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奥校班与画室的故事 作者:vidi-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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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训气得低声嘟哝:“等我见到他,我一定要骂他流氓!”
“你向来光说话没有行动。”刘蓓提醒她。
“我会骂的。”江训说。
“我期待着。”刘蓓讽刺道。
江训迟迟没把那句话骂出来。刘蓓的预测差不多是对的,——江训对于自己怨恨的人,顶多做到怒目而视而已。
但最后,从某种意义上说,江训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车进站了,江训和刘蓓一起提东西。那把大刀太沉了,拿了行李再把刀挂在包外。一晃悠,刀“哐”地落到了地上。
那男生很自然地弯下腰去拾那把刀。
“不要你动它!”江训情急之下大叫。那是外公留给她的,怎么可以被这种肮脏的人碰?
可是那双肮脏的手已经把它拾起来了,并且说:“在这个社会里,竟然还有带着把大刀到处逛的人,你想做侠客吗?”
“你这个流氓,”江训说,“不关你事。”
“流氓?”那男生突然笑了。
江训感觉到那个男生一直在笑,一直在笑。好像她从小都没有被别人这么笑过。她下了车,出了站,拎着大包小包去转车的时候,都似乎还听到他在笑。
※※※
重庆,好多年的离别,我又回来了。
熟悉又陌生,这里到底是故乡还是异乡?
四川话几乎都不会讲了,听见街头的喧嚣,车在红红绿绿五光十色的街上一直浮过去,也像梦境,唯有熟悉的,街边的黄桷树,依稀铭刻着儿时记忆。重庆还是没有变,永远是那么拥挤,那么张扬。这么多年,只在梦里出现的,浸泡在云雾里,建筑在山崖上的这座城市啊!
重庆城西北八十公里,就是宁镇,最终目的地了,先到了刘蓓家。刘蓓全家热烈欢迎了两个孩子,然后由刘蓓父亲帮拎着行李,领着江训去她父亲家。天啊,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小巷,穿过小巷又是向上的一条大道,两边是松柏,在暮色里显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仿佛是在鬼故事里行走。已经记不清是转第几个弯了,刘叔还在絮絮叨叨地介绍:“……现在他们住这里了,这是大院的后门,从这里拐出去是刘家巷子,从这条路去上学很近的,正门出去是桐山路,坐车的人就从正门出去,打车很方便的……”江训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就不知道身旁的人在讲些什么。她对自己说:“天老爷,到底还有多少的路要走?我快累得一步也挪不动了。”她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爸不来接我?即使不到重庆接站,至少该到桐山站接我吧?为什么他不来?难道他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女儿?”她又迅速地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千万不要这样想,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还有洛阿姨和妹妹。也许他们会喜欢我的,即使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一定要高高兴兴的样子,否则会让人讨厌的。”
“小训,”刘叔突然说:“这次回来不打算再回石家庄了吧?”
“唔……您为什么这么说?”这句正撞在江训心坎上,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之所以一路忐忑不安就是因为怕父亲一家不接纳她,可妈那边肯定没办法再回去了,真是一点退路也没有。
刘叔看她紧张神色不禁好笑:“被我猜对了?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啊。如果不是要在这里住下去,怎么会千里迢迢背这么大把刀,搬家似的。一路上不好带吧?”
江训下意识地摸了大刀的刀鞘。
“是古董吗?带起来可不太安全。”
“不是,是外公的,他买来镇邪的。外公死了以后就给了我。”
“噢,那可是件纪念品。为什么不让你妈保管,你带在路上丢了怎么办?”
“外公给我的。”江训简短地回答。
※※※
楼梯,又是楼梯,老式的楼房,木扶手,角落里放着垃圾篓,每一家都有新装修的防盗门,光线从走道间漏下,默然的。走过的每扇门里都传出电视的喧闹,有一个足球解说员正在兴高采烈地创新语法错误纪录,一男女性别未明的歌手的抒情被开到最大,楼板不时被唱卡拉OK的人跺得咚咚响,有一家请客到家小酌,一阵阵酒菜的香气充斥了黯淡的空气。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江训想,“虽然不是我的家,但我总可以歇歇了。”
刘叔在前面用力打门,里面传出一阵笑声。有人尖叫:“哪个?哪个在敲?”随即被一阵强鼓点淹没了。
“开门!”刘叔大吼,“我把你们江妹妹送来了,哪个敢不开?”
又是笑,有人过来开了门,门缝开了,最先出来的是眩目的光线,接着是浓烈的茉莉香味道,然后是一只很大很肥的白毛哈吧狗。品种不太纯——因为嘴很长,和所有擅长扑咬的狗一样。
江训一生最怕的是狗,“啊”地一声叫起来。那狗见了她,偏偏作怪,“狺狺”数声便扑上来。刘叔一脚踢开它,叱道:“死家司,认不请人了?自己人也乱咬?”
这里门早开了。
“猫猫!谁叫你出来的?看我不打你!”
