

  陆介用手摸至此处,心中不禁打了个寒噤,口里喃喃地将金寅达这三个字反复地念了几遍,牢记在心中。他暗道这金某人可是厉害得紧,要不是天一大师功力通神,天下英豪这下都死尽了,更无人知道是中了他的诡计。

  他接着又摸着了一行字道:“少林心法,至今而绝,此后武林百十年之中,唯全真是瞻矣。独幸偶传伏波张天行,然此子秉性高逸,又必不入于世也。今以此卷传付全真门下,侯少林有后,自请代遂老袖之志,否则宁秘之而不宣可也。”

  陆介一方面佩服天一大师的料事如神,二方面觉得惊讶的是,伏波张天行是不是伏彼堡的门下?假如是的话,怪不得姚畹能以先天气功的初步功夫来帮青木道长治伤了。另外一方面,陆介更感受到天一大师的伟大,因为他要是和世人一样,存有门户之见,大可毁了这卷书,或者是藏起来,而用暗语作个图,至少便不会如此轻易地落入了全真门下的手中了。

  而且,他在这二段文字中,虽是寥寥数语:但莫不是在皆为他人着想,死而无怨。

  这种伟大的人格,和大公无私的作风,不乏舍己为人的真英雄豪杰,但是,他们之间却又多是仇敌,他想:难道真的是一室难容二虎吗?

  于是,也想到了全真派的第一号公敌——魔教五雄,他们是全真门下近百年来的大敌手,因为,他们曾连续地和两代——鸠夷子和青木道长,作殊死战,而且击伤了青木道长,更有过者,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将要和自己再作一次死战。

  但是,他们曾不止一次地帮助了陆介。首先是人屠任厉挽救了陆介两次足以致命的危机,第一次是在“枉死城”中,第二次是在陆介大战令狐真而负伤之后。此外,五雄曾使他在黄山脱出伏波门下的包围。而更有过者,他们曾合力以武当的千年人参治愈了青木道长的伤势,而云幻魔欧阳宗更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使他的功力一日千里。

  但是,五魔会笨得不想到陆介将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吗?五魔是从不轻视全真门下的,但又为何要助敌人长气焰呢?或许,我们唯一的答案是,幸而世界上有这种聪明透顶的笨人,不然,人间将更没有真理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古仁人之风啊!

  其实,陆介更不知道,当初五魔为了挽回青木道长的伤势,不惜以五雄之尊,而参加了伏波堡中抢夺沉沙谷“龙涎香藏图”的争夺战,但是,因为陆介的无意加入,和蛇形令主用伪装的先天气功吓退了伏波门下,遂使事情变得益为扑朔迷离,便连张天行这等机灵的人,也只见其一而不见其二,还以为是五雄故意来阻扰全真门下,而错怪了五雄。

  而五雄因惹上了伏波门下,也沾上了一身麻烦,今年百花生日,还有黄鹤楼的约会,当然这些事情,陆介是不清楚的。

  但因阴差阳错,“龙涎香藏图”无意中又落入了陆介的手中,这是因为,“白龙手”风伦为了要保留藏干年参的犀皮盒子,在情急之下,无意中用这张老羊皮来包人参的。陆介不久便发觉了这张图是伏波旧物,因此时青木道长已经康复,并不再须要千年龙涎香,那么看在畹儿的份上,此物也当归还原主,但青木道长的猝然离开,使他不能抽身。而且此时他也不愿见到畹儿,因为他心中对查汝明和畹儿不能加以选择,所以干脆两方面都不去交往,以免更增加了心中的痛苦而加深了自己良知上的责任感——在陆介的时代里,尽管是在江湖上奔走的豪侠,也把男女之间的关系看得很严重的,所谓的豪放,是发乎情止于札,远不如今日这么随便。

  而此时五雄正在大伤脑筋,因为他们曾答应他们的六妹——姚畹,将龙涎香藏图归还伏波堡的。

  于是,陆介又想起了他的师父——青木道长,因为,他也是一个人格极为伟大的人,因为他绝不愿以自己个人的恩仇而妨碍了陆介的决定,他曾两次伟大地退缩在一旁,虽然他的胜负之心是如此之重。十载残废,两代恩怨,也不能损及青木道长丝毫的人格。

  于是,陆介的内心像海浪般地怒吼了,血液化为道道热流,在他全身各处冲激着,每一个细胞,每一丝肌肉,都受到了无比的熬炼。

  地瞪视着黑漆漆的石壁,在不久以前,那儿曾经有一个绝顶的高手的遗骸,他又低头凝视着脚下的滚滚沙流,那细微的沙粒,却又曾吞噬了几多绝顶的秘密?

