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迪亚爵士的影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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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对我太太在英国国家广播公司世界报道的工作深表赞同,他自己也随时收听他们的广播服务。这是他从千里达寄来的第二封信,信中语气之委婉,近年少见。阿根廷之旅似乎让他精神重新振作──他终究还是接了这趟采访工作。他两天前刚刚回到西班牙港,而他马上就开始计划盘算了。他会先写该交的稿子,一篇侧写乔治·路易斯·波赫士,另外一篇就专写阿根廷,行文中将特别突显艾薇塔与裴龙主义。文章完成之后,他就得决定该去巴西(稿酬400英镑),还是新西兰(500英镑),或是干脆直接回家,回到平房去。他最近才回绝掉加拿大与尼日利亚的采访邀稿。
乖张异常的是,这般络绎不绝的稿约,反而令他反感排斥。如此友谊的关照以及许许多多约稿,反叫他对未来抱着悲观心境,将来就再也没有人肯费心关照他,也没人再肯邀他写稿了。外界对他的接受,只会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日渐肤浅、皮毛、无聊。他既然这样闹情绪,当然就会把好意视为诅咒,赞美当作诋毁,要对他发动戕害。
维迪亚打算编纂一本杂文合集,书名就叫 《过度拥挤的临时禁闭营与其他文选》,他想收进三篇先前他关于印度的采访,却遭到帕特的反对。她说,没有人会对这三篇文章有兴趣的。书评家也会借题发挥来抨击他,人家会抓住书中单调的印度主题不放,印度的选举、印度的匮乏等等。帕特说得没错,维迪亚始终执迷于印度这个主题,不过,写作本身就是执迷与非理性的行为。由是,他固执己见。他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不会有事的。他时常就这么说。
那就是他最强韧的力量,他不屈不挠地笃信,写作是公平的──不论短期间如何起伏,好书不会埋没的,好书终究会获得肯定与认同;烂书迟早会沦为垃圾。只有盖棺论定,千古评价才作数。写作之中自有公道。你要是败了,就是你活该。你得接受自己的失败。
他的信念可以当矛,也可以做盾,可攻可守,而他再三重复,这个信念也逐渐在我脑海中扎根发芽,令我坚强。现在就要论定我们的作品能不能受到世人肯定与酬报,为时尚早。外围征兆犹然暧昧不明。他借居在他妹妹家中一个房间,千里达西班牙港,瓦萨因公园,林地路三号;而我跟我的一家四口,蜗居在西伦敦伊林区,戈登路80号,面对面的两个狭窄房间里,不知道谁家的收音机大鸣大放,楼上还有小童号哭。我自己对于写作的信心,确实能帮助我渡过难关,同样有所助益的是──或许帮助还更大──就是他对我的信心。
即使是他开口要我帮忙,也像在加强我的信心。他说,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意愿,帮他校订他的文选校稿。假如我会感到任何惊诧,请我一定要告诉他。这本书其实是我在新加坡读过他所有的杂志文章之后,建议他合集出书的。当时,我还拟了一张清单。他从清单中选取了几篇,后来,却一概掠过所有我找到的书评。这样又给我上了一课。他说,书评文字自有其目的与功能,可是,除了文章里的笑话以外,毫无持久的价值。“可惜,我们不能保留笑话,剔除其他部分。”他选录了篇幅较长,内容较为扎实的文章。他在采访写作中投入极大心力,其热忱直追撰写虚构小说时的张力。而这段期间,如同他自己所说的,没有小说向他毛遂自荐过。
目前,他心中没有写小说的主意。“创意方面,我犹然持续贫瘠。”他自觉健康状况比前一阵子要好多了,只是,他还是担忧着将来。他还是坚持,我还没到达自己作品质量最佳的年纪──我还可以引颈期盼那般丰饶的年岁。那样的承诺叫我振奋不已。至于他自己,“四十不惑,我却有种病态的感受,我的作品已经赶不上我的年纪了。”
连看到他自己的书,就让他勃然恚怒。他嫌恶避谈自己的书。他感觉像个骗子。他说,他郁郁不乐。“写作这一行,真能达成所谓心满意足的时候吗?”