跟着出来的人一把揪住狗领子上的毛,那狗仍呜呜不已。那人一面将垂到面颊上的乌黑头发拂到耳后一面笑向刘叔道:“叔叔你快进来,这是——江训?”
江训留心看这女孩,微圆脸,一身紫色背带裙,上套纯白中袖衬衣,丰满得有一点点过分。心中暗忖:“这怕便是洛阿姨的女儿,于荣妹妹了。按照心宽体胖的说法,我不用怕她。”一壁想着,心头一块石头落地,笑着招呼:“你是于荣妹妹?”自我感觉表情非常之友好。
那紫衣女孩摇头说:“你不认得我。我是于荣的堂姐。我叫于萱。”
江训大受打击,心中仍有一丝侥幸,希望于荣能遵循遗传规律跟她堂姐长个八九不离十,以后就好混了。
被稀里糊涂拉进屋,进去看见一间装修得颇新颖的客厅,虽然不能说在审美学上有什么价值,但足以让人嗅出钞票的气息。靠墙一架小城镇比较少见的中档钢琴。屋正中墙边一套组合音响,震得整个屋子以及江训的耳朵嗡嗡作响的声波就是这家伙发出的。音响旁一中年妇女正啜饮果汁。
江训在知道此妇即电话和照片中所认识的父亲所寻找到的真爱之后,在震耳的乐声里主要凭借肢体语言向初次谋面的洛阿姨表示过了敬意,这才得暇看屋子正中正陶醉卡拉OK的小丫头。
那是个短发短裙长袜子的小姑娘,或者说是小美人。皮肤极好,粉嫩的肌肤像“太太口服液”广告里出场的那只荔枝的果肉。出奇的漂亮,真奇怪没有星探发掘到她。毕竟南方水土养美人。在北方蛮夷之地待久了的江训不禁要自惭形秽。
小姑娘正唱《十三不亲》,十分投入。江训在傍半日搭不上话,只得归座再跟洛阿姨搭讪。
“今天人来得齐,可巧你也到了。”从口型上判断洛阿姨是这么说的。
“原来他们不是专程迎接我的,我又当了孔雀。”江训十分沮丧地想,——原以为至少于萱是专程过来跟她见面认识一下,结果只是凑巧。
然后洛阿姨做个手势,还说了几句什么,也听不清,大概是指着一间屋叫她:“去书房。”
书房里隔音效果不错,大概是早有考虑的。一关门,喧嚣就隔到一个遥远的世界去了。她小心地穿过书架,看到桔黄的台灯下,一个看书的人,她以为是父亲。
但那不是。
一个男生,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目光里却显出一种四十出头的人也未必有的平静和超然。貌不出奇,但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你只要看见他的的眉宇就可拥有整个宇宙。他和车上所见过的那个举止轻浮的男孩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车上那个男孩像一团奇异的火焰,永远在流动着,让你时刻都无法安心。而这人是广博的星空,深遂,沉静,脱尘。一看到他,就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平静和安详。
“我猜你是江训。我叫洛华,荣荣的表哥。”他从书页中抬起眼睛时说。
“你好。”江训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像个淑女,“你……”
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你知道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她们没告诉你?你爸是个钓鱼迷。今天早上五点钟出去,大概十二点以后才会回来。”洛华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你很累了吧?我看你很疲惫,应该马上好好睡一觉。你出去问于萱要热水去洗漱,然后到书房这里来,你今天大概只好在这里沙发上睡一晚了。你不用等她们,她们非闹到凌晨两点不算完。”又补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打水,恐怕我出去碰到荣荣又要吵架。”
江训答应了出去,到卫生间去洗澡,热水器忽冷忽热的,没法调。她不好意思一来就给人添麻烦,水又时不时地烫得要命,干脆关了热水,草草拿凉水冲了一遍就出来了。穿过客厅时三位女性正兴高采烈地开始放一个鬼片的录影带。那条叫“猫猫”的大狗冲她冷眉冷眼地咧了一下血盆大口。于萱招呼:“你来看吗?”江训摇头进了书房。洛华抱歉地向她笑了一下:“你在这边睡,我开那边的灯,不会影响到你。”
江训刚洗完凉水澡,感觉最后一丝能量也消耗在冰冷的水流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向沙发上木头似的倒下去。隐隐有凄厉的鬼叫传来,可是她什么也不怕。
“终于到家了,虽然不是我的家。”她想,“可是我到底可以歇会儿。明天天亮的时候,我就又有力气和精神了。洛阿姨和妹妹都会和我要好的,我可以通过这里中学的自考,然后有很多要好的同学,然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她又睡了,梦里见到妈妈,妈妈又说不跟吴叔结婚了,要跟她一块儿过日子,她在梦里感动到想哭。
※※※