  于是,他感叹了。

  于是,热流迅速地消失了,他心中留下的是一片淡淡的空虚,这是青年人的忧愁,对茫茫的前途心中所必有的反应。

  置身在一个封闭的石室中,只有冷静的石壁和默默的流沙相伴着自己,这分寂静的压力是惊人的,陆介不能忍受了,他想扯开胸衣,对着这广大而黑暗的空间,高声长啸,但他喉间的声音,却不能如意地冲出来,他的声音结在他的喉头上,是被心中的一股寒意所结的。

  一个终生孜孜书卷的白头书生,一旦感觉到自己费尽心血的结果,不过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的时候,他心中的感触又是何等的悲伤?但是,如果一个想献身于书本的士子,而能明了到这一点,自以身退为妙,但又非走这路的时候,他的内心中必定会产生一股莫名的抗力,时时刻刻在折磨着他。这种内心的矛盾,会使一个年轻人坠落、苍老、志气衰萎。

  现在,陆介正面临着这个危机,他渐渐地觉得学武是一件极空虚的事,但师仇、家仇,又逼得他非勤练武功以雪前耻。他时时感觉到他是自趋灭亡,他苦闷——不管是生理上或心理上。

  生命的原动力有很多,爱与恨都可以使人求生,但陆介为何而奋斗呢?他的内心是由一片爱与恨所交织而成的百结之网!

  不管是爱是恨,只要单是其中的一件,都能使人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但是,当二件事物交替地占有了某一个人的心的时候,他会感觉空虚与枯躁,尤其是在爱与恨交替的那一刹那!

  因为青木所给予的恩爱,而在陆介内心引起的报答之心,以及耳濡目染所造成的憎恨武学的念头,在陆介脆弱的心里,产生了绝大的矛盾。

  他一度曾冲动地想避离世人,忘却一切的恩仇,甚至于师父、畹儿、查汝明等,但他失败了,因为,他忽然又发现了一个使他不能轻易避世的理由——也久未见面的小妹妹小真。

  一个感情易于冲动的人,往往会作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这种人只怕找不到改变初衷的理由,因此,陆介可以对自己交待得过去。

  陆介从小便被青木道长收养,他对道侣的生活,有着极为贴切的体验,他认为对一个年轻的人,尤其是像陆小真这样美貌的女子,修道人的生活必定是一个梏枷,时时刻刻在摧残着青年人所应有的奋扬之气,也无情地消磨了她们宝贵的青春。

  当然,一个献身于信仰的人,应该作适度的牺牲的。心灵的安稳,并不是一个人人可得的廉价物。

  但是,陆介直觉地觉得,他的妹妹——陆小真,并不是一个甘心于青灯荧荧的女子,她不适合作一个道姑。

  在陆介那个时代里,无父无母的陆介,是有权利,也有责任,为他妹妹终身的幸福着想的,而陆介暗地里替她选择了一个最适当的人选——何摩。

  在初赴武当山,路遇蛇形令主寻仇的时候,陆介故意让何磨上山搜索,这是给何摩一个最有利的机会,而据何摩在离开武当以后的情况看来,这次见面是乐观的,但是,现在又有什么话好说呢?何三弟早已葬身断肠崖下,而陆介自己却又封闭在这死静的石室中。

  于是,陆介如海涛般的思潮转入了最低的情绪,他喟然而叹了。他默默地瞪着深连的暗处,他觉得千万年来,这黑暗不知已吞去了多少人间的惨剧,而前一个便是天一大师的死,他打了个寒噤,因为他迅速地联想到,这一次难道要轮到我陆介了吗?

  尽管他一度想避世,但面临到死亡的边缘的时候,他并不甘于消极的待死,他觉得人间还是值得留恋的。

  如果他手上没有任何的秘图来指示途径,而要在他精力能支持的可能期间之内,找出任何从石壁上脱出的途径,这几乎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是不可能的事!陆介当然心中明白。

  但他曾考虑过另外一条途径,从沙中遁走。

  但是,他推算了一下,也知道成功的希望极为渺茫,因为他在沙流中是不能自制的,他必定被沙流冲走,但在这沉沙谷外千里之内,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沙流的踪影,可见沙流除了这一段外,都是隐在地面之下的,况且,现在流进这石室的沙子,都灌到更深的地底,如果沙也像水一般往下流,那么,岂不是愈冲就离地面愈远了吗?

  如果人也像狐狸一般地要选择死亡的场所,那么,这个宽广的石室倒是个颇理想的所在!

  院介苦笑了,他喃喃地道:“天为我衾,地为我椁呀!”

