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连·葛雷的画像[无语森森制作]-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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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铜绿色的苍穹万里无云,刺破天幕的唯见孤星—颗。道连在暮色苍茫中读着,读着,直到再也无法辨认书上的字迹。侍从数次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道连这才起身走到隔壁房间里去,把书放在床畔的佛罗伦萨式的小几上,开始换上晚装。他到俱乐部快九点了,发现亨利勋爵独坐在休息室里,神态很不耐烦。
“对不起,亨利,”道连说,“不过都要怪你。你捎来的那本书把我迷住了,使我忘记了时间。”
“我知道你会喜欢它的,”亨利勋爵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没有说我喜欢它,亨利。我是说它把我迷住了。这两者大有区别。”
“啊,你已经发现了这种区别?”亨利勋爵含糊其辞地说。于是他们一同步入餐厅。 第 十 一 章
道连?葛雷有好几年不能摆脱那本书的影响。也许,更确切一点的说法是他自己从未争取从中摆脱出来。他从巴黎弄到了九册大开本的该书的初版,用不同颜色的封面重新装订,以便适应他不同的情绪和变化多端的奇想怪癖,而他对这种脾性有时好像已完全失去控制。那个身上十分奇怪地糅合着幻想家和学者的气质的主人公,那个独特的巴黎青年,在道连心目中成了他自己的原型,而整个这本书所讲的就好像是他自己一生的故事,只不过他还没有经历过便已经写下来了。
有一点他比小说中的古怪的主人公更幸运。那个巴黎青年显然一度也是十分漂亮的,但突然像花儿似的蔫了,所以他从很早的时候起就对镜子、表面光滑的金属、平静的水面产生一种病态的恐惧。这种感觉在道连却是没有的,也永远不会产生。这本书的后面一部分,作者以真正的悲剧笔法———尽管稍带夸张地———刻画了一个人的悲哀和绝望,因为他认为别人身上以及普天之下最可宝贵的品质,他自己却失去了。道连对这一部分总是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加以欣赏。其实,每一种乐趣和快感可能都含有幸灾乐祸的成份,几乎没有例外。
看来道连似乎永远不会失去贝泽尔?霍尔渥德以及其他许多人为之倾倒的稀世美貌。关于他的生活方式的种种离奇的流言蜚语,已传遍整个伦敦,成了俱乐部里的议论不休的话题。但即使那 些听到过极端不利于他的坏话的人,只要一看见他,就无法相信任何有损他名誉的事情。他始终像个身居浊世而纤尘不染的人。人们本来在谈论秽闻亵事,道连?葛雷一进来,立即鸦雀无声。他的纯洁无邪的面容有一种使人感到内疚的力量。只要他在场,人们就会慨叹他们也曾是无瑕的白璧,但被自己糟蹋了。在他们看来,像他这样的翩翩美男子,居然能不为人欲横流的时代所玷污,殊属罕见。他经常会神秘地失踪很长一段时间,从而在他的朋友以及那些自命为他的朋友的人中间引起种种奇怪的臆测。每次回到家里,他总要偷偷地上楼走向那间锁着的课室,用始终不离身的钥匙把门打开,手执一面镜子,站在贝泽尔?霍尔渥德为他画的肖像前,看看画中人狰狞可恶、愈来愈老的面孔,再看看镜子里向他盈盈微笑的英俊脸庞。强烈的对比照例刺激着他的快感。他变得更加钟爱自己的美貌,也更加欣赏自己灵魂的堕落。他能够满不在乎地、甚至怀着病态的乐趣细细端详刻在皱纹累累的额上或簇聚在淫邪的厚嘴唇周围的丑恶线条,有时自己也说不上罪恶的烙印和年龄的标记究竟哪个更可怕?他把自己白净的手放在画像上变得粗糙而浮肿的手旁边,脸上露出笑容。他嘲笑画中人体态的变型和逐渐衰弱的四肢。