第二天爸终于回来了,江训跟他讲自己急于上学,因为缺了多少天的谭了。爸挠头说:“这事可难办了,都开学这么久了,又不能去太差的学校委屈了你。”还是洛阿姨发话道:“有什么难?你把邹局长请到家吃顿饭,再请桌麻将,五六百花出去,没有结不了的事。听说小训成绩好,参加自考是没问题的,那么两三百或许就能打发得了。”又说:“就请在家里。老邹和我们的交情,上馆子就见外了。上回他儿子考上枕江,咱们送过厚礼,这次正好托他的人情。给小训也弄个至少桐山,我不能叫外人说闲话,说我亏待前妻女儿。”
于是饭也请了,从“福兴霸”叫的菜。邹局长是近五十的人了,见了江训,直说这是祖国的未来,没打麻将就很爽快地打了电话:“哎,老吴啊。上次那个特长生现在好吧?啊,我都是好学生才推荐给你呀,怎么会随便往你那里塞人?这是什么话?啊,这里就是还有个事托你嘛,我有个侄女儿,成绩很好,到你们那里参加一下自考,考不上不会再麻烦你的……回头请你吃饭。那明天就去人啊……”
第二天,江父带江训到了本地一所重点高中——桐山中学。
江训参加自考,考题做来还算顺手。使她惊奇的是,只考英语、数学、物理三科,而这三科正是她最拿手的。两小时的题,她都只花一个钟头做完了,可没敢提前交,怕人说她浮躁,考分出来,平均一百四十分,远高于录取线,很顺利就过了。因为三个重点班早编好了,只好插入平行班,——是高一(6)班。
后面一天刚好是星期天,一位主任带她去见另一位主任——教务主任领她去见班主任,这两个主任前缀不同,其中的差别就大矣。闲话休题,且说那班主任从教务主任手里把这学生接收下来,例行是谈话:“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初中,学习成绩如何。”江训心想自己的母校离此地太远,搬出名字来也不过如同对爱斯基摩人讲津巴布韦,虽然自己是全年级第一名,这一层倒也不必提,否则到这学校里考得一塌糊涂,倒给母校抹黑——第一名也不过如此,——所以也就含混几句完事。那班主任姓栗,是个教物理的,理科老师,看人的眼光难免有时不准。那老栗也就一时错看了高手,没把江训这丫头太放在心上。至于那高得吓人的自考成绩,以往也有过先例,到最后都证明了是家长请监考老师吃饭的结果。——这也使老栗难免会把江训与那起庸脂俗粉一例看待。
江训对这个中学的第一印象还凑合。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中学。古木参天,繁花似锦,学习氛围也还说得过去,食堂的菜也不算太难吃。只是老师同学都没有响应号召推广普通话,她只得硬着头皮复习几天四川土语,才能使自己与人交流时不被看做外星人。
在教室里坐倒数第二排,连续三天前面的座位上都没人,江训便向同桌:“这座位是给谁留着的?”
“杨雷。”那人翻白眼。
“为什么他不来上课?”江训心想如果那人出了车祸,自己就可以暂时往前挪一排,好看清楚黑板。
“写生去了,谁管得了他们那些画室的人?”
“画室的人?学画的?是什么人?”江训好奇。
“森林一样也许彩虹一样的头发,随时以写生为理由或者叫借口溜出去逍遥。会说脏话,除了作业之外什么事都能做。不要靠近他们,因为也许会咬人。”
“嗯?”
“这个家伙尤其可怕,”同桌好像是要把受了很久的欺压一口气释放出来,“他从一开学就一直心情狂差。据说他本该到外地读书,却出了点事,害他只能回到这里读。他心情很不好,从没理过班上的同学,据说曾经在一个星期之内只同一个枕江的女生说过话。——上帝,我希望他永远不要来上课!好让坐在他后面的无辜的我活得更长久一些!”
“那么我也希望,”江训附和道:“因为我也热爱生命。”
这时同桌突然眼睛直视前方,像看见了一只凶猛的正在逼近的猎豹。
“现在我想,”同桌悲哀地低声嘟哝,“我们的愿望都落空了。”
与此同时江训也猛地站起来,硬生生地把一声尖叫压回喉咙。
那人微皱眉头,举起沾着颜料污渍的手夸张地揉揉眼睛:“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呀。”
“啊……杨雷,你好。”江训满脸通红道。
“很高兴你没有用上次我们分别时你所用过的那个词汇来称呼我。我可是记忆犹新呢。你的那位爱发脾气的同伴呢?如果她不是从一开始就把脸涂成那个样子的话,其实是很漂亮的。你说呢?”
“我……我想……”江训感觉到同桌正以比看猎豹更惊奇的目光看她,那目光接近于在太平洋底看见一只纯种美洲豹,而且活得很惬意。
“那么,失陪了。”他很有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从桌肚里拿出件东西走了出去。
江训用了半小时才元灵归心,这期间同桌不停质问:“你怎么认识他的?——可是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你该觉得荣幸才对啊?你知不知刚才他一共对你讲了八句话?比他向全班同学讲过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
杨雷一走到外面就大笑起来,那女孩的尴尬表情太好笑了,他也好久没好好笑过了。
这些日子一直不顺,想笑都没功夫。
两个月以前,由于某些重要的原因,他选择去外地念书,并且被石家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