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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碧空铁血-第21章

小说: 碧空铁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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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用担架抬着伤员,络绎不绝地进了旁边院子的木板棚。这里,伤员很多。包扎过的,都被安置在马车上送走了。包扎场所就在院子当央。
  我按着次序排队等候包扎。看着眼前这一幅凄惨景象,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时,一个身穿不太干净的工作袍的人跑来,从我身边经过。
  “你是飞行员吧?”尽管从我的衣着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我的身份来,但他还是停住脚步脱口问道。
  “是飞行员。”
  “跟我来。”
  我跟着他刚走了几步,就听得炮弹从头顶上呼啸而来。啸声刚过,立即爆炸。差不多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房子倒塌了。过了几分钟,只见两个战士用手托着一个8岁左右的小男孩,从这座房子里走出来。小男孩只穿着一条破旧的裤子。不知为什么,我一眼就看见他那两只瘫软下垂着的干瘦发青的小手,瘦小惨白全无血色的小脸蛋儿,和那两只睁得滚圆的既没有眼泪也没有哀怨和惊恐的大眼睛。这两只无神的大眼睛好象是在问我们这些成年人:“你们都在看着谁呢?你们看看吧,他们在我身上留下的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这样残忍呢?”
  我慢慢地把目光从小男孩的脸上移开,不知不觉地落在了他的腹部。啊?实在惨不忍睹——小男孩的肚子被敌人的炮弹片撕开了!
  在前线的那些时日,我不知经历了多少事情,战友也不只牺牲了一位。尽管我还在流着血,伤痛剧烈,可是,面对眼前这惨状,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也许是痛心、仇恨和复仇的烈火交织在一起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而把伤痛挤到九宵云外去了的缘故吧。事实正是这佯。当我看见这个小男孩的时候,我的心境完全变了。这种令人震惊的惨状,能够清除人们头脑里的一切冷酷无情。面对眼前的现实,我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伤痛能算得了什么呢?
  卫生员托着小男孩,把他送进屋子里。
  炮弹又呼啸着飞来,随即爆炸。炸点离我们更近了。炮弹碎片尖叫着从我头顶上掠过。只见我身边那位身穿工作袍的人急忙用双手去抱脚——他脚上的一只靴子被弹片穿透了。
  待他们把我这只胳膊包扎好以后,我就回到步兵团长那里去了。这里战斗激烈,炮弹在近处连连爆炸,机枪和冲锋枪声似爆豆般地响个不停。
  德军步兵的进攻终于被击退。团长放下望远镜,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在他那晒得黝黑落满尘土痰倦不堪的脸上,闪过一丝轻松的微笑。
  “治疗过了?那好吧,你带上人,要抢在敌人发动攻击以前,尽快把你的飞机施出来。”
  团长命令他身边的中土带上几个兵,驾上一辆汽车随我出发。
  我们刚来到飞机跟前,敌人的迫击炮就朝着我们开了火。大概敌人正在监视着这个地方呢。我们只好躲在亭子后边,静待夜的来临。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我们才开始操作。
  飞机在天上飞的时候,是既不使人觉得它笨重,又听人使唤的。只要你一动驾驶杆,它就会乖乖地按照你的意志改变姿态,让它滚转它就滚转。可是现在呢,它趴在地上,没有了起落架,那可就笨重得惊人,再也不听你摆布了。我们试图把飞机抬起来,把它的起落架放下来。我们一直忙碌到将近半夜,可是,我们只能微微橇起一边的机冀,根本无法放下起落架来。
  “该回去了。我们后半夜3点整放弃阵地。”累得满身大汗的中士催促道。
  我两眼直楞楞地盯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丢弃这架飞机吗?
  达时,几个战士早都上了汽车,汽车发动机已经发动起来。我毫无办法了,我在想,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
  “跟着这个部队一起撤退!在尚未远离奥列霍夫以前,他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去。”我下定决心以后,就急忙抓起搁在地上的上衣和飞行图囊迅速钻进汽车驾驶室。
  路上,我一直惦记着我的飞机。我不能弃下它呀!丢掉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我怎么好返回自己的飞行团去呢?军人的职责和良心,都不允许我遗弃、烧毁或者炸毁这架只是发动机负了伤的飞机。用这架飞机还能打很多次仗呢!
  步兵团长不满意我坚持已见,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抬不起来,那就烧毁它!我们是要放弃这一带的阵地的!”
  去烧毁这架飞机,眼下也不是一件易事啊。必须趁着黑夜,冒着敌人的炮火返回飞机所在地点去,还要拆下机枪,取回降落伞……否则,我是不能同意烧毁我的飞机的。真是心急智生。那时我怎么只想着用两只手去抬飞机呢?我怎么这样笨呢?要是在飞机下面挖个坑,再放下起落架来,岂不既省力气又省时间!
  “那好吧。你带上几个人再去试试看。”团长终于同意了我的意见。
  我和团长一起在他的地下掩蔽部里吃了一顿饭。在餐桌上,我们谈到了对生活的看法,对战争的看法。从此以后,他对我便和气多了。是啊,他怎么会不理解我呢?他的愿望和我的愿望原是一致的呀,都想尽力拯救这架飞机。
  我们上了汽车以后,在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午夜12点以前,一定要赶到这里来!”
  我跳出驾驶室,刚好碰上团长。
  “请您送给我两瓶含硫煤油带上吧。如果飞机抬不起来,那就……”
  “好吧。”
  “如果我们抬得起来的话,团长同志,我请求您让您的战士听我指挥随我走。”
  “那你们随后就朝着波洛吉方向走好了。我们往那个方向撤退。”
  “是!”我在黑暗中紧紧地握住团长的手。
  我和这位好心肠的团长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面。他的几位战士、这辆汽车和我本人,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个小托科马奇卡村来,
  我们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就在飞机下面挖好了坑,把起落架放下来,随后又把机尾抬到汽车车厢上来。我们这一列由汽车和拖在它后头的米格飞机编组而成的“混合列车”,毫不迟疑地走上了通往波洛吉的大路。