夜晚,他躺在自己异香扑鼻的卧室里或码头附近一家声名狼藉的小酒店的陋室中(他现在时常乔装化名光顾这种地方)。不能成眠时,偶尔也会想到自己灵魂的堕落,而且那种懊恼之情因其纯粹出于自私而特别强烈。不过,这样的时刻并不多。亨利勋爵和他一起坐在画家花园里时第一次在道连身上激起的对生活的好奇心,似乎因一再得到满足反而更加强烈了。他体验得愈多,就愈是希望得到更多的体验。他的疯狂的饥饿心理由于得到食料而益发不知餍足了。 然而他并没有置一切于不顾,至少在社交方面还是识大体的。冬天每月一两次,社交季节的每星期三晚上,他总要把自己华丽的公馆大门向外界敞开,并聘请时下最走红的乐师献艺以娱嘉宾。在亨利勋爵的经常指点下,他的小型宴会已出了名,因为所邀请的客人都经过仔细挑选,座位安排煞费苦心,席面布置也别具一格:奇花异草、刺绣的桌布、古老的金银器皿谱成了一阕优美的交响乐。有不少人,尤其是初出茅庐的青年,从道连?葛雷身上看到了———或者自以为看到了———他们在伊顿或牛津求学时代心向往之的典型的生动体现,这种典型把学者的真才实学同交际场中时髦人物的飘逸风度和完美举止结合起来。在他们心目中,道连属于被但丁称做“崇美以修身”的那种人。像戈蒂叶一样,他也是“可见世界为之而存在的”对象之一。不言而喻,生活本身对他说来是首要的、最伟大的艺术,而其他各种艺术只不过是为它作准备的。当然,他也讲究时髦和派头。时髦能把奇思异想变成风靡一时的习尚,派头就是要以独特的方式证明美的绝对现代性。他的服装式样,他的不时变换的新奇作风,对于梅飞厄一带舞会上和佩尔美尔路各俱乐部里的纨裤子弟有显著的影响。他们亦步亦趋,事事模仿道连。他不经意地流露出来的潇洒气度也被奉为楷模。
一方面,他欣然接受了他刚一成年立即为他提供的地位,想到自己对于当代的伦敦可能成为《萨蒂里孔》的作者!之于尼禄〃 皇 〃 尼禄((/—’#)罗马皇帝,公元0至’#年在位,是历史上出名的暴君,最后出奔自杀。
《萨蒂里孔》,相传为公元一世纪罗马作家彼得罗尼乌斯所著的—部小说。彼得罗尼乌斯以其高雅的审美观被罗马史家称为“时尚的主宰”。帝时代的罗马那样的人物,暗暗觉得欢喜。但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的希望却不光是做一个“时尚的主宰”,不光是在如何戴首饰、打领结或挥手杖等方面供人咨询。他幻想设计出一种基于合理的哲学和明确的原则的新的生活模式,幻想通过感觉升华为精神发现这种生活的最高境界。
对感官的崇拜常常遭到颇有道理的责难,因为人们本能地害怕看来要比他们自身更强的嗜欲和知觉,而且他们知道那种嗜欲和知觉在较低级的动物身上也有。但在道连?葛雷看来,感觉的真谛之所以至今未被理解,感觉之所以停留在野蛮的兽性状态,仅仅因为世人力图用饥饿使之就范,用痛苦加以扼杀,而不是寄望于把感觉造成以爱美的天性为主要特征的新的精神生活的因素。每当他回首人类在历史上所走过的路程,就会痛心地感到损失之大。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目的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啊!历史上不知有多少荒唐而顽固的抵制举动,有多少奇怪的自我折磨和自我克制,其根源无非是一个怕字,其后果则是比人们由于无知竭力想逃避的那种出于想象的堕落可怕千百倍的退化堕落。试看造物主迫使遁世者到荒野里去寻找禽兽充饥,让兽类作隐士的伴侣,岂非绝妙的讽刺?
