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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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连忙接过来说:“因为这里有很大的风险,他干吗要把可以向我们保密的事情让我们知道哪?还有,他感到里面有危险,即使有个警官同他形影不离,他也难免要疑神疑鬼。”
黑根灵机一动,把手一甩,同时把手指捻得劈啪劈啪作响。
“那个侦探,就是那个叫费力普斯的小伙子。桑儿,你干吗不给他打个电话哪?说不定他能探听出警官的去处。麦克罗斯基根本不在乎谁知道他到哪儿去。”
桑儿抓起电话,拨了号码。他对着话筒轻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挂断了。
“他回头给咱们打电话,”桑儿说。
他们等了差不多三十多分钟,电话铃响了,是费力普斯打来的。桑儿一面听,一面在便笺簿上记了些什么,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桑儿紧绷着脸。
“现在总算探听出来了,”他说,“警官麦克罗斯基向来到哪儿去都是要留话的,好让人家有事可以找到他。他预定今晚从八点到十点将在布郎克斯区的‘晴空月’饭店。谁知道这个饭店?”
忒希奥很有把握地说:“我知道,那个地方倒挺理想,地方不大,里面隔成一间一间的,每间也还宽敞,便于几个人私下谈话,饭菜质量很好。顾客各人吃自己的饭,互不干扰,很理想。”
说着,他站起来把身子靠在桑儿的办公桌上,用掐灭的香烟屁股摆成示意图,指着说:
“这是大门。迈克,你完成任务之后就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出了门就朝左走,然后拐一个弯。我一看到你,就打开前灯,慢慢开车,你一面走着就上车了。万一遇到有人纠缠,你就大喊一声,我设法来解脱你。克莱门扎,你要赶快行动,赶快派人把枪放到约定的地方去。那儿的厕所是老式的,水箱背后靠墙的地方有点空隙,就叫你的人把枪用胶布贴在水箱背后的空隙处,迈克,你上车后,他们搜了你的身,证明你没有带枪,他们可能对你放松警惕。到了饭店后,要稍过一会儿,然后再说你要上厕所。不要慌,先征求人家同意那就更好,先要装出屎尿憋得慌的样子,要装得非常自然。这样,他们就不会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但是当你从厕所出来之后,可别再耽搁时间了。一回到餐桌前,别坐下来,就开枪。不可凭侥幸,要把稳一些。要朝头上打,每人打两枪,然后尽可能快地溜出来。”
桑儿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看,得找一个非常精明、非常可靠的人去把枪摆到预定地点去,”他对克莱门扎说。“我不能让我弟弟从厕所出来因为找不到枪而两手空空。”
克莱门扎斩钉截铁地说:“枪保险会放到那儿。”
“好吧,”桑儿说,“那就各负其责,赶快行动吧。”
忒希奥和克莱门扎两人离开了。汤姆·黑根说:
“要不要我用汽车把迈克送到市中心去?”
“不要你送,”桑儿说,“我要你待在这儿。迈克任务一结束,咱们就要干开了,到时候,我会需要你的。你把报馆的那些人都串联好了吗?”
黑根点了点头。
“事情一张扬出去,我就源源不断地给他们提供宣传材料。”
桑儿站起来,走到迈克尔面前,握着他的手。
“就这样吧,小鬼,”他说,“你就上路吧,离开前不能去看妈妈,我负责向她解释。适当的时候,也给你的女朋友捎个信,这样行吗?”
“行,”迈克说,“你预计我此去要好久才能回来?”