  三

  夜间行车,加之汽车后头又拖带着一架飞机,我们谁也没敢打盹儿。交叉路口、桥梁、转弯处、迎面驶来的车辆,一处照看不到也不行,稍不注意就会碰坏机翼。我们走得很慢,但却没有发生意外事故。直到天大亮,我们才在一个小材庄尽头的一栋房子旁边停下来。
  其实,要不是遇上牛群,我们是不会停车的。一群牛乱七八糟地拥过来,把这一条大路占得满满的。我们只好停下来等待牛群过去。我从驾驶室里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院落的大门口。她大概是刚从自己的院子里把奶牛赶出来,站在那里看着放牛的把牛群赶到村外去放牧的吧。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身倚门框面带愁容的女人。
  “跟她要一点什么吃的东西不好吗?”中士提议道。
  中士提醒得很及时。我带着的这三个人干了那么长时间工作,至今还没有合过眼呢。
  “早晨好!”我一边朝着女人跟前走,一边向她打着招呼。
  “您好!”女人懒洋洋地答了礼。
  “您能不能给我们找一点什么吃的东西呢?”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双忧虑的眼睛直盯着我。
  “吃的东西倒是有,”她叹了一口气,接着用乌克兰语继续说道:“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都丢给德国鬼子呢?”
  我朝着她脚上穿的一双男人穿过的鞋望了一眼——这如果不是她丈夫的鞋,那就准是她儿子的鞋了。
  “吃的东西我们这里有的是。都是地里长出来的……谁知道这些东西将会落到谁的手里去呢?”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口,她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她那满面的愁容和呆滞的眼神,都能表明她内心埋藏着多么深重的忧虑。她看了看我们这几个人,看了飞机一眼,又看了看我这个裹着绷带的伤员。
  她转身走去,随口说道: “来吧。把你们那几个同志也都叫过来。”她脚上那一双又肥大又笨重的男人穿过的鞋,在地上矶拉矶拉地响个不住。可是我呢,就象被脚下的大地牢牢地吸住了似的,无力问前挪动一步。 “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部丢给德国鬼子呢?”这话的份量足有千斤重啊!
  我呆呆地站了一小会儿,心情沉重,连忙转身朝着汽车大步走去。汽车司机直楞楞地盯着我,好象是在等待着我说什么。
  “开车!你没看见牛群已经过去了吗,快开车!快!”
  汽车从各家的院子跟前驶过,渐渐远去。是啊,我们是把他们遗弃了!这美丽如画的乌克兰乡村,这些勤劳的人民,他们创造的财富,全都被我们丢弃了!就象摩尔达维亚、波罗的海沿岸、白俄罗斯、大片的俄罗斯土地那样,全都被我们给丢弃了!……你去体验一下这种强烈的感受吧!这到骨的仇恨,我要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时刻牢记,与敌人势不两立。可是,要让我在一位普通妇女面前表露我内心的强烈感受,那我是受不了的。在我还没有勇气去正视妇女和儿童的眼睛以前,我是再也不想走进任何一处民宅了。我的决心已定!
  我们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停下来,因为要向小孩子们打听路径。小孩子们,就象麻雀一样,说来就来一大群。他们争先恐后地告诉我们应该从哪一条路走。看得出,他们都对飞机很感兴趣。这时,我带领的几个战士发现孩了们手里拿着贮满蜂蜜的蜂房。
  “这是从哪里弄到的?”中士向一个孩子问道。
  “是那边养蜂场给的。”
  “我们去要,他们也给吗?”
  “那你就把我们的拿去吧。不过,你得拿烟叶来换。”
  几个战士拿出马合烟来,跟小孩子们换了几个蜂房。随后,我们就照着小孩子们指的路线驶去。
  走了一程,来到一片小树林。我们把车停在林下,就开始搜罗手头上有的食品填肚子。我们把蜂房放在饭盒里煮,好把蜂蜜煮出来。战士的干粮袋里还有面包,我们就凑合着对付了一顿早餐。
  晌午,我们进了波洛吉城。砖房,街道。我可好久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了。我们把汽车停在广场上,接着,就着手做一项非做不可的重大工作:拆下机翼,然后把它装进车厢里。下一段路难走,飞机的机翼还象平时那样扎煞着是不行的。军用汽车和成群的难民充塞着所有的道路。稍有疏忽,机翼就会被撞坏。没有扳手,但手头还有锒头、凿子什么的。帮手多极了,小孩子们都愿意帮这个忙。于是,我们就在广场上摆起摊子来拆飞机。那可真象是在闹着玩一样。
  在这项工作即将结束时,我向小孩子们打听他们这里的医院在什么地方。一大群孩子前簇后拥地把我带到当地医院。
  我那只受了伤的眼睛很不好受。
  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对护士说道:“给他登记上。必须住院治疗。”
  “那可不行啊,我还有飞机呢。”