是啊,诚如亨利勋爵所预言,要有一种新享乐主义来再造生活,使它挣脱不知怎地如今又出现的那种苛刻的、不合时宜的清教主义。当然,新享乐主义也有借助于理性的地方,但绝不接受可能包含牺牲强烈感情的体验的任何理论或体系。因为新享乐主义的目的就是体验本身,而不是体验结出的果实,不管它是甜是苦。扼杀感觉的禁欲主义固然与之无缘,使感觉麻木的低下的纵欲同样与之格格不入。新享乐主义的使命是教人们把精力集中于生活的若干片刻,而生活本身也无非是一瞬间而已。 人们大都有过黎明前醒来的经验。在这以前,或者一宿睡得既香且酣,梦也不做,简直令人觉得死的可爱,或者度过了恐怖和畸形欢乐的一夜,黎明前醒来时脑海中一一浮现的幻影比现实更加可怕,它们的鲜明和生气隐蔽在种种奇观异象中,正是这种生气使哥特艺术具有持久的活力,并被看做是专为梦幻病患者创造的艺术。我们都有过这样的体验。曙色的白手徐徐伸进窗帘,似乎窗帘也在颤动。奇形怪状的黑影悄悄地躲进了房内的暗角,蜷缩在那里。窗外,是鸟儿在叶丛中啼鸣,是人们去上工的脚步声,是从山冈上吹来的风徘徊在沉寂的房屋周围发出的叹息和呜咽,仿佛不敢惊动睡梦中的人,但又不得不催促梦神离开紫色的洞府。溟濛的簿纱一重又一重冉冉升起,周围的一切渐渐恢复各自的轮廓和色彩,我们眼看着世界在晨曦中显现出它的本来面目。昏暗的镜子重又开始摹拟学态的生活。熄灭的蜡烛仍在我们昨夜离开它的地方,旁边放着昨夜读的一本尚未完全裁开的书,一朵在舞会上戴过后已经枯萎的花,一封怕读或读过无数遍的信。总之,在我们看来一切都没有变。我们所熟悉的现实生活又从黑夜的不现实的幽暗中归来。在什么地方暂时中断的生活,我们还得在什么地方把它续下去。由于必须继续在那个令人厌倦的、一成不变的习惯圈子里打转,一想到这点,使你不寒而栗,或者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欲望:但愿在某一个早晨我们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已在黑夜中焕然一新,使我们为之喜出望外;在那个世界里,万物的形状和色彩将是新颖的,而且起了变化,新装将裹着新的秘密;在那个世界里,旧事物几乎没有容身的地盘,幸存哥特艺术,!)至!’世纪基督教发展时期哥特族(条顿族之一)的建筑、雕刻、绘画和工艺等艺术。建筑方面的主要特征有高耸入云的尖屋顶等。 下来的至少也不再出于必要或悔恨,因为即使回想欢乐也有辛酸味,追忆快感也难免痛苦。
道连?葛雷认为,创造那样的世界才是生活的真正目的或真正目的之一。为了追求既新鲜又愉快、同时含有奇异这一罗曼蒂克情调的要素的感觉,他常常迷恋明知同自己的禀性格格不入的各种思想,沉湎于它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一旦领略了它们的精髓,满足了自己的理智上的好奇心,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种不在乎的态度同热情奔放的气质非但并行不悖,某些现代心理学家甚至还认为前者往往是后者的必要条件之一呢。一度纷纷传说他要加入罗马天主教会。的确,罗马天主教的仪式对他一直有很大的吸引力。那每天的献祭比古代世界的任何祭典都更加庄严肃穆,使他为之激动,这种仪式傲然无视明明存在的感情,并且具有原始的质朴气息和它所要象征的人类悲剧的亘古的壮美。他喜欢跪在冷冰冰的大理石板上,看身穿硬邦邦的绣花法衣的神甫用苍白的手慢腾腾地揭开圣龛的帷幔,端起像盏琉璃灯似的嵌有宝石的圣餐匣,这时里面盛着的一块颜色泛白的硬面饼能叫人心悦诚服地相信那真是“天使的面包”。他也喜欢看神甫穿上基督受难时的装束,把象征圣体的饼掰入圣餐杯,并捶胸痛责自己的罪孽。神态庄重的男孩们穿着镶花边的猩红色衣服,把冒烟的香炉像一朵朵大金花似地不断摇动,让氤氲的炉烟在空气中散开,这对他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他每次走出教堂,总要向黑洞洞的忏悔室投以好奇的眼光,渴望能坐在其中某一间的幽暗处,偷听信男信女们隔着摇摇欲坠的窗栅低声缕述他们生活中真实的故事。