  其实地坐着的那块大圆石,便像一个石棺内部的底面,而石室的顶层也就像一个棺盖,而其中也弥漫着极浓郁的香气。在古代,只有大夫及列侯才能在棺中放置香料的。

  想到香料,他觉得既然目下无事可做,便来研究一下这种奇特的香味也好。他缓缓爬上了石柱,屏住了气,生怕再被香气薰倒。

  他长剑削成的圆洞,把头探进洞去,只觉眼前忽然一亮,原来石柱之中竟有一丝细微的光亮。

  那亮光虽然很微弱,但比起石室中的一片黑暗来,还算亮得很多,也难怪陆介会觉双眼刺痛了。

  那丝微弱的光柱,从上方照下来,便现出了五彩缤纷的色彩,却随着袅袅香气,变出各式的花样来,使人有置身琼楼玉宇之感。

  但这往微光对陆介而言,可有着一个重要的启示,因为有光色人,可见这石室距地面并不太远,但由光的亮度可知,这桂阳光并不是直接照射进来的,可能是由光滑的石面反射而入的。因此,要沿着空心石柱的内壁爬出去,就须冒着两个绝大的危险,只要一有差错,便可能葬身于浓郁香气之中。

  首先,柱内的香气要比往外浓得多,在石柱光滑的内壁上爬行,很可能被薰得滑跌下来。

  第二点是,如果石柱并不是一直通到地面,而是经过了几个转折,那么,陆介能不能有穿出石柱顶的机会,便不能由他现下的观测所可预知的了。

  因此,陆介考虑了半晌,只得把头缩回来,再降到圆石上去,他脚一落地,便急忙把胸中憋住的那口气吐了出来,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陆介不愿意冒险的原因,并不是他甘子束手待毙,而是方才那股光亮给他带来了一股灵感;因为,室内时有阴风,而且空气历数干年之久,尚为新鲜而可供动物呼吸,由此可见,另外一定有其他的出路。

  须知陆介虽然渴望于脱避这石室,但他并没盲目地瞎碰。因为,他时常与青木道长相处,受了师父那临危不乱的熏陶,因此,也就比常人镇静的多,要不是陆介的情感不易稳定,他早就具备了武林一代宗师的气派了。

  但他置身在圆石上,脚下尽是滚滚流沙,就好像置身于大海中的孤岛上,对岸的石壁是一段遥远的距离。

  陆介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觉得肚中一阵翻滚,原来他多时没有进食,而又和沙流相搏了一大段时间,肚中自是难过。

  他胡乱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将就地吃了,肚中虽然敷衍过去,但喉头上却又觉得十分口渴,痒痒地十分难过。

  大凡饥与渴莫不是一齐来的。

  幸好陆介能运功生津,吞了几口口水,也不至于让喉头干得直像要裂开似的。

  但就在陆介运功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真气运转得十分顺畅,竟比云幻魔欧阳宗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时,又精进了一大截。

  “莲台虚度。”

  他心中狂吼着,当年青木道长就想以这一关来作为取胜天一大师的左卷,当然,目下陆介比青木当年要差得远,因为他不过是稍为地离开了地面,而青木却能离地八尺。但是,陆介只有十九岁,而青木当时已步入了中年。武林高手每一分钟都在进步,何况是相隔了十五六年之远?

  于是,陆介默默地思考了,不断地问着自己,这突飞猛进的功力是得自何处的呢?

  在沉沙谷边上的时候,如果他有了目下的功力,便不会中了蛇形令主的计算,而坠入谷中来。因此,这变化一定是在坠谷之后发生的。

  于是,他以为是沙流的神秘的力量,转入了他的体中。但他又迅速地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假定,因为流沙如果能促进入的功力的话,那么坠入谷中的人,尤其是天一大师,便不会力竭而死。况且,又从来没有这种说法呢?

  因此,他又把范围缩小了,他认为这一定是在他进入了石室之后的事情。

  但是,在他被沙流冲入了石室之后,又经历了什么异状了呢?他左思有想都思索不出所以然来。

  在他冥想的时候,体内的真气似在运转着,忽然,他觉得运行得更为流畅了。他真是惊讶莫名,因为,他的功力是在与时俱进呀!

  于是,他迅速地导出了功力精进的原因,他想:莫不是这股奇香在作祟?因为现下周遭中,只有这股香气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人类的弱点便是自以为是,但有时候瞎碰瞎撞,也偶然会触摸到真实,这或许便是有幸与不幸的差别了。

  陆介的一生,都是不幸的,但这次却可凑上了真相。他既认定了是那股香气在作祟,心中忽地浮起一股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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