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4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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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就像二茬子光棍一样,尝到过这里面的甜头,他比谁劲儿都大,没准他正憋着劲张罗钱买车呢,不要以为他服刑就不能弄车,村上谁管那个,你借给他钱,让他开个小卖铺,不就把他稳住了吗?
这回刘云志也不是无话可说,可是他不想说了,他没有了再去瞎编瞎造的心肠,好像也没有了把那瞎话送出口的气力,他什么也不说了,扯过被窝把头一蒙就躺下了,一直躺到第二天上午也不起,有人用车,也不动,这日子他像是不打算过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宝金拿出五千块钱,啪地拽在了炕上。
那天傍晚,刘云志开车,迎着从镇纸箱厂下班回来的东海,把钱给了他,然后掉头就去了孙庄,他要找到孙老二,让他把这件事担承起来,以后宝金问起这事,不能说走了嘴。
东海买了嘉陵摩托,鲜红的车身,虎彪彪的架势,骑上去飞奔,真像是驾驭着一只猛虎。东海每天上班去,就骑着那个摩托。他骑出小北街,骑上大街,再转到小南街接着小美,响动弄得很大。一到歇班的时候,东海三个外村的小哥们就来找东海和小美,他们每人一辆嘉陵摩托,每个车屁股上都带着一个十七八的女孩子,那三个女孩都是东海的小情人,也是那三个小哥们的小情人。四辆摩托带着四个长发飘飞的女孩,在小村的大街上呼啸来去,摩托演习一样,弄得村里人心惶惶的。
村里有人说,看着吧,不定哪天,得出点事。
槐花问过东海那摩托的来历,东海说是一个同学的,同学的父亲在县城是个搞建材的大老板,钱多得花不了,给同学买了这摩托,没出一个月,又买了一辆小奥拓,同学就把这摩托借他骑了。槐花不相信东海说的,她从没听他说过有那么阔的同学,就是有那么阔的同学,也不会和东海有那么深的交情。槐花已认为东海是个没出息的孩子,认为他只能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槐花一再追问,东海就恼了,说:“你是不是怀疑这摩托是我偷来的,就是我偷来的,你去报告公安局,把我抓走好了。”
槐花说:“孩儿啊,你就跟妈浑吧,我不是怕你惹事吗,你惹了事,妈可疼不了你。”这么说着,眼里就有了泪水。
东海说:“妈,你就放心吧,我犯病的不吃,犯法的不做,我保证不给你惹事。”
东海这样说,槐花还是不放心,她觉得和东海来往的那几个小子都不是好东西,这么成天男女混杂地在一堆搅着,早早晚晚得闹出点事来。
四个女孩都和东海睡觉,但小美是只跟东海一个人,东海已确定了和小美的关系,他说他将来就娶小美做老婆。这个事两边家长都知道了,都是不同意,可又都没有办法,为这事,小美的爸爸把小美锁在小套间里,几天不给饭吃,也揍过,用蘸了水的缰绳头子揍,揍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事情一过,他们还是如常地往一块去。
刚过了立冬,小美突然病了,病得很重,先到了县医院,没有耽搁,又转到了北京医院。
村上人说,这是糟的,天糟有雨,人糟有病。
几天以后,东海失踪了。
东海是小美住院的那天晚上离家的,那天吃晚饭时,东海还在家,吃过饭,西厢屋的电灯还亮了一会儿。东海出去时,槐花知道,她听见大门响了一下。
东海一夜未归,槐花没有理会,她认为他是找小美去了。第二天一天没见人影,槐花坐不住了,傍黑的时候,她找到小美家。她来到小南街,来到小美家门前,看见大门上了锁,一打听,才知道小美病了,住院去了,她爸妈都跟了去。那时槐花心里又踏实了下来,她认为东海是陪小美去了医院。槐花在心里骂着东海,这个王八小子,出了这么大事,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呢?