“至少一年,”桑儿说。
汤姆·黑根插嘴说:“到时候,老头子会想办法,也可能提前。但是,迈克,你可不能指望这一点。时间问题取决于许多因素,比方,咱们向记者提供的情节怎么样;警察局在多大程度上也想把事情搪塞过去;别的大家族反应是否强烈。将来一定会沸腾起来,出现一场风波。目前,咱们可以预料的也就只有这一点。”
迈克尔紧握着黑根的手。“你就尽量想办法吧,”他说。“再来一次一离家就是三年,我可就有意见了。”
黑根柔声柔气地说:“现在回头再考虑还来得及,迈克,他们可以另外找人,不妨回头重新考虑另外的解决办法。也许没有必要干掉索洛佐。”
迈克尔放声大笑。
“我们随便怎么办都会给自己摆出一大堆道理,”他说,“但是眼下设计的方案才第一次对头了。我这一辈子一直过的是轻松的日子,现在轮到我吃点苦头的时候了。”
“你不该让受伤了的腭骨来左右你的观点,”黑根说。“麦克罗斯基是个蠢货,不用多说。问题总归是生意上的问题,而不是个人感情上的问题。”
他又一次发现迈克尔·考利昂的脸一沉,显出了古怪的表情,同老头子相像得出奇。
“汤姆,别再人云亦云,受人愚弄了。本来嘛,一切都是个人问题,生意上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个人问题。每个人吃的每顿饭,屙出来的每一堆屎,他一生中的每一天,全都是个人问题。有人把这叫做生意。好吧,就叫生意吧。但是,所谓生意,实际上也还是个人问题。你知道我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吗?从老头子那儿,从我老子那儿,从我教父那儿。就我老子来说,即使雷击了他的一个朋友,他也会把这当作个人问题的。我当年参加了海军陆战队,他认为是个人问题。他之所以伟大,关键也就在这一点。伟大的老头子,他把一切都看作是个人问题。像上帝一样,他知道每只麻雀尾巴上掉下的每根羽毛;或者究竟是怎么掉下来的,他也清楚。对吗?你明白其中的奥妙了吗?凡是把意外事故当作是对个人尊严的侮辱的人,就不会遇到意外事故。对,在这方面我算是落后了。好吧,落后就落后呗,但是我正在赶上来。千真万确,我是把腭骨受伤的问题当作个人问题的;同样千真万确,我也把索洛佐企图杀害我爸爸的问题当作个人问题。”
他放声笑起来。
“请转告我老子,就说我这一套全是从他那儿学来的,就说我有这样的机会来报答他对我的开导,感到很高兴,他是个好爸爸。”
他停了一会儿,对黑根深情地说:“你知道,据我所记得的,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也没有打过桑儿和弗烈特。当然更没有打康妮,甚至也没有大声吼过她。汤姆,你给我说实活吧,你估计老头子杀了多少人。”
汤姆把话题岔开了。
“我要说的是,你还有一点没有学到手。你刚才谈话的那种方式就不合乎他的一贯作风。有些事必须干,你干就是了,根本不必高谈阔论。你也不必想方设法企图证明哪些事情是有道理的,哪些事情的道理是无法说明的。你干你的就是了,干过之后就忘掉。”
迈克尔·考利昂皱起眉头,平心静气地说:“有一种看法认为,让索洛佐活着对老头子的整个家族都很危险。你作为参谋同意这种看法吗?”
