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旅馆见闻录 作者:[美]张索时-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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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同行借以大肆攻击,他怀忿难平,含冤莫诉,郁郁以终。
我的母亲芭芭拉·怀特代行父职,立志要把我们姐弟二人培育成材。可是她看
出自己的一儿一女不是读书的材料,独对开箱锁兴趣浓厚,我6岁时就能用一根细铅
丝打开房门,研究起各类锁钥,久而不倦。我母原是我父的得力助手,他的绝技无
不烂熟于心。自从我父去世,母亲便歇掉修制保险箱的生意。见我姐弟俩别无所长,
就改变初衷,致力于传授我父的不传之秘。
母亲常说,做父母的应留给子女两份遗产:健康与学问。她认为单是体质好还
不够,后天的锻炼更加重要,所以请名师教我“女子防身术”。她把怀特的传家神
技也只当成防身之术,父亲的下场使她不愿意我们承继父业。我的母亲坚忍固执。
她要我立誓不用她所视为神圣的技艺行窃取财。她经常对着我的脸凝视、叹息,起
初我不解其故。她对我说:“孩子,我真替你担忧。你的教育程度低,无法脐身于
上流社会,而你的美貌易受危险的诱惑。妈妈所能做到的是,向你提供防身本领,
以期自卫和卫护你的弟弟。”
后来身染重病,母亲自知势将不起,在病榻上拉着我和弟弟的手,盯着我们的
眼睛说:“克丽斯汀、保罗,你们听着,妈妈这一去你们就成了真正的孤儿。谁来
照管你们?”她扭过脸去,仰望天花板,手仍然握住我和弟弟的手,沉思了好久说:
“有个问题我想了又想,盼望知道你们的回答,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说:“什么问题?妈妈你快说呀!”
母亲突然坐起身来,目光炯炯,神采奕奕,正色说:“假如你们去偷盗,被困
在屋里,如何脱身?”
我和弟弟遵命各写一份答卷。弟弟的答案是:“我记得妈妈讲过一个故事,徒
弟学成,偷儿师父要考考他,把他关进人家的衣橱,再用原锁锁上。这家主人夜晚
回家歇息,听见衣橱里有猫大叫。主人开橱放猫,跑出个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的人,
以为是鬼,吓得大叫而逃。徒弟考试及格了。我要学这老办法脱身。”我的答案只
有两个字。“斩断。”
我们的母亲看了答案以后露出笑容:“保罗平时还算用功,我讲的话能牢牢记
住。克丽斯汀已经成熟了,我可以放心去见你们的父亲。”
母亲病故以后,我辍学到一家制造厂做工。有一天,弟弟在校外被人打得很重,
在我的逼问下才吐诉原委:他不服从同校十二年级学生彼得的指挥,遭到惩罚。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对他吼叫起来。
“他们说……说他们需要枪。校长有把枪锁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常年不用。”
“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当中有个叫亨利的,母亲是校长的秘书。我问他们要枪干嘛?他们说不
用你管,你的任务是偷枪。我答话慢了点,他们就七手八脚把我绑在树上,为首的
彼得抽出匕首凑近我的脸颊:‘给你面子你不懂,你要不要留个永恒的纪念?’我
吓糊涂了。我知道他们说得出做得出,我求他们千万别乱来,凡事好商量。彼得喊
了声:“松绑!”然后,他们把我拉到树林深处,一起研究偷枪方案。
“校长办公室只供校长和秘书——亨利的母亲使用。校长外出办事开会,秘书
一定留下来处理校务,解决不了的问题,留待校长解决。总之,校长办公室不能无
人办公,他们原想叫我夜间去偷,我不同意,一来天黑了反而不便下手,二来上灯
后姐姐不许我出门。最后商妥,用调虎离山计把亨利的母亲调开。彼得问我需要多
久,我说一个小时。
“亨利打电话给他的母亲哭诉肚子疼。母亲大吃一惊。‘早上去学校时你还好
好的,别是急性病吧?’”