东海走时,没骑摩托,那辆嘉陵摩托就在天井里放着,蒙着一个破塑料雨衣。
过了三天,第四天,槐花又坐不住了,你东海再混蛋再不懂事,走了好几天了,也该给家里来个话啊。她突然想起东海好像有个手机,可她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知道她也不会打,她家里没有电话,她也从来没有摸过电话。她来到村里,找到那些有电话和有手机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东海的手机号,最后,她想到了刘云志。
其实,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云志。打上次从她家走掉,刘云志就再也没有露面,别人是死是活仿佛都和他无关了,槐花却又是几天几夜不吃不睡,脸上消瘦的骨架全出来了。槐花已决心不再理他,决心永远地不再见他,她恨他。可是,为了东海的事,她还是来到了刘云志家。
刘云志却是不在家,宝金告诉她,刘云志一大早就出车了,说是给孙庄的孙老二跑一趟长途,明天才能回来。
宝金跟槐花说起小兰最近模拟考试,又考了个全班第一的事,槐花哪里听得进,连忙从她家出来,宝金送她到门口,说刘云志回来就让他过去,有什么事只管跟他说。
就在东海离家的第五天上午,在孙庄村东二里外的一个土井子里,发现了一包已被肢解的碎尸。
最先发现的是几个逃学孩子,他们藏好书包,一起到野地里去玩,追逐打闹之中,一个孩子失脚落进了那个土井子里。土井是多少年前农民浇地用的,那时地下水水位高,挖下一丈多深就可以出水,就可以用柳斗子打水浇地。多少年都没有水了,也没人想起把它填上,也许和那片田地后来变成了一片树林有关。
那个孩子掉进土井里,他看见井底的边上有一个装着东西的蛇皮袋子,他以为是发现了宝贝,让上面的孩子解下腰带,接成一条长绳,先把那“宝贝”拉上去,再把他拉上去。大家聚在一起,大气不敢出地解开那个蛇皮袋的系口,就在那个系口打开的一刹那,几个孩子大惊失色,撒腿就跑。
蛇皮袋子里有一只黑糊糊的人手伸了出来。
其中一个孩子因为害怕,没敢回家,跑到学校告诉了老师,老师又跑去看过一回,急忙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一个小时以后,公安局的警车就赶到了现场。
这件事像炸弹一样在各村炸开了,公安局派出大量警力逐村摸查失踪人口,很快就有两个刑警来到槐花家。槐花那时刚从街上听到这件事,模样已有些发傻,当听刑警说到受害者左脚是个六指的时候,她一下便瘫在了地上。
尸体是被火烧后肢解的,而且蛇皮袋子里只有上肢下肢,其余部分还未找到,但从DNA鉴定,已确定是东海无疑。
经过一番排查,犯罪嫌疑人的目标最初锁定在东海的三个小哥们身上。三个小哥们和三个小姐们被带到公安局连夜突审,突审的结果是排除了他们的作案嫌疑。他们虽是葫芦搅茄子地在一起瞎混,却无嫌隙,甚至“交情”很深,他们之间连口角也没有过。审问的时候,知道那受害人已确定是东海时,他们都掉了眼泪,三个女孩竟是放声大哭。他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小美,他们说东海买手机买摩托的事只有小美知道。
主抓这个案子的是刑侦队李队长,这是一个干练果决又足智多谋的人,县内的几个大案要案都是经他手告破的。当他最初见到这几个男孩女孩时,就有了一个判断,这个案子不是他们做的,他们虽然浑浑横横自以为是,但他们终归还都是孩子,杀人焚尸碎尸,他们没有这种心理承受能力。作案人应该是一个成年人。
两个便衣刑警来到北京小美看病的医院,他们先和小美的父母取得联系并做好了他们的工作,而后便来到病房。
小美心脏病前天动的手术,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她的身上脸上还插着管子。母亲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两个叔叔来看她,想问她点事,让她有一说一。
一个刑警便走上前去说:“小美,你的病看得这么及时,又恢复得这么快,我们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东海的事。”
“东海?他怎么了?”小美一下睁大眼睛,呼吸也有些急促。
刑警连忙说:“东海没事,是有人说他那手机和那摩托不是自己挣钱买的,他没上几天班,挣不了那么多钱,他家里也没那么多钱给他花。”
小美说:“那也不是偷的抢的,是他二叔借给他的。”
“他二叔是谁呀?”
小美好像有所警惕,不再说话。
刑警不再追问,又换了一个话题说:“你这么一说,东海就更没事了。我们是乡里做青年思想工作的,回去我们就对那些造谣生事的人进行教育。还有一件事小美,东海和你是好同学,又在一起上班,你出来看病他知道不?临来时,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第二天就来看我,还说给我带一万块钱来,让我安心治病,可这么多天了,他连个影儿也不见。”小美说着,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刑警说:“他哪里去弄那么多钱?”
小美说:“还是找他二叔。”
……
两个刑警从病房出来,问小美的父母,东海的二叔是谁?
小美的父亲说,是他本家一个二叔,叫刘云志,东海的父亲常年在外面打工,刘云志帮他家做了不少的事,比亲叔还热乎呢。又问东海到底出了什么事,两刑警还是说没事,就是了解一些情况。
两刑警从北京赶回,把了解到的情况向李队长做了汇报,李队长把在各村中摸查的反馈和小美提供的信息,一并装进头脑进行检索链接,很快他就得到了一条清晰的因果链:东海是小美住院那天晚上八点离家的,他说第二天去看小美,给她带去一万元,他走时没骑摩托,应该不会走远,推测是找刘云志借钱了,东海第二天没有去看小美,又从此失踪,说明案件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发生的,借到钱或是没有借到,那天他应该回家,他没有回家,可以断定案件就发生在那天夜里,刘云志有着重大嫌疑。李队长迅速组织警力,连夜包围了刘云志家的小院。
那是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刘云志家已黑了灯,听到叫门声,屋里的灯就亮了,刘云志来到院里开门,怀里抱着一个黑棉袄。他双手拉开门栓,就势两手合拢伸出去,说:“是我杀了东海。”
他的双手被戴上了手铐。
事情进展的顺利连李队长也觉得出乎所料。李队长做出断定的一刻,就认为这个人已经跑掉。小村太近了,案发之事,他应该是最早知道,他是犯罪嫌疑人,他的耳目和心思一时一刻都在外面飞着。可是十几个村庄的摸查,案发前后离村的三十多人中,却没有他的名字。也许他是心存侥幸,但事到临头,他也要狗急跳墙,拼死挣扎,没想到,他竟束手就擒毫无反抗。
李队长问刘云志:“你事后想没想到逃离远走?”