“同意,”黑根说。
“那好,”迈克尔说,“我就得把他杀掉。”
迈克尔·考利昂站在百老汇大街“杰克·代姆普瑟”饭店门前等人来接他。他看看自己的手表,八点差五分。索洛佐看来是会准时的,迈克尔为了把稳,提前赶到。他已经等了十五分钟了。
从长滩镇到市区的路上,他都在设法忘掉他对黑根说的话。因为如果他念念不忘他所说的话,那他此去也就没命了,等于无可挽回地踏上了死路。但是,今晚之后,事态的发展会不会出现转机?迈克尔把事情想得很可怕:如果他还把那一套废话挂在嘴上,那他今天晚上过后也就没命了。他一定得把心放在生意上。索洛佐不是人形靶,麦克罗斯基却是个砸不烂的顽石。他感到他那上了钢丝的腭骨阵阵作痛,他欢迎这种疼痛,因为这种疼痛可以促使他保持警惕。
百老汇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即使在戏院的夜场开演时刻,也并不那么拥挤。当一辆长长的黑色汽车停在路边时,他不由得畏缩了一下。司机探出身子,打开前门,说:“请进,迈克。”
司机是个小阿飞,油光油光的头发,衬衫是敞开的。他不认识这个小子,但他还是上了车。后面座位上是警官麦克罗斯基和索洛佐。
索洛佐把手越过椅背伸了过来,迈克尔同他握了手。手是硬的、温的、干的。索洛佐说:“迈克,你来了,我很高兴。我希望咱们能够把一切问题全都澄清。这一切都很可怕,事情的发展变化根本不合乎我原来的想法,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不应该了。”
迈克尔·考利昂心平气和地说:“我希望咱们今天晚上就能把事情搞个了结。我不愿意我爸爸再受烦扰了。”
“他不会再受烦扰,”索洛佐恳切地说。“我向你发誓,他不会再受烦扰了。我要是言行不一的话,让我的儿子不得好死。咱们在会谈时都要保持开诚布公。我希望你不像你大哥桑儿那样头脑容易发热,跟他无法谈正经事。”
警官麦克罗斯基像猪一样哼哼着说:“他是个好小子,没有问题。”
他把身子向前一倾,在迈克尔的肩上热情地拍了一下。
“迈克,对那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我干这一行、年纪太大了,也太容易发脾气。我感到我得很快退休。干这一行,老是发火,真受不了。我整天都碰到令人发火的事,你可想而知这是什么滋味。”然后他悲叹了一声,彻底搜了迈克尔的身,看他是否带有武器。
迈克尔看到司机露出一丝微笑,汽车径直朝西开去,没有企图甩掉跟踪者而要耍花招。汽车开上了西边公路,飞驰前进,一会儿钻进来来往往的车群里,一会儿又窜出来。若后面有汽车跟踪,肯定也得照样钻进窜出。接着,迈克尔惊愕的是,汽车拐上岔道,直奔华盛顿大桥,他们要过桥到新泽西州去了。谁给桑儿提供了会谈地点的情报?实际上提供的是错误的情报。
汽车迂回开上了引桥,开上了正桥,把灯火辉煌的城市留在后面了。迈克尔的脸始终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人家打算把他丢进沼泽里去,还是诡计多端的索洛佐在最后一分钟改变了会谈地点、但是,当他们差不多快要过界的时候,司机突然来了一个急转弯。这辆很重的汽车碰到分路石标上了,一下子跳起老高,跃进了单行车道,又回头向纽约市开来。麦克罗斯基和索洛佐都在朝后张望,看是否有汽车也来了个急转弯跟上来。接着,他们就离开大桥,直奔东布郎克斯。他们专走背街,后面也没有汽车跟上来。这时,快到九点钟了。他们总算放心了,没有人在后面跟踪。索洛佐把自己的香烟掏出来,请麦克罗斯基和迈克尔抽烟。但两个人都不想抽。他自己点着,抽了起来。他对司机说:
“干得妙,我会记着的。”
十分钟之后,汽车开到意大利侨民聚居区的一家很小的饭店门前停了下来。街道上空无一人;因为时间很晚了,所以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里面吃饭。迈克尔开始还担心司机也跟他们一同进去,但是还好,司机留在外面守汽车。联系人原先没有提到过司机,别人也没有提到过司机。索洛佐另找司机开车跟着一同来,从技术上讲算是破坏了协议,但是迈克尔决定对此保持沉默,因为他知道他们怕提这一点,怕毁坏会谈成功的机会。
他们三个坐在餐厅里唯一的圆桌旁,因为索洛佐拒绝坐在隔间里。除了他们三个,餐厅里也只剩下两个人了。迈克尔怀疑这两个人是索洛佐安下来的保镖。但是这也无妨,到时候他会对他们也来个突然袭击,使他们措手不及。
麦克罗斯基以真正关心的心情问道:“这儿的意大利饭菜真的很好吗?”