“亨利越哭越响:‘起初不当回事,反正学校离家近,找几粒药吃算了。就在
小橱里摸了一只红色瓶子吃了两粒药。不吃倒好,吃了疼得更厉害。’
“亨利的母亲吓得声音全变了:‘什么?红色瓶子?是不是小橱里右边的那只?’
“‘是啊。唉哟!唉哟!’亨利腹疼难忍。
“‘那是给狗吃的药!哎呀,宝贝儿,药怎么能乱吃?你干嘛不看清楚?我马
上回家带你上医院。’
“亨利和他的母亲赶到医院。诊断、化验、打针,再回到家,前后用掉六十分
钟。亨利盘算,万一时间不够保罗没得手,岂不是前功尽弃?在他母亲扶他上了床,
给他盖上被子,出了大门,要开车上学校的时候,亨利大声嚎哭。凉来、亨利腹部
不痛头部却痛了。他的母亲便带他二度上医院,直拖到日影西斜、”
我听得不耐烦了:“到底偷枪没有?”弟弟说:“偷了。进行得挺顺利。保险
柜普通得很,一捅就开。室内任何防盗警报设备都没有。看来,柜里并无校长认为
值得重视的东西,手枪旁边摆着两盒子弹。我碰也不碰,深怕他们有了子弹开枪杀
人受牵连。我把校长的枪交给彼得。他向我要子弹。我说只有枪没有子弹。彼得瞪
着眼,无可奈何。”
“我问弟弟:‘他们拿枪干了什么勾当?’”
“我真的毫不知情。过了7天,彼得派人约我在青鸟咖啡馆会面,命令我把枪送
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我感到万分诧异。
“彼得认为把枪毁掉不如物归原主。警方怎么也想不到会查校长办公室的保险
柜。”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枪送回去?”
“我怕弄巧成拙。亨利的母亲察觉亨利并没动过放狗药的红色药瓶,瓶里狗吃
剩下的药一片不短。她悄悄去问医生,化验结果一切正常。亨利的母亲把她的迷惑
一五一十讲给爱子听。老办法不灵了。”
如此说来,你更该把枪送回去。你想,亨利的母亲万一发现枪丢了,必然联想
到亨利装病,你早跟我商量就没事啦。”保罗勉强认可我的分析,一副有苦说不出
的样子。
他听从了我的话,带着伤连夜把枪送回校长的保险柜。10天后彼得横尸僻巷,
被人用石头砸死,亨利也不知去向。我决定辞去工作带保罗到洛杉矶去,替保罗收
拾行李时,我翻出吸毒用具,立刻照原样摆回,像从来没人碰过,我前前后后想了
一遍:保罗宁愿挨打也不肯送回校长的枪,绝不如他所说,亨利的母亲察觉儿子装
病。16岁的保罗——今年17岁,个子矮了一点,但是聪明机敏,一表人才,不会轻
易上当。彼得、保罗和毒品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晚饭后闲坐,保罗吞吞吐吐开了腔:“姐姐,原谅我,有些事不该瞒你。不
过情出无奈,瞒一时是一时。请你放心,毒瘾已经戒掉,吸毒用具全部销毁了。”
他随手掏出一袋碎片片,当着我的面丢进垃圾桶。莫非保罗发觉我碰过他的吸毒用
具?接着他给我讲了跟彼得交往的故事:
半年前,我开始偷偷爱上同年级的一个姑娘珍妮·罗伯兹。我偶然拾到她的一
页作文,了解她也是孤儿。不知怎的,她的形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揣模她的
一颦一笑,甚至她书写的每个字母的含义。我还经常躲在她惯常经过的路上,为的
是远远望上她一眼。我敢于尝试斗牛,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向她问一声好。可是心
