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8-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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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加峰把客人送进大酒店。他定了一个大套间,一个标房。套间给两位客人,他和丹巴住标房。安顿下来之后,连加峰抓紧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汇报一下行程安排可以吗?”
陈戈在查看数码相机里刚拍下的照片,她点了点头。
连加峰说,两位领导有一星期假期可用,扣除来回时间,在西藏只有五天。这么少的时间,只能以拉萨为中心,看几个最具特色的景点。可以考虑用一天时间游拉萨,看看布达拉宫、大昭寺和八廓街。然后用一天时间北行,直奔纳木错,纳木错是青藏高原上最大的淡水湖,素有圣湖之称,非常值得看。这一段路远,一天来回相当辛苦。然后还有三天,建议向西,到后藏,游日喀则。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为历世班禅驻锡祖寺,很有代表性,应当去看一看。
陈戈放下相机,打断了连加峰的话。
“你那座山呢?珠峰?”她问,“为什么不安排?”
连加峰看了祝景山一眼。祝景山不动声色,眼神一闪。
“我试着安排了一下。”连加峰说,“看来不行,时间不够用。”
他说,珠穆朗玛峰位于中尼边界,在日喀则地区的定日县境内。前往珠峰,来回至少得四天,还得在一路交通良好的情况下。陈戈此行时间太紧张,难以安排。
“这好办。”陈戈说,“明天动身,直接上那里,其他的点免了,够用吧?”
她说,这一次到西藏,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到珠峰看看,拍几张照片。为此她愿意放弃其他。连加峰安排的这些参观地点都非常好,她极其神往。但是她相信这些地方都是游人如织,珠峰不一样。连加峰自己说过,不到珠峰非好汉,地球上到过那里的人估计不会太多。
连加峰胸有成竹,对付陈戈他有的是办法。他说,陈参谋提的这个方案他早考虑到了,原先也准备建议他们此行抓住机会,突出重点,直奔珠峰。其他的点以后去看相对比较容易。但是后来一具体筹划,不行,有一个关键障碍无法逾越。
“两位领导来的时间不对。”他说,“现在是十一月中旬,深秋,珠峰地区已经非常寒冷。早几天下过下雪,一些险要路段一下雪就无法通行。想看珠峰必须在夏季,各国登山队攀登珠峰都在夏天时段,时间一过气候就变得非常恶劣,不能去的。”
陈戈蒙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你怎么早不说?”她问,“连加峰你不是糊弄我们吧?”
连加峰笑,说哪敢呢。前些天接到电话,一听陈戈想上珠峰,他还非常兴奋。除了决心接待好贵客让陈参谋祝局长满意外,他还有自己的私心。陈参谋知道的,他到西藏,最想看的就是珠峰。进藏快两年了,总没找到机会,毕竟援藏干部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旅游的。他已经担心自己可能无法遂愿,走到门坎,无缘进入,当不成好汉。这次机会太好了,陪陈参谋祝局长前去,既完成接待任务,又一了夙愿。知道这个时候根本没法去,他比谁都感觉沮丧。
这时祝景山说话了。
“陈戈,咱们别为难人家小连。”他说,“这回能去咱们就去,不能去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了。”
陈戈一言不发站起来,调头走进套房卧室,砰地把门带上。
祝景山向连加峰眯了一下眼睛。
俩人什么都没说,心照不宣。
当天晚餐,连加峰没安排在酒店。他说,陈参谋祝局长难得到西藏,去吃藏餐吧,感受一下藏地饮食文化。两位客人均无异议。他们坐越野车在拉萨城兜了一圈,去了一家门面崭新的藏餐馆。进包间一上菜,俩客人才发现藏餐的感觉跟川菜粤菜什么的差别大了,风味独特,猛一欣赏颇刺激感官。糌粑酥油茶青稞酒比较普通,早为人知,略尝一点,知道它跟馒头面包酸奶葡萄酒区别不小。酥油炸制的各种点心色泽鲜艳,味道很特别。风干的羊肉咬起来跟北京火锅店里薄如刨花的羊肉片很不一样,羊血肠吃起来感觉厉害了些,最有冲击力的是牦牛肉酱。连加峰特地点了这道菜,他说藏餐精华很多,怕客人一时还不适应,今天他点的多为普通家常的,但是耗牛肉酱不太家常,值得推荐,吃一回就知道了。这道菜看上去也没什么,一人一碗,揭开碗盖,里边食品呈糊状,颜色鲜红。连加峰说这是牦牛肉切碎了,打成酱,掺上辣椒酱、盐和调味佐料制作的。这种食物纯天然,无污染,制作中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营养成分。
他端起碗,示范如何欣赏,其实也简单,拿汤勺往嘴里送就是了。俩客人却面面相觑,没动手,在桌边犹豫。
陈戈说:“连加峰,这牛肉熟的还是生的?”