索洛佐再一次向他保证这里的饭菜很好。
“不信,你尝尝小牛肉就知道了。这儿的小牛肉是纽约市最鲜美的。”
堂倌给他们拿来了一瓶酒。奇怪,麦克罗斯基并不想喝酒。
“我想当唯一绝不酗酒的爱尔兰人,”他说。“我亲眼看到过许多人由于酗酒而惹得一身麻烦。”
索洛佐以安慰的语气对警官说:“我打算用意大利语同迈克尔谈话,这并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而是因为我不能用英语把我的意思说得恰如其分。而我要使迈克尔相信我是怀着善意的,相信双方在今晚就达成协议对大家都有利。你不要因此而感到受了奚落,要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
警官麦克罗斯基对他们龇牙咧嘴地冷笑了一下。
“没关系,你俩只管说你们的意大利语吧,”他说,“我可要集中精力干我的小牛肉和细条实心面。”
索洛佐开始用西西里方言对迈克尔说话。
“你必须明白我同你爸爸之间发生的问题纯粹是生意上的问题。我个人对考利昂老头子非常尊敬,巴不得能有机会为他效劳。但是你也必须明白,你爸爸已经老朽了,他成了生意路上的绊脚石。我目前从事的生意是有奔头的,也是未来的潮流,大家都能成百万美元地赚钱。但是你爸爸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清规戒律就踟蹰不前,阻碍了生意的前进。这样,他把他个人的意见甚至要强加于我这样的人身上。对,对,我知道,他对我说过:‘你自个儿去干吧,那是你自己的生意。’但是,我俩都知道那是不现实的。我们一定会互相触到对方的痛处。他实际上等于对我说,我的生意是做不成的。我是个有自尊心的人,不能让别人把他的意志强加于我,因此也就发生了必然要发生的事情。让我把话讲明白,我是有后台的,纽约所有的大家族都是我的后台,而塔塔格里亚家族是跟我搭伙干的。如果这场争吵继续下去,那么考利昂家族就会孤立,陷于四面楚歌。如果你爸爸的身体还好,那也许还可以顶得下去。而从另一方面讲,老大的为人根本不能同教父相提并论,我这话并没有贬的意思。而爱尔兰籍参谋黑根,论威望,也不能同劲科·阿班旦杜同日而语。愿上帝降福劲科的灵魂安息。因此,我提出讲和,提出休战。咱们还是先停止一切敌对行动吧,等你爸爸恢复健康,可以参加讨论的时候再说。由于我好说歹说,同时还提出补偿,塔塔格里亚家族才同意不为布鲁诺报仇。咱们之间会有和平的,同时我也得有个谋生之道,在我这一行里做点买卖。我并不要求你们合作,但我要求你们考利昂家族不要干扰。这,就是我的建议。我认为你是有权表示同意并达成协议的。”
迈克尔用西西里方言说:“请进一步给我谈谈你打算怎样开始你的生意,我们家族在里面究竟扮演什么角色。还有,我们从这种生意里能得到多少红利。”
“那么,你是想听听整个方案的详细内容罗?”索洛佐问道。
迈克尔严肃地说:“头等重要的问题是我必须得到可靠的保证:我爸爸的性命不再受到威胁。”
索洛佐举起一只手,很富于表情。
“我能给你什么保证哪?我是受到追击的对象,已经失去了机会。朋友啊,你把我抬得大高了。我没有那么能干。”
迈克尔现在确信,对方会谈的目的只不过是争取几天时间而已。索洛佐会再一次冒险杀害老头子。眼前妙就妙在“土耳其人”看不起他,把他当作小阿飞。因此,迈克尔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甜香的凉气充满全身,脸上却故意装出难受的样子。索洛佐单刀直入地问:
“你怎么啦?”
迈克尔显出难为情的神态,说:
“尿憋得受不了,我到厕所去一