里已把她当作我的女王,我的偶像,我的天使。我把她的那页作文,跟妈妈留给我
的那封宣称她永远与我同在的神圣的信镶进同一个大镜框里,锁上门独自欣赏。
我的机会终于来临。在一个服装展销会上,我正聚精会神观看一套新式牛仔装,
耳边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那个气喘吁吁向我跑来的姑娘不正是我的天使吗?顿觉热
血涌遍全身,手脚发抖,我强自镇静着。珍妮瞪着惊恐的大眼睛,一把抓住我:
“救救我,先生,我的项链叫人抢走了!”她挥手指着一个中等身材戴鸭舌帽的青
年,那人正在穿越人群开溜。我顾不得安慰她就追上去。踏上街头,他见没有人追
上来就把脚步略放慢了些,我尽量这隐身形,使他不觉有人跟踪,在一家汽车修理
厂的门口我追上了他。我摘下镀金项链隔几步远喊住他,朝他晃了晃我的项链说:
“先生,你的项链掉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左前胸,顿了顿说:“可不是,谢谢你。”
正要伸手来取我递出的项链,我指着他的背后说:“干嘛这么多人拥过来?”他哆
嗦了一下,缩住手,拔腿就跑,躲避不及,他跟我撞个满怀。回到服装展销会外的
广场,几名壮汉围住了我,喷水池边有人喊:“就是他,揍他。”“鸭舌帽”发现
自己上了当,纠集同伙来跟我算账。我鼓足勇气应战。跟我同校的就读十二年级的
彼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旁。“谁都不许动,”他命令说,举着一把漂亮
的手枪。“鸭舌帽”和他的同伙四处逃散。彼得哈哈大笑,掖起枪,老朋友似的搂
着我的肩膀,得意非凡。
我对彼得又感激又佩服。我俩找到珍妮,她坐在广场的石头台阶上低着头,脸
孔埋进臂抱,陷于极度颓丧之中,我和彼得急促的脚步声也未能引起她注意。
“珍妮!”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身畔呼唤她的名字。她抬起眼睛,陡地站起身抓
住我的双臂:“项链!我的项链!”我出神地望着她,我听得到她的呼吸,我闻得
到她的发香,这一切简直像在梦中。
“我的项链在哪儿?”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一面欣赏她美丽的眼睛,一面从衣袋掏出项链故意递进她的手里。她珍爱地
托在手心上看:“这不是我的项链!”盈盈欲泣的眼波登时掀起嗔怪与失望的浪涛。
真该死,错把我的镀金项链给了她!急忙再探衣袋——谢天谢地!
她捧着金光闪闪的项链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听得我怪不好意思。她告诉我,这
是她母亲的遗物,天天佩戴,如同天天与母亲同在,所以视同生命。彼得识趣地建
议,你们不妨交个朋友,项链岂不就是友谊之链?这句话正说到我心坎上。珍妮羞
红了脸,直红到耳根。老实说,我很感谢“鸭舌帽”,若非见财起意,怎会美梦成
真?
我和彼得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彼得花钱大方,我们经常聚会。提起
珍妮项链的事,彼得称赞我的技艺高明,手到擒来。他也听到珍妮的求助,认出我
是同校不同班级的同学。他迟我一步追出展销会,紧紧跟在我身后。他欣赏我见义
勇为的精神而且有勇有谋——用计赚出藏项链的地方。我说:“没有你解围,功败
垂成。可是你怎么会随身佩戴武器?”