  “在哪里?”
  “在广场上。”
  “你听听,他在说些什么呀!”医生茫然不解地对护士说道。
  我不得不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个明白。
  “那好吧,你要顾惜飞机,那你就别要这只眼睛了。”
  我不大喜欢他这种冷酷的态度。我请求医生替我包扎伤口,放我走。他见我执拗,只好叫护土给我包扎伤口、打针,随后他就离去了。
  护土们和女卫生员们一边替我包扎,一边劝我留下来住院治疗。
  “昨天我们也收了一个飞行员。”一位护士一边从我的额角上住下揭粘得牢牢的纱布和绷带,一边说道。
  “昨天?”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僚机飞行员科姆列夫。
  “是啊,我们还为他做过治疗呢。”
  “他现在还在你们这里吗?”
  “不在了。已经把他送走了,送到后方去了。”
  “我可以请问您他姓什么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姑娘们,你们去查一查后送登记表。”
  我在猜想,她们说的这个飞行员会不会是科姆列夫呢?他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呢?也许会把他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吧?那他在短期内可就回不到飞行团了。我不由地回忆起昨天我们出动后的细节。
  “他伤得重吗?”
  “轻伤。他就落在这个村子外头了。”
  这时,一位女卫生员走进屋子里来说道:
  “他是科姆列夫中尉。”
  “您认识他吗?”护士问道。
  我好象打了一个冷战。
  “昨天我和他一起出动的。”
  “您住下来吧,把伤治好了……”
  姑娘那温柔的语调,纤手的触摸,漂亮的蓝眼睛里流露着的柔情,这一切都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可是,伤口已经包扎好,飞行帽也已戴在头上。
  “再见了,姑娘们!”
  “再见!”
  给我包扎伤口的那位护士微笑着,红润的嘴唇虚掩着整齐洁白的嫩齿。我望着姑娘的笑脸……可是,我必须上路。
  远处,炮声隆隆,清晰可闻。小孩子们还都站在大门外等着我呢。
  “开车!”我一边朝着汽车走,一边喊。可是,中士和战士却都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好象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喊叫似的。
  “出了什么事了吗?”我问。
  “您没有听说吗?波洛吉城外,通往古比雪沃的所有大路,全都被敌军切断了。”
  要是能够继续东行的话,那我们从波洛吉城出发,经过古比雪沃到达罗佐夫卡,再从罗仕夫卡出发,就能一直走到我们飞行团的驻地沃洛达尔斯科耶机场了。这几个大居民点我是极熟悉的。尽管这里离我们飞行团的驻地很遥远,但这是一条直路,又加上有几个大居民点,在心理上就觉得这一条路似乎近得多。可是,情况突变,一切打算全都成为泡影。
  在我们周围停下来的汽车越聚越多。这似乎能证实我刚才从战士那里听说的情况是不假的,因为这些汽车都不是从我们进城的那个方向来的,而是从东边进城的,与我们进城的方向恰好相反。听刚来到的人说,德国鬼子把在他们前头行驶的汽车全部打起火了。我猜想,科姆列夫这时候好象也该走到那个地方了吧?我不由地为他担忧起来。
  载重汽车和马车越来越多,把我们包围在中间。继续停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启动!”
  我还记得我军在梅利托波尔城外发动的那一次进攻。看来,必须南行,同我军部队会合后,再和他们一起向东撤退。我身边带着地图呢。既然德军已经从东边迂回波洛吉城,借助于地图是不难判断出德军步兵和坦克的矛头所向的。
  很明显,德军的矛头是指向沿海一带的!
  我断定,越早赶到奥西片科城,就越有希望回到飞行团的驻地沃格达尔斯科耶机场去。
  我的沃洛达尔斯科耶机场啊,你现在离我太遥远了!

  四

  在洛吉城里,我们这辆“吉斯”牌载重汽车,上满了搭车的人。
  在那些日子里,人群,象汹涌奔腾的洪流,一直向东宣泻而去,势不可当。即使途中遇到拦阻,这股人流也只会立即另辟途径,依旧自发地全力向东滚滚奔流。我们这辆汽车上挤满了伤员、归队的战土,还有没来得及赶到前线去的预备队战士。从他们的外表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些人都是饱经战争磨难的。他们的唯一愿望就是,突破敌人的包围圈,找到自己的部队,休息一下,洗一把脸,换掉穿脏了的内衣,吃一顿饱饭,好再去打仗,哪怕是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呢!一个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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