当然是生的,连肉带血,颜色鲜红。连加峰说,经过特殊制作的生牛肉能比熟牛肉还好吃,这就像日本人吃生鱼,西方人吃生牡蛎,广东人吃生蚌肉一样。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各地地理气候条件不同,千万年来形成于该地的特色食物肯定最适应当地的情况,藏地传藏餐,其中自有道理。这家藏餐馆的牛肉酱很好,保证卫生,没问题,吃这东西也得赶上趟,不是总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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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加峰继续示范,端起碗,呼噜呼噜,几分钟一扫而光。放下碗他摸摸肚子,笑道:“看我,没事的。尝一尝吧,别后悔了。”
俩客人各尝了一汤匙,小心翼翼。祝景山即把碗推到一边,摇头,说不行,这味儿受不了。陈戈比较勇敢,她吃了小半碗。
连加峰笑,说两位领导不虚此行了。陈戈说你连加峰好像很难对付了。连加峰说入乡随俗。援藏干部,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怎么工作。
接下来上一道萝卜烩羊肉。热乎乎一大盆,有汤水,味道极鲜美,跟内地做法区别不大。祝景山却动不了嘴,他脸色发白,站起身往洗手间去。祝景山刚离开,陈戈就把碗一推,低头俯身,对连加峰说:“我总觉得不对。不是在搞鬼吧你?”
她对珠峰耿耿于怀。她觉得连加峰说的是鬼话。
“骗不了我的。”她说,“我能把事情搞清楚。”
她说祝景山在西藏有不少熟人,他们找他办过事。当初她提出要到西藏,祝景山就说他来安排。她知道祝景山一弄一定鸡犬不宁,所以才请易广出面,要连加峰安排,不打算惊动他人。为什么她找连加峰?只为了他关于珠峰的一句话。
“你怎么回事?言而无信,说话不算数?”她说,“要知道这样,我不找你。”
连加峰苦笑,连说对不起,辜负信任了。没事先把情况搞清楚,是他的错。
“你知道我们俩这回来这里干嘛吗?”陈戈问。
连加峰说不知道。易主任没说,他也没问。他这人办不好事情,但是训练有素,始终牢记那两句:“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他知道陈参谋祝局长的事不是他可以随便问的。
“责任重大。”他说,“我得保证安排好,让你们满意,特别是要安全。”
“我讨厌听这个。”陈戈说,“别让我记恨你。”
“哎呀,千万别误会。”
这时连加峰的手机响了。他向陈戈示意不好意思,打开手机接听。
是关于北线公路有关地段改线问题的急报。连加峰到拉萨接陈戈祝景山前,曾亲自到地区呈送县里的报告。那一次沿线踏勘后,有关各方经过几轮研究,对公路设计线路的几处修改基本形成共识,连加峰带人专程到地区呈送报告,向交通局汇报,请求分管领导支持。领导和有关部门的表态都令人乐观,连加峰这才放心走路。不料地区几部门研究后有所保留,对几个地段提出疑问,有三个地段基本否决,其中涉及一处桥涵,两棵树,包括踏勘那天连加峰历险,差点滑入雅江时想保住的那棵树。
“这怎么行。”连加峰着急,“几棵树里,数这棵长得最好,哪能毁了呢。”
“他们说这个点改线成本太高了。”