“你瞧瞧我的手枪有多漂亮!”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新伯朗宁,我接过来一看,
原来是西贝货。他收好那做工逼真的玩具手枪说:“老弟,斗智不斗勇。单凭力气
大,人要脑子干嘛?”他告诉我他有个仇敌,名叫乔治·施奈特,害得他好苦。我
说,我们是好朋友,不知帮得上忙吗?他筹划出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
乔治·施奈特是亨利的表叔,有名的毒枭,通过亨利认识后彼得常替乔治跑腿,
此人阴险狠毒,无恶不作。亨利知道他的货藏在哪儿,设法将他调开,用假货换真
货。以面粉、糖粉、马钱子碱按照一定比例调换毒品,万无一失,就算败露,乔治
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原货不是经我们手供给的。我说:我听你的吩咐就是了。可是
到了约定时间彼得没露面,我和亨利依计而行。乔治·施奈特家的贮藏室有堆杂物、
里面埋着一只精致的保险箱,箱里躺着一包包雪白的毒品。开这只德国保险箱,比
开普通保险箱多费了我五分钟的时间。
我用彼得给我的一大笔酬劳,买了一枚钻戒送给珍妮,近来她对我时阴时晴,
摸不清头绪,奇怪的是她不肯接受我的礼物。她说她早就知道我真心爱她,愿意为
她牺牲一切,不过,她不是值得我信赖的女友。我寻思她是在试探我的忠心,对她
发誓说,不论出什么事,我对她的爱坚如磐石。她哇的一声哭了。我安慰她,买戒
指的钱是母亲留给我的结婚费,早花晚花一样。她听了哭得更凶。我哄她、逗她,
给她讲笑话,她总算止住悲声,收下礼物。她擦干眼泪,坚定地表示,她其实不配
我爱,因为她是个堕落的女孩,而我由于爱她帮助她才结识彼得,她有责任说明真
相。她承认是彼得的同伙。“项链事件”是彼得一手导演的。我与亨利去调包的那
天,彼得把乔治·施奈特引出家门,到旅馆开房间,由珍妮陪酒。我无法形容我的
感想,只觉天旋地转,仿佛世界末日到了。
满腔苦闷无处排遣,照例去找亨利。以前恋爱不遂心的时候他就给过我毒品。
一如既往,他还是那么慷慨。我越来越离不开毒品,它使我忘却痛苦,重拾幻想。
我明白,彼得永远不会放过我和珍妮,我应当忍一时之辱先拯救珍妮,她的生命比
我的更重要。我得找彼得谈一谈。
我约彼得在青鸟咖啡馆饮下午茶。他油光满面,笑嘻嘻地说:“我正要找你呢。
我需要一把枪。”
“慢着。我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你了解我一向挥金如土。”
“我不要钱。只请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珍妮真正属于我。”
彼得爽朗地笑开了:“傻瓜!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珍妮不是已经是你的了
吗?又闹别扭啦?情侣之间总是三天好两天吵。”
“听着,彼得。所谓真正属于我,是你和亨利都不必接近她,有事我来承担,
让她有个安静的世界。你肯答应我吗?”,
“那太简单啦!一言为定。”
听到这儿,我问保罗:“你以前讲的跟现在不一样?”
保罗凄然回答说:“珍妮一死,我用不着再瞒了。”
“珍妮几时死的?什么病?”
保罗不理会我的问题,尽自讲下去。
我说话算数,把枪偷来交给了彼得,彼得没有遵守诺言。因此,他叫我送还枪
的时候,我拒绝了。在一幢空房子的后院里。他们用木棒揍我,我仍不从,后来他
们把珍妮带来。我竟然认不出她来了——一枝枯萎的花。
彼得警告说:“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我后悔不该约彼得在青鸟咖啡馆谈话。于是恳求他:“善待珍妮,杀人放火随
你差遣!”
彼得仰天狂笑:“好个情种。枪送回去就饶了她。你说呢,我的小宝贝儿?”
他狠狠掐了一下珍妮的脸蛋儿,我心如刀割。
送还枪后二日,接到珍妮寄来的邮包,里面有我赠给她的礼物和一封信。信是
这样写的——(克丽斯汀转述到此,拿出几张揉皱了的字纸给我看)——
亲爱的保罗:
你一定纳闷我为何把你送给我的珍贵礼物——钻戒退还。你应该领悟到,这不
是退还,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投桃报李,我才得以心安。我实在也没有什么东西
可以送你,那根金项链原是彼得买给我的,我谎称母亲的遗物,结果让我换了毒品。
我出于无知而染上毒瘾,只能怪我意志薄弱。彼得问我:“想不想跳舞像我一
样好?”我点点头。那在我是求之不得的。“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彼得神秘地出
示一包白色粉末。“这是兴奋剂。它有两种好处:消除烦恼,产生幻想。舞蹈是精
神兴奋的表现。快乐而富于幻想的人跳舞才跳得好。”
我按照他教给我的方法,把那包白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