这是信中措词最为严苛的部分,其他地方的语气就舒缓多了。他似乎精力充足,像个登山者攀过一峰接一岭,还欣喜愉悦地抱怨陡坡登顶何等艰辛。有些段落听来,他甚至还希望满怀。“如果,我再度动笔写作,我想,就会像个全新的新人写作一样。”一直到当时,写作都像是他在自我“治疗”。他说,写作给予他信心。现在,他暗示着,他要从头再来过了。
进退两难(3)
他看起来已经像个全新的人了。没写小说,没错,不过,他另有文章写作与旅行的计划。同时,他也敏于洞察。他说,他在阿根廷认识了一个女孩,女孩影印了两页托玛斯·哈代的小说,小说中的女主角在这两页里省思她的人生与处境。维迪亚说,哈代小说中有一行,“最卑劣的吻都要付出绝望般极高的代价”,非常震慑惊人,尤其是将“吻”,“绝望般极高”与“代价”三个词汇并列,营造出无比的震撼效果。
他点到为止,信中也只泄漏给我小说书名:《还乡》,可是我找到了这句话的出处,而且深受原文感动,拿着红笔,来回多次圈点。
让人爱到疯狂──这就是她最大的心愿。爱就是惟一的甘露醇酒,驱散日子里腐心蚀骨的孤独寂寥。而她似乎也渴盼着那种抽象情境,即所谓热情狂爱,而非任何一个特定的爱人。
经常,她神色不善,责难却不导向任何人,转而冲击在她心中作祟的幢幢鬼灵,而命运就是这群小鬼的头领,她沉郁追想,就是因为命运作弄,爱情只有降临在转瞬即逝的青春年华之际──所有她能掌握赢取的爱情,不旋踵间就会像沙漏流泄一般沉底不复。她每每思及,日益感受天地不仁,心中蠢蠢欲动,遐思着突发莽撞而惊世骇俗的举动,无论发自何处,只要她能出手攫取,一年也好,一周也罢,甚至一个小时的爱欲狂焰就够了。空无爱欲热情,她歌而无乐,拥有而无享受,胜出却不感胜利。孤寂无聊更加深了她的欲望。在艾戈顿,最冷酷与最卑劣的吻都要付出绝望般极高的代价;而凑得上伊人芳唇那张嘴又要往哪里寻找呢?
坚贞地守住爱情,只为身后一面贞节牌坊,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可言:坚诚挚爱,只因为爱情具有足够的张力。宁可烈焰灼身,迅速消散,也好过灯笼萤光,温润余晖经年。她可以轻易预见其他女人必须从经验中汲取的教训:她已经走过爱情,度量过爱情的高塔,登堂入室,细细审查过宫殿之美,结论:爱情不过殷忧寡欢。然而,她却衷心渴盼着爱情,就像沙漠旅人,渴求一杯盐水而不得。
她时时反复颂念着祷词;不拘特定时间,只要想祷告,她就双手合十,有如毫不造作的虔诚信徒。她的祷词总是不加思索,即兴成章,经常脱口而出如下:“主啊,请您开释我的心,解脱如此忧惧郁闷与孤寂无托:带给我绝美的爱情,若否,还是让我死了吧。”
“于是,我想要再爱与继续写作,”维迪亚在信上跟我写道。他用一反常态的抒情温柔语调说道,他要从往昔中汲取热情与喜剧与缓释。倘若他不重新振作,就担心自己会死在还能创作出优异的文学作品之时。
我非常惊讶──骤然的生机勃发、他的渴盼、他的热情、他的殷殷恳求。通篇语气,读来像是忧虑着单相思的痴恋。接着,他还引述了几行德瑞克·沃尔科特的诗。他曾经引述过沃尔科特;诗人也是个邻近岛民,两人年龄相仿。他说,第一次读到沃尔科特这首诗的时候,诗里的文字曾经让他惊骇:“只是,我的文采减退,才智走味──不过,我从心中跃起──”
我再读一次诗句。我又回头再读一次哈代:“最卑劣的吻”。维迪亚行文终结,说道:“看哪,这样一封快活的信怎生转变成这样的。趁着放假一天,作家坐定桌前,写信给朋友,就会促发些奇怪的事情。”