“我找他们。”
连加峰收了电话。先掌勺,殷勤备至,给陈戈碗里添半勺萝卜烩羊肉。祝景山还在洗手间,连加峰也往他的碗里加了点热汤,然后再次告罪,打开手机。
他找了地区交通局长,翻来覆去说那棵树。局长姓张,其固执程度不逊连加峰,翻来覆去就不松口。几个回合下来,俩人都有些动气了。
“这么说吧张局长,你要能把我从那棵树下丢到雅江喂鱼,那就算了。否则我不会放手。”连加峰说,“我现在在拉萨,有任务,回头我找你。”
他把电话关了。抬眼一看,陈戈在桌那头正盯着他看。
“抱歉,净这么些事。”
他发觉祝景山的位子还空着,没再耽搁,离席跑过去敲洗手间门。
“局长,祝局长,”他隔门问,“没事吧?”
门开了,祝景山从里边走了出来。脸色越发显得苍白,额头却一片湿。陈戈问祝景山怎么样,跑肚子了?祝景山摇头说肚子没问题,就是胸闷憋气,出虚汗。
他想把外衣脱下来,连加峰赶紧制止。
“小心感冒。”连加峰说,“在西藏患感冒最可怕。”
他说西藏气候多变,初来乍到的内地人多不适应,不小心很容易感冒。当初他这批援藏干部进藏是七月,夏天,大家穿毛衣着西装扎领带,再怎么热没人敢脱,不是因为礼仪,是怕感冒。高原缺氧,患感冒的人一不留神就演变成肺气肿,医治不及将危及生命。去年,本省组织党政代表团进藏慰问,省经贸委一位副主任是代表团成员,团队在成都转机准备入藏时,发现该主任有轻微感冒症状,带队的省委副书记当机立断,把该主任留在成都机场,不随团起飞,以防万一。
祝景山脱口说了一个字:“糟。”
他有些鼻塞。入藏前他忙,几晚上没睡好。到成都就感觉头重,有感冒迹象。听连加峰这么一讲,顿时更觉头痛。
“连加峰你赶紧给找点药吧。”陈戈也急了。
连加峰说车上备有好几种感冒药,一会儿可以马上服用。但是以他经验,可能不太管用,有些药在内地还好,上了高原不行,好像药品也怕缺氧,什么道理不知道。
“或者上医院看看?”连加峰建议,“这个时候急诊都开着。”
祝景山不去。他说至于嘛。
这以后没太多兴致吃饭了,一行人坐车返回酒店。在车上,连加峰说两位领导刚到,旅途劳累,风尘仆仆,晚上应当早点休息。趁这时间,还得谈点注意事项。内地人刚到西藏,凡事慢半拍为宜,动作幅度小一点,频率低一点,包括说话语气,能放慢就放慢一点,以免加剧反应。初到西藏的人都会有高原反应。轻点的是胸闷气喘,恶心,烦躁,没有食欲。还有失眠,连着几天睡不着觉。严重的头昏眼花,血压异常升高,眩晕,流鼻血。连加峰举例说,他的本批援藏同事里,有一位在地区检察院任职,个头高大,身体最壮,就跟祝局长这个样。进藏头一个月该检察官几乎都躺在医院里,脸面发黑,每天流鼻血,厉害时一流大半个茶缸。
“所谓‘睡着还是醒着不知道,饱了还是没饱不知道,醉了还是没醉不知道,病了还是没病不知道’。四个不知道,说的就是高原反应。”连加峰说。
“哪有这么恐怖的。”陈戈不想听,“连加峰你少说这个。”
连加峰说不行啊,责任重大,安全第一,该说清楚的不能少了。
他们到了酒店。连加峰让客人先进房间,休息一下,别急着睡。房间里还需要一点保健措施,他去处理,最多半小时,他会再来敲门的。
半小时后他果然来了,身后跟着丹巴。他们合力把一支装在手推架上的氧气瓶推进了套间,一直推到卧室的床前。不是他们车上备有的小瓶,是医院急诊室用的那种炸弹式大钢瓶,连同特制手推架,都是标准的医疗急救用品。
祝景山不禁拉下脸来。
“你干什么!”他不高兴了,“这是添乱还是添堵啊?”