刘云志说:“想到了,我不想那样做,我知道迟早是这个结果,这是罪有应得。”
李队长问:“既然是这样,你想没想到自首,那样可以减轻你一些罪责。”
刘云志说:“想过,可我没想到会减轻什么,我知道我是什么罪。我在等我的女儿回来,她在县城读书,快要考大学了,她四周才能回家一次。我想见她一面,就去自首。”
李队长问:“你有没有一种侥幸漏网的心理?”
刘云志说:“有。如果查不到我这儿,我就可以看到我女儿考上大学。”
说到这里,刘云志有了哭腔:“我恐怕是见不到我的女儿了。”
他使劲把头扭向一边,瘦削的小脸在扭曲,在颤抖,眼里有了泪水。
事情就是发生在小美住院的那天晚上。
孙庄孙老二真的做起了买卖,带车入股加入了村上的一个小印刷厂。印刷厂多是印些收据商标类的杂活儿,黑道白道的活儿全揽着,很是赚钱。孙老二在那里净管拉料送货,忙不过来时,就招呼刘云志过去跑几趟,比出租拉客挣得多。那天,刘云志就和孙老二跑了趟保定,回来时已是傍晚,孙老二在厂子小伙房要了饭菜,两个人还喝了点白酒。
两盅酒下肚,孙老二的眼皮就眯缝起来。孙老二停下手里的筷子,笑眯眯地看着刘云志说:“大哥,你今天跟我说实话,你那五千块钱到底是怎么花的?”
刘云志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二嘎子开小铺用钱,我媳妇不待见他,我不得不瞒一下。”
孙老二嘿嘿笑了说:“你哄骗鬼吧。那是哪码了,那事连我们村都知道,瞎话你都编不圆。”
刘云志说:“不管怎么着,你给担一下吧。我媳妇也真是不容易。”话说得没头没脑,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脸色也黯了下去。
孙老二说:“大哥我跟你说,找相好的也没有你这么找的,一家伙就是五千。”
刘云志心里一阵腻味,他一直觉得孙老二老实厚道的,怎么说出这种话。他想到他和槐花的事,开始是一时冲动,后来已是感情的需要,心灵的需要,槐花需要他,他也离不开槐花了。孙老二说的那个,让他觉得他和槐花的事受到了污染,受到了亵渎。刘云志好赖吃了几口饭,就说告辞,孙老二冲着他坏笑,也不说送,看那模样,他是喝高了。
刘云志没出孙庄,手机响了,看看显示,是东海的,想了一下,便接了。
东海说:“二叔,你在哪儿呢?”
刘云志说:“我在保定呢,有事啊?”
东海说:“你甭哄弄我,我车撞了,你快点过来。我在村西公路拐弯儿这儿呢。”
听说东海车出了事,刘云志心里就有些着急,也不想再编瞎话了,掉转车头,从孙庄西边奔上了公路,又一直往西北扎去。那时刚是八点多钟。
面包车开足了马力,几分钟就到了小村西边那个公路转弯的地方,那儿离小村一里多地。
刘云志找到东海,急忙下车,四处看了一下:“你车呢?”
东海格格乐起来,说:“许你骗我,就不许我骗你呀,我没骑车来。”
刘云志一下就来了气,转身就要上车回家。东海一下拉住他的胳膊说:“二叔,我真有事,我不这么说,怕你不过来。”
刘云志看了他一下,没有理他,心里还在气咻咻的。
东海说:“小美病了,住院了,我想这会儿去县城看她。”东海不知道小美这时已转到了北京。
刘云志说:“看她去你不骑车?”
东海说:“骑车出来我妈听见该拦我了,她不让我和小美好,正生着气呢。我想找你送我一趟。”
刘云志说:“你连个话也不说就走了,你妈不知你上哪去了,她不急吗?”
东海说:“送了我去你就回来,你再跟我妈去说,你一去,她保准就不急了。”
东海话中有话的腔调让刘云志很是反感,这个孩子怎么越来越差劲呢?
时节已是初冬,天黑得早了,八点多钟村上有人都钻进了被窝,路上几乎断了行人。
一辆小车从西面过来,在离他们二三十米的时候,突然车灯大亮,受了惊吓似的,从他们身边飞驰而去。小车过后,眼前一片黢黑,什么也看不见,一会儿,才又显出两个人影,像从墨海里挣扎出来的两个小黑人儿。
见刘云志半天不说话,东海以为他是动了心思,便说出了另一件事。
东海说:“二叔,还有个事,你得给我拿一万块钱。小美是心脏病,得动手术,恐怕得个十万八万的,我去看她,不能空着手去。”
刘云志刚刚压住的气头又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