那简直像首诗了(“看哪……”)。维迪亚的诗句比沃尔科特还要甜美流畅、节奏轻盈以及意味深长,因为,沃尔科特的第二句太弱了。由于他用上了“朋友”这个字眼,同时他再度肯定我们的友谊,我又再度精神抖擞起来。同日之间,尽管负债累累,尽管收音机与哭号孩童呼应争鸣,我又恢复了工作的信心。我开始推演下一本小说《黑屋》的情节。
我还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他的来信经过涂改。涂改的人就是他,他撕掉了半页信纸。他在附带补述中加以解释,却更吊人胃口:“第一页前半页审查删除。我得保留些秘密。”
写作难以维持家计(1)
一个月后,帕特从千里达捎信过来,说她喜欢我关于维迪亚的作品的书,我很高兴;然后,她又补充说道:“这本书维迪亚爱不释手,走到哪儿,看到哪儿。他读得专注,脸上还不时浮现微笑,或是哈哈大笑。”这话同样也叫我开怀。
然而,我还是担忧着自己将来如何。当初,我的策略就是写作谋生,而今,策略显然不管用。一本小说,一本评论,数十篇书评,一本短篇小说合集──一年不到的,这些作品不过换取到不足糊口的些微收入,我还得感谢太太找了工作,补贴家用。现在,我开始写作第七本小说,一边还接些采访报道的案子,看起来,我似乎还是无法光靠写作维生。虽然我焚膏继晷,好评如潮,但还是让我家无余粮。
写作这一行,真能达成所谓心满意足的时候吗?
我心想,可以的。我很满足,只是我贫无立锥。因此,有维迪亚这样一个朋友,就更突出重要了。
帕特说,她在我的《V。 S。 奈波尔》书中,看出爱与了解,而这般深刻的情感,我在检视维迪亚的作品时,赋予我特殊的洞悉力。她坦承,自己也曾经想要写些跟维迪亚亲身相关的东西。维迪亚写《自由国家》一书的时候,还特别翻阅托尔斯泰的传记,以及一本关于桃乐蒂·华滋华斯的书,还有其他作家的生平记事。文人传记是维迪亚经常阅读的书目,彷佛从窗外窥探,那些同样受到写作煎熬的人过些什么日子,再回头跟自己生活比较。她侧耳倾听他高声朗读桃乐蒂·华滋华斯日记片段,或是宋妮雅·托尔斯泰说法,帕特·奈波尔惊讶地发现这些“妇人之见”如此敏锐,她心想,自己应该也可以写些类似的文章。
她开始随手笔记,描述维迪亚写书的进度,写日记,记下他的按语。不过,没多久,她就心灰意冷了。她的性格从来就不够坚强,再说,要在家务都围绕着V。 S。 奈波尔这个中心主角的情况下写作,更不容易。她自觉缺乏热情与深度,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流于繁琐。还有,由她来写维迪亚还有另外一层顾虑──奈波尔的太太──以他作为详实与亲密侧写的主题,那可是既冒昧,又游走在粗俗边缘的不智之举。
她说,那就是为什么我的书对她意义重大,因为,我也表达了许多她对维迪亚的作品的感受。她说,由于她也同样地受到维迪亚作品的影响,所以,她很高兴看到我完成了这本书。
我的书再度成功,再获佳评,可是,我却了无收入。我既愤怒又迷惑。我要的并不多,不过一家温饱罢了。我不敢妄想致富。我只想过得去就好,仅此而已。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当儿,这间租住公寓门上的收信口,推进一封公函,询问我出任维吉尼亚大学驻校作家的意愿如何,任期始于两个月以后。我说好。如果我单身赴任,过得像个僧侣一样,我可以写完我的小说,同时囊裹绝大部分的薪资。第一个学期,我就得离家驻校四个月。
我太太说:“我会想你的。”
她了解。她乐于在英国国家广播公司的工作,而这股成就与满足的快感,令她同情我的挫折处境。不过,在我誓言此生不为猢狲王,决意辞掉新加坡大学教席一年之后,再回转大学教书,感觉特别苦涩难堪。我辉煌的头衔应该差可慰藉,驻校作家,可是,如此头衔反而对我嘲笑不休。作家应该自由无羁,不受任何雇主拘禁──维迪亚就是这么说的。
