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小说 2007年第12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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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脸上又被皅了一个大耳光子。这回刘万奎看出是谁了，正想解释，就见花蝴蝶走进屋去，扯起一个妓女就打，打得那妓女爹一声、妈一声地乱叫。这时，刘万奎已跑进屋来，气急败坏，说，你知道是咋回事啊，就到这里胡搅搅。花蝴蝶丹凤眼里喷出了火，说，咋回事？不就是逛窑子吗？咋回事。刘万奎两手一摊，说，刚才有眼线报告，说是大锅盔那股土匪的两个探子在这里，我是来抓探子的。我们不是商量要打大锅盔么？花蝴蝶闻言，先是愣了愣，而后柳叶眉一皱，跑出屋去，又挨屋砸，挨屋打，一边砸打，一边喊，你个刘快腿，咱们都定下十八号打大锅盔，你不知道好好准备，却到这里扯犊子，要是让他们插千的得知了消息，看你还咋办。刘万奎是个聪明人，听花蝴蝶这么喊，立马明白了花蝴蝶的用心，不禁暗中叫好。于是，便尾随在后，一个劲的赔不是。这时，整个春花院就炸了营了，妓女满院子满屋的乱跑乱叫，蒙头的蒙头，提裤子的提裤子；嫖客纷纷逃窜，跳窗的跳窗，翻墙的翻墙。内中，就有两个大锅盔的探子，也趁机溜了出去。
见春花院里的嫖客都跑净了，花蝴蝶拉着刘万奎也出了院子。刚一出大门，花蝴蝶的脸就像结了一层冰，耷拉着头，自顾自地朝前走。刘万奎见了，丈二和尚，就在后边追。追上了，就扒花蝴蝶的右肩头，花蝴蝶就往左边挣；刘万奎又扒花蝴蝶的左肩头，花蝴蝶又往右边躲。刘万奎就笑了，说，你到底是为啥啊？花蝴蝶一回头，说，你瞧不起我。刘万奎一怔，说，我咋瞧不起你了。不是你，能帮我这么大忙吗。花蝴蝶就气咻咻地说，你瞧得起我，为什么这样大的事不告诉我。刘万奎这才明白花蝴蝶的气从何来，便又上前一步，拉过花蝴蝶的手，说，这事我也是刚得到情报，怕他们跑了，临时就赶了去。花蝴蝶摇摇头，还是问，你说这话当真？刘万奎说，当真人不说假话，你还不相信我。花蝴蝶一撅嘴，说，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一肚子花花肠子？刘万奎脸热得像叫炭火烤了，说，你要再不相信我，我就给你发誓。花蝴蝶就笑了，说，你敢发誓？刘万奎就立住脚，仰面朝天，双手合十，说，我刘万奎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让花蝴蝶一枪把我打死……花蝴蝶没让刘万奎再接着说下去，急忙出手捂住了刘万奎的嘴，说，你只要有心我也就满足了，也用不着这样发狠誓。其实，我也挺恨大锅盔这股绺子的，都是穷百姓出身，却专门祸害穷百姓。要不，我才不帮你呢。还有西北山那伙炮手队，那伙炮手队，明里是保护老百姓种大烟，暗里却为害乡里，祸害妇女。我看咱们得机会也要收拾掉他们。刘万奎低头，想了想，说，我也不是没有这方面打算，只是，这帮小子平时不让人进山，想摸点情况都不能。花蝴蝶就说，你想不想打吧。刘万奎说，我怎么不想打。花蝴蝶说，你要想打，不好赶他们收大烟时去打吗。那时，他们总会到山下找人收大烟，我带一些男女，装成干活的，找个机会，收拾他们，还不是老太太甩大鼻涕，手掐把拿的。刘万奎听了，就伸出大拇指，说，你真是个精明人，往后，你就做我的参谋长吧。花蝴蝶一笑，说，什么参谋长不参谋长的，我也不稀罕。不过，让我打仗，我决不含糊。刘万奎点点头，说，这回你可帮我大忙了，咱们明天出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先收拾了大锅盔，而后再找机会收拾炮手队。说罢，两人朝前走去，他们都没有注意，小五子就跟在他们后边，不远不近。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刘万奎和花蝴蝶带领的三百多人摸到了横道河子外的七里地屯，并立即布置岗哨，封锁消息。