但是,如果正式皈依某种信仰或体系,或者错把只堪在星月无光之夜借宿一宵乃至度过几个小时的逆旅当作定居的家园,那 就会阻碍他的智力发展;他水远不会陷入这样的错误。具有化平凡为神奇的力量的神秘主义以及同它形影相随的唯信仰论曾经使他热中于一时。而在另一个时期,他却对德国的达尔文主义运动的唯物主义学说发生好感,一心循着人们的思想和欲念跟踪探究灰质脑细胞或白色神经纤维的活动,兴致勃勃地设想精神绝对取决于一定的生理条件———病态的或健康的、正常的或有病的,———从中获得别有风味的乐趣。然而,诚如前面已说过的那样,他认为任何关于生活的理论同生活本身相比都微不足道。他深切地意识到,一切推理演绎如果脱离了行动和实验统统无效。他知道,就感觉而言,有待于揭开的精神奥秘,并不比灵魂少。因此,他开始研究各种香精及其制作的秘密,把浓郁的香油加以蒸馏,把从东方弄来的芳烈的树脂点火燃烧。他认为任何一种精神状态都在感官生活中有它的对等物,便下决心探索两者的真正关系。他想弄清楚;为什么乳香使人产生神秘感,龙涎香撩人情欲,紫罗兰能令人回忆起逝去的罗曼司,麝香能叫人晕头转向,金香木使人变得胡涂?他经常考虑创立一门并非徒具空名的芳香心理学,对于各种香草、受粉期的香花、香油、有香气的深色树木、能使人致病的甘松香、能熏人致疯的枳柤以及据说能治忧郁症的迦南香,准备分别判定它们的影响。另一个时期他全副精力放在音乐上,经常在装着花格窗子、用银红和泥金刷顶、墙壁漆成淡青色的长厅里举行别开生面的音乐会。在这种音乐会上,狂放不羁的吉卜赛人用小齐特拉琴奏出粗犷的曲调;裹着黄色披巾的突尼斯人表情严肃地弹拨弦索绷得紧紧的奇特的琵琶;咧嘴怪笑的黑人单调地敲着钢鼓;身材瘦长、缠着头巾的印度人盘腿坐在大红毡垫上吹奏很长的芦管或铜管,用催眠的音乐迷惑(也许只是做做样子)巨大的眼镜蛇和骇! 鼓,关于它的悲凉的音色,迪亚斯为我们留下了十分生动的描写。这些乐器能够吸引他的原因就在于怪,原来艺术也同自然界一样有形状丑陋、声音可怕的怪物。想到这里,他会产生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快感。然而,过不多久,他对这些玩意儿就感到厌倦了,还是去坐在歌剧院自己的包厢里,独自一人或同亨利勋爵一起欣赏《汤豪塞》,可以听得悠然神往,并且发现这部伟大作品的序曲表现的正是他自己灵魂的悲剧。不知从何时起,他对珠宝发生了兴趣,曾像法国的海军将领安?德若耶斯那样穿了一件缀有五百六十颗珍珠的衣服参加一次化装舞会。这种嗜好持续了若干年,甚至可以说始终没有被他抛弃。他常常整天玩弄收藏在首饰匣里的各种宝石,搬来倒去,理了又理。其中有金绿宝石,它的橄榄绿颜色在灯光下会转成红色;有嵌着银色纹理的乳光宝石、淡黄中微泛绿色的橄榄石、玫瑰红和醇酒色的黄玉;有鲜艳夺目的红玉,其中闪烁可见一颗颗四角的星星;有红得火辣辣的钙铝榴石、桔黄色和淡紫色的尖晶石;有红蓝闪色的紫晶。他喜欢日长石的金红、月长石的珠白、蛋白石的虹晕。他从阿姆斯特丹物色到三颗大得出奇而又晶莹可爱的绿柱玉,还有一颗采自古老岩层的绿松石,是行家无不啧啧称羡的极品。
他还到处发掘有关珠宝的各种奇闻传说。有阿方索的《教士戒律》,其中提到一条蟒蛇的眼睛是真正的红锆石,有关于亚历山大的传奇故事,其中谈到这位马其顿王曾在约旦河谷发现一些《汤豪塞》是德国作曲家瓦格纳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