我在维吉尼亚,过着僧侣般的生活,我收到一封维迪亚的来信,详叙他的新西兰之旅。他已经回到平房了。他再度经过千里达,再度造访阿根廷,写完他的采访作品。他读过我的书了,还想再读一遍,因为,工作让他心有旁骛,未能专心拜读。同时,读到专写自己的书,他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他又回复到平常那个矛盾相抵的自己:“只是,我不认为我的感想有什么意义(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想)。”
他想要再择期会面,跟我聊聊英国,以及我适应得如何。我失望吗?我在热带地区待了八年以后,对于这一处“工业现实”有何感想?
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非洲,因为伊狄·阿敏将印度人从乌干达轰了出来。正如他多次预言一般,他说,乌干达就要回归丛林了。他归咎在白人外侨头上,他们虽然可以豁免于扶植阿敏上台的罪愆──不过,他们也营造出姑息阿敏,使之壮大的环境。到头来,他们大可一走了之,将乌干达当作一段恐怖往事,抛诸脑后。
我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听维迪亚如此彻底诋毁某个情境,不过,他的逆耳警语逐一实现,也让他悲愤更深。他曾经预言独裁统治的崛起、印度人遭到驱逐、白人拒绝支持、坎帕拉步向衰颓,最后回归丛林等等。
“那是块惹人嫌恶的大陆,只适合次等人民。抱着次等志愿的次等白人,这些人一心只想,就像南非一样,耽溺在惩戒非洲人的恶劣快感中。”你只有尽早开溜,留下来的话,手上就要紧紧地抓根鞭子。乌干达就证明了,只有两种人在非洲撑得下去,次等人跟野蛮人,主子跟奴隶。
他从来不曾如此声色俱厉地发言谴责过。非洲军人将八万印度人──男人、女人、还有儿童──押上飞机,家当细软一概充公,维迪亚的熊熊怒火也一触即发。印度人失去了家园和土地和生意,许多人连毕生积蓄也荡然无存。他们大部分都获准入境英国,可是,有谁愿意活在一个严寒冷酷,又充满敌意的地方?他们在英国与美国还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替他们仗义执言;在非洲,就没有人为他们作喉舌了。非洲人奚落质疑他们,而白人外侨,就像维迪亚说的一样,只是回避一旁,袖手旁观。
写作难以维持家计(2)
“这个世界最可悲的事情,就是到处充满了愚笨与平庸的人;而地球运转就为了让那些愚笨跟平庸的家伙谋利。”
至于来日的打算,维迪亚心中尚无计划。他刚刚回到英国四天,感觉却像活过一段仓皇、炼狱涤罪般的时期。他讲起四年来居无定所,没有自己的房子。他担忧股票市场将再度崩盘。他想要再写本书,偏偏找不到主题。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重袭上心,感觉空虚不安,感觉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废纸堆尘埃仆仆的暗示。
他情绪低落,感觉茫然失措。也是因为他备感疏离的情绪,什么国家?什么护照?他在平房里感觉无处栖身,而这也是他想跟我谈谈英国的另外一个原因。他想知道,我喜欢英国什么,又不喜欢英国哪些方面。他将我看成另外一个流浪者。
可是,我人在维吉尼亚,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