连加峰不慌不忙,他笑。
“祝局长别急,高原反应有一条,特烦躁。”
他说,即使非常生气,也不要抬高声调,这会加剧高原反应。通常进藏第一晚最不容易过,很少有人能够睡好。严重的半夜气短休克,得送急诊。问题其实都与缺氧有关,这种时候小瓶氧气不够用,所以他为祝局长准备了这个大钢瓶。晚上如感觉异常不适,赶紧开,这东西能有效缓解。他和丹巴的房间就在附近,有事尽管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处理,保证万无一失。
“另外有一件事得特别注意:别洗澡,千万不要。”他说,“在藏感冒出事的,多半因为洗澡。这里气候特别,没适应不能洗澡,会出事的。得忍一忍。”
然后告辞。告别时他还不厌其烦,坚持不懈,非把话说完说透,也不管两客人是不是不耐烦。他说看起来陈参谋的情况会好一点,这不奇怪,如那句话所形容:“男的不如女的。”但是陈参谋也不能大意,除了自己留神,可能还得特别注意祝局长的情况。难受到头了,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祝景山不再吭声。他脸色发白。
4
后来陈戈表示怀疑,问连加峰是不是蓄意使坏,恐吓祝景山?连加峰说哪敢谋害领导,他是干什么出身的?“是是是,对对对”。责任重大,不讲清哪行。
那年为了解决北线公路报批问题,连加峰通过易广牵线,从陈戈那里得到祝景山的电话号码,当时他心里并不很有数。他知道易广让他跟陈戈认识肯定有些缘故,但是能否解决问题就不好说了。抱着不妨一试的念头,春节过后,他在返回西藏之前去了一趟北京。进京就挂祝景山的电话,白天挂,晚上再挂,均无人接听。
他有些犯疑,不知道是否被糊弄了。会不会是陈戈碍于易广的面子不好拒绝,给他一个假电话以敷衍了事?这种时候当然只能先沉住气,连加峰没有放弃,也没有回过头就找陈戈,他在北京耐心地再等两天,每天挂电话,第三天电话终于通了。
“是谁啊?”
连加峰松了口气。
他问好,拜晚年,自报家门,再提及有关事项。祝景山把他打断了。
“我这有事。”他说,“谁给你这电话的?”
连加峰说是陈戈:“陈参谋给您打过电话了吧?”
祝景山不说有或者没有。他说他不知道连加峰是什么人,不知道那项目怎么回事。叫连加峰别再给他打电话了。这种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找谁尽管找谁,不要找他。
“我很忙,管不了这些事,懂吧?”
“祝局长……”
祝景山已经挂了电话。
连加峰独自坐在屋里沙发上考虑,琢磨怎么办。找祝景山前他没敢抱太大希望,心知事情肯定不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但是钉子碰得这么彻底,还真没预料到。电话里的祝景山让连加峰印象极深,这个人语气很平,语速不快,语音里透着一股劲,不动声色让人不觉矮半截的一种威风。连加峰一直在基层工作,以往阅历有限,接触这类人不多,但是他清楚这位祝局长跟那位陈戈参谋一样,都是大有来历。
他明白自己不能接着就上,再给祝景山打电话,人家话说到这个程度,这么干会被视为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