刚吃过早饭，哨兵就跑进了指挥所，说，有六辆马爬犁朝大锅盔方向驶去。刘万奎和花蝴蝶听了，立即带人上马，尾随追赶，很快就截获了这批人货。再一询问，原来是给大锅盔送供养的。刘万奎听了，一手摘下貉皮帽子，一手拍脑瓜门，回头对花蝴蝶说，他妈拉个巴子的，这是老天助我也。而后，就让人将马爬犁上的货物搬进屋内，把人都关进屋内，留下大部分人看守，自己则选了两个小土匪带路，领着五十多人上了马爬犁。临上马爬犁前，刘万奎先让花蝴蝶套上套裤，再换上欤B。都做完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下花蝴蝶，犹自不足，又从一个小土匪身上扯下屁毛子（过去东北人冬天用来护屁股的皮子，系在腰间，像半截裙子），扎在花蝴蝶腰间，这才让马夫开路。这期间，花蝴蝶始终没有发话，就一任刘万奎作为，但身上却涌出一股暖流，不知不觉间，就有泪水流了下来。她怕让刘万奎看见，就把脑袋缩进皮领子里。这样，刘万奎看去，就好像花蝴蝶在躲刺骨的寒风了。
由小土匪带路，刘万奎的队伍很容易通过了大锅盔的料水（土匪放哨的人）。当他们出现在土匪的老巢时，天将蒙蒙黑，大小匪徒纷纷跑出来迎接给养。谁知，迎来的却是一排排的子弹。过后，被俘的土匪说，他们得到情报，说是十八日东宁县保安大队来攻山，他们正准备挪地方呢。那一天是十五日。
转眼间，农历八月也就到了。西北山上的炮手队又下山来抓人了。像往年一样，他们抓了七八十人上山去收大烟；与往年不一样，今年他们不但抓人容易，而且还抓到了一些年轻女人。这让他们很兴奋，都道是八月十五有人陪酒作乐了。
山上的大烟收完了，八月十五也到了。这天晚上，炮手队队长挑了一帮漂亮妇女，一起庆贺中秋佳节。花蝴蝶就甜得像糖，撒娇使嗲，张罗着要点火，拢起几堆火来，好喝酒，好作乐。队长就笑得满嘴喷着臭气，无可无不可的。谁知，这边大火刚刚点上，那边花蝴蝶突然跳上窗台，从怀中掏出双枪，举手枪响，眨眼之时，队长和几个副队长都倒在地上，满桌的酒菜、月饼、西瓜都滚到了地上，稀里哗啦，嘁哧咔嚓。众匪群龙无首，正在乱喊乱跑时，刘万奎的队伍已打上山来。
因了刘万奎的鼎力维持，东宁那地界的治安也就好了一些，刘万奎也成了一方的英雄，常受到各种邀请，作演讲报告。这让刘万奎很是受用，乐此不疲，
除了脸上风光之外，更让他刮拉上了一个女中学生。
这女学生叫关铭岳。她看中刘万奎的是英雄盖世；刘万奎看中她的是美丽聪明，知书达理，又有几分豪气。刘万奎原本想把她带回家里，明媒正娶，但又怕花蝴蝶闹。没有办法，只好又买了一所房子，把关铭岳接了过去，金屋藏娇，隔三差五地就往那里跑，渐渐地冷了家中的另三个美人。
欲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这样一来二去的，也就让花蝴蝶听到了点消息。别人能受这个气，她花蝴蝶如何受得了，便得了个机会，拷问刘万奎，想弄得个水落石出。只是，无论她怎样套问，刘万奎总是不承认，信誓旦旦，指天划日头的。依照花蝴蝶的本意，既然已是生米做成了熟饭，只要刘万奎认个错，也只好把关铭岳接回来，她自己也会与关铭岳好好相处的。花蝴蝶再丈夫，毕竟也是女人啊。谁知刘万奎却不承认。这让花蝴蝶很是恼火，便找来小五子，逼着小五子说实话。开始，小五子一问三摇头，气得花蝴蝶拔出手枪来，骂，好你个小兔崽子，自打你当上了个鸡巴大的警卫队长，把你烧得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今天，你要是不对我说实话，我他妈的就崩了你。小五子听了，脸就红了，说，我这也是为大姐好啊。花蝴蝶就说，你为我好什么了？有什么事你都瞒着我就是对我好了？你要是真的对我好，就对我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就他妈的先崩了你，然后再上山。小五子听了，就哭了，说，我对你说实话吧，咱们刘队长又找了一个小美人，在后街养着。我怕你知道了闹出乱子，也不敢告诉你。听我一句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做不知道，把这事放下吧。我们现在毕竟不是在山上啊。花蝴蝶听了，一手拉过小五子，说，走，带我走，我去看看那小骚狐狸长得什么样，能勾引得他刘快腿连他妈的吃枪子都不怕了。小五子听了，就往回挣。花蝴蝶的脸就冷下了。她把手枪对着自己的脑瓜门，说，你不跟我去，我就自杀了。小五子见了，脸都吓白了。他一把扳过花蝴蝶的胳臂，哭着说，你就不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吗？花蝴蝶的眼圈也湿了，说，我就是受不这口气。听我的，咱们先打死他，然后就上疙瘩山，找你赖二哥他们去。小五子听了，也只好尾随花蝴蝶而去。
花蝴蝶一脚踢开外宅后门时，刘万奎正跟关铭岳坐在后屋里拥抱成一团，说悄悄话呢，恩恩爱爱。听得门响，刘万奎一抬头，正好与花蝴蝶的目光对成了一线，禁不住周身就打起了哆嗦，一时间竟不知所措。眼见得刘万奎同关铭岳搂搂抱抱，亲亲热热，花蝴蝶的气就大了。她回头对小五子说，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这是他自己说的，要是再扯犊子，就让我崩了他。小五子躲在花蝴蝶的身后，盯着刘万奎，两眼溜溜的，一时也不敢动手。花蝴蝶见了，就举枪朝刘万奎瞄去。小五子一见大事不妙，慌忙抬起右手，往下压花蝴蝶的右手。但听得一声脆响，花蝴蝶的一枪打在刘万奎的下腹上。刘万奎两手一捂腹部，人栽倒在地。花蝴蝶打量打量关铭岳，点点头，说，像个读书人模样，又文静，又漂亮。我花蝴蝶知道这事不怪你，只要你跟我说句赔情的话，我就饶了你。花蝴蝶说这话时，扬着个脸，两手叉腰，两眼眯缝着看关铭岳，心里想，这个女人看上去很文弱，一准会向我求饶。谁料，关铭岳并不领情，而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理理头上的乱发，斜了花蝴蝶一眼，说，我知道你是谁。我不求情。你想开枪，就开吧。花蝴蝶听关铭岳这么说，眼睛眨巴眨巴，两眉一皱，手中的枪就耷拉了。她无法想象这个小女子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也真不想开枪，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时，小五子就说，大姐大人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我们快走吧，再走得晚了，想出城也不容易了。花蝴蝶摇摇头，又撩了关铭岳一眼，说，我真不明白，他刘快腿有啥好的，害得你也这么死心塌地跟他。说罢，又摇摇头，踅身走出了小屋，走进了黑夜。
他们不敢走大道，一出宁安城，两人就钻了山。好在都是走过多少遍的，路熟，也没用上几天，两人就上了疙瘩山，找到了赖启发的绺子。那阵，赖启发已码起了一百多人，又报了个号，叫做东来好。个中的意思，也是欢迎花蝴蝶重新回山。
重新见到过去的伙伴，花蝴蝶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她双手拉着赖启发的手，打量了一圈围上来的人，却没看见王先生。她心头一怔，忙问，王先生呢？赖启发的脸色就阴下来了，两眼模糊，耷拉下了脑袋。花蝴蝶着急，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问，王先生呢？你们总得给我说话啊。旁边的人就瞅着赖启发。花蝴蝶两耳嗡嗡出响，她一把扯过赖启发膀子，问，快说，王先生哪去了？赖启发抬头，打了个唉声，说，你还没有回来时，那刘万奎的人已经先来送信了，说他已经把王先生抓住了。想要王先生的命，让你五天之内必须回去，否则的话，就把王先生正法。花蝴蝶听了，两眼一黑，人就朝后倒去。小五子见了，忙扶住了花蝴蝶，心里头就纳闷，为了一个王先生，她怎么能这样呢。
过了好一会儿，花蝴蝶睁开了眼睛，问，王先生怎么被他们抓去了呢？赖启发说，前些日子，王先生说好长时间没有你的信息了，就要去东宁城看看。谁知，他刚进刘万奎家，就被他的保镖捉了，说是头天晚上，你打了刘万奎一枪。花蝴蝶一歪头，说，这么说，我那一枪没有打中刘快腿？赖启发说，打中了。但听说只是穿了一层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花蝴蝶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明天，我就回东宁城。赖启发搓着两只大手，好一会儿，才说，你回东宁城，你回去他刘万奎能给你好果子吃吗？花蝴蝶一笑，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王先生怎么办？为了王先生，我也只好回去了，要杀要剐，都随他刘快腿的便，姑奶奶我也不怕他。赖启发听了，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看花蝴蝶的脸，他又压下了自己的话。其他人见大掌柜的不说什么，也就不好再插嘴。只有小五子坐在墙旮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花蝴蝶，不知不觉，就有两滴泪水流了下来。
花蝴蝶和小五子再走进刘万奎宅子时，正是天黑时节。门卫一见花蝴蝶来了，一句话不说，回头就朝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花夫人回来了，花夫人回来了。等到花蝴蝶走进后院时，刘万奎已然走出正屋来，他的后边跟着关铭岳，关铭岳后边是另两个夫人。
花蝴蝶一见刘万奎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把两手朝后一背，一扬颈，说，我来了，要杀要剐可你，只要你把王先生放了就行。刘万奎听了，哈哈大笑，说，放王先生行，但杀你却不可以。花蝴蝶一怔，问，那你还想把我怎么着？刘万奎一笑，说，你还是我的二夫人啊。花蝴蝶摇摇头，说，这办不到！刘万奎说，为什么？花蝴蝶一撅嘴，说，我受不了你的花花肠子。刘万奎说，我要是不再花花呢？花蝴蝶睨了刘万奎一眼，说，是狗改不了吃屎，我不信。刘万奎说，我要是再发个誓，你信不信？花蝴蝶说，不信。刘万奎说，我上次发誓，让你打了我一枪，我也不怪罪你。这次，我当着大家的面，再发一次誓，假如我再扯三拽俩的，你就用乱刀剁了我，我也不怪你。花蝴蝶听刘万奎发如此重誓，扑哧一声笑了，说，你这话当真？刘万奎朝前走了一步，说，当真。花蝴蝶说，你要是当真，我就再和你过。说罢，就朝大夫人和三夫人走去，绕过关铭岳，拉着她们的手，一起走进后屋，说说笑笑。关铭岳见了，也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扶着刘万奎，说，你快打发人把王先生请来，咱们今天上天姥号好好庆祝一番。刘万奎就转头，对小五子说，这事还是由你来办吧。隔三差五的，我再感激你的相救之恩。
四
１９３２年初，日本侵略者打进吉林，吉林自卫军司令李杜收编了刘万奎，任命他为第四旅旅长，驻扎五虎林。这年夏天，抗日救国军司令王德林又到了五虎林，请刘万奎参加救国军，也任命他为第四旅旅长，并让他担当主攻部队，攻打东宁县城。那阵儿，东宁县城已叫日本侵略军占领了。这让刘万奎犯了难。他不想脚踩两只船，这边当自卫军的旅长，那边又当救国军的旅长，更不想损兵折将，折腾光自己的这点本钱，就和花蝴蝶商量。花蝴蝶说，现在这年头，谁都想扩大自己的力量，闹不好，就把咱这点人马全搭进去。我想他王德林让咱们打头阵，这也许是看重咱们的力量，也许就是想保存自己的力量。要不，这么着吧，你会见他时，我躲在屏风后，看看这人如何，再作决定。
如此行事，送走王德林之后，刘万奎急急忙忙回到后院，问花蝴蝶，你看这人怎么样？花蝴蝶两眼微阖，说，我看王德林这个人，圆脸，浓眉，两只三角眼炯炯有神，像个干大事的人。再则说了，他肯打小日本，是条有种的汉子，咱跟他走吧。刘万奎眨巴眨巴眼睛，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只是，怕有什么闪失。花蝴蝶说，打吧，打吧，我看小鬼子也太张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